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仙记

    顾不得感知其它几位老友的行踪，守仁真君身形一闪，出现在紫色结界的中心。

    一个全新的身影在祖蛇神面前十余丈的空气中出现，两条静立的蛇神守卫顿时如临大敌，嘶声将刀尖指向守仁真君戒备着，古蛇神塑像的目光终于从辽阔的天地中收回，落在面前的人类身上，挥动权杖示意自己的守卫退下。

    “师父！”

    “真君！”

    守仁真君一出现，压在六位长老肩头的压力霎时大减，即使贯经风浪如六位长老，也不免心中生出一丝绝境逢生的惊喜，齐齐躬身行礼。

    秦守仁点点头，未见他如何动作，紫色结界中已经在他背后生出一个大洞，与他对峙的祖蛇神危险地眯了眯蛇眼，但也没有进一步的阻止。

    “你们去吧，这里交给我便可。”

    包括三位夫子在内的六位长老俱都毫不犹豫地从结界的破口处离开，这已经不是他们能够插手的战斗了，留在这里也只能成为累赘。然而书院的三位夫子却并没有走远，而是在结界外的一座高山上立成一排，恭谨地见证着事件的终结。

    其余三位长老互相对视一眼，守仁真君不一定会输，但是他们这种等级的战斗牵涉范围太广，权衡一二，比起一次见证三仙等级的战斗的机会，还是自己的性命更要紧一些，各逞神通遁出千里之外去也。

    此时在结界的中心，守仁真君一丝不苟地向着苏醒的祖蛇神行了一个晚辈礼。祖蛇神坦然受之，论起来，它还是这些人类的祖先。

    祖蛇神终于开口了，荒族的语言被沙哑的嗓音唱出来，就像一曲古老的祭祀歌，“没想到女娲当初一时起意创下的玩物，如今已经成长到这种地步了。”

    “不过是顺应天意而生。”秦守仁同样用荒族语言回道。

    “好一个顺应天意。”古蛇神道“本尊本以为过了百万年，天道当有异变，却原来还是天不允我。”

    守仁真君请道“既如此，神尊不如再睡上一段时间。”

    祖蛇神哂笑“只怕再睡醒时，本尊便不在这方世界了。”

    “外面的世界很大，神尊应该去看看。”

    “从神明沦为蝼蚁，那样的世界不看也罢。”

    “世上本无神明，连天道也可以是蝼蚁，这方世界已经不适合荒族居住，神尊又何苦自陷于此”

    祖蛇神仰天狂笑，“哈哈，反正本尊如今不是你的对手，结局已定，随你如何说都好。”虽然如此说，但是周遭汇聚过来的黑气却始终没有停止，祖蛇神身上的气息越来越强，周围的空间都承受不住它本身的存在，开始不稳定地闪烁扭曲起来。

    守仁真君面露几分郑重，用人族的语言道“既然如此，神尊还要与我交手吗”

    浓稠的神秘力量祖蛇神的蛇眼中燃烧起来，它狂热地道“既然这天道不容于吾族，本尊走之前，定要扇它一个巴掌！”

    下一刻，狂暴的力量汇聚在祖蛇神的杖尖，恐怖的威压瞬间将结界中的一切事物粉碎为齑粉，又还原成物志最本源的能量，弥散在天地间，结界开始自动崩解，变成道道紫电汇入权杖中，在杖尖生出一只恐怖的紫电光球，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射向半空中守仁真君！

    奔逃的兽潮，惊慌的凡人，还有闻讯赶来的贪婪的修士，这一刻同时停下了自己的动作，痴痴地仰望着苍穹上那爆裂的光球，下一刻耀目的光芒掩盖了一切，这一刻，整个中洲的所有生灵都能看到远方的天空中那尊巨大的火球，如太阳坠落在地面，一阵猛烈的地震席卷了大半个大陆，万兽齐喑，一切恍如末日景象。

    当一切的能量平息，天地如初生的时代一般陷入绝对的平静，姒柔不动声色地格开挡在身前的渊的灵体，原本他们所站立的地方变成了一片虚无，高耸的天澜山脉被从中间挖出一个直径百里的半球，这能够毁灭整条天澜山脉和周围七十二个大小国家的一击被守仁真君牢牢地拴在这方圆百里的范围里。

    半球的中心守仁真君矗立在半空，残破的衣袍随着元素的罡风猎猎鼓动，坚毅的身姿比消失的大山更加伟岸，而他的对面，一座紫雷环绕的古朴祭坛取代了原本祖蛇神所在的位置，祭坛上蛇尾人身的蛇神雕像缺了一条胳膊和半边脸，望着守仁真君的目光有不甘，有怨恨也有赞赏。

    “天下有汝，人道不衰。”

    &nb




第1章 三年
    距离天澜山深处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已经过去三年了，逃难的兽潮被驱赶回了山林，被地震破坏的房屋得到了修缮，曾经写满大街小巷的符文被洗刷干净，只有一些平民百姓家的房檐下还会挂着几张写满符文的符纸，人们相信这些符纸能够吓退瘟神，保佑他们平平安安。

    事到如今，人们已经忘记了这块大地曾经承受的伤痛，生活以她的繁复和琐碎抚平了伤痕，仅剩一些茶楼酒肆中的说书人还在津津乐道地诉说着当年那些真真假假的传奇故事。

    然而对另外一些人来说，伤痛与苦难从未终结。

    中洲东南部，宋国，西平郡。

    西平郡幅员六十万平方公里，是毗邻宋国西北方边境的大郡，其中包括九座大城，总人口曾经超过四百万，这是三年前的数字，现在或许该去掉两个零。

    老实说当宋国的傅太师和宋家皇室从长安归来的傅如意那里了解到前因后果之后，已经非常庆幸于他们的幸运，三年前的黑潮瘟疫确实在宋国爆发了，但万幸的是因为控制的及时，瘟疫被第一时间控制在以西平郡为主的西北方地区。

    在人类联盟的帮助下，雄伟的隔离结界被建立了起来，将这四百万人控制在里面，时至今日围绕着疫区搭建的一座座监视兵站已经陆续凋敝，大量的兵员被调往西线参加到愈加激烈的战争中，仅剩下高耸入云的结界还在忠实地看守着这片被抛弃的土地。

    这三年宋国发生了许多大事，先是宋国的王子在白马会中夺取了第三名，并被白马书院收为弟子，然而这个举国欢庆的好消息过后很快便是瘟疫的爆发，天澜山脉深处的大爆炸，辐射全国的大地震，瘟疫的莫名消失。

    再然后蛰伏多年的南越国趁虚而入，大举进攻宋国，战火一度烧到了宋国的国都脚下，其后宋国闭关多年盛传已经逝世的元婴后期老祖出关，和扶流佛国达成了联盟，战局陡然逆转，联军此时已经压到南越国王帐。

    战火与荣耀在大山的另一面燃烧，这些都是二黑说的，二黑是听结界外面那个牙齿掉了一半的老兵说的，然而老葛并不关心这些，他打了二黑一拳，抢走了他从老兵那里骗来的大半个馒头。

    馒头有点发霉，但这不算什么，问题是这馒头很快就被另一个筑基修士抢走了，他还挨了一顿打。

    现在，已经饿了五天的老葛安静地蹲在半座坍塌的破墙后面，皮干骨瘦，如同一个死人。

    废墟的瓦砾中，一只干瘦的小老鼠从砖缝里窜出来，虽然只过了三年的时间，但是因为结界内灵气浓度远低于外界，再加上荒兽肆虐期间，包括植物在内所有的生物都收到荒兽的荼毒，最严重的那段时间几乎寸草不生，所以现在即使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筑基修士都不得不靠抢别人的馒头为生，三年里饿死了无数人，一只这样的瘦老鼠已经是不可多得的美餐了。

    而作为一只活在食物链底层的老鼠，能在这儿活这么长的时间，本身也不是易于之辈，它小心翼翼地在瓦砾堆中穿梭着，寻找着比它更低下的草根和昆虫，每走一步都警觉地四处嗅嗅，提防着越来越饥饿的天敌们。

    老葛今天的运气很好，老鼠恰好向他躲藏的墙角走过来了。

    “近一点儿，再近一点儿，真是乖宝贝儿……”

    突然，老鼠似乎被什么东西惊动，扭头就要向身边的瓦缝中钻，老葛如出洞的蟒蛇从墙角中弹出来，迅捷地抓向老鼠！

    老鼠的鼠脸上露出非常人性化的讥嘲的笑容，在老葛的手抓过来之前，闪电般钻进瓦缝中，转眼又从一丈外的另一片青砖下面钻出来，冲着老葛示威地晃晃尾巴，再度消失在砖缝里。

    老葛趴在地上喘气，没有理会老鼠的挑衅，这是一只不入流的妖兽，很可能会把他引到某只强大的妖兽那里，他得赶快离开这里。

    “妈的，该死的畜生！”

    突然，一声惊慌地“吱吱”从头顶传来，老葛抬起头，一瞬间感到遍体生寒，一个一身黑衣，头戴帷帽的女人凌空站在空中，周身阴气环绕，帷帽遮住了女人的容貌，老葛的角度也只能从帷帽的下面看到一抹洁白饱满的下巴。

    隔离三年，连筑基修士都不敢轻易御空飞行，且俱都面有菜色，这个女人很危险！

    跑是不可能跑了，老葛干脆躺在地上装死，黑衣女修似也没有注意到老葛，她双手合十，结了一个法印，那只淬体初期的老鼠悬在女修的身前，已经晕了过去，一缕细若烟霞的黑气从老鼠的体内流出来，慢慢融进女修身边的阴气中。

    丢掉失去意识的老鼠，女修落到老葛的身边，俯视着这个瘦的脱相的少年，老葛是伙伴们对首领的敬称，他今年也才十四岁而已。

    女子在老葛的“尸体”边伫立了片刻，一缕阴气从她身边延伸出来，攥向老葛的脖子，死亡的气息越来越近，死尸一样的老葛突然从地上跳起来，抓起一把浮土从帷帽下面攘向黑衫女子的眼睛。

    一缕阴风吹过，吹散了老葛最后的挣扎，阴气手臂将老葛攥住提起来，老葛眼睁睁地看到一缕黑气从体内流向女子身上，随着黑气的流出，身体像是失去了最后的一丝力量，浓重的倦意袭来，老葛咬破舌尖，死命地瞪着充血的眼睛，要将这个女人永远记住，“来啊，乖孙儿，爷爷等着呢！”

    老葛的嘲讽似乎起了作用，女子轻咦一声，暂停住黑气的吸收，声音如寒泉般清冷，却并不带杀意，“活还是死”

    老葛唾了一口浓血，笑道“哈，舍不得杀你爷爷了”

    女子淡淡道“我可以带你出去。”

    老葛呼吸一滞，心脏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灵力充沛，体型正常，这个人只可能是从外面进来的！

    即使面对生死都面不改色的他语音竟有些颤抖“你要我做什么”

    黑衣人默默地将少年放下，转身一言不发地步行向隔离区的深处走去，少年咬咬牙，捡起昏过去的老鼠一把扭断脖子，大跨步向着黑衣女子追上去。

    ……

    时至今日，黑潮瘟疫已经几乎在中洲绝迹，只有偶尔在某地又能听说到几个零星的病例，很快就会被闻讯赶到的白马书院弟子用随身携带的神石处理掉。

    和遥远的宋国不同，以唐国为首的几个中洲中部国家已经在这几年陆续地将所有的隔离区查拆除，因为国力强盛，救济及时，这些有实力的国家隔离区中的人们过得并不如那些偏远小国中的凄惨，但是依然十不存一。

    而在唐帝国最中心的三圣山中，还保有着如今唐国境内最后一座符文结界，就坐落在姒柔夫子的住处，芳谷的深处。

    这一天，终年人迹罕至的芳谷中，迎来了两位莽撞的客人。

    “都怪你，我就说那小狐狸肯定有问题，你非要多管闲事，这下好了，误了时辰，还不知夫子要如何怪罪！”

    薄雾濛濛的峡谷中，一张巨大的蜘蛛网横贯在两山之间，蜘蛛网的中心，



第2章 师徒
    石碑上只有一个古体的“芳”字，以石碑为界，一边是晴空万里，一边雾海蒙蒙，这里正是芳谷的入口处，赵风有些隐晦的失落，他还以为师姐是带着他们向里走呢……

    “这么说柔夫子早知道今日大会了”赵方说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自己都知道的事情，柔夫子怎么会不知道，他怎么就没想到呢！可是纪由夫子为什么让他们来请柔夫子呢

    “你们是何时入门的。”

    赵风一愣，似乎是触动了什么心事，形容有些悲戚，“还没正式入门，是三个月前渊夫子带我们回来的。”

    “难怪。”

    难怪什么赵风有些摸不着头脑，对着自己的偶像还是有些拘谨，没好意思再问，只跟着明心沿着一条弯曲的路径飞往主峰。

    楚荆南的路线图在多数的时候还是靠谱的，明心带着赵氏兄妹飞行在群山之间，神识铺散开，千阵之山终于在明心的眼前展示出它真实的面貌。

    原本隐形的一座座阵法清晰的在神识的视野中显现出它们的轮廓，有的恒定不动，有的如浮云一般慢慢飘动，有的挥舞着手臂，捕捉着倒霉的路人，这是一座阵法的博物馆，而他们就在这百千阵法中唯一的一条游廊中穿梭着。

    吞噬了荒王留在她体内的那粒种子之后，明心的神识强度比之前增长了一倍有余，而且因为荒王是纯能量构成的生物，对能量的辨识能力远超过她们这些天生具有实体的生物，在与明心的神识吞噬融合之后，也将这种特质遗传给了明心。

    如今使用神识视野的情况下，世界已经不是她原本熟悉的样子，而是一团团解析出来的缤纷能量，正是靠着这种能力，明心才能看清楚这满山满谷的阵法。

    “二号如果会笑的话，已经笑出花来了吧”

    借着新能力，一路顺风顺水地抵达主峰，今日大会就在白马书院最高的建筑正心堂举行，大会的缘由姒柔走之前已告诉明心，正是为了举行他们几个新晋弟子的正式入门仪式，大约书院之中也只有赵风赵芸两个小糊涂还不知道今天到底要做什么。

    白马书院人丁不旺，每一个新入院的弟子都会得到最高规格的对待，明心到时，正心堂宽阔的正堂中已是白衣满座，一个个平素只会在话本中出现的出色人物分座在正心堂的两侧，无论筑基或是结丹，统一穿着白马书院制式的文士袍，素白长袍，玄色腰带，一匹抖擞的泼墨奔马跃然于素服之上，虽然只是寥寥百人，但却有千万人都无法匹敌的气概。

    韩菲楚荆南等弟子自然在列，排列在最尾部的位置，其余多是明心没有见过的，明心快速扫了一眼，默默将所有这些师兄师姐们的样子记在心中，感受到视线，有不少人向她回以温和的微笑，还有的正襟危坐一丝不苟。

    其中有一个人明心颇感意外，还记得当初她调查李强的时候，曾记得有一个身份不凡的神秘女子也与李强过往甚密，此时这个神秘女子也赫然在这堂中，就坐在楚荆南的下首。

    正心堂的正中间，和明心同届的三人已经到了，分别是宋竹、凰仙和徐长风三人，儒家讲究长幼尊卑有序，明心是当届的魁首，份数第一，这三年明心未醒，他们三人也一直没有正式拜师入门，到了今天才与终于与明心一同参加这入门仪式。

    正心堂的最前方，摆着七个座位，应该是属于几位夫子的，或者还有其它重要人物，夫子们还没到，明心来的还不算晚，自觉地走到宋竹的左首站好，宋竹颔首一笑，历经如此多的插曲，再度相见不由感慨良多，再与凰仙和徐长风两人互相点头示意后，明心静静地站好，等待着仪式的开始。

    满殿庄严肃穆，赵风背着赵芸站在门口就显得有些不伦不类，来回望望，大堂两边也没有多为他们两个留的位置，去中间站着也不合适，在门口张望更是不庄重，可是走了似乎也不太好……

    正踌躇间，七道光华降落在正心堂的最前方，从中出现七道身影，两侧端坐的众弟子齐刷刷地立起来，整齐划一地躬身行礼，满座无言，唯有齐整的衣袍鼓动声，倍显庄严肃穆。

    站在正中的高冠博带，正是山长守仁真君，望着这严整的一幕，不由含笑看了一眼身边的子正，早几年渊管事的时候可没有这般齐整。

    明心跟着行完礼，站正身子快速地将面前七人扫了一遍，其中中间的人明心默默将他的面容与“梦”中出现的形象比对了一下，果然一般无二，看来那个“梦”里的东西都是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