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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猫疲

    但是却无法改变,一旦让草贼认真起来对待这件事情,就此聚合了足够的力量,又招徕了足够的流口之后,无论是明面上的阻挠和抗拒,还是私底下的械斗和争执,都已经不再具有优势和用处了。

    尤其是那个“妖僧”在潮、循两州十县针对豪强、大户的酷烈作为,也给那些驻留地方的草贼头领们,开了一个极坏的榜样和先兆;也让许多乡里在兵火中苟存下来的土豪、大族吓破了胆或是人人自危起来。毕竟在私底下阴奉阳违的推延拖阻手段,与明面上可能死全家的公然对抗,完全就是两回事了。

    尤其是草贼重整了驿路和关卡之后,他甚至连大多数地方上的消息递送,乃至暗中的遥控指挥都已然没法再做到了,反倒是他派出去的许多信使,就此音讯渺无没能在回来;而失去了幕后给他们出主意的领头人,和私下武力上的支援,这些四散在对方的土豪大户们,也就形同一盘散沙而只剩下了一些消极应对的手段了。

    他固然还可以恐吓和袭击那些,城邑里试图与草贼做买卖的商贩之属,用各种私下里的残酷手段来以儆效尤;但是却没有办法阻挡那些海商之家、世贾大族,对于重开海贸的求利之心;正所谓是挡人财路若杀人父母,就算是掌握在些最微贱泥腿子出身草贼手中的钱财,那也是实实在在真金白银的财货。

    事实上,当因为战火而流离在岭东境内的流民,大都被这些草贼给招徕走或是强制收容、编管进了各处的作坊、工场和矿山之后;他和他的手下们可以居中挪谕腾拿的空间和机会,也就大大的缩减起来,以至于只能困守在这广州城内的一隅之地。毕竟,没有足够混乱局面作为掩护,又怎么谈得上浑水摸鱼的机会呢。

    现在甚至连那些旧属的胥吏都开始不好用了;因为这些草贼居然开始在城中举办讲习所,而培养和教导自己的人手,来逐步取代各处底层的旧属吏员,以便推行各种新举措;这一方面另那些原本出工不出力的胥吏们,有些紧张和自危起来而害怕失去生计,在一些事情上多少变勤勉起来而不再拖沓和推诿;一方面也变相的导致了消息来源的缩减。

    毕竟能够依靠昔日的渊源拿捏他们,来顺水推舟的提供些许消息和便利是一回事;但是为了鞭长莫及的朝廷讨逆平贼事业,不惜丢掉自己世代的营生乃至性命的结果,那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而他们固然可以凭借多年沿袭下来的公中惯例,暗中威逼利诱的水磨手段或是设局构陷,收买拉拢其中的个别甚至是一小群人,但是却没有办法一下子把成百上千的人,都给一起拉拢和转变成自己的同情者和协力对象。

    若是他们尚有这种实力和资源的话,也就不用屈尊在这广州城里行那谋刺、袭击的冒险之事,而是直接拉起一支人马来公开驱逐和打击这些犯境的草贼了。

    因此,周深也只恨自己没有早早就发觉和决心剪除,这个看似不算起眼的祸害;以至于一步错步步错的演变到现在的局面,就算他想要搭进去全部身家和人脉,也已经无法挽回了。现在只要是明眼人都可看出来,草贼在岭外的割据之势已然初成。

    因此,就算是他曾经的上家和盟友,也不得不放弃了想办法离开广府了暂避一时了;但是别人固然可轻易说走就走的出奔,他作为昔日本地出身的孔目官,兼带多方势力的居中协调人,却是与地方的牵扯和羁绊实在太深了。就算最后能够和其他人试图逃离沦陷的岭南之地,也意味着他放起来一切根基和经营,而在陌生异地寄人篱下重新开始的莫测前程;

    更何况那些人事前并没有通报自己一声,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带着财货和人手随船出海,脱离了这处越来越无可作为的险地;未尝也是一种对他所坚持的一贯行事,变相的不满和放弃。

    所以他很有些不甘心,而想要在最后努力上一次。最起码也要让这些草贼不能轻易的统合起岭南五管来,而始终在后方留下个牵制和对立的所在;至于因此可能造成的徒多死伤和刀兵之灾,那也是身为大唐子民所必需为朝廷奉献的代价之一。

    为此,他已经暗中折变了绝大多数尚可掌握的产业,变成多处暗藏起来待用的现成财货;只是因为时间上的仓促,其中许多几乎是以被趁火打劫的超低加码,才得以脱手出去的结果。其中大多是都被花销和许诺给了眼前剩下的这些人,如果他们还有命活下来受用的话。

    周深在心里暗中道,然后就听得外间一声厉喝:

    “什么人。”

    “这里不需要人服侍。也没有叫人送酒菜”

    “既而走错了对方,就还不快滚。。”

    “等等。。”

    周深突然的心中一动,对着身边的人吩咐道

    “出去把人叫进来,就说送来的东西我要了,还要打赏呢。。然后。。”

    他对着脖子比划了一下。毕竟如今已经箭在弦上了,距离天黑也就剩下几个时辰;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也不差这一个可能露出破绽的活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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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交会
    与此同时,

    而在广州故国宾馆的群乐院,奉命出面接洽的周淮安,也见到了来自安南都护府的使者曲荣。这是一个细眼狭脸而三茬须,皮肤有些粗糙暗淡的中年人,一身圆领交兰的笼布衫,初初瞧见上去自有一种精明而又市侩的味道。

    “小使见过虚判,久闻判使才俊大名今终得以见,果然是风华斐然的非常人物啊。。”

    对方一见面就姿态和身份放得极低的主动恭维道。

    “不敢担,不过是尽本分做了一些微小的事情了。。当不得什么赞誉”

    周淮安却在心中微微的警惕起来。正所谓是素昧平生甫见面,却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起码是必有所求的目的。

    “判使过谦了,谁不知晓如今贵军的这番气象和局面,大多与贵官脱不了干系的。。”

    曲荣却是打蛇随棍上的继续恭维道。

    “就连某家身在远僻乡里,亦有有所耳闻的。。更何况判使与地方惩豪强。助贫弱,扶危救困之名,那怕往来的商旅亦是有**称的”

    “你还真是个能说会道的好说客啊。。”

    周淮安却是心中微有些触动,他这些看似套路的恭维话里的信息量颇大啊,只是不能就这么被对方带了谈话的节奏。

    “不过这些虚而无当的便宜话,说的再多又有何用。。难道就能从凭空赚到便宜么。。”

    “我只想问一句,贵放想要怎么做,又想从这得到什么。。”

    “理当是如此。。”

    对方也是知趣的改口正色道。

    “只想与广府互通有无而各取其利而已。。”

    按照他接下来的说法,如今的安南都护府下辖13州,39县,32羁縻州。而位于后世越南北部红河平原上的交州,则是其中的治所和腹心地带。从秦汉的日南郡开始,就富产稻米、木材,而有银、铜矿;如今拥有户口十余万,同样也是位于南海地区的一处重要大港和造船基地;

    但是因为当地相对单一的物产结构,缺少盐铁布匹等关键性的大宗民生物资,所以安南都护府管下的驻军,常年需要来自广州的海上转输衣粮淄用,才能继续维持的下去。既然,现在能够与义军以归附为名的变相谋和之后,就变成了这种相互通贸的关系和状态。

    至于如今的交州刺史髙鄩,乃是淮南节度使高骈的从孙,却无乃祖的才略气魄而暗弱的很,全是靠高骈当年留下班底,才得以坐稳这个交州刺史的关键位置;只是现在交州联通内地的海陆皆断绝,而麾下人心惶惶多有逃亡,也就没有人再把他当回事,而开始各自另谋出路了。

    这位使者曲荣就是其中积极寻找外援和助力的势力代表。因为义军当中在通商海贸这方面的专业人才,实在是屈指可数的缘故。所以在大将军府初步谈妥和确认了,原则性的名分从属关系之后;大部分交流互动性质的后续操作,就需要周淮安来一件件落实和确认了。

    比如,当地所产的短生种稻米在地方价格颇贱,就算是摊上从海路运到广府来的成本,也是比当地大多数产出地的米价要低廉;这对于义军的粮草储备工作和食品加工业,无意识一个颇为利好的消息。但是对方更希望能够用岭东沿海番禹、高要等地所产的粗盐和蔗糖来交换,如果有进一步深加工的精炼产品就更好了;

    另外还有铁制品输入的需要,除了传统的金银财帛之外,对方甚至可以用当地的土户、奴口来作为支付手段。但是周淮安也提出了另一些物产,比如交州的露天石炭和特定种类的木材。

    而要知道光是盐铁这两大宗素来是朝廷管控的大头,而专门设立各道的盐铁使和地方上各级的巡院、关所,来进行查禁和流通管控;就算是这些的地方豪族也是所受限制颇多,而只能偷偷摸摸的私下经营贩卖上一些;但是如今换了占据岭南大部的义军之后,显然就没有这种约束和顾及了。

    而只要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资源,乃至能够分肥其利,这些躲在“民间自发通商”背后的地方势力,也是毫无节操和下限可言的。因此一旦达成双方都可以接受的初步意向之后,剩下的就是具体数量和价码的讨教。

    就像是曲荣所出身的曲氏乃是下州鸿州的大族之一,在当地广有田地和坞堡、部曲,并且驱使这数以千计的番奴和土户,也算是当地屈指可数的实力豪强了;如果是落在周淮安的治下,只怕又能好好的杀一回肥猪,兼做一场现身说法的实践教育。

    只是交涉到了这里,周淮安突然想起来一段网上的公案。如果他所记得没错的话,安南土豪曲氏家族中会有人开始夺权,并自此在安南都护府割据三代,直到五代时才被南汉政权给灭掉。不会就是眼前的这个曲氏吧。

    “不知道,你可认识一个曲承裕的人。。”

    周淮安无若其事的突然发问道。

    “那是在下的从兄。。。判使居然也知晓其名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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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波谲
    第一百七十五章波谲

    广州内城,大将军府侧近的一所大型宅邸当中。

    穿了一身鹤衔瑞草纹交绫紫袍的义军副总尚让,正在一副绘制着天女接引群像图的画壁面前,坐那欣赏之态,。

    “姐夫啊一定要救我一救啊。。”

    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跑了进来,大声的惨声道。

    “四时馆出事了。。好多尸首被抬出来呢。。”

    “一只不明来路的人马,突然就包围了馆内。。”

    “又是火烧,又是放箭的。。。把大伙儿都吓坏了。。”

    “馆内的主事人等,还有好些军将们,都被当场拿下绑了出来。。”

    “巡城司的人去过问,都被挡了回来。。”

    “龙波军的人想要冲进去抢回他们的将主来,也被对方用弩弓给射了回来。。”

    “随后永义军和光亭军的人也赶了过来。。结果被人袭击了后路,而当场大败溃走。。”

    “我逃出来的时候。。左近的几片街坊已然乱战成一团了”

    “什么,那你又做了什么呢。。。”

    尚让霍然大惊的站起来,随后他冷脸看着自己这位便宜舅子。

    “该不会是你跑去通风报信,引了别人过来吧。。”

    “怎。。。怎么会,我不过是找人打听消息而已。。”

    对方眼神闪烁了几下之后,表情顿然一下子垮了下来。

    “谁想他们一时冲动做出来的这些事情,却是与我完全无干啊。。”

    然后他就忽然胸口一痛,而被人重重的踹飞出去而仰面爬伏在地上,顿时摔的七荤八素口中溢血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你这狗东西。可知闯了多大的祸事了。。”

    尚让很有些气急的喝道。他知道这位便宜舅子有些奸猾贪懒而好卖弄小聪明的性子,平时一下无关大雅的消失,卖个面子包庇下来也就罢了;但没有想到会因为一时的私心,而闹出这么大的麻烦来。

    “来人给我把这厮绑下去。。回头让我亲自发落。。”

    但他并没有注意到,对方被拖下去的时候,所露出的而那种如释重负和庆幸有加的表情;他却是在暗肘着着其中的关节和具体人物反应,果然被自己身后哪位出谋划策的新进“智囊”给料准了七八分,至少自己一条性命是得以保全了。

    随后就见一群配属在尚让麾下的将头、军主们,也像是约好了一般的齐齐上门来讨求。

    “我等自当不是为这城中的是非而来。。”

    一名胡子斑白的粗豪将领当先大声道

    “不过,却是不能在让那和尚继续这么下去了。。”

    “他做得这些举措,都是变相强大枝干的手段。。对我们这些分属军伍却是毫无多少益处。。甚至是有所害处的”

    “再这么宽纵下去,个个精壮都向往本阵去投,别说例行的吃饷都不好吃了,只怕义军之中就再无我等谋取身家的立足之地了。。”

    “总管啊,兄弟们就指望这点利头了;我等吃些苦无妨,但是手下人心不能散啊,散了就彻底完球了。。”

    等他们七嘴八舌的说完了一大堆,就听到外间再度传报:

    “三江副领同粮料判官虚渊玄,携事物求见。。”

    当场气氛顿时冷了下来,而陷入了某种面色喝表情各异的死寂当中去。

    。。。。。。

    与此同时,二门牌楼左侧用来留客待见的偏厅里,看着堂下堆着十几个血迹方才凝固的人头,而主动上门来拜访兼做事后陈情的周淮安,心里也很有些无奈和叹气啊。

    一方面是街头盯梢时的无疑追查,居然会追索到与义军内部个别势力勾结很深,甚至为其变相提供方便和掩护的方向去;

    另一方面,没有意料仅仅一个封锁和突袭四时馆的随机行动,到还能误中副车的牵扯出义军内部的其他弊情和是非来。居然有人以四时馆为掩护和藏身之所,进行倒卖大宗军资和义军关键情要,还留下往来的账簿等证据;而在被惊动不顾一切逃亡突走的过程当中,居然连同仓促之下没烧掉多少的账本一起人赃俱获了。

    这个“我爱一条柴”阿不,“是山东一条葛”的葛从周,作为未来时代风云人物的潜在气运,果然不是自己可言轻易承受和饱揽得住的。光是让他独自负责行事一次,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和是非来了。

    作为一个山头的老大,能够给自己超格发挥的手下兜底和善后,那是必然要有的基本素养和本事啊;这一刻他有些怀念王蟠还在任上的时候了。起码多数时候自己想干啥就干啥,只要获得他的认可就行,完全不用怎么顾虑别人的脸色和心情。

    只是他一等就等了大半天时间,一直等到了天黑都是了无音讯,茶水喝光了几壶,厕所都上了好几次;堆起来的人头血迹都开始干枯,而招引了蚊蝇纷纷堆聚其上之后,才有一名面无表情的将校出来说了句:

    “总管有言,此兹事体大不便多言,当请黄王亲自示下方可。。”

    在一片昏色浓重当中回到家里之后,却发现自己面色凝重的的副手林言也等在其间,就像是掐着自己的步奏,而就在自己回来的前一脚抵达的一般,就面就急切的脱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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