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吏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七月新番
“哈哈哈。”
公孙雠大笑起来,摇了摇头:”墨家不乐制杀人之兵,故不肯尽力,但我公输家,却专精此道数百年,我奉摄政所制之弩,弦大木为弓,羽矛为矢,引机发之,远射五百步,多所杀伤,其力千钧!“
“千钧!?”杨喜给吓到了,千钧合二十五石,这么强的弩,得多大啊……
他再看眼前如车般高大,被皮布遮盖得严严实实的器械,一下子明白了:“莫非,这就是那千钧巨弩?”
“非如此,不能有五百步之威。”
公孙雠得意洋洋,这是他花了半年时间的杰作,此弩的体积巨大,木制弩弓和铁质底座相结合,需要多人合作才能转向和射击。
其次,巨弩结构复杂,弩机依靠人力转动绞轴,依靠铜链带动弓弦,实现蓄能发射。
最后,巨弩拥有高低射界,实用性强,杀伤力大。
他吹嘘起来:“别说杀人,屠龙亦可!”
杨喜一时间敬畏起来,很想一观究竟,只可惜此物乃军事机密,连他们这些护送人员也不能见其真容,看来只能等战场上再一窥其威力了。
他只能问道:“敢问若卢令,此弩如何称呼?”
“这可是摄政亲自命名。”
公孙雠道:“摄政说了,六国余孽就是出来扰乱天下的荧惑星,要让三军以此巨弩,将其一一歼灭。”ァ新ヤ~8~1~中文網.x~8~1zщ.om
“故名之为‘歼星弩’。”
公孙雠比了个夸张的手势,觉得此名确实气度非凡,又说了一遍:
“大秦歼星弩!”
……
ps:第二章在晚上。
另外推荐一本历史新书,以前一位读者写的《大唐再起》。
秦吏 第986章 出关(上)
杨喜他们护送着秘密武器抵达戏下时,发现这儿而营地,已较半月之前,扩大了数倍。
离鸿门尚有一刻骑程,一行人便看见营灶的漫天烟柱,使空中弥漫着苍白的薄雾,几乎遮蔽了天际。
接着,各种声音飘过农场、田地和原野汹涌而来,朦朦胧胧,有如远海的呼唤,渐行渐近,他分辨出齐声呼喊的唯唯诺诺,士卒训练的金铁交击和车骑巡逻的马嘶蹄疾。
为制造承载旌旗的长杆,渭南一整座临河的树林砍伐而光。午后的艳阳下,无数的矛尖闪着暗金色的光,近千座的营帐好似从地底钻出的皮质蘑菇,遍布四野。
这就是十万大军集结的大场面,更别说还有十万民夫往来运送粮秣,照看牲畜,为其服务。
看来,几乎五分之一的关中男子都响应了黑夫的号召,其营地根据编制地域不同,分布在鸿门各处,都有各自的旗号,摄政夏公的黑龙旗高高飘扬于众旗之上,位于大营的制高点。
“真军容雄壮也,以此趋敌,当战无不胜!”
杨喜对这场战争,满怀信心。
在护送公孙雠等汇入营中,安置好巨型弩车后,杨喜完成了任务,回到了他所属的骑都尉李必麾下。
因为军纪严格,非但军妓女闾进不来,连赌博、聚饮也被严格管制。
等待出发的这些天,白天还好,杨喜他们要组织士卒继续训练,可一旦入夜,便无所事事,在没有百戏慰问的日子里,只能靠围坐在篝火旁,靠闲聊和故事来打发漫长的夜晚。
当杨喜巡营回到驻地时,发现几位司马都坐再营火旁,今日的讲述者,是一位年近五旬的老司马,有花白的头发,古铜色的脸上满是沟壑,胡须凌乱,懒得打理。
但别看外表邋遢,此人对战法十分娴熟,是德高望重的司马,也是都尉的左膀右臂。
大家都叫他“酒公”,因为老军吏爱饮酒,大概是家中有些钱的,而且不分给别人,对此还振振有词:
“群饮有罪,独饮无过!”
既然没过线,军法官也不怎么管他,反倒是一些军吏偷偷给酒公带酒,以换取他永远讲不完的故事。
眼下,老军吏喝了口淡酒,说起了往事。
“老夫参军入伍的年纪,与这后生差不多。”
老军吏指了指刚回来的杨喜:“其实刚傅籍,没到二十一的及壮之年,做更卒可以,去打仗还太小。但邻居玩伴都去了,我也不甘落后。那时候户籍上还不记年龄,只量身高,我仗着身量高,也入了伍。”
“那是始皇帝十一年,王翦、桓齮、杨端和攻邺,取九城。我抵达前线时,正好赶上王老将军攻阏与、橑杨,皆并为一军,攻打十八日却无法击破,于是老将军让斗食以下皆归,什选二人从军,以精兵取阏与,我因为年轻爵低,便错过了那场大战,结果一战下来,精锐十死其二,不过阏与也打下来了。”
“之后几年,我跟了桓齮将军,现在的年轻人多半不知道他了,但当年,他可是比王老将军还受先帝器重!”
“十三年,我第二次出关,随桓齮攻赵平阳,杀赵将扈辄,斩首十万,我也赚了两个首级。”
“那一战里,我随着同乡,捐甲徒裎以趋敌,也感受了一把左挈人头,右挟生虏的痛快,只可惜我那同乡运气不好,光着身子被箭矢射中了下体,他又不让割,很快便伤口溃烂死了……”
听到这,杨喜忍不住道:“勇士也,真是可惜。”
“可惜?”酒公却冷笑了起来,环顾四周,大声道:“他死得活该!”
众人诧异:“岂能如此说……”
“有甲胄不用,而逞匹夫之勇,真是愚不可及,不留有用之身,往后作战杀更多敌人,却稀里糊涂死了,岂不是活该?汝等切勿效仿!”
酒公摇摇头:“当然,那时候,我也愚不可及,觉得入伍打仗,是为了士之荣光,为了大秦的开疆拓土。这是吾父教我的,我大父、曾祖又是如此教他的,我家祖祖辈辈,皆以耕战为业。”
“但十四年时,桓齮却打了败仗,嗯,这件事史书里也没记,败仗都不记的,但那一仗当真输得不冤,因为对方是李牧……”
再不是顺风顺水的仗了,那是老军吏第一次感到战场的残酷,他看到同袍一个个被赵人砍倒,而自己要面对冲锋而来的赵骑。
而一直英勇无畏的桓将军,也让他们失望了。
“结果战后,桓齮畏罪逃了。”
老军吏吐了口唾沫:“他天天与吾等宣扬的锐士荣誉,都抛在身后了,忘得一干二净了!”
“好在吾等侥幸生还,先帝也未曾深究,又划入王老将军麾下。”
接下来,老军吏的故事是众人比较熟悉的,基本伴随着王翦的东征西讨。
十五年,他第三次出关,随王翦至邺,取狼孟。
十八年,大兴兵攻赵,第四次出关,与王翦从上郡入太原,下井陉。十九年,夺取邯郸,灭亡赵国。
但还没等他复原回家歇息,二十年,随着荆轲刺秦,再度大征兵伐燕,老军吏第五次出关,这仗一打就是两年。
老军吏抬起头,叹息道:
“在北方苦寒之地愤懑难熬之时,我也做过军法不允之事,抢夺彼辈东西,偷鸡摸狗,杀牛宰羊,将财物放进袖中,征战太久了,我不能什么都不带回家。”
杨喜努了努嘴,想要谴责,却又默然了。
他想起来,父亲带回的战利品里,也有些关东百姓民间之物……
大概从那次战争起,老军吏感到了疲倦。
年复一年的征役,尽管也挣了一些爵位土地,但受的伤刚愈合一半,就又负上新伤,鞋履在无休止的行军中逐渐解体,尽管能立刻换上新的,但脚板底已结了又厚又硬的老茧。
那时候的他,已经完全脱去稚气,成了个老兵油子了,一个燕人眼中的恶棍。
他声音变得低沉,描述自己做过的罪恶:“我甚至参与掠走一个燕人女子,当着其丈夫之面,强暴了她,杀死了她,将夫妻二人埋在地里,反正局势一片纷乱,无人知晓。军法官对这些事,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和六国群盗在西河做的事,有何区别?”杨喜忍不住了,开始质问起老军吏。
“是啊,有何区别。”
老军吏笑道:“汝等往后去了六国,便能拍着胸脯保证,能管住自己,管住麾下士卒?在军中一年半载,见了女人还不下体梆硬,跃跃欲试的,不是宦者,就是圣人!”
“至于作恶,手中有剑,身处法外之地时,作恶比在秦地容易败北,就如吃饭喝水般简单!”
他不再理会杨喜,继续道:“从那时起,我打仗便不再为了什么狗屁荣誉,只是履行职责,顺便想获得首功,让自己升得高些,因为越高的爵位职务,就越不容易死……”
但接下来的事告诉他,哪怕是做了都尉,倒霉起来,也是会死的。
二十二年末,以李信易王翦为将,于是老军吏第六次出关,又经历了一场大溃败,七都尉死,他那时候只是个五百主,好歹带着麾下兵卒顺利撤回。
二十三年,秦王复召王翦,彊起之,使将击荆,老军吏也被强征入伍,第七次出关。
结果大家都知道,尽管这场仗又打了整整两年,直到王翦定荆江南地,降越君,他才得以离开会稽,返回关中。
“那是我最后一次出关了,也是最难熬的一场仗,这次,我管好了下边,没侵辱一个楚女,却管不住上边。”
老军吏指了指头颅。
他累了,让他撑住未曾崩溃的,只有军中的一些传言。
“说是始皇帝说,灭了楚,天下一统后,就再也不用打仗,可以永享太平了!”
“我信了此言。”他摇头道:
“但始皇帝,骗了我。”老军吏不再饮酒,脸上呈现出一丝痛苦之色。
“后来,我因为年纪渐长,又做了乡啬夫,确实不必出关了。”
“但我的子侄却免不了,二十九年,我长子死在了塞北,跟着王离。”
“三十三年,侄儿死在了海东,跟着扶苏。”
“三十四年,我次子死在了岭南,跟着屠睢。”
“三十六年,另一个侄儿随李信去了西方,至今杳无音信。”
老军吏的话语已带上一丝悲愤:“我出了七次关,为大秦作战了二十八年,身上的疤数都数不清,最后就换来这结果?”
“我也曾想,莫非是我在燕地作孽的恶果?但我确实认识几个老老实实的同乡,未曾有侵犯之举,但也断子绝孙,凭什么?”
“我最后明白了,在国而战前,先为自己而战罢。”
“于是去年,胡亥征兵,我出任司马,带着本乡年轻人赶赴前线。“
“我便告诉他们,军法可以不听,保命最要紧。而在蓝田大溃里,看着这后生带头过河,我一点没犹豫,让手下士卒扔了武器,追在他后面,投降了摄政!”
从率众投降的那一刻起,过去二十多年的一切都崩塌了。
去他的荣誉!
去他的职责!
他受够了。
“那为何还要来打这一仗?”杨喜心里堵得慌,反问道。
“我能不来?”老军吏冷笑道:
“现在,我家只剩下我和幼子两个男丁。”
“摄政大征兵,我不来,吾子就要来。”
“我老了,五十岁,只比秦始皇帝少一年哟,我不愿再白发人,送黑发人,不愿我家断了香火。”
“要死,就我死罢!”
“这将是我第八次出关。”
他嘴角露出了一丝嘲讽:“与过去七次,并无不同之处,亦是老卒老吏冷眼旁观,新兵跃跃欲试,却不知自己是否会将命丢在关东。”
“当年与我一同入伍的人,一个都没了。”
他环顾四周,意识到所有的朋友和亲人都已逝去,自己身边全是陌生人和后生之辈,一群稚嫩的青草。
“汝等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么?”
“捅破肚皮,肠子流出而死;被弩箭射穿躯体,失血过多而死;在燕北之地被活活冻死,不小心掉下马被拖死,被后方一往无前的同袍踩死,在江东卑热之地染病拉肚子拉死,甚至还有熟睡时忽然就死了,行军时忽然倒在路边,也死了……”
杨喜再无法忍受,打断了老军吏的悲观之言道:
“这一战和过去不一样。”
“摄政说了,这是再统天下之战,使世间定于一之战!”
“十多年前,始皇帝也这么说,结果呢?”老军吏笑了起来,旋即面容肃穆:
“我只知,这是场战争,对吾等而言,每场战争,都一样!”
一次次出关,一次次征召,疲倦的身体,困惑的心,这一切,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深邃的沉默笼罩了篝火,不断延伸出去,只剩下呼吸,直到在身后站了许久的军法官说了话。
“够了!”
“酒公,随我来,汝身为司马,休要再誉敌恐众!”
老军吏摇摇晃晃起身,众人不知道,他会因言辞被如何治罪,他只是在跟着军法官离去的途中回头打了个酒嗝,笑道:
“方才是醉了,我只是在胡言乱语。”
旋即继续走着,却唱起了一首歌: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与子偕作……”
原本应该激昂的歌谣,如今被这老军吏唱来,却好似有无尽的感伤。
或是因为,他最初的同袍们,已统统战死,仅剩一人。
当雁群只剩下一只孤雁时,其鸣自哀!
……
好在酒公没有受到太重的惩罚,只是被军正教训了一番,按照新的军法,关了禁闭——李必都尉也很无奈,到了关东,这出过七次关的老军吏还有大用。
但对旁听者而言,这是个难熬的夜,杨喜失眠了,翻来覆去,回忆着他人的故事。
类似的情绪,他在蓝田之战时也感到过,那时候的他才不管什么荣誉、爵位、职责、理想。
那时他只盼早点打完仗,早点回家,至于谁胜谁负,谁是正统谁是叛逆,管他呢!
在此的十万人,也差不多皆是如此罢。
就关中人而言,经历了这么多,欺骗,谎言,内战,三观的动摇,投降和整编,你让他们再做单纯的,什么都不想的军人?继续做灰色的牲口,无脑地迈向前方,去填沟壑?
年轻人被洗脑后,或许能再度上当,可老兵油子们?
怎么可能!
当只需要服从命令的士兵开始思考,开始怀疑,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杨喜想了一宿,直到三更天才迷迷糊糊睡过去,次日清晨,他被集合的晨号钟鼓吵醒。
“三军士卒,出营集合!”
“出关之前,夏公有最后的话,要对二三子说!”
秦吏 第987章 出关(下)
“这就结束了?”
从杨喜到伯劳,所有人都没想到,本以为会长篇大论,让他们腿酸脚疼站个一天的摄政演讲,竟结束得如此之快。
没有让十万人集合在火辣辣太阳下,毕竟,黑夫可没有狮吼功,个人就算手持大喇叭,又有一群壮汉为之传话,想将话传入十万人耳中,也是极困难的事。
这样的后果是,士卒们往往会顶着大太阳,先站一上午等摄政,最后却仅有前排的高级军吏能听清战前必做的《誓》,以及很尬的煽情和演讲。
于是这次,在各个营地完成集合后,黑夫只从中枢大营派出一个军吏,用不同地域士卒的方言,念起摄政夏公告三军将士书……
“嗟,我士,听,无哗!”
“始皇帝者,千古一帝也。”
以此为开篇,黑夫简略将秦始皇的功绩复述了一遍。
“圣法初兴,清理疆内,外诛暴彊。武威旁畅,振动四极,禽灭六王。此不独大秦锐士苦战之功,亦始皇帝决断之功也。”
“器械一量,同书文字。日月所照,舟舆所载。皆终其命,莫不得意。匡饬异俗,陵水经地。此不独秦吏施政之功,亦始皇帝雄统筹之功也。”
“**之内,皇帝之土,西涉流沙,南尽北户。东有东海,北过大夏。人迹所至,无不臣者。此不独天下人挽粟之功,亦始皇帝大欲之功也。”
若是玩文字的儒生,便能听出来了,虽然套用的是十年间,秦始皇帝在各地歌功颂德的石刻,但这句式,与过去单独强调秦始皇之功截然不同,反而将他放倒了次要位置……
接下来,话音一转:
“然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始皇帝亦为凡人,有所得,必有所失!”
自封为神的始皇帝,被秦人视作神明的始皇帝,就这样,第一次在官方舆论里,被拉下了神坛,被说成了一个凡人……
换了十年前,关中人早就跳脚了,定要给说着话的人开瓢,但今时今日,他们却只是静静地听着,目光里带着惊讶。
不仅如此,黑夫还要将始皇帝的过错,一点点剖析开来:
“未识奸佞,此失之一也!”
“不顾民生,大兴土木,求仙长生,此失之二也!”
“穷兵黩武,南征北战,此失之三”
“违背承诺,坏秦律令,此失之四也!”
“琅琊石刻言:节事以时,诸产繁殖。黔首安宁,不用兵革。东观石刻言:阐并天下,甾害绝息,永偃戎兵。然齐地诸田之乱方息,竟不顾民生恢复,勒令楼船征讨海东,年内必克。”
“海东事罢,始皇帝东巡,至碣石石刻言:地势既定,黎庶无繇,天下咸抚。男乐其畴,女修其业,事各有序。”
“然石刻墨迹未干,始皇帝闻南方屠睢败,竟使余统军二度南征,不顾外内骚动,百姓靡敝,行者不还,往者莫反,皆不聊生,亡逃相从,群为盗贼,於是山东之难始兴……”
“黑夫亦曾为军吏,战于梁楚,浴血于鲖阳,深入豫章险阻,南征北战东伐,我亦曾苦劝始皇帝,然先帝执拗,欲一蹴而就,未改其政。”
“先帝错矣,大错特错!”
士卒们倒是震惊异常,面面相觑:“摄政说始皇帝……错了……”
诚然,喜曾当面说始皇帝错了,但除了他,再无一人敢在始皇帝生前如此做。即便始皇帝已崩,他依然被胡亥、黑夫双方高高捧着,双方都要争夺战争的正义性。
哪怕是黑夫要给秦始皇盖棺定论,确定其功过,但那也是官府内部文件,百姓无从知晓。
直到现在,两年过去了,秦朝官方才破天荒头一次,在公开场合,承认了秦始皇帝的错误!
听到这,三军将士无不哗然,有懂的人更低声议论:
“这就是罪己诏啊……”
所谓罪己,是国家出问题,或遭受天灾时,帝王或执政者承认所犯错误,自省的文书,正所谓“禹、汤罪己,其兴也悖焉,桀、纣罪人,其亡也忽焉”。
但以始皇帝头铁的性格,若他在世,即便知道是错的事,也就执拗地做下去,那是打死都不会认错的……
于是这罪己之诏,便由黑夫替戏水旁边,骊山脚下的秦始皇帝来总结!
这简直是公开处刑,若始皇帝泉下有知,定会大骂黑夫:
“贼你达!”
既然由黑夫代劳,爽快承认了错误,那要如何面对那十三年?
“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其最不善,莫过于违背信诺。”
是什么承诺?
“今皇帝并一海内,以为郡县,天下和平!”
这是秦一统时,由秦始皇口述,李斯动笔,写在制书上,颁布天下的承诺,也是世人内心深处的向往和期盼。
这是十三年前,本就该做到的事!结果却咕咕咕了……
到了这时候,黑夫早就不掩盖自己以秦始皇继业者自居了。
“始皇帝未尽之业,黑夫继之。”
“始皇帝未曾兑现之事,也由黑夫兑之!”
但战争,并不会因为世人对和平抱有期待而降临,她需要人们去争取,甚至要付出抛头颅洒热血的代价。
“战无休而祸不息,吾辈何以为战?”
答案只有一个:
“武者止戈!”
“故欲永偃戎兵,必先甾害绝息。”
“欲甾害绝息,必先阐并天下!”
“欲阐并天下,吾等必须出关!”
告三军将士书接近尾声,而这个漫长的故事,也回到了原点。
回到了秦始皇亲政之时,虎狼之主对着瑟瑟发抖的山东六国,露出了獠牙……不,应该是直接回到了商鞅变法之后,焕然一新的秦军锐士,望着函谷之东跃跃欲试!
不过那时候,士卒出关,往小了说是为了军公爵,往大了说是为了实现历代先君的夙愿,为了实现秦君的东出之志。
“此战,不为君王大欲,而为自己,为了让战争结束于吾辈之手,让吾等子女能男乐其畴,女修其业,再不受诸夏战乱征役之苦!”
“邦之荣怀,非由一人;邦之杌陧,亦非独一人可挽。望诸君勉之,与黑夫东出勘平暴乱,一同去弥补始皇帝昔日之错,如女娲之补天!救天地之倒悬!”
“此既为《鸿门之誓》!”
……
接下来黑夫宣布了此战的军纪律令,又画了张饼——他和叶氏说过的,治理天下的诀窍,在于做饼、分饼,但还有一样没说,那就是画饼……
“一旦天下再度一统,田租将低至十一!”
“参加再统一之战的所有兵卒,爵升一级,都将得到免徭役三年的特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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