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想之拳

    他把烟盒扔给梁德，指了指摆在桌面上的十几枚粉水晶雪花，道：

    “这都是我精选的魔法少女任务记录，二十年经典虐恋集，你二刷可以先从左边那几个开始，循序渐进，包虐包哭，不哭找我。”

    “不了不了，黄哥，我心脆，看剧都只能看大团圆，你好的这口儿我来不了。”

    “甜的也有啊，我都给你拿过来，甜到忧伤，不甜不要钱，你等会儿。”

    黄传潮正要起身，梁德连忙解释道：

    “黄哥，我是来查污染者相关资料的，记录改天再看吧。”

    “哦，你是来找赵雨涵的资料。”

    梁德楞了一下，道：

    “对，黄哥你也在关注她？”

    黄传潮把烟搁在烟灰缸边缘，道：

    “襄北就她一个污染者。

    经历重大邪神灾害事件，被邪神之力侵染的普通人哪有那么容易活下来，全国也就十几个。

    你别找了，档案科的相关资料都是被人改过的，我给你说说来龙去脉得了。”

    黄传潮替雷霆真宗坐镇襄北邪灾局多年，襄北局的事情，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不在乎。

    只要襄北市不被夷为平地，襄北市民没被一锅端走，他在雷霆崖青埂峰的绩效考核就能过。

    一桩邪灾局上上下下捂了四五年，为了应对监察巡视不惜篡改机密卷宗的惨剧，被他轻描淡写地当八卦讲给了梁德。

    “……那时候经济下行，全国下岗分流了两三千万人，襄北好几个老厂子都不行了，人心惶惶，恶念横生，活不下去寻短见的人也挺多。

    那两年邪神是一茬接一茬，被忽悠入市的股民都没那么多，召唤难度比往常低了几倍。

    当时就有十几个邪神教派在襄北一中附属小学联手设祭，准备来一出万圣节。”

    “万圣节？”

    “你也知道，415这块儿神灵的概念挺广的，天地山川祖庙五祀之属都能叫神。

    这邪神数量一多，就容易同质化，属性重复、臭味相投的不少。

    那十几个教派虽然供奉的邪神不同，但核心教义都是三阳劫变的那一套，都信什么白阳降世、涤荡人间，所以才乱七八糟地联合起来，准备血祭附小，办一场多名邪神狂欢的盛宴。”

    “他们成功了？”

    “差一点。

    祭阵核心设在赵雨涵那个班的教室，他们班既是第一批活祭品，也是人质。

    当时分管魔法少女部队的副局长姓周，他立刻命令在场的魔法少女全力进行魔力反制，不管那些人质的死活，直接引爆万圣节祭典的核心，以免邪神召唤成功，到时候整个区的人都活不下来。

    召唤仪式已经快成形了，只有高级调律师能进行反制，别的魔法少女也帮不上忙。

    结果他命令一下，在祭典现场的两个一级调律师都不肯配合。

    老周自己也是一级，脑子一热就单枪匹马冲进去了。

    另外两个一级调律师你也认识，就是小栗和小俞，两个人跟着老周冲进去，和在里面严阵以待的邪神信徒一场血战。

    老周这个人也是外强中干，娘炮一个，他隔着门指挥铁血无情，到了门里面见到人质又缩手缩脚，放不开手段，三个人差点死在里面。

    最后还是小俞果断，找机会用魔力反调引爆了祭阵核心，救了老周和小栗的命。”

    “那……那些人质呢？”

    “都死了，祭阵破碎，邪力四溢，普通人哪儿遭得住。只有赵雨涵因为是魔力体质撑了下来，但她也被邪力浸染，成了污染者。

    她以后不接触深层魔力还好，一旦接触，她就是那些邪神在现世最好的跳板。

    襄北局暗中派了专人盯着她，监护人也知情，问题不大，不接受高等魔法教育，她碰不到深层。”

    梁德听完，手指着天花板，道：

    “415世界乱成这样，上面不管管吗？”

    雷霆崖统辖世界的运营管理工作基本上是由雷霆真宗负责，其他三宗的成员参与极少，所以梁德并不清楚415世界的具体管理情况。

    黄传潮笑了笑，道：

    “这有什么好管的，我都不在乎这些，上面会在乎吗？

    恶念与善念产生神灵是415世界的核心规律之一，青劫大能代天掌命，毕竟只是代天，还不是天，四位常务也只是在415代为掌管了一些边边角角的权柄，核心的东西碰不了也不想碰。

    诸界才是空海和界原的亲儿子，真要逆世而行，触及核心规则，说不定世界自行调整，重启宇宙，到时候损失更多，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样例子。

    老梁，你想帮帮她？

    那也简单，你传个雷霆福音，让她供奉太奉先常务，只要信了邪宗，还有哪个不长眼的毛神敢来招惹她？”

    梁德摇摇头，“黄哥，我知道了，我再想想。”

    ……

    映雪堂书店襄北分店，赵雨涵心中苦恼着要如何尽快提升魔力和文化成绩，手上整理着架上的书本。

    忽然一本黑色的单行本从上方掉落砸在了她的头上。

    “《心魔精进法》，作者……朱元直？”

    赵雨涵捡起书本，小声念出了封面上的文字。




第一百一十一章.心魔精进
    此时是早晨七点半，两个常驻熟客都还没到，店里只有赵雨涵一个人。

    赵雨涵低头翻开那本《心魔精进法》，只见书页上全是竖排繁体字，书中内容用词晦涩，语句艰深，她一个高二理科生读起来半懂不懂，唯独扉页上的几句话大致能看明白：

    天地不仁，万类相争。

    元直一生，不弱于人。

    传法大千，以待有缘。

    入我门来，百死莫怨。

    “奇奇怪怪……这种书能卖得出去吗。”

    赵雨涵踩着圆形书踏，踮着脚把那本书放回了书架的顶部。

    她刚从书踏上下来，那本朱元直所著的《心魔精进法》便从书架上自行弹出，黑色单行本在空中如烟变幻，化作一滴虚实莫辨的墨水砸进了她的眉心。

    赵雨涵僵在原地动弹不得，用尽全力也无法发出一丝声音，只感觉脑海中有一点水滴在游来游去，不断地吸收着自己意识中的什么东西。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猛然挣脱束缚，体微微颤抖，迷惘的眼神好像还在梦中。

    在方才的一瞬，她在意识中经历了无数个可能的未来，一败涂地的未来，平庸琐屑的未来，心有不甘的未来。

    梦中的一切是那么真实，那些悔恨像是在黏在心头烧灼的暗红毒焰，一次次彻夜难眠，一次次自怨自艾……她没有成为光芒万丈的英雄，她做了泥地里的尘埃。

    只因为她在人生的关键时刻没有选择放手一搏，没有奋不顾地去争取想要的东西，忍一时，百般妥协，退一步，万丈深渊。

    “百分之九十的决心不是决心，百分之百的决心才是决心。

    成王败寇，输就会一无所有……

    魔法少女部队只招收十八岁以下的新兵，我只有一次机会了，这次我一定要赢。”

    赵雨涵喃喃自语，虚弱的声音里满是坚决。

    她脑海中的墨色水滴已然消散无形，名为“心魔精进法”的邪异法门在潜意识深处自行运转，将细碎的杂念聚拢捏合，化作一头头足以动摇自我的心魔，不停地在赵雨涵的闪念中浮现。

    绝望的未来令人恐惧，而恐惧会使人突破心中的枷锁和外壳。

    流着涎水的猛兽在后追赶，所处之地一片黑暗，前方则是明亮如灯塔的理想。

    “只要不停地激发潜力打败心魔，就能得到比按部就班快上几十倍的进步。

    如果能在选拔前接触到深层魔力……邪灾局一定会认可我。

    要想赢，就必须变成更好的自己！”

    赵雨涵握紧了拳头，从意识中提炼出第一头心魔，按《心魔精进法》所说，第一头心魔便是她此刻最害怕，最需要克服的事物。

    恶形恶状的魔影浮出意识的沼泽，心魔头上顶着一张她最为熟悉的面孔。

    “妈妈……”

    “你怎么了？”

    来映雪堂书店吃早餐的栗知弦拍了拍原地发呆的赵雨涵，让她从呆滞中醒来。

    赵雨涵深吸了几口气，道：

    “我没事，姐姐你昨天晚上说得对，只靠做笔记，是成为不了英雄的。”

    “哈？”

    栗知弦看着赵雨涵走向咖啡区的背影，感觉今天的小姑娘好像有些不同，但又说不出是哪里。

    “奇奇怪怪……”

    ……

    没过多久，梁德也到了书店。

    他站在门口看了半天，收银柜台后面，赵雨涵趁着还没有客人来低头认真复习试题，上的魔力有规律地波动着，心无旁骛，全神贯注，连梁德来了也没有发现。

    从凌晨四点想到现在，他也没想到什么合适的解决办法。

    黄传潮的建议不过是和他开玩笑，要成为邪神眷属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作为高级邪神雇员，他很清楚，对雷霆崖诸位邪神来说，麾下的眷属就是工具人。

    他们并不需要信仰，也不在乎手下的眷属是否虔诚，工具人的首要要求是“有用”。

    如果对雷霆四友无用，再怎么虔诚也不会得到他们的认可。

    所谓的虔心之血并不是说这一支血脉有多虔诚，这个头衔翻译过来其实是：经过长期考验，能突出，适用广，发挥稳定，且具备繁衍能力的界内工具人种族。

    与雷霆四友共存了漫长年月的虔心之血们也非常清楚：虔诚是次要的，好用才是根本。

    如果只虔诚不好用，早晚会被革出诸真血谱，在雷霆四友眼里，没有利用价值的忠诚毫无意义，空海邪神不是慈善家，白花花的晶簇可不养闲人。

    所以，像是赵雨涵这种对奉先老师来说百无一用的小姑娘，基本上没可能成为雷霆邪宗的邪神眷属，长得再好看再可也没用，奉先老师那样孤高的万劫处男并不吃这一，至于现有界内成员数量最多的雷霆真宗……梁德实在接受不来普玄德的绿化思想，不敢把小姑娘介绍到那一片青青草原。

    梁德联系了还在海中界原学习的助理欧德曼，让他帮自己搜集一下普通人成为邪神眷属的例子，现在资料还没发过来，估计得等到晚上。

    “小涵，这么早就在学习啊，别太用功了，速则不达，你要注意劳逸结合啊。”

    “嗯，梁叔叔早，早餐已经做好了，放在微波炉里。”

    赵雨涵头也不抬，眼睛像在考题上生了根，一点也没有和梁德多聊几句的意思。

    但此刻的梁德丝毫没有支持青少年认真学习的想法，赵雨涵的污染者体质解决不了，学得越多越危险，虽然黄传潮说她不接受正规的高等魔法教育没可能接触到深层魔力，但万一她是万中无一的魔法奇才呢，比方说从小经常吃地瓜所以魔力特别浑厚什么的。

    “小涵啊，你听说过太奉先吗？”

    “知道啊，映雪堂百年杰出小说奖人气奖得主啊，他的书在图书区第一排的正中间，梁叔叔你现在买的话有八折优惠。”

    “不不，买书的事以后再说吧，我是想问问你对太奉先老师和他的作品有什么看法，你看过他的书吗，感觉怎么样？”



第一百一十二章.断情绝欲
    “我还没读过他的书，上次本来想看来着，可是那些书翻开以后都是白纸，还会震动警告，说我没达到阅读的门槛……

    只看封底简介的话，好像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他写的主角都是中年人吧，我读起来肯定没有代入感，不想看。”

    赵雨涵答着话，又翻了一页魔法少女选拔测试参考书，水性笔在书页上写写画画，标注重点，学习笔记做得一丝不苟。

    “实体书的简介多半是编辑写的，体现不出一本书的精髓，太奉先老师书中的主角虽然是秃头中年，但都有一颗跳动不安的少女心，不会影响你代入的。

    小涵你之前翻的应该是给上位非凡生物的高级版，我买本入门版的给你吧。

    学习这个事情啊，需要触类旁通，光读死书是没用的。适当地读点闲书，调剂一下，反而可以激活你的创造力和想象力，提高学习效率。”

    梁德扭过头，提高声音向着图书区喊道：

    “弦哥，扔本入门版的《无发无天》过来，平装本。”

    话音未落，一本小红书呼啸而至。

    梁德伸手接住那本《无发无天》，五指一抹消去暗劲后放在收银台上，他拿出手机打开妄想之银的app准备支付，这时赵雨涵终于合上了那本参考书，抬起头对梁德道：

    “梁叔叔，假如今天是你生命中的最后一天，这一天你梦寐以求的人生目标还没实现，但还有机会实现，在这个时候，你还会想着劳逸结合、触类旁通吗？”

    当然不会了。

    梁先生淡淡一笑。

    最后一天还劳个屁，我一定从早嗨到晚，把不能不敢不该的事情统统试一遍，连开钢丝球制造厂的富婆也估不到我会有多快乐。

    但是看着小姑娘认真的眼神，梁德没办法放弃扮演一个正常的成年人，讲不出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