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医难当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南晴空
白杨吓得僵成一根人棍,骨子里的骄傲让他做不出谄媚讨饶的模样,可是心里的惊慌恐惧却是真的,尤其是刚才沈芩扫来的一记眼刀,让他浑身发凉。
陈娘把碗筷收拾得砰砰响,视白杨为空气、眼神发冷地径直去了院子里。
白杨受到了莫大的惊吓,手足无措地坐立不安,好半晌才鼓起勇气:“……我……以后……不……那样了……”
“我就奇怪了,钟家一族为大邺殉国,当时的情形有多惨烈,百姓不知道,你们这些官宦总该知道吧”
“如果没有钟家,大邺哪来这几十年的安宁不说知恩图报,敬重之心总该有吧你们这群人怎么就一个个地见不得钟大人的好呢”
赵箭恶狠狠地瞪着白杨。
“羡慕嫉妒恨呗,”沈芩斜了白杨一眼,“文官的武艺不如他,武官的文采不如他,自认貌比潘安的清流之辈,在他面前也只是平常……是不是”
白杨一时语塞,嘴唇嗫嚅了几下,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行。
沈芩伸手示意白杨:“去把陈娘做的汤面端来吃,吃完再好好说。”
白杨立刻冲出去,片刻就端着汤面进来,咣当坐下,被矮几边撞了膝盖,疼得脸变了形,面汤撒在手上和衣服上。
赵箭只当没看见。
沈芩把帕子放在白杨手上:“擦干净再吃。”
白杨以让人难以想象的速度把面吃完,收拾干净,又乖乖地溜回来坐好,紧张地注视着沈芩。
“再说说锁金村。”沈芩从背包里拿出记事本和铅笔,写下锁金村三个字。
“父亲说,这些只能记在脑子里。”白杨左右为难,注视沈芩的眼神里带着恳求。
“好,你说。”沈芩经过抢救大厅的磨练,记忆力好得很,愉快地把纸笔收回背包里。
“锁金村的分布和村内藏物,只有当今陛下和现任户部尚书知道,是大邺的机密之一。”白杨深吸一口气,尽可能讲清楚。
“锁金村,按看守藏物的大小位置,分派村长和村民,直到藏物被安全取走,才算完成一项任务,任务短的一年半载,长的有可能就是一辈子。”
“咝,”赵箭听着听着就觉得牙疼,“看守藏物必须武艺精湛、擅长隐藏,对人手的要求极高,户部哪里找得到那么多好手去蹲一辈子”
白杨拘谨地回答:“户部常常会去兵部或刑部寻找人手,当初我父亲也看中赵箭赵大人了,可是他后来被……钟大人领走了。”
赵箭还不知道自己被惦记过,只觉得后背发凉:“怎么可能”
白杨笑得勉强:“恃才傲物的人容易得罪人,父亲常会去大理寺或刑部寻找,犯错受罚的能人贤士,与他们赌一赌将来。”
“还有那些天赋异秉的孤儿们,招他们受训,按特长分别派遣,以免他们误入歧途。就像钟云疏大人当年被刑部尚书雷霆招揽,受训多年后,成为断案奇才。”
“钟大人身份特殊,雷尚书又不顾家人反对、对他视如己出,还极受陛下青睐,出路比其他孩子好得多。”
“赵大人当年也是其中之一,沙场征战以后建立功勋归来,箭术扬名军中,”白杨再出惊人之语,“钟大人身旁的陈虎也是如此,与赵大人还是同门师兄弟。”
“哼,”赵箭冷笑一声,卸下箭囊搁在矮几上,想着自己受训的辛酸血泪,干巴巴地加了一句,“谢谢啊。”
白杨瑟缩了一下,还是硬撑着继续:“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钱记药铺应该是一个提示点,所以附近锁金村的村长才会自己找上门来。”
“什么点”沈芩听得百感交集,忽然有些反应不过来。
“锁金即守钱,钱记药铺是锁金村的一部分,”白杨颇为意外,“你们不知道吗若是真不知道,如何会在钱记药铺安身”
有一瞬间,沈芩和赵箭的表情都很空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们如何知道这家钱记药铺的”白杨自己就是一本“行走的锁金村大全”,对锁金村的行事准则,了如指掌。
沈芩向赵箭使了个眼色,说还是不说说的话,说多少合适
赵箭听着直挠头,又将眼色原封不动地还给沈芩,毕竟出发前,钟云疏交待过,关键时刻听她的,嘿嘿一笑:“钟大人嘱咐过,由你见机行事。”
“……”沈芩的大脑再次一片空白,忽然有种感觉,自己在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的道路上,越行越远。
白杨双手紧握成拳,沉默许久,突然直视着沈芩的双眼:“你们拿到了前任户部尚书钱益的密信,才来到这里的”
有那么一瞬间,沈芩觉得自己像撞进了超大蜘蛛网的小虫子,既不知道蜘蛛躲在哪儿,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
第238章 锁金村的秘密(下)
“如果你们信得过我,可以带我去锁金村,”白杨从沈芩眼中的震惊,就知道肯定是消息传递中出了问题,“你们把地图给村长看了”
赵箭摇头。
“我们接诊了鼻腔异物的病人好几例,还都是蚂蟥附着,”沈芩还在犹豫,只是白杨现在是身体前段、眼神相接触的积极肢体语言,“所以,我们去村上看个究竟。”
“没有拿地图出去”白杨吃惊不小。
赵箭还是摇头。
“排查时村民不配合,我就提醒了相关的注意事项,出村的时候确实很危险,好歹还是回来了,怎么了”沈芩回忆被村民围住的情形,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就扑面而来。
白杨倒吸一口凉气,按照锁金村的行事规刚,凡是闯入村中、没有接头指令的人,为了避免暴露,都会被灭口,以策万全。
这里的锁金村村长为何会违背军令,没有痛下杀手
“赵大人,进入锁金村,有没有你觉得眼熟的人”白杨又问。
赵箭想了又想:“没有。”
“钱公子,你呢”
沈芩摇头。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一直在旁边装佛像的了尘,突然开口,“村长赵全认识贫僧,他一家老小还安置在报国寺内。”
“这事若是传到运宝司,他们就是渎职重罪了。”白杨还带着一些稚气的脸庞,有庆幸也有失望。
沈芩正神经紧绷的时候,被了尘吓了一跳,忽然想到了其他问题:“你们招揽了那些人,既然都恃才傲物,或犯错或受罚,怎么确定他们能好好守护藏物呢”
“万一他们起了贪念把藏物私下售卖,又会有谁知道”
“为了让他们完成任务,自会有人照料他们的家人或好友;若是他们中途逃跑、玩忽职守或监守自盗,家人或好友就无法保全。”白杨说得直白。
赵箭冷漠地回敬一句:“想来,当初赵某被人算计而落难,运宝司愿意让钟大人把我领走,不是示弱,而是因为我没有亲朋好友可以威胁吧”
白杨一怔,随即点了点头:“是,其实当时运宝司还看上了罪女沈芩。”
沈芩活见鬼似的瞪大了眼睛,这都是神马玩意儿!
“是运宝司在沈宅保住了你,”白杨丝毫没觉得自己的直言不讳,给听者带来多少震撼,“理由是,你医术精湛,可以为执行任务受伤的军士治病。”
“从你被押走开始到掖庭,一路都有运宝司的人暗中保护,只是没想到,你也被钟……大人捷足先登了。”
沈芩震惊之余,只觉得一阵阵的寒意从骨子里散发出来:“更重要的是,你们已经没有可以用来要挟我的人了,是吗”
“不!”白杨否认,“运宝司的惯例,可以用沈石松和沈芪的流放行程来交换,万万没想到,你会在掖庭甚至于疫亭里,绝地重生,避地震、治疫病……”
“别说了!”沈芩蹭地起身,膝盖撞到了矮几边缘,径直走出药铺,站在参天大树下,仰望着宁静的夜空。
“钱公子!”赵箭和白杨先后追出来,看到沈芩背影时又同时退回药铺。
沈芩仰望着漫天的璀璨星光,觉得自己渺小得像一粒微尘,渐渐的视线模糊,一想到自己像殂上鱼肉般被人算计,就窝了一肚子的火。
那些强行压抑的负面情绪,发生在沈宅的惨烈过往,自己不知道第几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受伤痊愈再受伤的苦痛,辛酸委屈痛苦一股脑地汹涌而出。
赵箭一把勒住白杨,将他拽到空无一人的院子里,咬牙切齿地责问:“你丫的,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没数吗”
“沈家蒙冤落难,男丁流放,女眷公开说是自缢鸣冤,其实是被人谋杀……这些事情搁在谁身上会好受啊”
“一人独活有多难,竟然连沈芩都要算计!你们运宝司的人,血都是冷的,心都是黑的吧!”
白杨深受运宝司为达目的不择一切手段的影响,完全没有考虑其他,反问赵箭:“如果没有运宝司强行介入,她已经死了,至少现在还活得好好的,这样还不好吗“
“你走开!”赵箭拼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控制住自己的双手,一把将白杨推走:“难怪钟大人说,不要和运宝司的人沾上边,都是群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
白杨委屈地瘪着嘴,幽幽地开口:“运宝司的人,与家人聚少离多,我们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这样做也是为了大邺,有什么错”
“我们背着骂名仍然尽心尽力,最后,我家还是被查抄了……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醒过来就在囚车上,人像麻袋一样堆着压着挤着……”
“我像牲口一样被卖来卖去,也不知道父亲是死是活……”白杨的声音越说越小。
赵箭的心里一阵阵地难受,愤愤地踢了大铁锅两脚,哇哇大叫,这到底是个什么世道!
许久,沈芩总算克制了所有的负面情绪,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又走回药铺,见他俩还坐在矮几前,重新坐下。
赵箭忧心忡忡地注视着沈芩,生怕她悲愤过度,再把病根挑起来。
白杨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害怕又委屈地坐着。
沈芩叹了口气,强行转移话题,问白杨:“你方才说,钱记药铺是锁金村的一部分,那我是不是把地图交出,他们就会交出库中所藏之物”
白杨立刻抬头,点了点头,不到三秒又摇头,脱口而出:“还是不对,他们不应该放你们回来。”
“此话怎讲”与佛像无异的了尘又突然开口。
白杨烦躁地在屋子里来回走动,好半晌才站到沈芩面前:“钱公子,赵大人,了尘大师,请你们按我说的做。”
“啊”沈芩觉得自己像个摸不着头脑的二楞子。
白杨与赵箭耳语了不少时间,然后掀起诊室的隔板,径直走入院子:“没时间了,快。”
了尘应声而起,以极快的速度走进大屋。
第239章 夜无眠
夜风呼啸,也吹不走笼罩着无当山的寒冷。
锁金村村长赵全举着火把,小心绕过虫蚁坡地,在一棵被藤蔓缠绕的参天古树前站住,火把柄敲了敲树枝,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进。”一个沙哑得像砂石磨砺过的嗓音回答。
赵全绕过古树、掀开藤蔓缠绕成的天然幕帘,露出深藏着的山洞入口,侧躬着身子一步步地往里走,最后走进一个豁然开朗的天然石洞。
一名头发灰白的男子,虽然脸庞还算年轻,但是必须拄着藤杖才能稳住摇晃的身体,似乎所有的力气都放进了一双鹰隼似的眼睛里,盯着赵全,哑声责问:“你来做什么”
“你为什么阻止我杀他们!”赵全握着手把的指节泛白,手背的青筋爆起。
“阻止你杀人的只有我么”男子嗤笑一声,“这锁金村想杀他们的,只有你一人而已。”
赵全的眼神充满愤懑,咣当一下砸了火把,火星四溅:“你们这是抗命!”
“你心里很清楚他们是谁,咳咳咳……”男子呛咳了一阵才平息,“你家人要是知道,你为了所谓的任务杀了他们,你还有家可回么”
“别忘了,你一家老小还在报国寺里住着,吃着雷府捐赠的米粮,喝着报国寺的山泉水,穿着了尘大师和众僧们缝补的冬衣。”
“永安城先地震再瘟疫,死伤无数,他们没有饿死病死,是因为沈芩为了疫病奔波献计献策,是钟云疏和雷鸣强势镇压了符纸之祸,是雷府仗义疏财、捐赠米粮。”
男子念完手中的密报,直接丢进了火盆,望着纸页变黑变红直至燃尽:“库藏在,我就在,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你就别想对钱记药铺的人下手。”
“不就是没有地图吗可是,没地图他们怎么能找到钱记药铺落脚”
“还有,就算你下令动手,听你的又能有几个”
几句话就让赵全动弹不得,内心仍然挣扎:“可是……”锁金村素来行事有度,不循私!
“再等几日,他们一定会拿出地图,”男子又一阵剧烈的咳嗽,仿佛随时能吐出一片肺似的惨烈,“别忘了,交出库藏才算任务完成,才能就此分道扬镳。”
“哼!”赵全愤愤不平,“你这是循私枉法!”
“榆木疙瘩一根筋!滚!”灰发男子拄着藤杖,身体虚弱气场却足够强大,“别忘了,我才是这里的村长!只是多等几日罢了,比那些等到老死的任务好得太多。”
“再不走,我就按律处罚你!”
赵全敢怒不敢言,气呼呼地捡起火把,转身时憨厚的脸庞扭曲得宛如恶鬼,大步离开山洞,有律不遵,还要律做什么
灰发男子伛偻着腰背,慢慢挪到石壁,用藤杖轻轻敲击,轰隆一声响,石壁裂开一个深邃的通道,尽头有三个大皮箱,静静地堆在那里。
男子一步步走近,像对待稀世珍宝一般,隔着半指距离,颤着手抚摸皮箱,略显僵硬的脸庞浮出最真诚的笑意,他这破烂身体还能撑不少时间呢。
……
赵全举着火把刚出石洞,就看到“媳妇”抱着“儿子”,嘴角微微抽搐,不悦地问:“你们跟踪我”
媳妇抱着儿子换了一边手,绷着脸满是嘲讽:“怎么老娘睡到半夜,突然不见了丈夫,还不能带着娃儿出来找一找啊”
“现在看到了,可以回了吧”赵全接过“儿子”,“走,回家去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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