秦吏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七月新番
韩非却很冷静,一字一顿地说道:“我立说著书,是为万世帝王,但我本人,却有自己的母邦,须臾,不敢忘也!”
“凡说之难:在知所说之心,可以吾说当之。”
“我知秦王必不纳存韩之策,但我不悔,至少我试过。”
言罢,将毒药一饮而尽!
李斯顿感索然无味,只能让韩非死难瞑目:
“韩。”
“汝欲存之。”
“我必灭之!”
韩非闭着眼,嘴角流出血,却一言不发。
那个场景,成了李斯持续很久的噩梦,同门手足相残,终究是有愧的,他只能宽慰自己,谁都不能心软,赢得一方才有最终的发言权!
“等着罢,我会辅佐大王成为功盖三皇,德超五帝的圣君,让秦能万世,我也成为永世赞誉的宰辅!”
……
往事到此为止,梦醒了,李斯睁开浑浊的眼睛,伴随着摇晃的车舆,他已经出了武关,抵达南阳。
李斯病了,毕竟是年近八旬的人,机关算尽耗费了他大量精力,当放下权力,放下尊严后,却好像整个人垮了一样。
又闭上眼,半梦半醒间,李斯再度见到了夫子,他依然那么瘦削,坐在兰陵学坛的大桑树下,闭目弹奏着赵地的曲风,唱着成相之歌。
李斯走了过去,跪坐在前,听了一曲后,打断道:
“弟子才学,成就更胜韩非,但夫子为何更喜爱韩非?”
“是因为他出身尊贵显赫,而我贫贱么?”
“是因为他讷于言而敏于行?写的文章有骨相,而我只有皮相?”
“不。”
荀子停下了琴,有些悲哀地看着李斯,这位弟子现在白发苍苍,眼中满是迷茫,不复告别入秦时的雄心壮志。
“韩非是一块石头,坚硬,沉重,默然。”
“他认准的事,不会回头,入水时,会掀起惊天大浪,叫人难以忘怀。”
“而你,李斯,好似一叶扁舟,行在海上,追波逐浪……”
他没有确定的方向,哪边风大,就顺着哪边走,一切原则,都被抛之脑后。
“但石头激起的风浪,转瞬即逝。”
李斯强辩道:“只有逐浪而行,才能静水流深!”
“真的?”荀子笑着反问,目光看向李斯身后。
李斯一愣,回过头时,发现梦中那片大海不知何时,已干涸消退,船只也随之搁浅,风吹雨打后枯朽了。
而在残木旁边的礁石,却始终屹立!
是啊,李斯想起来了,二人的斗争,并未随着韩非之死结束。
秦始皇帝一直在恪守韩非的帝王之术,时不时就翻出《韩非子》来看,甚至让扶苏、胡亥也读一读。
为了钻研始皇帝所好,李斯也不得不将韩非子钻研透,吃起了人血馒头……
这让李斯有种感觉,看上去,他是赢了韩非,逼死了他,也实现了助始皇帝一统天下的夙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但韩非的幽魂,却一直在咸阳宫梁柱上萦绕不去,甚至堂而皇之的坐在统治思想的陛阶上。
韩非死了,但《韩非子》,却成了李斯永远无法击败的敌人,成了他一生中难以越过的大坎,一块横亘在路上的礁石。
韩非激起的浪花虽只是一时,但李斯作为弄潮儿,也只是一时,当海水散尽,船也随着水退出了历史的舞台,但礁石,却静静地躺着,重见天日!
更可悲的是,李斯终究不能像韩非一样,坚持己见,而是做了三姓家奴。
他也被时代所弃。
“是我……输了?”
忽然间,一切都觉得无所谓了,那些机关算尽,那些随波而行,那些妥协、退让、隐忍、背叛。
李斯只感到所有人都看着自己,那是夫子的厚望,是韩非的叹息,是吕不韦的白绫,是秦始皇帝的托付,甚至还有冯去疾的信任。
是啊,无数浪花风雨,他都在最后,选择了随波逐流,离开楚国,出卖吕不韦、向始皇帝的大欲妥协,又背叛了他的遗诏,从未坚持到底。
而现在,他们都死了,独他活了下来,站对了最后一次队,并能让家族富贵,黑夫也不敢轻易为难。
但这就是他李斯,这一生的追求么?新81中文网手机端::
李斯喃喃自语道:
“秦始皇帝想永远占有一切,但司命忽至,却什么都带不走。”
“而我想留下些什么,但到头来,却什么都没留下,这后半生,竟是靠着咀嚼你的学说,靠着不断吧背叛旧主过活……”
“是我输了。”李斯终于承认了这点,这漫长的斗争,还是走到了终点。
“不过若以最终的成败论,吾等都输了,赢了的,反而是去兰陵最迟,入秦也最迟的小师弟,张苍……”
李斯发出了一阵惨笑,但声音却渐渐低了下去。
“君侯,郦县到了。”
车停下了,御者呼唤着,掀开了车帘,却闻到了一股恶臭。
捏着鼻子靠近,却发现李斯瞪大眼睛,老泪纵横,却早没了气息,逝于车中,而且死得一点不体面,甚至还在死之前……
拉了一泡,好臭的屎!
……
ps:第二章在晚上,会很晚。
秦吏 第984章 石头
“随波逐流的船,和坚韧厚重的石头,这就是荀子对李斯和韩非的评价?”
三月中旬,李斯的死讯传来,黑夫是且喜且叹的,又听李斯的小师弟张苍说起这段李、韩的恩怨往事,黑夫不由感慨良多,作为老师,荀卿确实眼光独到,只可惜他二十多年前就去世了,黑夫未能一会。
“要是我也能拜他为师就好了。”不知为何,黑夫忽然冒出了这种想法,久久在脑中萦绕不去,仿佛是前世未尽的夙愿……
总之,李斯成了又一个去见老师的徒弟,他与韩非的胜负黑夫不能简单评价,但至少至今,荀学是在意识形态方面,取得了全面胜利的。
很难将荀学归类到儒、法,因为荀子本就是将诸子百家之学融会贯通的,虽然尊孔子崇尚礼,却又常言法度,希望礼法兼用,此外还杂采黄老等学说,可谓全才。
所以他教出来的弟子也多样性丰富,有李斯、韩非的典型法家,一个专注实践,一个专注理论。又有专精于《诗》《书》《礼》《乐》的儒家浮丘伯、毛亨、公孙尼子。
额,还有张苍这……数学家?自然科学家?除了数学和天文历法、管乐外,不管礼法,甚至是希腊语,啥都会一点的“集大成者”。
而黑夫听陆贾说,他曾在楚国聆听过浮丘伯讲学,大秦奉常也算荀学的再传弟子了。
这么一算,秦始皇、黑夫两朝,都有荀学弟子掌握实权,或深深影响意识形态,这就很恐怖了。
儒家有一种圣人的“道统”之说:“由尧舜至于汤,由汤至于文王,由文王至于孔子,各五百有余岁,由孔子而来至于今,百有余岁,去圣人之世,若此其未远也,近圣人之居,若此其甚也。”
说这话的是孟子,其隐然以继承孔子自任,但孟子之学局限于齐鲁,对天下的影响,已经远不如他的后生荀子,至于自诩孔学正统的孔家,唯一一个混出头的弟子叔孙通,黑夫虽然用他,但对其政见,却是不以为然的。
道统之争暂且按下不提,李斯这个自己选择出局保家族富贵的老仓鼠死去,对政权而言,毫无影响,现在整个咸阳在高速运转,春耕已结束,大规模征兵正在开始,黑夫要征十万有过灭六国或内战经历的老卒,率领他们东出!
而朝中,武有小陶、季婴镇守,文有萧何、张苍,足以稳住后方,而所谓的“右丞相”常頞,在关中并无基础,远离蜀郡,他只能选择合作,翻不起大浪。
但张苍也表示了一个担心,因为黑夫的百官体系里,还差最后一块基石。
“如今百官皆备,唯独御史大夫空缺,该由谁来担任?”
御史大夫除了负责监察百官,管理国家重要图册、典籍,起草诏命文书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职能,那就是立法权。
既然如此重要,张苍以为,还是早定为好。
黑夫却道:“朝中并无合适人选,这位置,只能暂时空着,由乐任御史中丞。”
“御史大夫,我要将此位留给一个人,至少,我希望能留给他。”
“和韩非一样,不……”
黑夫笑了笑:
“一颗比韩非还刚硬的石头!”
“一个真正的‘秦吏’!”
……
咸阳以西三千多里外,是秦朝通往西域的大门,玉门关。
玉门关城迥且孤,黄沙万里白草枯,尽管条件尚无后世那么恶劣,草原上有些野羚在迁徙,但中原的春风的确尚未吹拂到此,空气干燥而微冷,扼断丝路的关城不大,加上周围的障塞烽燧,仅能入驻五百人,还得靠狩猎补充伙食,根本无法提供上万人的食物。
唯独玉门以东百余里的敦煌,作为秦朝最靠西的小邑,屯有不少军粮,勉强可供大军充饥。
密密麻麻的脚印离开玉门,从草原、戈壁上经过,抵达四方开阔的敦煌,他们是昔日远征大夏的西征军,此刻已将破烂的帐篷扎的敦煌城周围。
一年多前,在通往大夏的葱岭谷口,李信做出了决断,愿追随他的人过谷,迈向未知的世界,而想回家的人,则由几个都尉、司马及军正带回。
一万五千人开始了艰难的东归之旅,这一路上,对他们最大的考验不是看得见的敌人,而是干渴、饥饿和越来越低落的士气。
众人从西域极西的山谷折返,又经过疏勒、龟兹、车师等一系列小邦,一点点挪回来。
没错,只能用挪,五千里路,走了一年零五个月!
一路上除了对北道诸城邦残酷的战斗——因秦卒劫掠粮食引发的战斗,西征军还不断遭到严寒和瘟疫的袭击,由于战斗伤亡、疾病困扰、饥饿袭击,军队大量减员,有人对能否返回中原丧失了信心。
当他们步入敦煌,比起来时,已经少了三分之一,沿途折损了一些,因为疾病、畏惧路途遥远心生悔意,留在龟兹、车师了一些,那数千人成了中原在西域的第一批拓殖者。
对回到敦煌的人而言,前途也不是那么乐观,因为他们才抵达,就听说过中原传来的消息:关于内战,关于黑夫……
“武忠侯带着南征军打进了咸阳。”
“二世皇帝死了!”
“黑夫如今是摄政,独揽大权……”
这造成了军心极度不稳,西征军主要是恶少年,但军官多是关中良家子,他们担心自家在内战里受到波及和清算,甚至对黑夫篡权,自立摄政的合法性也有争议。
一时间,西征军陷入了巨大的分裂,有人不管谁当政,都要回家,谁也无法阻止他们!一部分人则觉得,中原局势不稳,干脆先留在张掖郡算了。
更让人担忧的消息继续传来:多年前,被李信大败,投靠匈奴的月氏王子做了冒顿单于的“右贤王”,率骑众数千,勾结羌人,在猛攻张掖郡,开春后,已陷休屠泽,昭武城岌岌可危。
如此一来,主张留在敦煌等地的话语更盛,他们甚至拉帮结派,堵在营门口大声倡议,眼看分裂和流血即将发生,这一切,却被一个坚毅的声音打断。
“如此喧哗,出了何事?”
不管多跋扈的军吏老卒,方才有多叫嚣,都停下了声音,身子不由往外退了一步。
人群如同被某种力量分开一般,往两边让道,露出了一个身着皂衣,头戴獬豸冠,须发花白的瘦削军法官,他身材偏矮,显然是南方人,缓步从敦煌城中走来,面容毫无表情,恍如一尊石像。
所有人都低下头:
“喜君。”
“是喜君!”
作为西征军的军正,喜目视众人,缓缓问道:
“出了何事?“
“喜君,吾等从敦煌守军处得到消息,是二世皇帝不在了,被黑夫,杀了!”
“我知之。”
喜却表现得很平静:“吾等身在异域,消息闭塞,难知真伪,更不知中原发生的事情孰对孰错。”
平静是假象,当喜乍闻此讯时,比士卒们更要震惊,他甚至站在敦煌邑城头晃了晃,望向遥远东方的眼睛里,浮现许多情绪:
对剧变的难以置信、对消息的怀疑、对时局的遗憾、对未来的迷惑,还有对故人黑夫的态度,在失望与信任间摇摆……
但最后,它们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坚毅!
除了坚持,他还能做什么呢?
“我只知道,大秦尚在,秦律尚在!“
喜一个个点出带头闹事的几名官吏,依照军法进行宣判,让人按着打十几二十棍子,作为惩戒,又问他们。
“汝等,还是秦吏么?还想回家么?”
“是……”军吏们哽咽起来,去来两万里,这些年间,他们已经离家太久太远。
喜面容稍微温和:“那就,各自归位,履行职责!”
这世上有种东西,它比谁来当政更为重要。
那就是秩序。
这硕大天下,当上层纷乱时,下层的人就不活了?日子不过了?终日忧心时局,饭也不吃觉也不睡了?
不管中枢权力如何更迭,基层总得有人继续做事,就如喜几十年如一日默默抄录简牍,做好狱吏法官的职责,并未因吕不韦、嫪毐之事有何影响。
这些任劳任怨,默默无闻的秦吏,才是帝国的基石。
今日亦是如此,哪怕背放逐,被遗落,他仍记得自己的职责。而不管咸阳如何,中原如何,远在西北的他们,都鞭长莫及,手头有更紧要的事得做:
重建西北边陲的秩序。
“张掖者,张国之臂掖也。”
随李信西征后,喜也渐渐明白了秦始皇帝的大欲:他想让一个伟大的帝国脱离初生之所,破壳而出。
这个新生的帝国,向东方伸臂,跨海一手握住了狭长的海东,向西方伸臂,打通广袤荒芜的西域,得知了更大的世界是存在的。更向南方踩踏双足,要知晓那儿的海水暖热,尽北户地。
只可惜,踩在岭南的脚陷入了一个大泥潭,挣扎中,耗尽了帝国最后的力气。
始皇帝的大志虽未告成,但也开启了一个新时代,一些新可能。
“为了履行职责,为了打通日后回家之路。”
喜回到城中,向几位都尉、司马表明了态度:
“吾等,要尽吾等所能,守住这条新生的臂膀,护国之掖!”
“但喜君,如若黑夫篡位,大秦不在了,吾等就算守住了张掖,又有何用呢?”一个司马悲观地说道,他是频阳王氏的远亲,对中原发生的事满是绝望。
“当然有用。”喜笃定地说道:
“对西征军万余将士有用,吾等至少有立身之处。”
“对张掖郡十万中原移民也有用,他们不必亡于胡尘,至于大秦的存亡与否……”
喜的声音,决绝而坚韧,仿佛磐石,永不动摇:
“衣冠郁郁。”
“便是中夏。”
“律令行处。”
“既为大秦!”
秦吏 第985章 千钧
“家书到了!”
“家书到了!”
三月中旬,随着几大车驿站邮传抵达灞上军营,在此训练半月的士卒们立刻沸腾起来。
家书,这是秦军中的老规矩了,尽管秦一直被诟病死板不近人情,但在这方面却很有人情味,每逢驿传往返,士卒可以给家中寄信,家里也会回复,甚至还能捎带一些钱、衣,毕竟除了一套制式甲衣、兵器和集体伙食,其余都要自带。
而听人说,这或许是大军开拔前,最后一次与家里联系的机会了……
本营的一大筐家书被运了近来,士卒们在各自军官的组织下站好队列,翘首盼着军正喊道自己的名。
“盩厔县(陕西周至)甘亭,不更伯劳!“
“诺!”
等了良久,终于轮到自己,已是屯长的伯劳立刻出列,走到军正面前接过家书这是布皮封着的劣质纸张,比起黑夫当年写信回家用的木牍,已轻便了许多。
拿到信件后,伯劳没有开启观看,反而将纸凑在鼻子边闻了闻,或是希望能嗅到妻子的气息,这是他最喜欢的味儿,只可惜信件跋涉百里,纵有气息也散尽,只剩下纸和墨的味道。
山曲曰盩,水曲曰厔,因以县名,伯劳他们被分配到了上林三县的最西边,一处有山有水可供狩猎捕鱼,也能安全种地的地方。
那儿烧荒后土地肥沃,他一月份用北伐后得到的赏钱,在县城买了头牛,置办了犁,一口气耕完了家里的土地,妻子则抱着陶罐,紧随其后,一点点洒下种子,因为公孙丽过去从未干过农活,显得笨手笨脚,还得伯劳手把手教。
“也不知她能否照料好家中田亩。”
伯劳忧心忡忡,虽然田吏针对这些刚从宫里嫁出去的女子,安排了农妇去传授,但效果如何,谁都说不准,这些昔日宫女能否适应农家生活,也是未知数。
尽管很想知道妻子说了什么,可惜伯劳不会读,他得找军法官帮忙。
军法官这几天很忙,他居住的小屋外排了大长队,很多士卒尴尬地来请他帮忙,新的律令规定,这是军法官的职责,不得拒绝为士卒读信写信。
如此,学室出身的军法官能与士卒拉近距离,了解他们,但同样的工作重复多了,也会疲倦。
军法官刚接过伯劳的信后,一看便有些诧异。
“这是哪的里正,写的字如此娟秀?”
“此乃吾妻之字,吾妻是识字的。”
伯劳难掩骄傲,现在识字的人很吃香,在军中能识字,意味着更好的升迁,往后还有机会为官。
他是没机会了,公孙丽教他识字,比牛上树都难,只能指望儿子。
外面还有不少人等着,军法官喝了口水后,读了起来:
“三月辛巳,妾丽敢再拜问夫……
“妾不善田畴,但能纺织,织布送与里中农妇,请其教我学料理田畴,夫遗钱尚丰,妾衣食俱足,唯念君子……”
“君子于役,不日不月。曷其有佸?鸡栖于桀。日之夕矣,羊牛下括。君子于役,苟无饥渴?”
军法官停了下来,诧异道:“汝妻还知道诗?”
尽管伯劳不懂这诗讲了啥,却更得意了:“她可是一个大夫之女。”电脑端:/
军法官夸他运气好,又道这是摄政的政策好,继续读了下去。
“夫入楚地,勿屠人子,勿***,妾不图富贵,君子保身归来即可。”
“吾妻乃楚人。”伯劳解释道:“怕我伤了她亲眷罢。”
军法官颔首:“这便是秦人之妻与六国之妻的不同了,关中本地的妇人,丈夫要外出服役,都是说不砍首级得爵勿要归来,来自六国的妇人,则希望不要有太多杀戮,丈夫平安。”
读完了信,军法官还有写信的服务,但伯劳有些腼腆,支支吾吾了半天,没能蹦出半个字。
这时候,却听到外面传来喊叫,是传令兵,宣布让各营明天就集合,向戏下大营进发!
整个关中都被发动起来,此番黑夫只征一个月便能重新训练组织起来的老卒,共计十万人,关中人占了大多数。
此外,也有伯劳这种,成婚后被安置在上林的北伐军士卒,而号称“无垢军”的关中刑徒也正式成军,他们籍贯介于庶民和奴隶的“隐官”,授田比普通人少,交租比普通人多,眼下个个卯足了劲,要让自己和家人真正获得自由身!
眼看时间紧促,军法官催促起伯劳来:
“写不写?不写便出去,让下一个来。”
“写。”
“我写!”
伯劳涨红了脸,情话他是不会说的,诗更不会和,只能脱口道:
“告诉吾妻,地若实在不会料理,便随便它长罢,吾等北伐功臣,可复三年之租,至于来年吃食,我用军功来挣!”
……
成功娶到了一位胡亥嫔妃的宁秦人杨喜,也在征召之列,但他的责任可比一个基层小兵重多了,带着一千兵卒,奉命护送一队神秘人物前往戏下大营。
并非所有渭南地区都开放给人种地,更易为县乡,其中交通便利的长安乡附近,便仍有方圆数十里的禁区,却不再是皇家贵人狩猎之所,而成了是少府中若卢令丞的地盘,专门在此打造试验新式兵器,先进器械……
此刻,杨喜仰望着面前高大如车,以牛皮和麻布所蒙的器械,有些惊讶。
“这是攻城的冲车?”
“你这后生,打没打过仗,攻城车等器物,都是要在战场附近临时打造,岂有隔着数百里修建的道理?一路颠簸,推攮到城下,早就散了!”
此番与杨喜同行前往戏下的人,名为公输雠,乃鲁班之后,他是在武关之战后投降北伐军的,身为少府若卢令,专司打造收藏兵器,而墨者掌握的考工则专司民用工艺。
一个负责军工,一个搞民用,有了公输,黑夫也不必强迫墨者来制造杀人之器了。
这器械事关机密,其形制不能为外人所见,但公输雠向来喜欢炫耀,少不得教训起杨喜来:
“后生,汝见军中弩机,最大有几石,能射多远?”
杨喜老老实实说道:“臂张弩,一石至三石,以手上弦;蹷张弩,四石至六石,以腰足上弦;如今最大的应是大黄弩,十石,以绞盘上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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