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想之拳

    闭上眼在自动售货机的展示玻璃窗上乱点，点到什么是什么，喝什么都无所谓，喝什么都有遗憾，喝什么都没惊喜。

    都差不多，都还好。

    今天的“还好”是武夷牌岩韵茶饮系列，夏日限定的水仙乌龙，圆肩矮瓶，350毫升，清澈橙黄。

    梁德旋开瓶盖，就着烟草的余味喝了一口。

    茶味很浓，回甘清爽，岩骨花香，雅似幽兰。

    尽管只是瓶装快消饮料，冠了水仙乌龙的名号，倒也能喝出几分味道，比起某些牌子的什么春日限定樱花牛乳味、元气白桃味不知高到哪里去。

    真好啊……虽然不是惊喜只是还好，一切还好就已经够了。

    古龙的小说里，有两个厨子，每天在打烊之后炒几个菜喝上一杯，享受一天中最愉快的一两个时辰，他们活着，是因为有这么一两个时辰。

    这一两个时辰的间隙，让人不至于在生计里窒息。

    梁德抽着烟，想起了那两个厨子。

    他们打烊以后吃的是什么呢，一定有盐烤牛肉，烤翅中，油炸花生米……喝就喝五加皮好了，奇怪，为什么一想吃的东西就有这么具体丰富的联想，明明刚刚才吃完饭团。

    “呼”

    烟抽完了。

    梁德抽完的烟头很干净，不剩半点白。

    二手烟让很多人窒息，一手烟却是许多快要窒息的人的新鲜空气。

    有的人不喝酒不抽烟，一喝酒就抽烟。

    梁德从高中毕业以来为了健康坚持只抽烟不喝酒，所以烟抽得比较厉害。

    三个烟头，十五分钟，休息时间差不多到此为止了。

    梁德叹了口气，把最后一个烟头塞进故意剩下少许茶水的瓶子里，拧上盖扔掉空瓶，准备回公司把剩下的ppt做完。

    他想了想，又在自动售货机上买了一杯双倍特浓美式咖啡。

    真苦啊……三点前应该能做完吧。

    凌晨两点，电梯上行。

    真是对不起，电梯老兄，这么晚了还让你加班，都是我太低效了，真对不起，你停在这里再等我一下，就一个小时。

    凌晨三点，电梯被人放了鸽子。

    ……

    梁德醒了。

    纯白色的自性界原上，那个他熟悉的影子立在一旁。

    周围的一切失去了吸引力。

    他颤抖着伸出手，抚上那抚摸过千百次的地方，感受着熟悉的温度。

    “连你也穿越了吗……”




第十三章.人生走马
    还记得吗，我们在一起共度了多少个寂寞孤独的夜晚，彼此倚靠，彼此索取，而后离别……

    是你！

    深夜街头的守望者，城市垃圾收容者，加班社畜的无言好友

    灰咖啡市政卫士ii型自动售货机。

    高大方正，天生不凡，哑光灰岩色未来感磨砂外涂层，全钢一体加厚镀锌机身，自动除雾双层钢化玻璃，7层货盘12道精钢弹簧螺旋货道，整体发泡制冷，9.7寸智能触屏选择支付，亦有纸币与硬币入口。

    售货机底部配备四个分类垃圾桶，右侧整合了自动咖啡机模块，可提供拿铁、摩卡、美式、卡布奇诺共四种口味的热咖啡。

    梁德伸手按在光洁崭新的投币口上，不需要滴血认主，他和这台空空如也的自动售货机天然血脉相连，心意相通。

    涌动的光华在梁德和自动售货机之间流转着，片刻后，他从这台灰岩色机体中，得到了自己第一个自性神通的信息。

    自动售货机的外表，只是方便操作的载体，其内部还附带了一套容易理解上手的管理系统。

    梁德在神入界原的最后阶段，因为完全陷入昏迷，神志不清，身不由己，就连与他命运相连的自性界原，也不知道他究竟想觉醒何种类型的神通。

    在这种情况下，界原将在自性中抽取构成元素的能力赋予梁德，并结合梁德记忆中蓝星老家科技文明的相关知识，塑造了便于操作的自动售货机形态和内部管理系统。

    自性即“我”，“我”则是过去一切的总和。

    这台自动售货机的商品供应商，就是梁德过去人生的全部。

    输入非凡之力，在过去人生的一切中由近及远展开搜索，然后在合法搜索结果中随机选取特性，具现升华为非凡之物，投入外形为自动售货机的载体中供人选用。

    这便是梁德的自性神通，其名为：

    【回光摄影】。

    摄影的至高境界，必须赌上全部的人生，只会玩器材的人，永远不会懂！

    随着梁德对自性神通的理解掌握，两行铁画银钩杀气森森的阴刻铭文无声出现在投币口左右。

    “玄难救非，神佛求遍亦无用。”

    “氪不改命，千金散尽终成空。”

    还好，自动售货机刚刚生成，界原向新生的行者馈赠了一部分非凡之力，内部还有一定剩余，等于说第一次抽不用自己掏钱。

    屡败屡战，永不言弃，多年来的抽卡坚持，今天终于能派上用场了……前世经验，必可活用于此！

    “替天行道呼保底，枪震梁山豹子头，万劫母猪难入圣，单抽白嫖必成功，宝来！”

    默祷终了，梁德挥拳猛击投币口，将意识全部注入自动售货机中。

    这一日，梁德再入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林冲境界。

    对人类来说，过去人生的可理解形式，就是记忆。

    与自动售货机人机一体，进入供货管理系统空间后，梁德意识中的无数记忆画面从死寂黑白变为鲜活彩色，人生走马灯开始回转。

    最开始的记忆画面是信了两个糟老头子的鬼，糊里糊涂出神越海的糟糕记忆。

    两个糟老头子以前都是赤劫行者，如果抽他们身上的东西具现特性，说不定会很厉害……

    梁德集中精神，试图从记忆画面中袁天仁和常断玄身上抠下点什么来。

    先从总指导袁天仁……看不见的老头要怎么选取，算了，往前翻一点，试试常断玄脑门上钻出来的那个嗡嗡嗡的太阳金球，闪闪发光的还有声音味道，灯球音响熏香功能三合一，动感酷炫，一看就是好东西。

    供货管理空间，梁德两根食指就像两个蹿天猴，指向闪亮的灯球！

    “非法目标！非法目标！非法目标！”

    这个不行换别的……赤劫大佬嘛，就算是一条内裤，一张卫生纸，也有它的用处。

    “非法目标！非法目标！非法目标！……”

    梁德不信邪地把记忆画面中的常断玄从头点到脚，竟然没有一个合法目标。

    等一等。

    看不见的老袁头说过，常断玄以前号称什么水镜妖师，最擅长蛊惑人心，发散点来想，等于说他精通一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是个法爷，我这个自性神通也是虚头巴脑的类型，有可能他这方面的抗性比较强。

    跳剧情，跳剧情，往回翻，快退到在武馆第一次见陆学部几个指导老师的记忆画面。

    赵天极，全身上下摸遍，失败。

    董天宝，全身上下摸遍，失败。

    看得见的老袁头，全身上下摸遍，失败。

    惊了，你们几个怎么回事，赵天极会放先天罡气破体伤敌，勉强算个中远程魔战士，董天宝怎么看都应该是肌肉物理近战吧，怎么也有这种抗性，搞笑系武学家都是六边形战士吗？

    难道是因为我和他们之间实力差距太大，所以不能选取？

    可恶，白摸这么多男人了，虽然我没充值，但我的无形付出太大了！

    那同样是赤坏境界的莫飞升就不用试了，换一个实力相近的试试，摸了这么多男人也不差你一个，就决定是你了，林保龙！

    “非法目标！”

    不对啊，他是穿越前练习时长二十五年半的大内侍卫，八成是真实系武者，到剑仙遗迹只有一学期零四个月，按部就班的白劫下位。

    我虽然底子差没根基，是填鸭式教学产物，作为界原行者的阶位还是相同的。

    莫非是同性相斥！

    很有道理，那岂不是说要……

    妈耶，这个自性神通既没有说明书也没有售后服务联系方式，什么都要自己试，我梁德好好一个正经直男，立派的成年人，竟然不得不……

    快翻快翻快翻！就在和林保龙操场见面前面，支撑搜索的剩余非凡之力快消耗完了！

    没办法了，为了测试出神通的特性，我只能对敌人冷酷无情，不择手段，这一切都是为了学术研究，不带半点私心杂念。

    终于翻到了！穿越之初，向我抛来橡皮爆弹的海学部jk制服少女白鹤空！

    梁德全神贯注，一片空灵，无有邪念，心田比死宅prpr过的屏幕还要干净，两根手指如钢似铁就像两根……

    “非法目标！非法！非法！非法！”

    还没触碰到记忆画面，梁德的意识中就传来强烈的提醒，非法非法非！

    什么？！等一等，我还没有得逞，不对，得手，也不对……妈耶书到用时方恨少，恰当用词哪里找。

    我还没有那什么啊！这个神通还能搞自我思想监控吗！

    当然，我也没有在想什么有的没的，不存在的，就像常老师的武功一样，绝不承认存在。

    这个“非法”到底是什么意思，不应该选白鹤空的，到底是哪种“非法”，我陷入混乱了，已经不明白“非法”的确切含义了！

    虽然有点遗憾还是翻过这一页吧。

    我去，刚才想太久了，能量不足了……

    能量不足，赛文奥特曼每集打怪兽都会遇到，但是……

    能量不足又如何，赛文奥特曼岂是如此不便之物！

    说得好！可我也不是赛文奥特曼啊！

    最后一击了！

    梁德用最后剩余的一点非凡之力往前翻动记忆画面，自暴自弃地随手一点。

    “目标选定成功，开始随机抽取特性！”



第十四章.停杯暂问
    某位艺术家曾经说过，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嘿嘿嘿。

    梁德深刻体会到了这点。

    人生走马灯缓缓停止，记忆画面定格在他最后一次通宵加班的工位上，一束高光打在没喝完的那杯咖啡上，镜头拉近，整个画面只剩下那杯尚余三分之一的双倍特浓美式咖啡。

    合法的搜索结果，最后的加班咖啡。

    梁德放下点击的手指，双手放松下垂，心里吐槽的声音也暂时安静了。

    自动售货机供货管理空间的人生特写画面上，细碎的光芒在那杯咖啡周围飞舞，无形的存在被引导而出。

    咖啡的画面淡化消失，人生走马灯界面自动退出，几行深铅色宋体字出现屏幕上：

    “随机抽取结束，共生成非凡特性2项，请从中选取1项以制造商品。”

    “【视死如饴】：加入焦糖糖浆的美式咖啡，略甜，心怀死志的生者饮用后，可指定自身死亡时间（至迟在24小时后），若饮用者未指定死亡时间，将于1小时后准时死亡。死亡方式为心梗猝死，无任何痛觉。注：心无死志者，饮此无用亦无味。”

    “【凡人修仙】：双倍特浓美式咖啡，极苦，心怀斗志的生者饮用后，可指定下一次入睡时间（至迟在48小时后），若饮用者未指定入睡时间，将自然入睡。饮用者清醒期间，完全消除疲劳感，并将饮用者最佳睡眠时间调整为1小时。注：心无斗志者，饮此无用亦无味。”

    梁德读完可抽取的特性描述，下意识地抿着嘴，获得自性神通后的新鲜感和兴奋感进入了冷却期。

    死志？斗志？

    穿越前已经死过一次，人死债消，前世的所有责任，不想去负起也没人能指责。

    再说想要穿越回去又谈何容易。

    那就作为一个穿越者在盛无虚私立高中活下去？

    呵，就算努力适应新身份，舍生忘死，也未必会有什么好结果。

    最大的可能是死于非命，被海学部和空学部的成员活活打死。

    活活打死，不管是使用刀枪爆弹还是别的什么器械，肯定比拔牙疼多了吧。

    纵使拼命升级练功，抛开一切拘束，狠下心让自己变成冷血杀人机器，变强击败所有敌对者，还是有可能死于期末的随机抽杀。

    扔掉底线，舍义求生，一样可能死得像个笑话。

    那还不如自己了断，无痛死去，说不定长眠醒来，又是一场穿越。即便是彻底死亡，也好过苟延残喘。

    斗志，热血，去做无意义的努力也会燃起这种东西吗？

    说到底我也从来没有过什么斗志吧，选这杯【凡人修仙】，等于选普通白水。

    那也不用多想了。

    梁德伸手按向屏幕，却又停在一线之外。

    生与死，也只是一线之间。

    算了，也不急于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