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共和国

    诺亚拿出一纸包牛肉干。这是在炉窑区建设的一套小烘烤房做出来的，刚才肖恩来开会时带给他的。诺亚打算尽量利用资源，用炉窑区的废热来做些别的事情。现在只是烘烤一些鱼干肉干之类，将来也许可以用来做压缩饼干和其他方便食品。这批肉干经过几次试验后定型的产品，诺亚打算把它当奢侈小吃卖。

    安妮的小鼻子马上耸了耸，凑了过来。“是吃的吗”

    小女孩现在对于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大概也有了概念，不会像刚来的时候那样啃桌子和椅子。不过对于食物还是有着异乎常人的热情，这应该是长期食物不足的遗留问题。

    “是呀。给你的奖励。”诺亚解开纸包，拿了一颗牛肉干放进安妮嘴里，“慢慢吃，很硬。”

    小女孩眯着眼睛一脸幸福的表情，整张脸好像都在发光。“好吃！”

    “嗯，现在调料还不全，以后能做出更好吃的。每次做出新东西来，都先给你尝尝，怎么样”

    “好！”小女孩拖着长音，声调婉转得像是在树枝上跳来跳去的小鸟。

    诺亚笑了起来，揉揉小女孩的头发。黑发柔软浓密，像是在手指下微微跳跃。“不过我来找你，不光是给你牛肉干，还有别的事情。你给温妮做的棒针我看到了，做得很好。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能做出那么光滑的东西的”

    “有好几天了……在拿那块铁板做练习的时候发现的。”安妮有点不安地抬起头，“这样……不好吗”

    “很好，非常好。有这样的能力，就能做更多有用的东西了。”

    小女孩这才放松下来，轻轻呼出一口气。

    诺亚也放松了下来。现在他非常注意和这两个小魔女说话的方式，希望能尽量抵消地底生活带来的不利影响。根据安妮和黛西偶尔透露出来的情况来看，地底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人的价值粗暴直接地与有没有用联系在一起。年纪大了、受伤残废都直接被视为无用的人，食物会变少，就连晚上睡觉的地方也会往营地外移一些——用来给营地中央的人们争取更多的时间。

    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安妮和黛西，也对“自己是否有用”这件事非常敏感，每天都很紧张，拼命想要把每一件事都做好。在诺亚看来，这对小女孩的心理健康发展不利，更有可能会影响她们魔力的发挥。所以他也在慢慢调整，把小女孩的注意力转移到她们能做到的事情上，偶尔出现一些小错误小失败也视为正常。这种做法能起到多大作用，诺亚自己也不知道，但是这样总是比把小女孩直接视为工业生产的工具更好一些。

    当然，这也是从陆俊成的记忆中学到的东西——在诺亚生活的这个中世纪时代，连心理健康的概念还都没有呢。

    “我们现在需要大量的钉子。”诺亚继续说，“你知道，我们围出了很大一片聚居区，现在正在除草和平整地面。但是很快就要盖起很多房子来，木匠的人手不够，需要用钉子来把木材钉在一起；可是铁匠的人手也不够，敲不出那么多钉子来。”

    安妮的眼睛转了转。“什么是钉子能……”

    看着安妮鼓着小腮帮的表情，诺亚就知道她硬生生地止住了，没有问出能不能吃的问题。

    “钉子呀……”诺亚忍住笑，在纸上画了个钉子出来。“就是这样的，圆柱形，就像你给温妮做的棒针，不过顶上要大一点，是平的……大概和你的手指差不多长就




第三十九章 积分
    两千根钉子……一块铁板五十根钉子的话，需要四十块铁板。安妮的魔力有这么充沛吗铁匠铺能不能每天打造出四十块铁板来而且这还不一定够……

    诺亚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受陆俊成的记忆影响太大了，以为什么都可以唾手可得。现在这个时代的生产力和商业发展水平太低了，原材料数量和质量也都成问题。哪怕集合多斯镇所有的铁匠，恐怕都难以完成这些工作吧。

    要是有蒸汽机就好了……自己还是太着急了吗

    诺亚骑着马走回城堡，心里有些不舒服。自己的计划总在各种稀奇古怪的小地方卡住，粮食、蔬菜、水、工具都出过各种各样的问题。就连一时兴起打算试试看钉子，都会出问题。

    无论如何，事已至此，再心情不好也于事无补。还是测试一下安妮的魔力储量，看看能造出多少吧。其他的，就按木匠传统的做法来做好了。反正第一批只计划先迁入两百人，时间还是有的。

    晚餐的时候，诺亚性质也不怎么高。布鲁斯子爵问了他几句，了解了他的难处后，也低头想了想。

    “也许不用一开始就考虑这么多。”布鲁斯子爵说，“在你的计划里，有些建筑是临时的，只要能撑过这个冬天，撑过一两场大雪就够了。至于其他的……呃，永久性建筑，是这么说的吧……倒是不妨严格一点。”

    “是啊……就是那些临时建筑才用木头和钉子的。永久性建筑现在在用石头和水泥，但是进度也不够快。”

    老子爵点了点头。“以前我们整修房子的时候会尽量省力。歪了就把它扶正，坑浅了就再挖深一点。不结实的地方就用绳子捆一捆，墙破了就用树枝和泥巴糊上。这些工作那些农奴自己就能做，我们只不过是把他们聚集起来，告诉他们该做什么，再给他们一点东西吃罢了。如果要靠那些行会的话，时间总是来不及的。”

    诺亚停下了正往嘴里送的勺子，想了一会儿。

    “你提的那个词是怎么说的来着以工……代赈是吧现在农奴都放在了伐木、采石、运输木材和石头上。但是他们其实可以做更多事情。他们每个人都整修过自己的房子，有些事情不妨放手让他们去做。”

    仔细想想，老子爵说得没错。既然要求数量，那质量上就不妨放宽一些。现在不是陆俊成的那个时代，想要多快好省也是得有充分前提的。而现在，这些前提并不存在。

    石匠行会、木匠行会、铁匠行会的目的，和诺亚并不一致。诺亚想要尽快盖出更多的房子，在冬天来临前把所有的人的搬进去；而这些行会则希望拿到更多的工作、赚到更多的钱。想让他们和自己的目标一致，是诺亚自己的想法走得太偏了。太过求全责备是不行的……

    想通了这一点，诺亚觉得豁然开朗起来。他三口两口吃完晚饭，跑回自己的书房去。

    接下来的几天，工作进展变快了一些。诺亚分出了一些临时性建筑交给那些农奴，告诉他们这是为他们自己盖的冬天住所，要是盖不好就只好等着冬天挨冻，顺便还把他们的工资涨了一点。那些农奴果然开始更卖力起来，还自发地开发出了一些新的技巧，既省时间又省木材。木匠行会几次三番说这样的建筑不行，诺亚也只是笑嘻嘻地打发他们走。很快木匠行会就意识到诺亚这次是玩真的，但是他们已经和诺亚签好了工作进度表，想要拖时间也没办法。

    有了这点经验后，诺亚把修建聚居地的工作交给乔治总管负责。乔治总管可不是像诺亚那么好说话的人，于是工程进度进一步加快起来。诺亚又命令石匠行会必须吸收一定数量的农奴来完成砌墙的工作——本来砌毛石墙也没什么技术难度——否则就不销售水泥给石匠行会。石匠行会的泰勒斯师傅本来就对水泥非常眼馋，曾经千方百计打听水泥的配方和制法，听到这个消息差不多要发疯。可是诺亚油盐不进，还说要是泰勒斯师傅不干的话，以后青岩堡下辖的一切建筑工作就都从白河城请石匠行会来完成。泰勒斯师傅纠结了一阵，最终不得不同意了诺亚的条件。

    铁匠行会也是一样。不过铁匠行会首席铁匠詹姆斯师傅和诺亚的关系一直都还不错，所以也没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于是又有了一些农奴加入到铁匠们的队伍里，每天的工作就是打制薄铁板，给安妮提供制造排钉的原材料。

    从卡琳历137年学士月的这一天开始，行会的技术封锁被诺亚撬开了一个小口子。一些没有正式进入行会的农民和农奴也参与了行会的工作，开始学习起行会的技术来。虽然他们学到的技术非常简单，学习者和教授者两方都不认为这是件什么大事，但是诺亚能意识到这件事的重要性。打破行会的技术垄断只不过是第一步，训练更多的产业工人则是接下来很快就要做的事情。

    诺亚已经向在聚居区工作的农奴和农民们解说了一番积分制，但是他看得出来，农奴和农民们并



第四十章 引诱
    再说，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还不是积分，而是提高效率的工具，以及赚钱。

    这几天安妮已经把制造钉子的工作稳定了下来，找到了最省魔力的方法，每天能造出一千两百根钉子，剩下的魔力还够把用坏的斧子锯子等工具重新整修磨出刃来。这些工作花不了多少时间，但是会让小女孩的魔力耗尽，也就没有魔力继续练习制造二氧化氮。

    黛西这阵子也在忙着重新计算和核算各项工作的进度，安妮连识字课程都停了，也就有点无聊。诺亚发现了这一点，每天带着小女孩骑着马去巡查工程、和各种各样的人谈话，时不时也和安妮聊一聊自己在想的那些问题。

    安妮虽然没有受过教育，但是很聪明。她的聪明和黛西那种记忆力超强是不一样的，诺亚觉得在推理和理解方面，可能黛西也比不过安妮。不过对于积分制，安妮了解得还是不够多，也提不出什么好方法。

    现在城堡里的人都已经习惯了安妮的存在，当然，只有少数人知道她是魔女。人们以为这个小女孩是城堡收养的孤儿，长得好看又温柔有礼貌的安妮很快得到了人们的喜爱，诺亚带着她出门一趟，安妮还偶尔能收到些小礼物什么的。花朵编成的花环、用木头刻的小玩意、刻着安妮名字的小块肥皂之类是很常见的礼物，就连矿洞主管也送给安妮一块不怎么值钱的宝石原石。有一次诺亚还发现罗伊送给安妮一小罐度数不低的蒸馏酒，让诺亚苦笑了半天，心想幸好没有人送黑火药。

    不过安妮也能拿一些小礼物做回礼。梳羊绒的小女孩们在梳完羊绒后就纷纷回家了，留下了许多纺得整整齐齐的羊绒线和羊毛线。安妮学会了织毛衣，诺亚让她试着织出一些羊毛手套和围巾做回礼，很快城堡里的人就在还不算寒冷的学士月里纷纷戴上了羊毛手套，骄傲地跟镇子里的人炫耀说是“安妮小姐”送的。

    诺亚履行了自己的承诺，抽空带安妮、黛西和温妮一起去采石场，给石匠送了些黑火药，还领着他们开山炸石。本来怀疑黑火药威力的泰勒斯师傅再一次差点把眼睛弹出眼眶，就差抱着大腿求诺亚把黑火药卖给他。诺亚当然高冷地拒绝了——现在黑火药自己用还不够，是绝对不能卖的，还得留着以后做滑膛枪的发射药呢。

    在经过了一番讨价还价，在泰勒斯师傅答应往石匠队伍里再添二十个农奴、教他们学石匠的交错砌墙技术后，才终于拿到了火药配额，但是保证必须全部用在利蒙郡新聚居区的工作上。相比于传统火烧浇水的采石头方式，黑火药给泰勒斯师傅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让这位二级石匠怀疑起自己所受过的石匠训练来。他眼睛里像是要放出光来，甚至打算脱离石匠行会，给诺亚做学徒。

    看着四十多岁的泰勒斯师傅，诺亚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收他。诺亚只是告诉他，像是水泥、黑火药这样的石匠利器还有不少，只要好好干，迟早都能学到。泰勒斯师傅点头如捣蒜，以后再给诺亚干活的时候再也没有推三阻四，经常自己下场带头干活，脚上的尖头小牛皮靴子也变成了更方便干活的旧皮靴。

    黛西和温妮见到黑火药爆破时的场景，也震惊得够呛。温妮紧紧抓住诺亚的衣袖，手指甲都有些泛白。在听说安妮的能力能造出规模更大的爆炸后，温妮张大了嘴，就连黛西也有点失神，望着诺亚的眼神里空空的，诺亚知道那是因为她想到了用自己能力打赌的事情。安妮倒是最快恢复镇定的那个，诺亚听见她幽幽叹了一口气。“要是珍和简有黑火药，就能有更好的居住地了……”

    “说起来啊。”诺亚灵机一动，“你觉得，珍和简会喜欢来地面上居住吗”

    安妮不确定地望了黛西一眼，才小声回答诺亚:“应该……会喜欢吧有那么多吃的……”

    诺亚看到，黛西也轻轻点了点头。这真是个好现象。“那，我们要怎么让她们来地面上呢”

    “我可以去找她们……”安妮依然小声说，“不过，不知道能不能说服她们……”

    诺亚想了想，放弃了这个想法。现在安妮太重要了，每天都有不少工作要她来完成，不能让她花这么多时间去做一件不一定有结果的事。再说安妮的说服力也不算强，说不定珍和简在见到安妮后会把安妮一起带走，躲到其他地方去。

    黛西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要是你去的话，她们会跑到更远的地方去吧。”

    安妮噘起了小嘴，想了一下。“那，给他们送吃的行吗”

    果然本质还是小吃货啊。不过这样未必不行……“安妮，矿洞离珍她们的居住地有多远”

    “记不清了呀……”小女孩轻轻掰着手指头，“我带着黛西，好像是走了一天吧……”

    以两个小女孩的速度，一天怕是也走不了多远。诺亚点点头。也许能想办法把他们引诱出来……自己亲眼看到的东西，总是更有说服力一些。“那，我想个办法，让珍和简带着你们的家族，一起都搬来地面上住，好不好”

    &



第四十一章 拍卖
    学士月是多斯镇市场第二热闹的月份，仅次于每年开春的花月。北方的海港在这个月以后就会封冻，所以北方商人们会在多斯镇做完他们一年最后的几笔生意，在大海结冰前返回北方。而南方的商人们则会趁这个机会，尽量用低价买到尽可能多的货物，顺便嘲笑北方商人的不知进取，说他们被冰雪冻住了脑袋。街上的流浪汉和孤儿们也在寻找机会，看看能不能在冬天降临之前，随南方商人返回南方，哪怕是做一个商船上的桨手也在所不惜。

    不过今年在这个时节来到多斯镇的商人们会发现，流浪汉和孤儿的数量似乎变少了许多。消息灵通的人说，利蒙郡的子爵继承人阁下在白沙河北岸建起了一批石头和木材房子，招募了不少流浪汉和孤儿，不仅给他们吃东西、安置住处，每个月还给他们几个银角，让他们继续盖更多的房子。还有人信誓旦旦地说，哪怕天气晴好无比时，也会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轰隆隆的雷声，那是子爵大人借来了雷霆。

    验证这些消息的，是整个镇上都找不到石匠、铁匠和木匠，那些想要修补自己船只的商人只能在酒馆里等待。传言说所有工匠都去为子爵继承人工作了，子爵继承人给他们的东西，比金镑更有价值。这个传言一开始并没有人当真，直到听说已经病了许久的布鲁斯子爵出现在市场上，身体健康精神健旺，身上穿的衣服是从来没有见过的样式和材质。

    在这种背景下，青岩堡要召开拍卖会的消息，像长了翅膀般飞进了每一个商人的耳朵。有些商人打定主意，计划趁着青岩堡花了大笔金镑的机会，从特纳家族身上尽量压下些价钱；而更多商人却是带着好奇与忐忑的心态，等着看这个因学术而成为开国功臣的家族，能拿出什么让见多识广的商人们都惊叹的商品，以及自己是否能在这些新商品的市场上分到一杯羹。

    人们都或多或少地忽视掉了一件事——没有人知道，这个“拍卖”到底是什么。

    很快，商人们就收到了请柬。请柬的材质很奇怪，不是羊皮纸，也不是常见的木材或者金属，而是一种有些硬挺、有些像羊皮纸的东西，但是洁白细腻得多，边缘也裁得方方正正。请柬上的文字都是一模一样整整齐齐，内容也差不多，只有每位商人的称呼和结尾的落款是独特的手写体。商人们摩挲着这张请柬，心里想着这不知道是不是青岩堡的新产品，却又不得不把一部分注意力放在请柬末尾的签名上——诺亚特纳。

    诺亚特纳，特纳家族第五代继承人，懦弱无能的名声甚至远播到王都。这次拍卖会，也应该是他老爹布鲁斯子爵在背后操纵着，打算给这位继承人儿子捧捧场，把他送到众人面前吧。

    参加拍卖会的那天早上，不少商人们还是在这样想着。

    没有多少外地商人来过青岩堡，不过很快他们就发现了青岩堡的不同之处。通往这座城堡的土路很平整，城堡里的地面也是。其他城堡里常见的水坑泥坑之类并没有出现在青岩堡里，还有些什么很平常的东西，似乎在青岩堡里也见不到。

    有些反应快的商人终于意识到，不是什么看得见的东西，而是气味。青岩堡的气味和其他城堡很不一样。在其他城堡中非常熟悉的那种混合了人的汗味、动物的膻味、以及各种排泄物臭味的刺鼻气味，居然从青岩堡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气味，虽然没有闻过，但是绝不难闻。

    走进青岩堡大厅后，这种感觉就变得更为强烈了。一般来说，城堡的大厅里总是被烟熏得黑乎乎的，长桌上、地上也都是油渍，有时甚至还有血迹。但是在青岩堡里，这些都没有。大厅里没有点起火把，明亮的光线从几扇长窗里照进来，一切都干干净净亮亮堂堂。地面是青石板的原色，带着使用了很久才能磨出来的光泽；长桌长凳上都是清晰的木质纹理，虽然免不了一些刀痕刻痕，但是连一点凝固的油脂都看不到，摸上去的感觉也干净清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