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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何时秋风悲画扇

    夫子亦是哭笑不得。

    心中隐然有个猜想。

    昨夜李汝鱼问了自己,荆轲是谁,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他想起了第一次被雷劈时,那个握手如握匕的刺客。

    刺客荆轲,亦是战国游侠儿。

    李汝鱼此刻丈量距离,怕是受到荆轲的影响。

    倒有些期待,李汝鱼屡屡被雷劈,事后又忘记当日记忆,如今想起第一个被雷劈的荆轲,又能有什么让人惊艳的表现。

    李汝鱼前前后后,终于站定。

    距离孙鳏夫,不多不少,应是十步的距离。

    这才精气神合一双手握剑,冷冷盯着孙鳏夫,没有了目睹周婶儿抱着小小哭泣时的愤懑填胸,也没了找夫子借剑时的热血沸腾。

    心中很安静,静止如水。

    仿佛这只是一个寻常的日子,自己只是准备劈出清晨的第一棍。

    往日握棍,心中想的握剑。

    今日执剑,想的却是执棍。

    执棍执剑,皆是一念之间。

    此刻的李汝鱼,和如虎踞的孙鳏夫截然相反,站在那里,没有什么锐气流溢,就好像扇面村的一颗大家平日里都能看见却从没注意过的小树。

    浑然天成。

    孙鳏夫却感觉额头沁出了冷汗,总觉得李汝鱼浑身都是漏洞,自己冲过去顺顺便便一刀就能让他身首异处,可又总感觉冲过去后这一刀不知道砍向哪里。

    这是夫子教他的劈棍之术?

    劈棍,难道是练剑?

    孙鳏夫悚然心惊。

    夫子不是常人,很可能和自己一样,那么他教的击剑之技也绝非寻常。

    心中骤然警惕,切莫阴沟里翻船。

    这是一场公平的决斗然而没有大凉说书人言说的那种高手之间要彼此寒暄一番,说一下我剑三尺三北海寒冰铸

    什么都没有。

    只有骤然炸裂的寒光。

    生死之博,只有你死我活,李汝鱼不想多说。

    全力以赴。

    输了,小小和周婶儿就要背井离乡,输了,夫子也要离开扇面村,最重要的是输了,自己会死,永远也无法知晓爷爷婆婆和父母被雷劈死的真相。

    所以不能输。

    李汝鱼改单手持剑,长剑后拖,踏出很小的半步。

    孙鳏夫手一紧,全神贯注的盯着李汝鱼。

    李汝鱼踏出第二步,很小的一步。

    第三步,是完整的一步。

    第四步小跑。

    身影跑动的李汝鱼,如一条乘风破浪的鱼,衣衫猎猎,宛如离弦之箭,除非箭碎人亡,否则无可阻挡。

    小跑三步成疾跑。

    第八步九步,成狂奔之势。

    第十步踏地,跃起。

    便有寒光炸裂。

    冬日的扇面村,朝阳被群山阻挡,要到中午时分才能看见阳光。

    此刻寒光炸裂,却如一轮明月,又如一池秋泓横空。

    刺眼。

    除了李夫子,所有人都下意识的眯眼或者侧首,就算有人死死盯着,也没能看清寒光笼罩下的李汝鱼和孙鳏夫发生了怎样的事情。

    李夫子嘴角的笑意很浓,讶然之色溢于言表。

    十步的距离,竟然聚起了一种剑势。

    这不得不让人想起了和荆轲有关的事情:荆轲刺秦王,拿鱼肠短匕,出手却是剑技,一招叫十步一杀的剑技。

    李汝鱼先想起荆轲,如今又十步聚势。

    孙鳏夫死矣。

    所以孙鳏夫死了,他至死都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被一剑穿心的,也至死都不明白,李汝鱼为何愿意和自己两败俱伤。

    他只是个十三岁的少年,难道不怕死么?

    长剑贯穿了孙鳏夫的心脏。

    猎刀洞穿李汝鱼肩胛。

    李汝鱼站在那里,半边身子尽是血,看着孙鳏夫如涸水的鱼,拼命的想呼吸,嘴里却一直涌着血沫,张着嘴说着话。

    声音很小,李汝鱼却听得很清楚。

    你敢杀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李汝鱼哂笑,重要吗?

    不重要。

    孙鳏夫睁着不甘心的双眼,望着天穹,嗫嚅着,话语与血沫同出,面容狰狞狠厉,流溢着无穷恨意,我恨,我恨这天,暴秦虐政,阿房长城各染匹夫血数十万,我于大泽乡而王,败于秦大风,非兵之罪非战不过,只因那田臧吴广太过愚蠢自断肱骨,更有那车夫愚钝刺杀于我!老天爷,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为何我却要凄凉收场,大秦没有我张楚之王的天下,为何在这大凉一山村,我陈胜竟被一少年断了帝王路——

    话未说完,晴空起惊雷。

    撕裂长空汹涌而下,啪的一声,一阵青烟涌起,弥漫出一股浓郁的香味。

    肉香。

    看着焦糊尸首,李汝鱼愕然了许久。

    田臧吴广是谁?

    孙鳏夫说他是陈胜张楚之王?

    暴秦虐政,但是历史上并没有国号秦的朝代,也没有什么大泽乡阿房长城。

    孙鳏夫,竟然和那些被雷劈死的是一类人!

    不管怎么说,他死了。

    大安王朝也将树倒猢狲散。

    扇面村,能恢复往日的安宁了吧?

    孙鳏夫就这么死了?!

    老实说,村民们并不是看好李汝鱼来杀孙鳏夫,估计就是一场闹剧,象征着打几下,在李汝鱼无力还手没出人命之前,大家再上前说情便是。

    或者夫子出面,孙鳏夫自然会有所顾忌。

    但是现在李汝鱼竟然杀了孙鳏夫。

    没错,就这么杀了。

    而且很干脆,一剑穿心!

    虽然后来孙鳏夫被雷劈,可能和傻儿子一样,但大家早习以为常,雷劈多正常啊,李汝鱼一剑杀了孙鳏夫才不正常!

    人皆一脸懵逼。

    现场很安静,都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也没人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在最初的麻木过去后,肩胛上传来锥心的痛楚,李汝鱼只觉浑身力气被抽空,再无力站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愉快的晕了过去。

    直到此刻,才有人反应过来。

    最先冲过来将李汝鱼扶住的,不是身后那些被大安王朝欺凌过的人,也不是周小小,更不是周婶儿——周婶儿站得稍远。

    扶住李汝鱼的,是大安皇后王寡妇。

    赵二狗等人看了看李汝鱼,很想过去趁着病要他命,可看见以李三胖为首逐渐围拢过来的人群,眼里那股看着李汝鱼的狂热,又想起李汝鱼不要命的打法,心中发怂。

    最终怏怏散去。

    没人想过要趁机继承孙鳏夫的皇位重振大安王朝,毕竟最中坚的二混子早就失踪了。

    乡野愚民,哪想的到那么多。

    真应了那句树倒猢狲散,堂堂的大安王朝,就这么被李汝鱼独人单剑给扼杀了,千百年后的史书上,这都是一个笑谈。

    一人灭一朝啊




26章 北镇抚司与异人
    李夫子站在远处,拉住哭成了泪人儿的小小,不用去,死不了,他们会送汝鱼回家养伤,你去找你娘,回家收拾一下然后赶过来照顾几日。

    小小嗯嘞一声,丢了棍火急火燎就跑。

    跑了没几步,忽然转身,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珠,大眼睛水汪汪的,夫子,您让我写五言诗,我想到了几句。

    李夫子眼睛一亮,念。

    银霜照秋泓,飒踏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身藏功与名。小小终究只是个九岁小萝莉,只能想出这么几句。

    又补了句,可惜鱼哥儿未能拂衣去呢。

    李夫子下颔微张不能闭,张口无语呆若木鸡。

    惊若天人。

    忽然欣慰的仰天大笑。

    我有弟子汝鱼,接我仰天大笑出门去,吾辈岂是蓬蒿人。

    我有弟子小小,写我《侠客行。

    夫复何求?

    几个汉子小心翼翼的抬着李汝鱼。

    妇女们跟在后面,熙熙攘攘一大群,李三胖的媳妇儿腿快,先一步跑去李汝鱼家烧水扇面村与世隔绝,寻常时候若是有个伤势,不仅有赤脚医生,也有各种祖传的土方子草药。

    高山深水里采摘回来的草药,药效极好。

    李汝鱼这点伤死不了。

    没人去管孙鳏夫的尸体,和他有露水夫妻之实的王寡妇,也跟在人群里去了李汝鱼家,实际她是最挂心李汝鱼伤势的人之一。

    夫子踱步,来到尸首面前。

    他没有听见孙鳏夫最后那恨天恨地的话,但知晓孙鳏夫和自己是一类人,而且是大泽乡那两人之一,陈胜还是吴广?

    不重要了。

    死人,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不重要。

    嘴角扯起一抹哂笑,似在诘问孙鳏夫,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张楚之王?帝王之梦岂易全,大凉国泰民安不说,扇面村又何须汝等?

    叹了口气,黄巢之死在其狂,汝之死,在其愚。

    大凉这方天地对咱们这类人苛求严厉,稍有泄露便是晴空惊雷,已有还巢赵子龙花木兰等人的前车之鉴,你既然来到大凉,就应安心蛰伏。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足够霸气。

    但今时天下大势不许。

    安安静静闲闲散散在扇面村过你的晚年生活,赵室女帝登基天下便妖孽横出,这是注定要大乱的大势,但得有一日,你未尝不能再如大泽乡般喊出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然而你蠢。

    非得在这小山村圆你那卑微的帝王梦。

    没有死在惊雷之下,却死在了李汝鱼的手里,一个原本可以拯救你这一生的人,却成了夺你性命的剑,何其悲哉。

    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夫子倏然转身,浑身汗毛炸起,看着不远处的两人,警惕的问道:何人?

    不远处,两人按刀而立,神情肃穆。

    衣冠华丽,上绣飞鱼。

    腰间刀狭而长,刀柄也极长。

    李夫子盯着两人袍服上的飞鱼,眉头蹙起。

    十年前,自己从山外进扇面村隐居,便已知道一些事,这十年间,去顺江集买酒时也听闻过不少——女帝登基后,永安元年,户部拨钱,刑部吏部兵部以及禁军包括几位相公等大半朝堂重臣参与其中,倾力打造出南北镇抚司。。

    一个独立三省六部,游走在大凉律法之外的谍报行动机构。

    又统称锦衣卫。

    两司差人,皆着飞鱼服腰配绣春刀。

    镇抚司的人来了!

    南镇抚司还是北镇抚司?

    李夫子心中思绪飞转,扇面村这么个与世隔绝的小村,就算是孙鳏夫建国称帝的事情传了出去,也用不着镇抚司出马。

    璧山大令带几个乡勇来就可剿灭。

    镇抚司的人应该另有目的。

    李夫子沉默的看着那两人,等待他们回应。

    朱七和赵长衣也是浑身汗毛炸立,眼前那个一身白衣气质飘逸宛若谪仙人的夫子,给自己两人带来极大的压力。

    他有读书人的儒雅,也有一股高手才能察觉出来的锐利。

    宛若一剑。

    朱七两人走了六十里山路,穿过重重山峦,刚进村便听见晴空惊雷,继而便有闪电撕裂长空汹涌而下,极其的突兀。

    这天气,完全不可能出现雷雨。

    何况还是晴空惊雷。

    两人瞬间想到是扇面村又出现异人。

    匆匆赶来现场,却没见着什么人,只有一个一身白衣宛若谪仙人的夫子负手站在一具焦糊尸首前,隔的太远,也没听见他的自语。

    扇面村果然有猫腻!

    听见夫子问话,朱七不假思索,压着声音威严说道:北镇抚司,总旗朱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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