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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吏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七月新番

    羌瘣的行军布阵,都被黑夫看在眼中,不仅暗暗颔首,将这些东西记在了心里。

    在行军打仗方面,他还是个战场初哥,这次灭魏之战,可得好好看,好好学。

    不管是哪个时代,每个爵位官职,都有相应的专业技能。整天想着怎么升爵却不知学习,就算天上掉馅饼让你骤登高位,也只会在任上闹笑话,受责罚。

    但不巧的是,黑夫他们的这个千人没有争到最容易立功的踵军,而是做了保卫大军侧方的分卒

    黑夫倒是没有太失望,万余大军里,除非你混上主将嫡系,否则想要争功是不容易的。

    他还对嘀咕着这次恐怕又无功劳可立的东门豹训斥道:别抱怨,各什奉命行事。小陶,你眼尖,看好管好侧翼的桥梁道路,东门豹,带人驱赶一切试图靠近的魏人!就算是农田里的民夫民妇,也要将他们驱离!

    这就是分卒的任务了,如今他们身处陌生的魏境,处处皆敌,不能不提高警惕,若真有胆大的魏人跑到旁边看热闹,那真是找死了。

    阡陌旁的田地里已经长出了粟麦青苗,偶尔还能看到农夫在田地里忙活,但远远看见秦军后,众人愣了一会,便像见了鬼似的,忙不迭地奔逃回村。

    接下来的路上,大军路过的几个里聚都紧闭着大门,魏国农夫惊恐又畏惧地看着从他们田地里踩踏而过的秦人,却无人敢出来。

    秦军可不是标榜秋毫无犯的仁义之师,一切都以行军方便优先,对当地农业经济的破坏,并不在将领的考虑范围之内。

    一路无事,也就在靠近陈留城邑的时候,有两个在溪水边玩耍的孩童光着身子,在嬉笑打闹的时候,不小心进入了分卒的戒备区域。这俩孩子看着面前一群穿戴着陌生甲胄,扎着奇怪发髻的秦人,顿时吓傻在原地。

    东门豹已经面露凶光,举起剑来朝二人走去,但想了想后,又将剑放下,面露凶相,大声呵斥赶走了他们。

    吾子再过几年,也与他们一样大了。

    黑夫松了口气,对众人道:军中检验首级甚严,就算杀了他们,也不算斩首,没有必要时,勿要对平民动手。

    众人唯唯应诺,他们此行比较顺利,没有经历过血战,还不足以陷入见人就杀无恶不作的疯狂。

    总体来说,秦军还是较为冷静的,虽然为了斩首军功,一直有杀战俘的恶习,但暴秦的虎狼之师,却很少出现像楚汉混战时的屠城。

    秦王要的是征服,是统一,而不是报复性的破坏和毁灭,秦国的将领也有能力用严苛的军法,约束秦卒的一举一动。

    在这次小插曲后,分卒同大军一起,抵达了陈留城下

    陈留是大梁以东重要的县邑,地处交通要道,人口众多,有万余人,城周长四五里,比黑夫他们家的安陆县城要大不少。

    城墙用黄土夯筑而成,高约四丈,东西南北各开了一个城门,门两侧各有一个高六丈的角楼

    直到这时候,摩拳擦掌准备大战一场的秦卒们才愕然发现,陈留城,早就城门大开,魏国的旗帜被砍断扔到了城下,踵军的旗帜已经飘在角楼上。

    不是吧。

    连黑夫都有些震惊,踵军前锋也就在己方前面十里,难道说他们那两千人只花了一个时辰,就把这座城池打下来了?陈留就没有进行有效的反抗?

    不是说陈留城,还有三千魏军么?

    带着这样的疑问,戍卒们被要求入城维持秩序,搜索残敌。

    走入陈留西门,黑夫才发现,城门内侧,还是发生过一场战斗的,此处横七竖八地躺着百余具尸体,死相惨烈,或中弩箭而亡,或被戈矛戳出了几个血窟窿。

    是魏军么?走在黑夫身后的季婴小声说道。

    看这些人衣着兵器五花八门,不像是魏卒共敖接话道。

    是当地的轻侠。

    黑夫已经猜出了他们的身份,不由感慨,这驻守在陈留的魏军,竟然不战而走,反倒是本地游侠儿,为保卫他们的故里流了血。

    半个时辰后,城内为数不多的残敌也被肃清了,很遗憾,因为秦军太多,抵抗的轻侠却太少,黑夫他们这个屯,只混到了两具首级,根本达不到他这屯长获集体功升爵的标准

    那些抵抗者的大好头颅被砍了下来,堆成一堆,无首尸体,则被高高悬挂在城门内侧,看上去十分骇人。

    陈留城内的里民被秦卒从家中驱赶出来,战战兢兢地站在门边,一边望着亲朋的尸首,一边等待将军羌瘣的入城仪式。

    黑夫也带着部下们站在门边,手持戈矛维持秩序。

    他放目望去,在道路两侧那些或畏惧,或仇恨的脸庞中,黑夫看到有个四十多岁的儒服中年人,他的儒冠戴得歪歪斜斜,衣襟上沾满酒污渍,看上去不伦不类。

    此人正指点着入城的秦军,在一个目光满是愤恨的青年耳边,说着什么

    可恨!那校尉明明有三千兵卒,竟不战而逃!真是可恨!

    高阳里的郦商在陈留游侠中小有名气,凡事都喜欢出头,颇受同龄人尊崇。

    但今日,他却因为被兄长拦下,未能加入在陈留令带领下,那百余轻侠门客的最后抵抗。

    此时此刻,他站在跪迎秦军入城的人群中,看着那些昔日同伴的尸体,还有耀武扬威秦卒,不禁愤恨难平,差点就没忍住,想过去刺那披着甲,正在往他们这边看的黑脸秦吏一剑了!

    若不是为兄拉着你,你此刻已是那些无头死尸中的一员了。

    一旁的郦食其却对此不屑一顾,在他看来,这些游侠儿免冠徒跣,以头抢地的死法是不值得的。

    大丈夫生于世上,当效仿张仪公孙衍,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息!即便是死,也要像苏秦那样,做下大震动诸侯的大事后,死得轰轰烈烈,让天下侧目!岂能为了一个注定灭亡的政权,轻易付出自己的宝贵性命呢?

    商,收起你的愤恨罢。

    郦食其拍了拍郦商,在耳边说道:陈留令食君之禄,守土有责,只能以一死而报魏王。但魏国对你我兄弟,却无一粟之恩,何必为其殉葬?魏国覆灭,已是定局。还是想想,往后在秦国治下,要如何活下去吧,我倒是听闻,秦国不喜游侠,你以后如何打算?

    郦商依然有些愤愤不平,对兄长这种态度十分不满,便回头怼他道:我也听闻,秦国亦不喜儒生。

    郦食其低声笑了起来。

    我虽然穿着儒服,看似儒生,但学的却是纵横策士之术,当然,如今的世道,秦国横扫中原,没有了诸侯混战,纵横之术也派不上用场了

    郦食其难免有些遗憾,他这一副伶牙利齿,能言善辩,嘘枯吹生的本事,未能生于大争之世,还真是可惜了。

    对啊。郦商讥讽道:不管是做儒生,还是做纵横策士,都没了出路,兄长又要如何打算?

    郦食其却面色如常,淡淡地说道:我听人说,楚国屈原自尽时,有个渔父对他说,圣人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世人皆浊,何不淈其泥而扬其波?众人皆醉,何不哺其糟而歠(huo)其醨?

    渔父之言,我深以为然!

    在这世道,人要活下去,关键在于一个变字,既然时势如此,那么

    郦食其扯下了自己头上戴得歪歪斜斜的儒冠,又将衣襟扯开,顿时成了个放荡不羁的狂生。

    圣王在世,我便是郁郁乎文哉的儒生;诸侯争衡,我便是纵横睥睨的策士;如今秦国已占陈留,我做不了儒生策士,却还可以哺其糟而歠其醨,效仿众人之醉

    他笑了起来:从现在起,我便是高阳酒徒!郦食其当谋求做一秦国小吏,与世俗同流合污!




第122章 积粟
    秦人占领陈留的第三天,郦商在高阳里的家中,坐在草席上,擦拭着家里唯一值钱的东西:铜剑。一边擦,还一边咬牙切齿。

    被异邦统治的耻辱,对死难同伴的愧疚,种种情绪,让他心中义愤难平。

    身为游侠,郦商对秦国是半点好感都没有,今日,新上任的秦吏在城门边宣读了律令文书,要求陈留人遵守。诸如三人以上无故群饮,罚金三两壮者不事生产,终日游荡,为将阳罪等

    这就意味着,魏国轻侠们曾经喜爱的丈夫相聚游戏,悲歌慷慨,举酒高会,都将被禁止。若是没有验传,甚至连城门都出不去,这不是要他们的命嘛!

    自由自在,游侠儿最看重的东西,一下子就被严苛的秦律箍住了,在秦国治下,他们只能老老实实种田当兵。

    愤慨之余,郦商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也顾不上跟大哥怄气了,立刻对捧着一卷破竹简翻阅的郦食其道:

    兄长,既然秦国禁绝游侠策士,不重儒生,吾等不如离开陈留,前往睢阳!

    先前那三千魏卒就退往了那边,据说魏王之弟,宁陵君公子咎就在睢阳,正招募三晋之士,背靠齐楚,一同抗秦。以兄长之才,未尝不能为他所用,说不定,还能说动齐楚合纵,反攻回来,赶走秦人呢!

    他想要这么做的初衷,倒不是光复魏国之类的念头,而是为了夺回自己自由的生活。

    然而,郦食其却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天真的弟弟。

    去睢阳?说服齐秦合纵攻秦?吾弟啊,你是平日里,听那些自称做过信陵君门客的轻侠吹牛太多了罢。信陵君唐公都办不到的事情,我一介高阳贱民,能做得到?

    放在十年前,郦食其何尝没有类似的理想?

    他家道中落,年轻时候连衣食都没着落,为了将幼弟抚养长大,只能从酤酒小贩做起,后来又装过儒生,替人写信为生,慢慢地才拜某位没名气的魏国策士为师,学了点本事。

    他们这些学纵横短长之术的人,都有自己崇拜的偶像,远的有张仪苏秦,近的有大梁城里的唐雎。郦食其本想效仿苏秦头悬梁锥刺股,遍读策士之术,并采儒生学问,再游走天下诸侯,靠着三寸不烂之舌,做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

    可这十年间,他等来的,却是六国相继沦亡的消息。

    于是聪明的他便明白,纵横家的好时代,永远过去了。

    纵横之术要想有用,必须是天下诸侯保持均势,这种秦国独大,一边倒的战争,说客策士就成了小道,无用耳。

    这时候去投靠秦国,似乎也迟了点,秦王的身边,已经站满了各方面的人才。想再像魏国的前辈张仪范雎一样,来一场君臣际会?

    四十岁的郦食其摸了摸自己一把胡子,觉得不太现实。

    他很清楚自己的斤两,秦国中枢,并不缺他这样的出谋划策之人。

    骤然富贵是别想了,先活下来再说吧。

    但首先,郦食其得将他这个难以割舍游侠儿生活的弟弟骂醒。

    吾弟。郦食其也不客气,夺过弟弟的剑道:睢阳你不必去了,我猜不出两月,大宋郡必然不守!

    兄长为何如此笃定!郦商不服气。

    郦食其自得地说道:我不必出门,便知天下大势。

    接下来的一番话,听得郦商目瞪口呆。

    陈留,乃是魏国之冲要,四通五达之郊,兵之会地也,积粟数万石,城守甚坚。然而,魏将却不守而弃,将此地的积粟粮食尽数留给秦国,可见其愚昧不可救药!

    秦人却看得清楚,先来攻取陈留,正是为了控制这里道里辐辏的要道,并夺取陈留的积粟粮食。王者以民人为天,而民人以食为天,秦军据陈留之粟,大军东进,很快便能扫荡魏东诸县,再汇集到睢阳。宁陵君一向懦弱,担不起重任,他绝不可能挽狂澜于既倒,不可能成为第二个信陵君!

    郦食其笃定地说道:这魏国,是亡定了!反正不管逃往何处,都是秦之郡县,你还是早早绝了这个念头,收敛游侠行径,好好做秦国治下顺民吧。

    郦商听得十分泄气,一屁股坐在草席上,抱着剑鞘一言不发。

    郦食其拍了拍他的发髻道:从明日起,你与那些与秦军交战的轻侠交好,难说会有人告发你,你且在家中,哪都别去。我去结交新任的秦国陈留令,再试试看,能否也做秦国的本地小吏。

    兄长先前都不欲做魏吏,为何如今却想要做秦吏?郦商十分不解。

    郦食其看着弟弟,叹息道:我不是说过了么,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者,方能存于世间。我若不做秦吏,庇护着你,指不定哪天,你就被秦吏按轻侠游荡罪抓了!

    郦食其猜想的没错,秦军之所以发兵占领陈留,第一目标,的确是陈留的积粟。

    在陈留仓库处,奉命在附近驻守的正是黑夫所在的千人,回头看着那堆积如山的粮仓,黑夫有些感慨。

    说来也让人哭笑不得,那三千魏卒跑得太快,没来得及烧毁这座粮仓。而魏国的陈留令知道陈留恐怕是守不住了,正打算一发狠,举火将其焚之一炬的时候,却是陈留的父老拦下了他。

    春耕已被耽误,陈留仓里的粮食便是最后的指望,若一朝焚毁,陈留数万百姓,将何以为食?

    陈留令心软,在本地百姓的苦苦哀求下,竟放弃了焚粮,最后便宜了秦军。

    民以食为天,谁控制了粮食,谁就扼住了当地百姓的命脉,所以陈留人虽然依然仇视征服此地的秦军,却已经没有人跳出来反抗了。

    此时此刻,秦军正忙着清点陈留仓的粮食,将那些谷子舂成米,以充军粮呢。

    这时候,黑夫便惊奇地看到,几架踏碓,被从辎重部队那边运送过来,安放完毕后,让戍卒们就着粮仓外的石臼,日夜不息地舂了起来。

    距离他家向安陆县工师献上此物,才过了短短一年,不曾想,秦国官府竟如此高效,不但在南郡各县,各乡得到了普及。在秦**队里,也把被命名为安陆碓的踏碓也成了军队出征必须携带的器械,广泛使用了。

    这下子,安陆县的众人可自豪得不行,尤其是多嘴的季婴,开始对来自其他郡县的同袍吹嘘起来。

    此物可是安陆县做出来的,所以叫安陆碓!什么,你居然连安陆在何处都不知?嘿,真是无知,浅薄!

    他又指着黑夫道:制作此物的工匠,正是黑夫的姊丈!黑夫,这些人不信,你过来说句话啊!

    黑夫笑了笑,没有理会,让季婴继续吹牛。

    他想道:看来在传播科技方面,秦国官府的确是极其高效的,这样一来,踏碓也会随着秦军征服的步伐,传遍山东六国吧,或许能让战后凋敝的经济,快些恢复。

    这么一想,黑夫就觉得,自己算是为这个时代的生产力进步,做出了巨大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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