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仙记

    他确实大意了，如果是相同的修为，这一剑已足矣斩断他的手臂，但也仅仅是如此了，他不会让她有第二次机会。

    随着身体状态的回笼，从手中木剑中传来的画面再次占据视野，明心驭起剑，向着脑海中的另一个强敌发起抢攻。

    当明心第一招刺伤萧远河之时，所有人都以为这将是她最好的成绩，没有人想到这将是一场旷日持久的鏖战。

    或许只有剑凌云知道。

    暮色西沉之时，剑凌云身边已经不是空无一人，长安城中闻讯赶来的三教九流，书院诸如楚荆南




第416章 剑心
    缓慢而坚定地，明心从坑底站了起来，剪去属于剑凌云的狂傲之气，此时面上带着的是惯常的和煦笑意，让她整个变了一个人。

    伤口处，青绿的莲火一闪而逝，明心将断裂的木剑缩小成半截木簪簪在头顶，空出的手，握上坎离剑的剑柄。

    手与剑柄接触的那一刻，萧远河震惊地发现，自己与坎离剑之间的联系消失了！明心一寸寸地将灵光灿灿的蓝色仙剑从肩膀上抽出来，坎离剑中，一条人鱼的虚影温柔地在伤口处游动，将刚刚暴露出来的伤口愈合完全，她竟是用敌人的法宝来治愈自己！

    一片哗然，坎离剑是萧远河的本命法宝，居然就这样被一个刚刚结丹的花妖夺走，甚至收为己用，这简直是奇耻大辱，谁能想到，萧家家主，最强结丹萧远河居然输了！

    明心手挽了一个剑花，满意地欣赏着这把仙剑，向着上方的萧远河微笑道:“多谢萧家主指点，这一场，是我输了。”说罢将宝剑向空中一抛，长剑幻化青龙虚形冲天而起，直指萧远河，“萧家主接好！”

    挥手拍散暗藏在坎离剑中的剑气，握着失去光泽的坎离剑，萧远河的脸色难看无比，全场一片寂静，虽然明心已经亲口认输，但是如此情景，无论是谁都会认为明心是故意认输的，即便萧远河清楚的知道，刚刚这一剑只是虚张声势，根本没有太多的威力，她已经油尽灯枯，不过强撑而已。

    但是，谁会信呢更何况，这本就不是一场公平的斗法，她在这个时候结束斗法，是因为这是最好的时候，她虽败犹荣，而他虽胜犹耻。

    不如……

    一枚鬼头钉悄然出现在萧远河的手心，只要用这个，神不知鬼不觉……就在这时，斜躺在地上的剑凌云突然向萧远河斜睨了一眼，就是这一眼，一种超越生死的恐惧突然席上萧远河的心头，手中的鬼头钉如黏在手里，再也放不出去。

    剑凌云懒懒地从地上立起来，打了个哈欠道；“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回去告诉你们老祖，儿子生的不错，我和他那场架就免了，明心，还不过来”

    明心捡起剩下半截木剑，乖顺地走到剑凌云身边，捧上残剑道:“师父，徒儿学艺不精，没能打败萧家主，给您丢脸了。”

    一边的玲珑咯咯地笑:“哎呦，您这都算学艺不精，可要叫我们这些岁数大你几十倍的老家伙没脸活了，您说是不是啊，萧家主”

    萧远河皱眉不语，身后的另一个萧家结丹却先怒了:“妖女，你放肆！”

    “奴家放肆不放肆，您试试不就知道了。”玲珑笑的媚态横生:“萧二老爷敢不敢来啊”

    萧二老爷拍案而起:“来便来，怕你这妖女不成！”

    “够了！”雷霆似地震响，一个老者排众而出，正是十二世家之首叶家的大长老，这次声讨的最初倡议者，同时也是今日第一个被剑凌云斩落于剑下的人。

    叶大长老沉声道:“剑凌云，你可想清楚了，真的决意要庇护这些妖族异类”

    “什么妖族异类，我只知道有的人我喜欢，有的人我瞧着就恶心。”剑凌云柳眉斜挑，一脸的嫌弃，不用说也知道这恶心指的是谁，“今日来便是告诉你们，我剑凌云想做的事，用不着你们来多嘴。”

    “明心，走吧，下次不准输了，听到没有”

    “是！师父！”

    剑光一闪，剑凌云师徒已消失在天外，姒柔微笑着向叶大长老为首的诸世家宗门精英微微一福，“诸位，多指教了。”带着红袖招众妖，飘然离开。

    “小师叔真幸运，能有师叔祖这样的师父。”旁观了半场的赵芸怅然若失道。

    楚荆南用扇柄敲了一下赵芸的额头，成功换来一个不满的白眼，不由大乐，颇为幸灾乐祸地道:“别傻了，我敢打赌，明心她现在一万个愿意和你换。”

    ……

    姜是老的辣，楚荆南还是了解明心的，或者说更了解剑凌云。

    剑凌云一生天不怕地不怕，唯一怕得只有两个东西，师兄，还有一个“输”字。

    可想而知，明心之后的日子有多难熬。

    “可是师父，那可是结丹圆满，您叫我赢他也太过分了吧”

    “少啰嗦，当年你师父我差个大境界都能把他老子挑翻了，你这算什么就知道偷奸耍滑，再来，吃不住这一招以后别叫我师父。”

    一剑西来，毫无悬念的，明心又挂了，意识上浮，明心浮出水面，贪婪地吞噬着周围清爽的空气，刚刚刺到心口的剑伤虽已不见，但那恐怖的剑意仿佛还寄居在她的心里，刺地明心浑身生疼，来不及轻松片刻，又一只手毫不客气地从上面伸过来，将明心重新按下水底。

    潭水静静，剑凌云站在八角形状的深潭边，向着潭中随意弹出一缕剑气，这是三圣山传承已久的试炼潭，在潭中世界受到的伤害并不会真的伤到人，但是在里面经受的一切感触，却会和真实发生的情景毫无差别，比如你在潭中死了，那便是真的经受过一次死亡。

    这一点没有谁比明心更清楚了，自从被扔进这个八角潭，她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次。

    疼痛之类的东西，早就习惯了，死着死着也就不痛了，最难受的东西，是亲眼看到自己被杀死的那种空虚与恐惧的感觉，一次又一次地循环，明心不明白她为什么还没疯

    或者，其实她早就疯了，要不然也不会精神分裂。

    一瞬的失神，就是又一次的死亡，再次浮出水面，明心记得自己已经以相同的姿势死了十三次了，剑凌云的手又伸了过来，这一次却没有直接将明心按回去，而是使劲地揉了揉她打湿的乱发，“想什么呢专心点儿。”

    “师父，我能休息一刻钟吗”

    剑凌云挑挑眉:“给你十个数。”

    “太少了，二十个吧，徒儿给您捏捏脚！”

    “噗通！”

    冰冷的水温袭来又飞速褪去，四面都是无限的虚空，明心知道下一刻那抹杀死她十三次的致命的剑光就要飞来。

    到底该如何做明心闭上眼睛，脑海中十三次死亡的情景走马灯似地呈现，这样不行，那样也不行，画面飞转，最终却定格在那一天。

    明心已记不得是哪一天，感觉上是好几辈子之前的事情，水与火交织的神剑呼啸着刺来，那一瞬间，明心听到了来自那一把剑上的心跳。

    萧远河只是用剑，但他不是剑修，也不明白，那心跳对剑修来说意味着什么，她抓住了那把剑的心跳，所以能将必杀的一剑化为无形。

    记忆回溯，忆昔当年时光重现，明心问瑶光:“剑意是什么”

    瑶光说:“剑意，是你拔剑的意义。”

    那么剑心是什么

    所有的人，瑶光、宋竹还有剑凌云都不曾告诉，没有一本书本曾经说明，那本就是一种无法言传的感悟，如今明心终于知道了，何谓剑心，剑者心声！

    记忆如潮退却，天地变得绝对地安静，万籁俱寂之中，只有一颗鲜明的心跳在越来越近，那曾经无法捕捉的轨迹，如今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明心抬指，轻掐在那一缕袭来的剑气，最最薄弱的中心，不可阻挡的剑气，却在这轻轻的一掐之下转移了方向，从中间分为两片，沿着身体的两侧飞散开。

    明心猛地睁眼，激动地向天喊道:“师父，我成功了，剑心！是剑心！”



第417章 锻魂
    时隔四个月，再次走出那弯山涧，一只盘桓了许久的传讯纸蝶飞来，明心打开来看，是来自玲珑的，三个月前的消息:

    “泄密之事元君已经彻查，系从宋国地界传出，昆仑之妖亦有参与其中，已处理。另:石蕊之事我有安排，少操闲心，老实藏好。”

    宋国地界吗养心叔侄已死，那里知道她的低细的，除了山里的那些妖，人类当中只有林雪，而会这样做的……

    明心捏碎手中的纸蝶，林雪，玲珑耍了她一道，她便恶心一下自己，若是这样，也算公平。

    “之前你一直往红袖招跑，我还以为你是个半妖，真是没想到。”一边的楚荆南道。

    “不奇怪，连我也时常怀疑我不是纯种的妖。”明心笑着闲聊道，暗地里却传音:“是弦歌让你把我支出来的她在哪”

    “之前叫我帮忙找你，我方才已经传讯告诉她了，现在应该在渊夫子那里。”楚荆南坦然传音道。

    明心一愣，真的在渊夫子那儿，不是骗剑凌云的还是说楚荆南其实并不知情，找到她只是巧合而已，“你不知道”

    “我该知道什么”楚荆南疑道，“话说我们为何要偷偷摸摸的，你们在密谋什么事吗”

    偷偷摸摸自然是因为，剑凌云百分之一万会跟着他们，此时说不定躲在哪处暗中观察，以剑凌云对萧夫子和银河号的执念，若是知道了，也就没她们什么事情了。

    “没什么，我们快去吧。”

    突破结丹之后，明心的御空速度比起之前快出十倍，按照楚荆南的指引，来到萧夫子的身边只是顷刻。

    萧夫子这一次没有在他的居所，而是在三圣山的西南，明心从没有来到过的一座山上，顺着一座入口被封印的山洞飞入，越向洞内前进，前方的温度就越高，直到筑基期的楚荆南也开始冒汗。

    转过一个弯，前方骤然出现一个数百丈直径的巨大圆形山洞，山洞的底部极深处是炽烈的岩浆将整个山洞的墙壁辉映地火红，三个人已经站在洞口附近的岩台上，紧邻着下方的炽热深渊，渊夫子，李弦歌，还有一个居然是李强。

    李强的气息依然很微弱，全靠了脖子上挂着的一刻寒魄散发出来的寒气，才能待在这炎热的山洞里，所以要治病的人，是李强吗

    明心略看了一眼李弦歌，李弦歌表情淡淡地，没有什么表示，渊夫子在身边，明心也不敢私下与李弦歌暗通款曲，先随着楚荆南见礼道:“夫子，我们来了。”

    渊夫子点头，先向明心道:“还没恭喜澄君结丹成功。”

    明心谦道:“全靠了师父和夫子们的指点，不知夫子叫我来是为了何事”

    渊夫子也不多言，直切主题道:“据这位李强小友说，他当年有一把剑流落到你手里，不知现在可还在”

    明心望了李强一眼，李强撇过头，轻哼了一声。

    “在的，只是……罢了，夫子自己来看吧。”明心将那两截损毁的盘龙剑取出来，看到两截残剑的一刻，李强突然瞪大了眼睛，脸色一白，随后急剧地变红，奋不顾身地扑过来:“我和你拼了！”

    拼自然是拼不过的，莫说此时，就算是五年前的明心李强也没有任何的资本和明心拼，还没挪动半步就被明心用神识之力锁住，只能愤怒地看着明心将残剑交在渊夫子的手中，悲愤之余，也忍不住露出一丝希冀。

    “这把剑是九年前在云洲断的，当时里面生出一条黑龙，为我挡下了一个元婴修士的雷法，随后便一直是这样，那黑龙的讯息也没有再出现过。”

    “不可能，盘龙剑早已认我为主，怎么会为你所用，一定是你故意破坏的！”

    明心连个白眼也欠奉，此时的李强分明处在不长脑子的状态中，与他对骂没得丢份，只专心地望向渊夫子。

    残剑浮在空中，渊夫子轻轻磨挲着坑坑洼洼的剑身，突然轻弹在剑身上面，残剑中有一丝红光顺着剑身上的沟壑一闪而过，明心心下惊奇，这剑自从毁了之后在她手上从来没有过反应，原本想用青莲火烧一烧试试的，后来事情太多耽搁了……

    “此间当中确实曾经居住着古龙之魂，看这材质，应当是当年锻造者用古龙的龙角打造的这把剑，又用锻魂之法将龙魂直接熔炼在剑中作为剑灵，使其不得脱身，从手法看，是上古时期的遗物了。”

    割角炼剑，融魂为灵，如此残忍的手法，也难怪里面那位老爷子那么暴躁了。

    李强忍不住道:“那现在呢，它还在里面吗”

    “不在了，龙魂脱困，才能让古剑损毁，不然以古龙角之坚硬，不会那么容易被一道天雷毁掉，不过生魂想要从锻魂之法中解脱出来也是极难。”渊夫子问明心道:“施展雷法的那人是谁”

    “是云洲无极宗的一位元婴，他的样子……”明心诉说着，心里却隐约觉得龙魂脱困与那道雷关系不会太大，反倒是她的那七个符文疑点不小。

    注意到李强已经面如死灰，李弦歌提醒道:“夫子，现在研究龙魂走失的原因已经于事无补，当务之急是找个其它的办法为李强治伤。”

    “抱歉，老毛病又犯了。”渊夫子歉意地道:“不过李小友的伤，恐怕还是要着落在那龙魂身上。”

    明心刺了呆滞的李强一下，李强浑身一震，迷茫地看着前方渊夫子的方向，渊夫子道:“当年那古龙之魂为了从剑中脱出，将一部分魂魄与李小友融合，只要李小友一直使用这把剑就会缓慢地将他的灵魂解封出来，直到完全融合，就可借着李小友的身体重生，只是这过程中途被明心切断，那一部分残魂也就留在了李小友的身上。”

    “古龙之魂能强化你的资质，治疗你的伤势，并延长你的寿命，却同时也阻止了你经脉的恢复，每逢每月十五就受其折磨，为今之计，只有先将你体内的龙魂抽离出来，才能谈后续的恢复。”

    李强苦笑:“原来我这一辈子就是个笑话，夫子直接说要我做什么就是。”

    渊夫子正色道:“我将用上古锻魂之法将你的体内的残魂熔炼在此剑中，用其为引子重塑此剑，借着此剑与龙魂之间万载的联系，将你们的神魂分开，只是锻魂之法残忍万分，你的魂魄与龙魂融合已深，龙魂所经历之痛，你也将感同身受，存活的可能只有十分之一。

    “而若是你不愿，我可以想办法缓解你每月十五的折磨，凭着龙魂可以长命千岁，但也无法再修炼，该做如何选择，你自己斟酌。”

    深潭下的岩浆咕嘟嘟地冒着气泡，片刻的沉默，李强无奈一笑:“欠夫子一次以后还能还得起，若是欠一辈子，我这个废人可还不上。”

    “我选择锻魂。”

    似乎已猜到了李强的选择，渊夫子道:“伤痛与苦难有时是修行的捷径，我希望你知道，你的人生还没有终结。”

    李强挪步过来，深深鞠躬道:“请夫子动手吧。”

    渊夫子点头，随即将两截残剑抛下岩浆，残剑顷刻沉没进岩浆中，渊夫子飘飞到岩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