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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猫疲

    已经是一名义军队正,而身披半截褐色钉皮甲而头戴素白夹耳帽的前官军小校苏拉,亦是意气风发而口若悬河在一群本地聚附而来,明显才吃了几天饱饭犹自面有菜色的新卒面前,大声夸夸其谈道。

    “如今北边的朝廷宿州刺史刘汉宏,已经向大将军府请降而易帜为横波军,现在也算是咋们的人了了。。”

    “所以,这一回打庐州怕又是十拿九稳了。。你们就尽管把心思放到肚子里。。”

    “我这一路过来攻城略地何止数十州县呢,还未见过义军攻打不了的城池呢。。”

    “所以你们这番跟了我是有福了,明个儿随我下城之后,少不了顿顿吃肉管够管饱呢。。”

    “须知晓,我可是人称幸运的苏拉呢,这一路过来多少刀枪箭雨都未尝伤得我分毫。。”

    说道这里他不由有些遗憾的瘪瘪嘴,只可惜那位一贯很照顾他的赵子日赵大哥,却是另有前程和际遇;正因为他伤好之后,几次三番把功劳和斩获都让给了自己,这才得以升任为这只新扩充的别部义军一名队正。

    如今随着外出哨粮和傍附(裹挟人口和募兵)却是与之分道扬镳了,现在想起来还真有些舍不得呢。据说他已经随着另一只人马去打信州了。

    “你们看,江上便是我义军的水师。”

    虽然让心中做如此想但是她口中却没有停下;甚至为了加强说服力,苏拉还用手比划着江上的一些船影道。

    “只要水陆并进之下,这大江两岸又有什么官府可以抵挡得了呢。。”

    然而当他话音方落没有多久,这些新卒当中就发出了某种低抑的惊呼和叫嚷声;却是有眼尖的人看见,这些正在靠近的义军水师船只,看起来的情形可都不怎么好;

    大多数帆幅已经变得破破烂烂,而船身上也满是钉插的箭只或是烟熏火燎的痕迹,乃至在船首和船帮上出现明显残损部分;甚至有的船一边行驶一边就突然翻覆了,或又是在下饺子一般的跳水人影当中,缓缓的沉没在江中。

    于是还有的船只干脆就顺势斜斜偏离了江中航路,而向着岸边所在的位置搁浅冲摊而来,然后却又未能支持到岸边,就轰然解体而只剩下一片露在水面的人头和残片。

    “不就是水上的区区失利而已,稍加时日就可以重整旗鼓。。”

    为了补救,苏拉又连忙抢声道。

    “我义军在陆上从来就是无往不利的,你们看,这不援军已然到来了。。”

    他突然像是如获至宝一般的用手比划向远方,在沿着江边的大路那里有正在滚荡而来的漫天尘烟,显然是有大部队人马正在




第304章 前路各用心(上
    信州(今江西上饶)沿江的转运重镇——大云仓外,刚刚结束不久的战场之中,犹自是尸横遍野而残兵错横。一群群挺刀持枪的官军游曳而过,监督着许多民夫清理着满地的狼藉。

    淮南先锋讨击使兼行营都兵马使张璘,顾盼自若的看着黑压压跪倒在地上的草贼俘虏;虽然时不时有被指认出来的头目和首领,又被拖到一边斩首再抛尸在旁,但是余下的草贼却是更加毫无抗拒而纷纷在地上畏缩成一团。

    他是一位古铜肤色国脸粗眉的魁伟男儿,流于寻常的形貌之下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种峙若渊停和峻拔如山的意味;而当他踏上了战场之后,则又是另一种风貌和气度了;纵横帷幄挥指方酋的健硕身躯之内,仿佛是时刻在蕴含着令人畏怖的山崩城催之力。

    因此哪怕是他稍加颜色之下,别说是那些从属的军将们,就算是他直领的部下和亲信,也是不敢与之正对和大声说话。

    经过了朝堂上亢长的博弈和斗争、妥协之后,眼见暮气深重的大唐中枢,也像是一个重症缠身而反应迟钝的病人;终于对已经从湖南糜烂到江西,又从江西糜烂到江东、两浙;各地都有群盗蜂起响应或是豪姓、奸民自称草贼别部,而令官吏军民竞相疲于奔命的东南板荡之势,做出了足够的反应和全力以赴的对策、部署来。

    因此,据称朝廷新委任的浙东观察使柳瑫,并已经通过海路到任而开始整军备战了。虽然依旧无法阻止草贼大军四下肆虐的糜烂蔓延之势;但是至少也确保了浙东余下的城池不再继续陷落下去了。

    另一方面,除了加紧催促山南节度使刘巨容、江西招讨曹全晸两路大军,加紧进剿和收复失地之外;朝廷已经加征钱粮而倾尽中枢拨给“出界粮”和“行装钱”,从北地征发来了昭义、感化、义成(镇滑)等诸道数路兵马,以协助淮南方面共剿草贼;

    然而,来自高令公的授命和意思却是,如此破贼平乱的首功怎么能够轻易让于外人了,最好能够让淮南军中独自领受下来就好了;毕竟,朝堂诸公在讨贼定乱的立场上是基本一致,但在究竟由谁来主导这个过程和大局,却是各有争执和后手的;而首当其冲的淮南无疑占据了先手之利。

    最不济也要确保相应克复定难的功劳,大多数落在与令公有所渊源和盟好的义兄弟——刘巨容、曹全晸、周宝之流的手中。却是万万不可以便宜了,素来亲近令公重要的朝廷内援——卢相公的政敌,诸如前宰相王铎、崔安潜那一边的北地军镇,而成为对方乘机重返朝堂的籍口和凭据。

    另一方面,则是将这淮南之下名目繁多,而与地方关系盘根错节的镇戍兵、守捉兵、团练子弟,给名正言顺的带出来在讨贼当中多消耗掉一些;

    如今令公麾下虽然编练有土、客军七万之众,但是合用的不过是转战多年而得以带到任上左右莫邪都,和就地新募丹阳子弟而成的行营兵而已。剩下的大半数是收降纳叛而来的前草贼部伍;在裁汰掉老弱不堪之后虽然还算精壮和悍勇。

    但是在以富贵权势来拢结、驾驭下,指望借助他们这些前草贼之力,来对付、挤兑和排挤那些淮南镇中土生势力的同时;也要警惕和防范其乘机坐大难治;而事事给予暗中压制和明面上扶持并举,令其与土生镇戍兵长期相恶有相互制约,才有令公安然稳坐东南总枢(扬州)而总持局面的偌大权柄。

    因此这一次出兵,能够假藉草贼之手而将这两大心中隐患,给有效的削弱和消耗掉,又能博取到足够的功劳和资历,那便是两全其美甚至一举数得的大好事了。为此他这次带来的淮南大军之中,除了本阵的上万行营兵和来自天平、平卢两只客军骑兵之外,其他都是各地的守捉、团练、镇戍兵,属于可以损失和消耗掉的存在。

    另一方面,还有籍着追缴草贼的过程,伺机将令公麾下和幕属的人等,给顺势安插到那些沦陷光复州县的缺位上去;以便形成令公主导之下整个东南联结自保的一盘大棋,

    故而,最终掌握具体的尺度很重要,既不能草贼一鼓作气的打垮,而少了吊着朝堂诸公和那些急于立功的地方军伍,从容布局的缓冲和余地;又要保持足够的强势和上风,以便名正言顺的将其他可能插手进来的势力排除在外,而成为令公与朝廷交涉更多利弊权柄的重要依据和凭仗。

    所以他必需狠狠的打击草贼之势,以保持足够的压力和上风以为功绩、名声;又要在适当的时机宽放对方苟延残喘的片刻,以免草贼自此星散而走,让自己陷入到无贼可讨的窘境中去;那可真又是得不偿失了。

    张璘他不是什么名门出身,只是个出身在军营的遗孤,却早早年蒙得初出茅庐的令公看重,自此一路走上了波澜壮阔的戎马一生。可以说,从当初尚且少壮之年的令公,将进帐偷食而被逮个正着的他自此带在身边开始,令公与他而言就是再造父母和当世最可信重之人。

    因此,哪怕他现今已经官拜护军将军,检校兵部侍郎、淮南(镇)先锋讨击使,东南行营都兵马使,受海门子(爵)三百户的爵禄;但是朝廷的大义名分对他而言,甚至还不如令公的一时好恶取向呢。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也是他最大执着和弱点所在。

    话说令公戎马一生,在其麾下效命过的将领数以百计,但是最为信重的还是一直追随左右,而被称为左膀右



第305章 前路各用心(中
    “仅仅是阵前现身,就当众惊散了贼军,还逼降了一个贼军的右翼大将啊。。当世大丈夫莫过于此啊。。”

    刚刚被朝廷封为为庐州(安徽合肥)刺史,而急于表现和建功别号的杨行憨,亦是有些羡慕和叹息的看着,成群结队在舒州城下解除武装的草贼,以及正在收降的淮南行营兵。

    原本把他们这些地方聚附起来的守捉、团练、土团兵,打的岌岌可危甚至是求援的草贼悍卒;在张大讨击面所率的这些淮南行营军面前,就像是土鸡瓦狗一般的不堪一击,或又是闻风而溃。

    “这都是捡了咋们的便宜啊。。”

    他身边大眼宏声的妻弟朱延寿,却是暗有些愤愤不平的道。

    “若不是草贼已经和咱们打的师老力疲了。。。”

    “话不能这么说啊,”

    杨行憨却是谨小慎微左右顾盼着的摆手道,

    “张讨击那是什么样的人物,咱又是设么样的人,天上地下的没啥好比啊。。要说起来草贼打的可是咱的庐州老家啊,得是咱们沾了张讨击他老人家的光才是呢。。”

    杨行憨自有谨言慎行的因由。他本是自幼丧父而家中贫困的农夫之子;因为自小生的高大有力,能手举百斤日行百里,因此有了“杨憨子”“杨长脚”的别号;长大后因为饥而无食参与了乾符元年江淮群起的民变,结果失败后被捕。

    当时的庐州刺史如今正任右散骑常侍、东宫侍讲的郑棨,因为他相貌奇特而宽释之;遂应募为州兵远发戍守朔方(今宁夏灵武)以为赎过,不久提升为队正而结识和聚附了一干乡党和部众。

    待到守边期满返回,提携他的刺史郑棨已经调走;而当地主事的军吏厌恶他,而在文书上暗中作梗要他再次出戍。然后他乘机大闹起来而斩下军吏的首级,又趁此举着首级鼓噪营中起兵为乱。

    时任庐州刺史的郎幼复竟然不能制止而只身弃城逃走,他遂得以占据庐州州城而自称庐江八营都知兵马使;然后籍着草贼肆虐东南大多数官军无暇他顾之际,与附近乘势而起的土团、镇兵拉锯了好几年,才得以铲除异己而逐渐控制了庐州境内的大半局面。

    接下来高骈专镇淮南,而招抚了大量草贼并地方势力;他也得以被别授以庐州牙将的身份,暂时专主州城庐江;直到最近岭外的草贼再度北出,肆虐江汉而进据江西、江东;而兵逼到从属淮南道的泸州城下,才得以破格授任他为泸州刺史以为守土之责。

    然后,为了保全地盘和乡党部众,他也自然而然的与草贼的先头人马很是拼了好几场;姑且堪称是各有胜负而斩获不少。但是随后就在更多紧随而至的草贼攻打之下,很快就是损兵折将不起,而只能退进庐江一边郾城固守,一边拼力向周旁求援了。

    但他未曾想到的是这次来援,居然是淮南之主高令公麾下的头号大将,威名远扬的张讨击亲自率军而至;这不由他不得有些诚然惶恐又战战兢兢起来了。毕竟这位是自出道以来就是几乎未尝一败的传奇遮奢人物,追随高令公转战过大半个天下的左膀右臂。

    而且他素来以治军森严酷烈著称,自从随令公就任淮南以来,已有二十多位不同背景和来历的军将和官属,相机凡在他的手中丢了脑袋或是职事;而其间不合其意被各种发落和处置掉的更是倍于此中。

    其中甚至不乏一些诸如一州刺史、防御这般的高官,或又是团练使、兵马使之流的地方实权军将;仅仅因为军中不肃、应期不致之类的因由,被他招去说杀了也就白白杀了而莫敢有人多言之。

    据他所知,自然也有丢了职位和告身的人,前往扬州行营告哭于高令公帐前。但素以宽厚长者示人的高令公亦是表示对方一贯如此专重行事,委实对此爱莫能助;而只能宽慰和安抚式的将来人留在帐下,就此领上一个厚禄不减的挂职,日后再做发遣和打算了。

    如此一个权柄喧天而显赫威重的人物,突然就率大军出现在自己的治下,也不由杨行憨各种惊疑揣度而谨小慎微起来。生怕就此无意触怒或是冒犯了这位,而轻则被消夺官职部属,重则落得家破身死的下场了。

    也就是他这个外表和内在一样憨直的妻弟兼乡党、同袍出身的朱延寿,才会这般没心没肺的把怨怼之言付诸于口呢。想到这里杨行憨不由的苦笑起来,自个儿还真是流年不利啊。

    但是事情反过来想想,至少这次对苦无上进之路的他而言也是一个机缘,比如在高令公面前露脸和扬名的机会。这可是他之前滑了多少财货托转送人,也营钻不出来的直达上听的门路啊

    想到了这里,他不由得露出谄媚而不失灿烂的笑容,向着被一众各色表情的军将所竞相簇拥的张璘走了过去了。

    。。。。。。

    岳州,洞庭湖东畔的岳阳城中,来自许州的忠武军都将周延陵,也在号称天下四大名楼之一的岳阳楼上行那附庸风雅的宴赏之事,因此在座的全是城中稍有名望和背景、资历的各色文人雅士。

    只是他们大多数人的表情里,多少有些言不由衷或是强颜欢笑、食不甘味、左立难安的味道;因为与这楼上一片“欢声笑语”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城坊当中时不时传来的嘶喊、叫嚣和哭求声;那是收复了失地的忠武军将士,正在例行的清算那些,曾经在岳州沦陷期间“通贼”的士民百姓。

    而且,这种变相酬赏军士的行为,已经足足进行了到了第十一天还未结束;范围也从平明百姓居多的外郭太城,逐渐衍生到了官宦大户士绅等富贵人家猬集的子城(内城)当中;就算是这些城中推举出来的头面人物,送了一波又一波的厚礼,也没有能够让他下令停下“清贼”的举动。

    他乃是如今忠武军节度使周岌的养子,也是当初神威衙前兵马使的周岌,得以以下犯上驱杀前任忠武军节度使薛能,而代之的重要出力者和功臣之一;因此在朝廷以接受了既成事实为条件,就是发忠武军三千以都将周延陵,相率南下驰援山南节度使刘汉宏所主持的战事。

    事实上,镇守许州的忠武军也算是王、黄为首的草贼大众,由来已久的老对手和老冤家;可以说草贼在北地遭遇的许多场大败之中,就不乏忠武军活跃的身影;同时忠武军也是朝廷屏护东都的重要枢纽和强镇,在北地当中亦是屡败别镇而赫赫有名的劲旅之一。

    当然了,作为朝廷所掌握屈指可数的天下劲旅的代价,除了比别镇格外优厚的衣粮給赐和地近东都的各种潜在利益之外,还有就是那在历代藩帅手下调教出来,愈发骄纵狂放而为世人所诟病不已的军



第306章 前路各用心(下
    江州,彭泽城外,拼命擂响的颦鼓声中,却是一片兵败如山倒的溃败大潮。不同颜色袍服人流所构成的斑斓败亡大潮,径直沿着城墙的边沿而向着左右两侧奔泻和冲刷而去。

    “不准退。。”

    “后退者死。。”

    哪怕扎着黑头巾的一队队殿军(督战)队,当场按著膀子砍下许多血淋淋的头颅,又刺倒、戳翻了许多敢于靠近的人等;但是还是没有能够阻止相应的溃亡之势。反而接二连三的被这些宁愿面对督战的刀枪,也不愿再度接敌只会不要命奔逃的人潮,给冲击的阵脚松动而摇摇欲坠起来。

    然后督战的殿军队也是在是行刑杀人杀不过来了,而不得不拿起刀枪与这些溃决下来的败军,各种叫嚣喝骂连天厮杀缠斗在一起;最后又被强行裹挟着彻底冲散在了人潮当中。而这是后官军距离他们还有相当的距离呢。

    而站在城头上观敌兼督战的黄巢,亦是脸色十分的难看和不忿的重重捏着城垛粗粝的边沿,而死死打量着远处那面巍然不动的“张”字大旗。

    “张要命”“张无敌”,这就像是一个始终缠缚笼罩在义军头上,却屡屡挥之不去的诅咒和梦魇一般的,阴魂不散又像是宿命纠缠一般的在这战场当中再次相遇了。

    但他更是没有想到的是,这才出了岭外另外几个月而已,当初那个气势如虹势如破竹人人争先的各部义军,就已然是各种颓败、荒堕至如斯了;除了人数尚众之外甚至还不如当初,经过了艰苦卓绝的转战和挫败之后,刚到岭內而人人思变的情形呢。

    若不是他亲眼所见,并确认那些个逃回来的熟悉面孔和身影,他几乎会以为这是哪里新来投奔的破落流民团伙,或又是曾经被他们击败过那些,衣袍都配不全的地方官兵、土团呢。难道他们就是这么对待手下的兄弟么,连在岭內补充和配备的护具器械行头都不剩下多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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