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壳狂潮

    电台中沉默下来，大概七八秒后才重新说道：我也不想这样，但是飞机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对不起。

    去你妈的对不起！叶涵一把扯下耳机，狠狠地摔在地上，一脚踩了个粉碎。

    接着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膝盖胸膛剧烈起伏，呆滞的目光死死盯住脚尖一动不动。

    胡斌吓了一跳，愣愣地不知所措：叶排

    求你了，让我静一静！叶涵低声怒吼。

    身为一名军人，他曾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也曾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与凶悍的敌人不死不休，可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被自己人抛弃。

    说句老实话，眼下沦陷区一片混乱，需要直升机的地方肯定少不了，他心里相信电台里那人说的是实话，也理解两个人的生死，不能与沦陷区成千上万的人命相提并论，可相信和理解是一回事，感情上能不能接受这样残酷的现实，是完全不同的另外一回事！

    有人说军人可以接受必死的任务，但绝不能接受自己人的出卖。虽然叶涵的遭遇和出卖扯不上什么关系，可他就是有背后被捅一刀的感觉。

    你吼什么！胡斌将步枪往地上一摔，愤怒地吼了回去，我跟你一样困在这儿，跟你一样逃不出去，你吼个毛！

    叶涵腾地跳了起来：你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你能把我怎么样！胡斌毫不示弱，老子都快死了，你也快死了，都他妈死光算了，一了百了！

    叶涵猛然握紧双拳，双眼射出两道寒光。

    怎么着，你还想打死我？胡斌怒目圆睁，用力戳着自己的额头来来，照这儿开枪，照这儿打！

    叶涵拔拳就要打——虽然心里不痛快，可他还没气到失去理智的程度！




257 生路
    就在拳头即将挥出去的时候，不远处的设备间里突然传出一阵密集的枪声。

    叶涵本能地掏枪转身，面对设备间的同时已然举起手枪。

    胡斌的反应也不慢，第一时间做好射击准备。

    轰——

    枪声突然被剧烈的爆炸声掩盖，爆炸声散去之后枪声稀疏许多，但枪声越来越清晰，开枪的位置似乎在渐渐接近设备间。

    商场里不知道还藏着多少匪徒，这一阵枪声说不定是匪帮释放的烟雾弹，两人同时打起十二分精神，随时准备开火射击。

    十多秒后，枪声已然近在咫尺，又一声爆炸之后，一个人影突然从设备间里蹿出来，落地后一个前滚翻就势站了起来，抖手将一个东西扔进设备间，随即设备间里一声爆响。

    那人一扭头看到叶胡二人，登时喜出望外：叶排，胡班长！

    肖源？胡斌立刻放下枪，原来是你，我差点就开枪了。

    肖源呲牙一笑，熏黑脸和雪白的牙对比鲜明：咱运气好！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史强呢？叶涵举枪盯着设备间，诧异地问。

    这小子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匪徒闹不好能追天台上来。

    肖源笑容一僵：我们俩被人偷袭，打乱套失散了。他和史强，就是留在五层的狙击组成员，也是最早遭遇匪徒的狙击组。

    怎么不回通讯？叶涵又问。

    肖源走向叶胡二人，边走边扯出半截导线：无线电打丢了。

    设备间的窗子里突然探出一个脑袋，一扭头看到天台上的几个人，登时露出惊骇神色。

    叶涵毫不犹豫地开火，不过那人的反应也快，迅速缩回设备间，居然幸运地没被击中。

    胡斌赶紧举起枪，警惕地瞪着设备间。

    肖源停步挠了挠头，摸出最后手榴弹扔进设备间，在轰然爆响中从容不迫地走到叶胡二人面前。

    叶涵垂下枪口：只有你自己？看见其他人了吗？他和胡斌很有默契，谁也没提刚刚的冲突，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刚才两个人都有点激动，现在冷静下来再想想，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又都拉不下脸来当着肖源的面道歉，只能先这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没有。肖源摇了摇头，

    叶涵叹了口气，这个时候还没到天台，三组四组怕是凶多吉少：这地方不能呆了，必须想办法离开！

    离开？往哪儿走？这可是天台！胡斌加重语气提醒。

    叶涵恼火地抓抓头发，三个人和两个人没什么差别，短时间内甭指望直升机有工夫过来救人：四面找找有没有防火梯，就是镶在外墙上那种。

    胡斌立即吩咐道：肖源，你去看，我们俩留下守着。

    是！肖源拔腿就往天台边缘跑，趴在女墙上左右扫视一番，又直起身来跑向另一侧。

    肖源的速度很快，没多一会儿就把四面楼墙看了个遍，回到两人面前，抿着嘴摇摇头。

    防火梯是很实用的火灾逃生工具，在北美甚至落实到法律层面，凡是规定之内的建筑必须安装防火梯。

    但是在国内，只有一部分建筑，而且是一小部分建筑上才能看到设置在楼体外墙上的防火梯，大多数高层建筑，发生火灾时都是用楼内的安全通道逃生。

    这个商场显然属于后者。

    叶涵悲愤地看了一眼直冒黑烟的设备间：我还剩下两个弹匣，你们呢？他掏出一个手枪弹匣比了比。

    三个人用的都是栓动式狙击步枪，射击速度慢得令人发指，在天台这种环境下，远不如手枪好用。

    比你多一个。胡斌说。

    我还剩一个半，狙击枪的算么？肖源说。

    不算。叶涵说，这火越烧越大，楼里那些人早晚得让大火撵天台上来，咱们的子弹又快打光了拼吧，多活一秒是一秒，万一直升机有空了呢。

    这话连他自己都不相信，可是不这么说，他怕自己直接跳楼。

    肖源搓了搓鼻子：没必要这么悲观吧？没梯子又不是走不了。

    叶涵一怔，意外地打量肖源：你有办法？

    肖源笑着看了胡斌一眼：胡班长知道，我当兵之前玩过跑酷。

    胡斌点头：这事儿我知道，但是这个有用吗？

    叶涵的目光忽然扫视一周：你发现什么了？他没实际接触过跑酷这种极限运动，但他玩过一款名为《镜之边缘，以跑酷为卖点的电脑游戏，因而对这项运动有一定的了解。

    肖源抬手向北一指：那边有栋楼，咱们可以跳过去！

    叶胡二人对视一眼，一齐走向天台北侧，扶着女墙上向外看。

    叶涵本能地望向地面，立即判断出天台的高度在四十米左右——商场的楼层高度比住宅多一些，十几层积累下来，至少比同等层数的住宅楼高四分之一。

    再看对面那栋楼，虽说不知道具体是多少层，但是对面的天台比商场天台低一些，高差大概一层楼多一些，两栋楼之间是一条窄巷，横向距离也不是很远。

    叶涵不禁心生感慨，这可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能行吗？胡斌忧心忡忡地问。

    肯定没问题。肖源信心十足，这宽度也就是五六米，只要助跑速度够快，肯定能跳过去。

    助跑？胡斌愣愣地看着对面的天台，右手下意识地搭在大腿上，那不过五六米宽的距离，突然间好似变成无法逾越的天堑。

    叶涵郑重地看着胡斌的眼睛：坚持一下，你的伤没问题！

    胡斌脸色泛白，咬着牙说：我试试。他并不看好肖源的办法，可是眼下除了这个方案，就只能留在天台上傻等，等不到直升机，留在天台上跟等死没什么区别。

    叶涵看向肖源：说说，怎么个跑法。

    天台四周的女墙有大腿那样高，肯定不能助跑之后跳到女墙上，那样做速度会下降大半，失去了速度加成，成功跳到对面天台上的可能性极小。



258 飞越天台
    肖源为难地四下里看了看，在距离女墙一米多的位置比了个放置的手势：在这儿随便放点什么东西垫脚，踩着女墙就能跳过去！

    叶涵皱紧眉头：开什么玩笑，你看看这天台上除了尸体还有什么，哪有能垫脚的东西？

    踩着女墙跑也行。肖源说。

    胡斌幽幽地说：我肯定不行。

    对面的天台比商场天台宽一些，踩着女墙跑倒是能跳到对面天台上，问题是女墙也就两个巴掌宽，站在上面都眼晕有掉下去的可能，还想在上面跑？

    这可是十二层楼的天台，一脚踩空就得掉下去摔成肉饼！

    我也不行。叶涵也摇了摇头。

    肖源把心一横，四肢着地趴在地上：来，踩着我跳！

    叶胡二人面面相觑，胡斌惊道：肖源，你这是干什么？

    咱们三个就我能跑女墙，我不垫脚谁垫脚？别磨蹭了，再磨蹭谁都跑不了！

    就这么办！叶涵当机立断，胡斌，你先来！

    匪徒直到现在也没上天台，唯一的原因就是直升机一直在南边飞来飞去，匪帮怕直升机再来一次空中打击，因此宁可忍受烟熏火燎，也不肯上天台。

    不过火势不等人，一旦大火烧上来，匪帮便别无选择，只能涌上天台暂避。到那时，他们几个想跑也找不着机会。

    事到临头，胡斌目光游移：我不行

    不行也得行！叶涵摘下狙击步枪，猛地投向对面的天台，接着又把胡斌和肖源的枪扔过去，也不管会不会把枪摔坏。

    随后叶涵拽着胡斌跑到十米多外，看了一眼设备间后指住趴在地上的肖源，胡斌，我命令你，跑！虽然一直在商量如何逃命，但他也一直没忘记关注设备间的情况，以免被匪帮打个措手不及。

    要不，你先来？

    我先！叶涵没工夫跟他穷蘑菇，想死你自己跳下去，别拖累肖源！

    说罢甩开大步冲向肖源，右腿踏在肖源背上腾空跃起，人还在空中，已经屈起并拢的双腿，随即双脚一齐踏在女墙上。

    叶涵一声暴吼，借助惯性的推动，以立定跳远的姿势猛然发力，在拉长的吼声中跃出天台。

    他对飞行十分熟悉，却从没经历过这样的冒险的腾跃，人在空中却不敢看脚下的景象，两只眼睛死死盯着对面的天台，本能地摆出了伞兵落地时的姿势。

    仅仅一瞬间，叶涵便越过两栋楼间的空隙，双脚重重落下，他立刻团身来了个前滚翻，卸掉剩余的冲力。

    可惜没掌握好力度，一屁股坐倒在地。

    叶涵回身瞅瞅，不由地哈哈大笑，他的落点超过天台边缘两米有余，简直安全得不能再安全，亏他跳之前还满心的忐忑。

    想想也没什么不对，就算只是立定跳远，他也能跳出两米多远，跳跃的惯性完全可以把他再送出去三米五米，即使没有助跑，也能安全落在这边的天台上。

    肖源的身影出现在商场天台边缘，叶涵冲他用力挥挥手。

    肖源挥手后退出叶涵的视线，重新趴在地上：胡班长！

    胡斌一把扯开搭扣，脱掉战术背心扔在脚边，大步冲向肖源，冲到肖源身边时，恰好该迈右腿。

    虽然右腿有伤，可他习惯用右腿发力，右脚重重踏在肖源背上，垫步跃向女墙。

    人在空中迈出左脚，胡斌却突然发现迈左腿是如此的别扭，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已经来不及换腿，左腿在女墙上猛力一跺，大喊一声，用尽全身的力气跃入空中。

    叶涵一看胡斌的姿势，心头便暗叫一声不好，没等他有所行动，胡斌已然当空坠落，两只脚的落点居然是天台外缘！

    双脚踩空，胡斌小腿迎面骨重重撞在女墙墙头，一阵剧痛疼得他险些昏厥。

    踏空的身体陡然坠落，胡斌本能地伸出胳膊，一把勾住近在咫尺的女墙，两条胳膊又是一阵剧痛，一片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渗出来。

    求生的**战胜了一切痛苦，他狠狠地咬住牙，强忍剧痛死死地抱住女墙，不敢放松一丝一毫。

    叶涵三步并做两步，一只手扯住胡斌的后脖领，另一只手抠住胡斌的腋窝，用尽全身的力气往上拽。

    我靠，你怎么这么沉呐！叶涵吃力地吐槽。

    叶涵的每一个动作，胡斌的胳膊都会以剧痛回应，胡斌立即已经意识到自己的肩膀遭到重创，正为了小命咬牙强忍疼痛，哪有余力回应叶涵的吐槽？

    你倒是蹬墙啊！叶涵憋得脸红脖子粗，对胡斌的消极十分不满。

    胡斌为了求生也是拼了，忍着迎面骨的剧痛，抬腿蹬在墙上，借力向上攀援。

    两人一齐用力，胡斌终于被叶涵拉上天台，叶涵手上一松，一个屁股墩坐倒在地：我靠，你猪啊你！

    砰砰——

    商场天台上忽然传来了几声枪响，叶涵腾地跳了起来：肖源！

    叭叭叭

    又是一串枪声，一个人影忽然跳上商场天台的女墙，猛然跃身跳向这边，利落地双脚着地，一个前滚翻站了起来，姿势比叶涵的屁股墩强出百倍，就是落点离女墙有点近，最多不到一米的样子。

    几个举枪的人影出现在商场天台边缘，叶涵吓了一大跳，一脚踹把胡斌踹到女墙下面，自己也一个滚翻靠过去。

    肖源的反应也不慢，猛然扑倒在地，一溜侧滚撞到女墙上。

    密集的枪声打响，子弹击中女墙啾啾直响，崩碎的墙颗粒不时打在三个人的身上。更多的子弹自三人头顶飞过，嗖嗖声响个不停，好似随时都有可能把头盖骨掀开似的，令人后脑勺直冒凉风。

    肖源躺在墙根底下，在衣兜里抠了几下，居然抠出个火柴盒大小的镜面打火机。

    他把打火机芯全部拆出来，只留下银光闪闪的外壳，抽出刺刀，用刀尖顶着打火机壳伸出墙头：八个敌人，六把手枪两把步枪，位置分散，挺谨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