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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吏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七月新番

    既然没有讹骗出真相,也不必作伪了,军法官让人将车上载着的真正尸体搬下来,再向二人确认,这是否是那人的尸体?

    这便是我所杀之人的尸体。共敖只过来看了一眼,毫不犹豫地说了。

    另一边,满也再度被带过来,略微犹豫后,也对佐吏道:是我所斩首级之尸没错!

    军法吏再度摇了摇头,让佐吏蒙上他们的眼睛,带到相距三十步远,相互听不到对方声音的地方,然后让从军营里请来的一位黑袍医者出场,直接验尸

    在安陆县时,黑夫见识到了令史怒在办案时验尸的细致入微,几乎达到了后世法医尸检报告的程度。

    依靠这种领先时代的尸检手段,除非像那个被黑夫杀了,却谎称是殉职的叔武一般,眼眶的伤口被无意摔下悬崖砸得稀巴烂,毁灭了证据,否则都逃不出令史法眼!

    黑夫在和怒成为朋友,攀谈时才知道,这种被称作令史之术的技能,实际上却不是办案官吏们原创出来的,而是他们在学室里,由秦国的医者所授。

    怒还说,若是黑夫的弟弟惊以后想往令史的方向发展,他也得好好学这门技术

    战场之上,虽无令史,但却有医者,尤其是专门和刀剑伤口打交道的疮医。刚才那个头颅的伤口情况,就是疮医检查的。他们可以凭借伤口的特征,准确还原出死者生前受过哪些伤,是被以何种方式所杀

    不多时,在越来越多秦卒的围观下,黑袍医者已经完成了对尸体的检查。他将一切发现的信息都写在木牍上,再转呈给军法吏过目。

    黑夫有些唏嘘,秦人被秦律塑造的古板性格,真是深深印在了骨子里。哪怕是在条件简陋的战场上,医生对尸体的检验,依然得通过书面文字递交给军法吏,不能仅靠口头报告。

    军法吏看完爰书,眉头终于舒展开来,他朝黑夫点了点头,再度命令两名佐吏,分别去询问共敖和满。

    当时,是如何与此人搏斗,如何杀了他!事无巨细,统统都要说出!

    共敖被蒙着眼睛,却依然站得笔直,昂着头,将事情经过缓缓说出,佐吏一边记录,一边朝军法吏微微颔首。

    至于另一边,满就艰难多了,在被问之这个问题后,他已经满头大汗,支支吾吾地说了一番后忽然间,他仿佛失去了继续说的勇气,颓然跪倒在地!

    满也没白在秦军里待,知道自己猜测编造的过程,不可能和事实全然一致。他明白,自己已经不可能逃过军法吏的质问,但此刻再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只能以头杵地,大声说道:

    小人小人认罪!

    经过一场巧妙的审问后,事情终于真相大白,那人的确是共敖所杀,但打斗过程中,共敖的肩膀也受了点伤。

    正当共敖砍下头颅,要挂到腰上时,满来了,他见共敖受伤,又看到那头颅,顿时生出了邪念,举起剑来,想要杀死共敖,夺取首级!

    没想到,共敖本事比他高,没几下,就撵着满到处跑,共敖这小暴脾气,被人偷袭哪里忍得了!那枚首级也不要了,直接扔在了地上!

    这时候,恰逢有个屯经过,见有秦卒内斗争首,就将他们擒获

    毕竟当时的情况,看上去的确是共敖在追杀满,他这人说话又难听,所以嫌疑反倒指向了共敖。

    要是没有黑夫站出来请求军法吏谨慎行事情,通过那具无头尸体查明真相,共敖说不定真要蒙冤受死。

    没错,此罪当死。在颓然认罪后,满因为犯下了争首私斗两罪,被军法吏判处了斩首!

    立即执行!

    当着数百秦卒的面,满被按倒在木桩上,斧钺斩落,血如泉涌喷出数尺,身首异处,他的那飞出的脑袋以麻绳捆住,拉起悬于辕门之上!

    事后,军法官也对黑夫露出了笑。

    黑夫,其实我在江陵县做尉史时,也听说过你的事迹,不愧是连破三起大案的黑夫亭长,果然不俗。

    若非如此,军法吏是不会听取一个小小屯长建议的。

    军法吏摸着胡须道:今日若非你在,这起争首案,恐怕也没这么快就真相大白。

    黑夫连称不敢,这时候军法吏的目光,看向了被松绑后依然满脸愤慨的共敖。

    共敖什长,你的冤屈洗清了,这枚首级,我这就记到你和辛屯的木牍上放心罢,你的功绩,会如实上报,赏赐爵位,也不会少。

    至此,共敖洗清冤屈,黑夫的屯也得到了他们梦寐以求的第十七颗首级,达到了盈论的标准,这本该是皆大欢喜的事。

    然而这时候,共敖的傲娇脾气又上来了,他怄着气,心里道:可笑!我只是想讨回一个清白,谁稀罕这烂人头?

    如此想着,他便张开嘴,想说这首级可以算在辛屯头上,让屯长升爵就行。

    至于他?

    什么赏赐,什么爵位,乃公不稀罕,不要了!爱给谁就给谁去!

    然而,他才刚说了几个字,黑夫便猜到这厮要干嘛,情急之下,竟脚一伸,将共敖绊倒在地!

    共敖大惊,刚要质问,黑夫又蹲下来假装要扶起他,手里却一把沙子塞进共敖嘴里,又在他耳边斥道:闭嘴!

    军法官看着这二人的表演,冷笑道:黑夫屯长,这位什长想说什么?

    他说多谢军法吏,秉公执法,还他清白。

    黑夫笑容满面,双手用力,死死按着共敖不许他说话。

    军法官不笨,已然猜出了共敖那未尽的话,但看在黑夫的面上,没过度追究,而是摆了摆手,让众人离开,他还要继续清点首级,为众人算功爵

    黑夫,你想作甚?为何如此当众辱我!

    离开到几十步外后,共敖挣脱了众人的搀扶,吐露嘴里的沙子,满脸愤慨。

    黑夫却只冷冷看着他不说话,还是一旁的利咸叹了口气道:共敖,你好歹是什长,竟不知道军法是如何说的?

    如何说的?

    共敖感觉那把沙土差点将自己呛死,依然在干咳不止。

    利咸本就是识字知法的,在方城县集结时,他就被黑夫拉着,让他和自己一起去抄录军法,了解军中的令行禁止。他们二人是整个屯里,唯二对秦军军规熟悉的人。

    于是他便对共敖道:军法里说,诸罚而请不罚者死!诸赏而请不赏者死!你方才要是乱说话,此刻已经和满的头颅一起,悬在辕门之上了!

    此言一出,共敖脸色都变了。

    这是尉缭对秦**法的补充:该受罚却请求宽恕的,要处死;该受赏却请求不要赏赐的,也要处死!

    没错,秦国的军规就是这么夸张,你也许觉得拒绝赏赐是个性,是高风亮节,是个人可以决定的事。但在秦吏看来,这是下级不服从上级命令,是试图质疑秦律军法里的赏罚制度!

    如果放任不管,这种风气就会继续蔓延,最终导致士兵们离心离德,将军指挥不动军队。

    所以但凡有触犯者,不管是该罚请不罚,还是该赏拒赏的,统统都要处死!必须把这种状况扼杀在萌芽状态。

    利咸冷笑道:共敖,方才屯长不但向军法官提议验尸,证明了你清白,还阻止你口不择言自己找死,可是救了你两次!你呢?又是如何回报屯长的?

    共敖听完后,呆愣半响,他虽然性格傲娇,自诩甚高,却也不是不知好歹之人。

    得知真相后,方才的愤怒,立刻就化作了悔恨和愧疚,这个素来不喜屈膝的年轻人,竟是二话不说,立刻朝黑夫下跪,重重稽首道:共敖从来不亏欠人任何事,但如今,已经欠了屯长两条命!共敖铭记于心,必将还报!

    黑夫叹了口气,将共敖扶了起来,共敖依然满心愧疚,不敢抬头看他,看样子,这个屯里最大的刺头,经过这件事,总算是服气了。

    我在方城县背诵军规军法时,在最末尾,看到上面有这样一段话,应该是国尉尉僚加上去的。

    黑夫看着自己的属下们,满面羞愧的共敖,值得信赖的季婴,会察言观色的利咸,忠厚讷言的小陶,还有神神叨叨的卜乘

    他缓缓说道:使什伍如亲戚,卒伯如朋友。如此方能止如堵墙,动如风雨,车不结辙,士不旋踵,此本战之道!

    国尉说的真好!我的愿望,也如此言,同一个屯内,众人能够如亲戚朋友,生死与共!只有相互信赖,吾等才能在这场灭魏之战中活下来,并多立功爵!

    如亲戚,如朋友,奉屯长之命,活下来,多立功爵!

    不管是谁,都齐声应和起来,他们围拢黑夫,如同众星捧月,经过一场血战后,众人的关系,似乎比从前更加紧密了。

    连孤傲的共敖,也因为这件事被纳入了小集体里,对自己唯马首是瞻。

    见众人总算被捏成了一个整体,黑夫十分满意,便笑道:走罢,吾等去营中看看阿豹!

    然也,让二三子也看看他受伤的糗模样!季婴开始起哄。

    不曾想,还不等黑夫等人走到辕门,却听见一个声音在喊他。

    黑夫屯长!

    黑夫等人一回头,却是方才检验尸体的那位和黑袍医者,据季婴说,此人叫陈无咎,是随军的医官,东门豹伤口,就是陈无咎处理的

    众人面面相觑,黑夫更是心里咯噔一下:莫非是东门豹的伤情有反复?

    他立刻上前一步应道:正是下吏,敢问陈医师,公士东门豹伤势如何了?

    他无事,暂时没有性命之忧,我找的是你!

    找我?黑夫一愣,心里隐约猜出原因,嘴上却故作疑惑:不知有何事?

    陈无咎看了看季婴:我听送他来的人说,那公士身上的伤口,是屯长处理的?

    是我黑夫正要解释,陈无咎得到答复后,却面露喜色,急不可耐地拉着黑夫就走!

    是你就好!不必多言,你快随我来,将那几处伤口的止血之法,再做一遍给我看!




第130章 军医
    春秋战国时代,列**队里,已经有了军医的雏形,在齐国的军队里,便有方士二人,主百药,以治金疮,以痊万病。秦国亦然,陈无咎便是这支部队里,掌管医药的专人,据说他是咸阳人,说着一口浓重的关中口音,与杨熊的家族交情莫逆。

    虽然陈无咎一直在催促黑夫,速速将为东门豹包扎的手法再演示给他看一遍,但黑夫却没有马上应诺听从。

    他坚持要先看望一下东门豹。

    陈无咎拗不过这个固执的屯长,只得带他前去。

    东门豹躺在一个营帐中的榻上,这里条件还算好,至少清扫干净,没有污水横流,没有遍地是脓血和污物。但只要仔细看看躺在这里的伤病员,就不难发现,左右都是些百将屯长,先登屯的屯长槐木也在此,但却只有东门豹一个什长

    黑夫立刻就明白了,这里并不收纳一切伤病员,而是优先给有爵者和军官疗伤,季婴刚才就悄悄和他说过,先前他带人抬着东门豹到此,若非陈无咎看到东门豹身上包扎的手法眼前一亮,恐怕都不会让他们进来。

    这也不能怪陈无咎本人,因为他虽是随军的医者,但主要是给将吏治病的,并没有义务救助所有士兵,毕竟一两千人的部队里,仅有陈无咎和他的小学徒,两个医者而已

    在发现东门豹的确未死,且已经半睡半醒了,只是皱着眉喊疼,试了试皮肤,隐隐有发烧的迹象。

    这哪叫性命无忧,真正的危险,还在后头呢!

    黑夫心里叹了口气,出到外面后,对陈无咎拱手道。

    陈医师要我演示包裹伤口的手法,但下吏却有些难办,因为我这技艺是少时一次奇遇,偶然所得

    黑夫说的神秘,顿时勾起了陈无咎的兴趣,他开始追问传授黑夫包扎手法的究竟是何人。

    黑夫则胡编乱造,为他勾勒出了一位路过安陆,仙风道骨的老者形象。还说当时自己年少砍柴伤了腿脚,是那位老者救治了自己,同时还传授了包扎伤口的手法

    陈无咎啧啧称奇:这莫不是位在民间游走行医的医家?

    医家,亦是春秋战国之世,诸子百家中的一支,专门钻研医术,治病救人。

    医家里最著名的人物,当数扁鹊。然而扁鹊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称号,和墨家的巨子一样,乃是医家领袖的名头。

    这些人冠着医扁鹊之名,代代相传,所以事迹从春秋早期的虢国,春秋末期的赵襄子,战国早年的田齐桓侯,一直延续到了秦武王时代,时间跨度长达四百多年,医扁鹊的足迹遍布三晋秦齐蔡楚。

    然而,在九十年前,最后一任医扁鹊被秦国太医嫉贤妒能刺杀于咸阳后,医家便失去了传承。大多数名医进入宫廷,依附于权贵,仅剩一些坚持医扁鹊理想的徒子徒孙流散各国,继续在民间问疾治病。

    所以陈无咎猜想,若是黑夫所述属实,那位老者,或许还真是世上不多见的医家传人呢。

    因为黑夫为东门豹包扎的手法,放在后世,是司空见惯的战场救护。但这却是近代以来,无数医护人员在数不清的战争中,总结出来的精华,已经极为成熟。放到医术还在孩童时期的古代,还不得让这时代的医生惊为天人?

    所以陈无咎看那伤口包扎的第一眼,就入迷了,这时代已经有裹伤再战的说法,处理伤口时会用布料包裹起来,但都很粗糙随意,不管是三角巾,还是八字形,亦或是绞棒,他哪里见过如此完美的处理方式?

    某位医扁鹊说过:人之所病,病疾多;医之所病,病道少。意思就是,普通人所忧虑的是疾病的种类太多,而医生所忧虑的,却是治病的方法太少。

    能多知道一种裹伤之法,对于医生陈无咎而言,当是巨大的收获。

    然而就在陈无咎越发被提起兴趣时,黑夫接下来的话,却泼了他一瓢冷水。

    传授我的老者嘱咐说,此法可谨记于心,用于自救,但切不可外传

    果然如此

    陈无咎大失所望,但心里却能够理解,因为医者这一行当,最为讲究师门传承,在最后一位医扁鹊死于秦太医的嫉贤妒能后,医家四散名存实亡,不同流派之间更是相互提防,敝帚自珍。

    尤其是秘方,更是绝不外传!

    要知道,传说第一代医扁鹊,在拜长桑君为师时,也经过了十余年考验,然后长桑君才愿意传授,且对其嘱咐说:我有禁方,年老,欲传与君,君毋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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