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医难当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南晴空
沈芩把了尘拽起来,搁在洞边的石壁上,把袖子里藏着的匕首塞到他的手中:“事情总要有个了结,你现在就过去!”
金属手柄沾着了尘布满汗水的手心,冰凉的寒意从手心迅速向上,了尘艰难地挤一个字:“我……”
“鉴于药都烧光了,你下手轻点,不然我救不回来,去吧。”沈芩打算悄悄退出去,不料却被了尘一把抓住。
“你别走!”了尘仿佛溺水濒死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死死不肯松手。
沈芩注视着处于应急状态的了尘,犹豫三秒,点头:“好,你过去。”
了尘握着匕首,锋利的刀尖直指徐然,一步又一步。
徐然设想过再见崔柏的一千次见面,这样的情形早就演练了许多遍,立刻展开双臂,眼中没有半点求生的**,静静地注视着他,这个被他毁了的青年才俊。
匕首尖很快抵在了徐然的胸口,了尘呼吸困难得有些喘,握着匕首的手也有些抖。
沈芩看出徐然一心求死,也看出了崔柏几乎被复杂的情绪撕裂,于是,下了一记猛药:“崔柏,你下刀位置不对,那里是骨头,戳不进去的。”
“往下、往左微移半指,对,摸一下,那里的心跳最明显,从肋骨的间隙戳进去……大概率,他能活个五分钟吧,不会超过十分钟。”
“还有,你的脸稍微侧一些,不然会被血喷得满脸都是,那种粘乎乎的,满脸是血的感觉……真是糟透了。”
微微颤抖的匕首尖,突然停顿。
徐然努力挺直腰板,哪怕平日要靠藤杖艰难维持平衡,现在依然咬牙保持着这个舒展而令他痛苦的姿势,三年了,他等这一刻足足等了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
时间像凝固了一样,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了尘冲破了平日青灯古佛的束缚,再次回到了爱憎分明、意气风发的崔柏,眼中的悲愤像一个旋涡,袭卷了理智,只剩下复仇二字。
徐然想微笑,可是不敢,只能勉强跟着沈芩所说的,悄悄移动被话却不也,甚至生怕这时做出的任何表情,都会加深对崔柏的伤害。
对峙的双方都异常艰难。
沈芩见缝插针地幽幽开口:“村长啊,你一会要是死了呢,要记住,杀你的是匕首,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对吧有任何不满都不要找我,找匕首啊……”
“还有啊,一会儿出去,我肯定会对赵箭说,不关我的事啊,是匕首杀的,了尘拿的匕首,我也没办法……”
“……”
“当啷!”一声,了尘手中的匕首掉落在地,整个人像被抽干了力气,跪伏在地上,浑身颤抖着,传出若有似无的呜咽声。
“当啷!”一声,徐然再也支撑不住,藤杖掉在地上,重心失衡地瘫在地上,伴着一阵又一阵剧烈的咳嗽。
沈芩知道了尘被点醒了,慢慢地走过去,捡起匕首,又将了尘扶起来坐好;然后又走到村长身旁,沿着后颈向下按压穴位,很快平息了骇人的剧咳。
徐然日常体弱,方才又损耗了太多力气,根本无法拒绝沈芩的按压。
没过多久,只觉得燥热的身体、翻涌的气血,渐渐平息,直到呼吸平稳时仍然不敢相信,沈芩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你们慢慢聊,我先出去……”沈芩在他俩视线交集时,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没退多久,又怕他俩的身体再出什么状况,就停在了狭窄通道的阴暗处。
长久的静寂以后,沈芩听到了山洞里传来的痛哭声,那种要把泪水哭干、把身体掏空的哭声,听着听着,自己也潸然泪下。
这时候,她前所未有地思念钟云疏,想靠在他的身旁,哪怕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去想,让疲惫至极的心,能得到片刻的安宁。
可是,他不在。
而她,还要面对盘桓在眼前的诸多问题,一件件,一桩桩,压得她有些透不过气来。
“钱公子,里面请。”了尘的声音从山洞方向传来,还夹杂着抽泣的声音。
沈芩慢慢地侧着身子,移进山洞,看到极放松躺倒的村长,还有宛若新生的了尘,只觉得压在胸口的一块巨石终于落下。
心里暗下决心,那些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毁掉他们前程、身体和家园的罪魁祸首,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多谢钱公子,”村长半垂着眼帘,拳头握在身侧捏得很紧,“感谢沈家救治崔柏,感谢你刚才点醒了我们。”
第245章 户部私帐
“不用谢。”沈芩干巴巴地回答,看着本该有大好前程的两位青年才俊,生生被折损成这样,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钱公子,”了尘将佛珠套在手腕上,眼角还有可疑的水痕,眼神却恢复了平日的清明通透,问道,“徐然还能活多久”
沈芩有些犹豫,凑到了尘耳畔,轻声说:“我们的药都烧掉了,我怕就算诊断出什么,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请。”了尘出人意料地坚持。
沈芩深吸一口气,对徐然进行了一番仔细又复杂的望闻问切,结果和预想的一样。
不知道徐然当初身中六刀浮在水上,是如何侥幸活下来的
但是,他身心重创,勉强救回来,长期处在愧疚和自责中,并没有悉心调理,还经常长途奔波,以至于气血俱虚,黑发转灰白,现在已经有油尽灯枯的趋势。
仔细思量后,沈芩还是迎上了尘询问的视线:“三至六个月。”
了尘的眼睛倏地睁大,胸膛剧烈起伏,半晌才语气哀伤地问:“可是,沈芩你在呀,你在也只能……”
徐然挣扎着起身,整理好衣物,拄着藤杖,异常平静地开口:“二位既然来了,给我看一眼信物吧。”
沈芩的心猛地一抽紧,从背包里取出地图在徐然面前摆了一下,然后又收起来。
“请跟我来。”徐然一步步地移到山洞里面的石壁前,用藤杖轻轻敲击,很快,石壁开裂,显出一条狭窄又深长的小路。
沈芩和了尘两人紧跟在徐然身后,走到了小路的尽头,火把的光亮照着大大小小的箱子。
“这里的库藏是户部的秘帐,这些都是,”徐然看向沈芩,“钱公子,你们打算如何带回永安城作为承堂证供”
“这么多”沈芩怎么也没想到私帐有如此庞大的体积,粗略估计一下,至少三辆马车才能载走,再比对一下眼前的情形,还是搁在山洞里比较好。
“钱公子,你不打开看一下吗万一我拿些空箱子或是假帐本唬弄你们可怎么办”徐然有些困惑地盯着沈芩,在生死关头点醒他的是她,可是现在的她,实在太缺乏经验了。
“啊”沈芩怎么也没想到,徐然会说这样的话,难不成这和唐僧取到假经是一个原理“我最擅长的是医术,其他的……一般般。”
她是真分不清楚真帐和假帐,毕竟术业有专攻。
徐然失笑:“沈姑娘,你是如何在沈家遭难以后,还活得如此率真又通透的”
率真约等于天真单纯,在中文里纯和蠢只差一个音,在英文里就是同一个单词,这青年才俊就是不一样,嘲笑人都这么别具一格。
沈芩抽了抽嘴角:“啊,我也很好奇,你俩怎么就这样心平气和了呢”其实她做好了进山洞抢救人的准备。
他们前程尽毁、身心重创,她以为和解需要一年半载,怎么也没想到,他俩只花了这么点时间。
徐然的眼神一黯:“我只在意他要不要我的命而已,不要的话,我也只能在完成任务以后,继续窝在这里,直到死去的那一天。”
“你就不想为自己讨一个公道吗”沈芩不觉得徐然会这样算了。
“我现在已经是这种情形,如果长途奔波也许还会死在路上,还讨什么公道”徐然对自己的身体有数。
了尘的拳头捏得很紧,刚才像度了一场劫难,到现在还是懵的,他想杀徐然,可是自从知道这是皇贵妃捣的鬼,他就没法下手。
沈芩用最直接的方法,帮他渡过了这个危机,他没有失控,没有走火入魔,更加没有自伤自残,他熬过来了。
可即使是这样,他俩都回不到三年前的那日,彼此在对方心里都是一根鲜血淋漓的钢针,折磨着伤害与被伤害的双方。
了尘第一次开口问私事:“钱公子,沈家落难以后,你呢你会不会整晚都是恶梦,会不会总是在梦中被追杀……”
沈芩望着了尘悲凄的神色,连假笑都挤不出来:“差不多,只是我那时在疫亭出生入死,先是地震然后是疫病,整日都忙得顾不上这些。”
“钟大人对我说,持续消沉损耗自己,是件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就算只剩我一个人,也要好好地活着,我过得越好,仇家就越惊慌失措,越坐立不安。”
“所以,我逼自己吃饭休息,慢慢的也就不会陷在里面,也不会荒废自己。”
了尘沉默地注视着沈芩,眼中的泪光再次浮起。
徐然也望着沈芩,满是敬佩。
沈芩干巴巴地回答完,左思右想,应该带给他们一些消息或者信心:“前几日,我接到消息,一个好的,一个坏的,你们想先听哪个”
“先听好的。”徐然的老态龙钟在了尘扔掉匕首的瞬间,慢慢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怀着一丝期盼的青年。
“韩王殿下在永安城找到三处种植南疆花木的地方。”沈芩故意停住,不出所料看到了其他两人震惊的表情。
“这能不能成为证据!”徐然迫不及待地问。
“还有坏消息,”了尘笑得有些凄凉,“先听她说完。”
“殿下一把火把花草树木都烧了。”沈芩很是无奈,再次感慨韩王殿下的臭脾气,这可如何是好
“为什么”了尘急了。
“南疆花木喜热、喜湿热,在永安城可以用各种手段让它们活起来,但是,运输途中的代价太大,而且南疆植物又非常娇气。”
“一把火烧掉,等于烧掉了药库,我们这么多人,每个人都做多一些,如果幕后黑手真是我们所猜测的,那就步步为营。”
“保护好自己和身体健康,总有把她绳之以法的那一天,我们都等着那天!”沈芩告诉他们,也是告诉自己,再苦再难总能过去。
“钱公子,”了尘合掌行礼,“有机会的话,请替我装义肢。”
“……”沈芩楞住了,他之前明明不要的,怎么现在又想要了呢
第246章 尽快离开
“这样,贫僧就可以一边捻佛珠,一边敲木鱼。”了尘着经历过生死的透彻,凝望沈芩的眼神只有最单纯的平静。
徐然不知道义肢是什么,又不敢问,只是小心翼翼地开口:“我负责守住库藏,赵全那张暗杀令也是真的,所以……你们的行踪已经暴露,必须尽快与私帐一起转移。”
“钱公子,还有谁能知道我们的行踪”了尘在心里排查了一遍,没有任何可以怀疑的人或者方向。
沈芩微微蹙起眉头,他们现在是犯了欺君大罪的,行踪已是隐密至极,就连去绥城都给人造成胡买乱买的富户印象,已经跑到这“天高皇帝远”的无当山下了,怎么还会被人盯上
了尘眼观鼻鼻观心地坐着:“钱公子,贫僧也是想到这一点,才让僧医们一刻不停地上路。除此以外,贫僧再也想不到其他人了。”
是啊,沈芩神情凝重地盯着机关石壁发呆,赵箭、陈娘和了尘,最多再加上白杨,半路加入的僧医们的嫌疑确实最大。
“此地不宜久留,你们必须尽快离开。”徐然急了。
了尘无动于衷地坐着,一言不发,仿佛根本没听到徐然说了什么。
沈芩摇了摇头:“我们到这里,一为了库藏,二是为了病人可以静养,还有病人会去钱记药铺医治,我还不能走。”
“崔柏!”徐然急着起来,身体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他们在大诚宫都能得手,连我都被害成这样,你们必须赶紧走!”
了尘这才缓缓睁开眼睛:“这无当山已经人迹罕至,我们还能逃去哪里”
徐然心急如焚:“崔柏,不是跑,是避一下!刚才还说要好好的,活到讨回公道的那一天,现在千万不能冒险。”被沈芩穴位按压镇住的翻涌气血,一急一惊以后又开始了。
一阵剧烈的咳嗽,将他所有的话全都化为乌有。
沈芩的头向后仰,松懈一下几近僵硬的肩膀,崔萍她们快到钱记药铺了,她们的身体已经不能再长途奔波,就此离开等于要了她们的命,她做不到。
“沈姑娘,你们必须走!”徐然看人一向很准,几句话就知道,能拍板走人的不是了尘,而是沈芩。
沈芩浅浅一笑:“村长,在幕后黑手全部揪出来以前,我们在哪儿都不安全。”
“不会的!”
“掖庭赶往雷宅遇袭、天牢遇袭、从雷宅回掖庭再次遇袭……直到雷府爆炸,本以为无当山下可以悠闲自得,好么,一场大火把药铺烧光了。”沈芩自嘲。
“……”徐然简直不敢相信,“你们怎么逃出的”
“遇袭就是你死我活,我们不想死就得拼命,”沈芩笑得有些苦,“我们已经没什么地方可以逃了,所以,不如就在这里化暗为明地交一次手。”
徐然沉默片刻:“我是村长,可以让锁金村村民助你们一臂之力。”
沈芩一拱手:“虽然药铺是你手下烧的,但是我还是说一声谢谢。”
山洞内忽然又沉默无声,气氛压抑得掉渣。
沈芩想了想,招呼道:“白小鬼!进来!”
白杨应声进入看到徐然,脸色一僵,徐然的脸色则变得愈发没有血色。
“白小鬼,我问你,”沈芩左思右想才开口,“依你看,这张连村长都不知道的密令,运宝司的谁能发,还发得这样神不知鬼不觉”
白杨将密令翻来覆去地看,好半晌才回答:“签发密令的人官职很高;能在锁金村来不影去无踪的,大概只有你们的赵箭赵大人;送信的,我更倾向于运宝司的动物信。”
“动物信”了尘本来以为雷府的雷鸟信已经够神奇的了,“什么动物”
沈芩摇头:“我们这样猜测不是办法,必须让赵全说出所有的事实;另外,白小鬼,那个黑衣蒙面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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