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之刺遍江湖

    盛夏的清晨，泛着一股淡淡的凉意。

    起了薄雾，淡淡的白色雾带，在街坊间流动升腾，象是一片淡淡的白纱，蒙在长安城的大街小巷间。

    ……

    走到靖安坊旁边的时候，罗子骞看见一盏红色的灯笼，穿过薄雾，灯笼旁边一骑骏马上，乘坐着一个身材高大，穿着官服的人。

    看不清面目，但罗子骞凭着感觉，便判断出那正是宰相武元衡。

    “武相国——”

    罗子骞拍马赶上去。

    那人正是武元衡，因为上朝要赶早，穿过大半个长安城到达大明宫，所以，文武官员赶朝的时候，都得顶着星星便起程赶路。

    “罗郎，早啊。”武元衡说着话，骑马和罗子骞并肩走在一起，笑呵呵地说:“跟你说件事，昨天晚上，挺晚了，有个叫做尹少卿的人，来找我了，这个人是李师道手下的牙将，口才挺不错，伶牙俐齿，他对我进行了一番‘劝慰’，说:得饶人处且饶人，朋友多了好办事，都是诸如此类的话，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让我放过吴元济。”

    对“尹少卿”这个人，罗子骞并无印象，几次跟李师道打交道，好象没见过。

    “武相国，他是什么意思”

    “据我看，他是代表李师道，威胁我来了，让我放聪明点，少管他们的事。”

    “哼，胆子倒是不小……不过，李师道派个牙将前来，也太不把您当回事了吧您是当朝宰相，一员小小的牙将，也没资格在您面前说三道四啊。”

    武元衡说:“这正是李师道的狡猾处，他若是派大将前来，怕人抓住把柄，派这么个芝麻小官儿，说些不三不四的话，反正也不负责任，追问起来，他一推六二五就是了……哼，这些蛇鼠之辈，惯于玩弄此类屑小伎俩，直是不值一哂。我当时怒斥尹少卿一通，上他敬告李师道，忠孝是王道，附逆是死路，何去何从，好自为之。”

    “好。对这样的无耻小人，就应该骂他个狗血喷头。不过，武相国，你以后要加强防卫，这些阴毒小人，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好的，你说得对，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听你的，今天散朝以后，我就找几个贴身保镖，以防不测。”

    ……

    罗子骞和武元衡边走边谈，走过通化坊的时候，碰到了御史中丞裴度。

    “裴御史，早啊，一起走。”罗子骞招呼道。

    这裴度长得身材矮小，干瘪瘦削，若是与武元衡站在一起，就象大人旁边站了个小孩子一般，而且……看上去有些猴儿里猴儿气的。与武元衡那种大气威严，正成对比。

    虽然其貌不扬，但是裴度一双眼睛精光四射，给全身添了十分的气质。

    更重要的是，裴度以心思机




第226章 武元衡遇刺
    武元衡一直是个雄才大略的人，胆气颇豪，象“恐惧、躲避”这类词汇，一般跟他是不沾边儿的，怎么裴度如此解读这首小诗

    罗子骞笑道:“也许是这些日子武相国操劳国事，累了。”

    武元衡也哈哈一笑，“裴郎，你大概想多了，一首睡前的小诗而已，没那么多意味……咱们还是说说今天上朝议事吧…….”

    ……

    其实，倒不是裴度想多了。

    武元衡这首小小的短诗，正是他的“绝命诗”。

    人在遇到某种重大变故、突发灾难的时候，常常是有先兆的，或是无故心慌意乱，或是看见平常难见之事，或是……

    武元衡这首睡前小诗，里边透露出来的恐惧、无奈，躲避明天到来的情绪，可能连他自己也未曾察觉，但是，不知不觉，冥冥之中，那种即将到来的危险，让他把若有若无的惊恐之感，融入到了诗句里……

    天意昭昭啊……

    ……

    正往前走，忽然罗子骞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目光敏锐，察觉侧面的街道上，似乎有人影在悄悄移动。

    此时四处宁静，除了上早朝的官员，和各处“武候铺”的巡察，街上一般是没有行人的，这几个人影，是做什么的更让罗子骞疑惑的是，这些影子鬼鬼祟祟，不象正常举动。

    （注:武候铺是唐代治安机构，相当现在的派出所。）

    “等一等，”罗子骞急急地喊道。

    武元衡和裴度，正在并肩骑行，商议有关“上朝”的事项，对远处黑暗里的异常举动，丝毫也未注意。再说，他们俩都是文官，不会武功，完全没有罗子骞那样的目光和洞察力。

    “怎么了，罗郎”武元衡扭头问道。

    “快下马，快——”罗子骞声嘶力竭地喊道。

    他已经觉察出不妙了，一边喊叫，一边自己也飞身下马，同时朝自己背后一摸，想把青芜刀给拽出来。

    糟糕，青芜刀没带。

    因为进入大明宫是绝对不允许带兵器的，罗子骞这回来到长安，没带随从，连胡安也没带，因此早晨从驿馆出来的时候，把青芜刀给放在驿馆了。

    怎么屋漏偏逢连阴雨啊。

    罗子骞急得象是浑身着了火，他自己即便是赤手空拳，也完全不用怕，但是……武元衡和裴度这俩人，可是文官啊呀，他们不会武功！

    罗子骞朝着武元衡飞身窜过去，一定要保护他。

    这时候，就听着一阵“嗖嗖”的破空之声，传到耳边，那是羽箭在飞，而且，破空声非常凄厉，说明箭的力道非常大，速度非常快。

    坏了，神箭！

    罗子骞脑子里陡然闪现出一个名字:神箭王张信。

    完了。

    想到张信的名字，罗子骞只觉得眼前发灰，张信的神箭，天下闻名，自己尚且难以躲避，武元衡和裴度，这俩文人能躲得过去吗

    与此同时，罗子骞发现，黑暗的夜色中，有好几条身影，象一股黑乎乎的可怕旋风，正在迅速跑过来，

    那是敌人冲过来了！

    “啊——”一阵惨叫声响起来。

    只见武元衡和裴度，双双坠马。

    他们俩听到了罗子骞的呼唤，也看见了疾奔而来的罗子骞，心下疑惑，但是，毕竟反应太慢，还来不及看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已经中箭！

    两个人惨叫着，一起坠落马下，这时候，后面跟着的几个仆人，已经全乱了，大呼大叫，跑上来赶紧抢救二人，其中裴度的一个仆人，名叫王义，是会武功的，三窜两跳，纵上来将裴度抱在怀里。

    罗子骞已经奔过来了。

    他发现，武元衡脸上中了一箭，箭杆还插在他的脸上，裴度的肩膀中了一箭，歪身跌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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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 血贯瞳仁
    “唰——”

    一道刀光，恶狠狠地砍下来，直奔王义的脑袋。

    王义只管死死地抱住申天佑的大腿，既不撒手，也不躲闪，他……已经不要自己的命了。

    拼了。

    也要救自己主人裴度的命。

    就在申天佑的短刀，恶狠狠地朝着抱住自己大腿的王义砍下去的时候，罗子骞已经扑到了。

    王义如此忠诚勇悍，将罗子骞彻底震撼了。

    胳膊被砍掉，依然舍命求主，死死抱住敌人的大腿，这样的勇士……直看得罗子骞心潮澎湃，血贯瞳仁！

    罗子骞直觉得浑身象是冒起了火，大吼一声，身子纵起，飞身一跃，象一只雄鹰一样，直朝着申天佑飞过去。

    申天佑又吓了一跳。

    罗子骞的声音与身影，他是最熟悉的，那是保存在记忆里一个可怕的灾难性的存在。

    现在，罗子骞正飞身朝自己扑过来，而自己的双腿，还被王义死死地抱着，申天估这一刻不由得魂飞魄散，惊叫一声，顾不得再去砍王义，短刀一横，迎战罗子骞。

    但是他忘了，自己的两腿被王义抱住，身子失于凝滞，完全没有脚步，难以实现腾挪。

    罗子骞的拳头，猛地打在申天佑的头上。

    但是，因为罗子骞扑得过猛，来不及躲避申天佑的短刀，自己的脖颈以下，前胸的衣服，一下被短刀刺中划开，短刀的刀刃，刺入了左肩下。

    罗子骞此时并没感觉到如何疼痛，只觉得火辣辣地一热，他明白:自己受伤了。

    不顾得这些，王义连胳膊都掉了，尚且如此勇烈，现在最要紧的任务，是杀掉申天佑。罗子骞右臂闪电般地的一抡，便夺下了这把短刀。

    “啊——”申天佑头被罗子骞打中一拳，堪堪晕去，短刀撒手，身子往后便倒。罗子骞右臂再伸，短刀直通通地插进申天佑的胸膛。

    “噗——”他耳朵里清晰地听到短刀入胸的那种闷响，罗子骞在战场上身经百战，对这种穿胸之声，太熟悉了。无数次，他将青芜刀或是两刃矛的刃口，插入敌将的胸口，每次，都是这种声音。

    现在，自己杀的是申天佑。

    ……

    申天佑被杀，把旁边一个人给惊呆了。

    这人是神箭王张信。

    张信在射倒武元衡和裴度之后，跟在申天佑和熊弼的身后，飞步赶上来，想察看伤情并彻底结果两人性命。其实，他们都没有料到，武元衡和裴度今天是跟罗子骞走在一起的。

    急切间一番搏斗，结果远远出乎三大天王的意料。

    按照事先安排，三大天王齐出，对付两个不会武功的文官，那是十拿十稳之事，绝对不会出漏子，谁知道，罗子骞的神勇，王义的忠烈，把计划给破坏了。

    而且……熊弼被罗子骞打倒，申天佑已经丧命！

    ……

    张信在罗子骞杀申天佑的时候，悄悄举着长弓，奔向了裴度，这张信平时并不用别的武器，这张铁胎长弓，便是他的杀人利器，弓背上装有尖刃，可刺可劈，比寻常刀剑，并不逊色。

    一弓劈向裴度的脑袋。

    此时的裴度身受箭伤，跌坐在地，没有抵抗能力，见敌人长弓袭来，惊叫一声，本能向后躲闪，但是张信的长弓来得多快啊，“叭”的一声轻响，击在裴度头上。

    裴度头一歪，躺倒在地。

    这一弓，打得结结实实。

    张信以为裴度已经死了，便返身去攻击周围的仆人，武元衡和裴度都带了手下仆人，他们大都不会武功，但是乱喊乱叫，也会让人分心，因此张信挥着长弓，朝这些人乱打一气，有的当场被打晕了，有的被吓跑了。

    但是……裴度并没死。

    说起来，这还得归功于裴度头上戴着的那个毡帽，毡帽甚是厚实，被长弓一劈，登时劈裂，但是却保护了脑袋，免遭毒手。

    黑乎乎的清晨，视线不清楚，张信以为裴度已经死了……

    ……

    等到罗子骞打倒熊弼，紧接着又杀死申天佑，一下子让张信吓得魂飞天外。



第229章（上） 国之不幸
    罗子骞咬了咬牙，提了短刀，拔腿想去追赶熊弼和张信，但是……但是刚追了两步，就觉得身上一阵酸软，脚步一个踉跄。

    胸膛上传来一阵阵疼痛，俯身看去，不禁吓了一跳，原来自己已经满身是血，肩下的伤口，正是汩汩地往外冒血。

    头晕目眩。

    这时候，他觉得浑身……怎么这么累啊。

    好象全身的力气，一下子象是被抽走了，难道是因为自己人来了，身上这股劲一下子松驰了吗

    他停下脚步，呼呼喘了两口气，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

    罗子骞这一口气一泄，立刻觉得身体快要虚脱，他踉跄两步，身子一歪，扶住旁边的墙壁……

    脑子里，象是刮过一阵狂风……再也支持不住，他慢慢地倒在了地上。

    ……

    象是浮在一片起伏动荡的海洋里，晕晕乎乎，漂来漂去……

    仿佛象是有人把自己抬起来，还有人在呼喊着自己的名字，“罗郎，罗子骞……”一片乱乱哄哄，很快，他便什么也听不见，失去了意识……

    ……

    等罗子骞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医馆的屋里。

    四周都是草药气味儿，医馆的墙上挂着几个药葫芦，还有一张“悬壶济世”的横幅，旁边，出现了一个人的脸。

    这是白行简。

    “你醒了，罗郎，”白行简惊喜地叫道。

    罗子骞扭头看了看，只见旁边还有一张病床，那床上躺着另一个人，身上包裹着白布，他认出来了，那是裴度。

    原来裴度没死。

    罗子骞舒了一口气，但是他随即想到，武元衡……已经不在了。

    但是，他还是问道:“白郎，武相国……”

    “武相国已经仙去了。”白行简叹了一口气，轻轻地说道:“好在裴御史和你，受伤还不算太重，御医给用了药以后，可保无虞。”

    罗子骞的眼里，不由流下泪来。

    武元衡……再也见不到了。

    这个大国良相，满身正气的威武长者，大智大慧的治国良臣……再也不能发挥他的聪明才智，为大唐效忠出力了。

    国家失栋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