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等我三十年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丁丫
秋云第二天便去了别墅,摁了半天门铃没人应。她拨通了何博文的电话,被告知梁禾今早忽然大出血,住进了医院。等这次icu出来,梁禾的身体明显已经大不如以前。
但他还是异常坚持地要回去,不肯住在医院。
而这次,连医生都点了头。
秋云心痛如针扎。
她提出每天都来照看梁禾。何博文意味深长地看着秋云,答应了。他知道他的舅舅一直受到女性的青睐,但时至今日,他也不想去揣测这位年轻的女学生与舅舅到底什么关系。无论什么关系,在年轻面容已经老去、身体不再健美、生命只剩最后时光的情况下,还愿意来看他、照顾他,已属世间难得真情。
倒是梁禾,这几日都见着秋云,稍稍有些意外。虽然他大部分时间已经陷入昏睡,但每每醒来都能看到秋云的身影,还是有些疑惑。他甚至淡淡笑着,劝秋云不要守在他这个糟老头子身边,她不是都要结婚了吗?这样多不好。秋云憋着泪意说林少华知道的,没关系。梁禾瞧着秋云一会儿,忽然又问,秋云,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是不是有什么经济上的……
话还未说完,秋云忽然怔怔地看着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往下掉,像极了一位遇到负心汉的含冤少女。梁禾愣了愣,解释说我只是好心,没别的意思,对于我来说,钱财已经只是毫无意义的数字。可秋云的泪流的更凶了。梁禾只好不说了,用睿智而含蓄的眼光细细打量着她,似乎在思考她眼泪的出处。秋云受不了这样的氛围,她站起来,含着千言万语地看着他两秒钟,说,没有,没有困难,没有任何经济困难。然后她转身去了洗手间。
司马秋云在洗手间痛哭。
她不是为了钱、不是为了物质、不是为了别的什么,她只是为了他啊。
他竟然以为她是对他有所图?
她要怎样告诉他,她就是邱晓云啊。可她和三十年前的邱晓云长得一点不像。一个消失了三十多年的人忽然回来了,不仅一点未老,还换了一套更漂亮美丽的皮囊,他会相信吗?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他能接受吗?
秋云坐在马桶上足足哭了两个小时。
她真没用,除了哭,她什么也做不了。
☆☆☆☆☆
等她再出去时,梁禾已经睡着了。
秋云安静地在他床边坐下。
他的额头依旧饱满,是美妆杂志上多次吹捧的完美颅骨。他的眉骨依旧突出,浓眉沿着那一道突起的轮廓密密地分布。他的鼻梁依旧挺拔,就像他们曾多次描摹过的希腊雕塑。他的睫毛依旧长而密,静静地搭在眼下皮肤上。
只是他瘦了。三十年前饱满的苹果肌塌陷了下去,三十年前光洁的眼角有了淡淡细纹,三十年前牵过她的手也失去了强劲的力量,三十年前乌黑的秀发在耳鬓有了一丝白发。
秋云的心很痛很痛。
难以忍受的钝痛。就像一口古老的钟撞在心上,发出沉闷的声音。一声一秒,一秒一声。它敲了足足三十二年。三十二年,是387514368000秒,是387514368000下。刚刚好不容易刹住的泪,又不由自主地流下来。
而这时,梁禾的眼皮轻跳,忽然睁开了眼。
秋云的泪水还挂在脸上,梁禾忽然轻轻问了句,“小云?”
秋云如遭雷击,她呆呆地盯着梁禾,一动也不敢动。
梁禾又很轻地问道:“小云,你哭了?”
是的,她哭了,可她现在连流泪都不敢了,像一尊停止呼吸的雕像。
全世界都静止了。
梁禾自然而然地伸出手,试图替她擦去泪水,可手快触摸到她脸颊时,他忽然停住。
“秋云。”他恢复了清醒。
全世界都活了。
除了她的心。
“你刚刚叫我什么?”
“……?”梁禾面露迷茫,像是回忆了一下才说道,“我糊涂了,把你认错了人。”
“谁?”
“你不认识的。”
“我和她,很像吗?”
“不像。她性格比你外向一点,”梁禾笑了笑,“但你比她漂亮。”
秋云的眼睛又红了。
“既然不像,又怎么会认错?”
“不好意思,人老了,难免老眼昏花了。”梁禾带着歉意说道,“你别往心里去。”
“那你把我当做她吧。”她低低地祈求。
梁禾愣了一下,看了秋云几秒,然后笑着摇头。
“为什么?”
梁禾只是笑。这笑里的意思太多了。
“你在等她吗?”
梁禾伸手抽了一张床头的餐巾纸递给秋云,换了话题,“其实,我很早就知道你是谁了。”
秋云一惊,几乎石化般地看着他。
他,认出她了吗?
但是梁禾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平静地说道:“你的父亲叫司马峰。也是在你还未出生之前,我和他在山西大同,曾经有过非常短暂的交集。”
山西大同……
是啊,那个时候梁禾带着秋云年级在大同的石窟写生,王晨摔断了腿,司马峰来照顾她。梁禾还曾经吃过司马峰的醋。
王晨、司马峰……往事齐刷刷地翻涌。
“不过你父亲应该不记得我了,毕竟三十多年前了。他的姓氏是复姓,我对他印象深刻。我教你们课程的时候知道的这件事。感慨故人之子都这么大了,还成为了我的学生。”
原来是这样。
他说的知道是这样的知道。
仿佛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所以梁禾当时就知道司马峰在监狱的事情了,所以是真的曾给过秋云提点,是真的在她毕业找工作的时候有意帮过她。而这些正常的师生之情,被吴柳看在眼里恨在心里,被嫉妒的放大镜无限放大,成了一切灾难开始的导火索。
秋云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世间的因果关系,竟然如此微妙又匪夷所思,以至于她已经分不清哪是因,哪是果了。
“你父亲现在还好吗?”梁禾又问道。
秋云心里说不出的难受,茫然点头,“还有一年就出狱了。”
“都会好起来的。”梁禾宽慰她,“等你父亲出狱了。如果我还在的话,”他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可以再把酒叙旧。”
如果我还在的话。
这句话刺痛了秋云,她不顾形象凭空连“呸”三声,纠正道:“不吉利的话,收回收回。”
梁禾笑起来,那是秋云熟悉的神情,在笑她的幼稚,带着一点点宠溺和欢喜。
秋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抬头问:“梁老师,您看过穿越剧吗?”
“什么剧?”
“就是电视里演的,一个现代人通过一些机缘巧合,回到了古代生活的事情。”
梁禾摇头笑:“小孩子的把戏。我不看的。”
“那你相信这样的事情吗。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也许真的有那么一些通道,现在科学无法解释的。”
“也许吧。世界确实很大,不知道也不能说一定就没有。”
“如果……如果……”秋云横下一颗心,准备把酝酿许久的话准备全盘脱出。可就在这时,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林少华。
“我有点累了。”梁禾看到了来电显示,善解人意地说道,“你出去接吧,我休息会儿。”
林少华打电话来并无什么大事,只是日常的关心问问。可秋云却无心应付,甚至想向他大发脾气,但想想又作罢,有什么用呢,把他大骂一通又何济于事?匆匆说了几句便挂了。
再转身回头,梁禾真的已经睡了。
☆☆☆☆☆
梁禾做了一个梦。
他很久很久没做梦了。在邱晓云刚刚不辞而别的时候,他失眠了很久,后来好不容易能正常睡眠,又是无休无止地梦境。梦里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发生了,比如邱晓云没有走,她一直都陪在他身边,他们住进了别墅结婚生子,就像童话故事里写的一样。梦到过邱晓云被人大卸八块,变成魂魄要回来要他帮她报仇;梦到过她移情别恋,和别的男人跑了,还邀请他去参加她的婚礼;梦到过邱晓云终于回来了,他上前拥抱她,却发现自己抱的是一个糙老爷们……各种各样,数不胜数。又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邱晓云逐渐淡出他的梦中。好像她也有些累了,不愿意再频频上镜。到后来,梁禾的梦里很少能见到她了。即便见到她,也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往往都是他们曾经在一起的真实片段。
每每梦到这样的梦,梁禾都会在半夜醒来。在漆黑的夜里,沉默地出神。
偶尔失眠的夜里,翻身起床,拿出那本曾经给她写生的小本子,翻看那些调皮的、皱眉的、假笑的,或者扮鬼脸的速写。
可这天晚上,邱晓云又来了。
她还是那么的年轻,就跟三十二年前一样,梳着两个粗粗的辫子,穿着蓝色的的确良衬衣。
“小云。”他说,“你来了。”
“是啊,我来了。”她说,“梁禾,你还好吗?”
他微笑:“我挺好的,你呢?你好像瘦了。”
“是吗,那太好了。”她用一贯顽皮的语气说道,可忽然笑脸垂了下去,“可是你怎么也瘦了,而且,变得这么老了。”
“是啊,”梁禾笑容淡了下去,“我也老了。我怎么会不老呢?我给你的《金刚经》都写完了,怎么会不老呢?”
这句话惹红了邱晓云的眼眶,她说:“对不起,梁禾……对不起。我来晚了。”
“别说对不起,”梁禾安慰她,“这些年,你到哪里去了,都过得好吗?”
“我……我好像睡了长长的一觉,”邱晓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委屈又伤心,“我一觉醒来,就过了这么久了。在梦里,我遇到了何英,她说你一直一直都在等我。是真的吗?可她又说和你结了婚,这是怎么一回事?”
“唔……这话说起来就长了,”梁禾脸色略有尴尬,“我得告诉你一个听上去像好消息的事情——何英也喜欢你,就像我喜欢你那样——别吃惊,这是真的。可是你知道的,我们那个年代,对于这样的喜欢是不能容忍的,当她找上我时候,我也正被家里人催得烦恼,所以我俩就……”
邱晓云瞪大了眼睛:“她……”
“她后来也有了自己的秘密伴侣,但我们并没有解除婚约,”梁禾笑了笑,小声说道,“这是我和她之间的秘密,你也要替她保密哦。”
“那你呢?”邱晓云又迫不及待地问,“那你怎么办?你这三十多年……难道真如何英说的,一直在等我吗?”
梁禾朝她笑了笑,眉眼温和。
“你,你怎么这么傻啊?!”秋云又气又急,脱口而出。
“因为我答应过你的啊。”梁禾一点不恼,反而微笑说道,“你说过你一定一定会回来找我的。你看,你现在终于回来了,而我也终于没有食言。我们都是言而有信的人。”
听到这话,邱晓云的眼泪如断线的珍珠般落下。她跑过来抱住梁禾,在他怀里一边哭一边用手轻打他:“你怎么这么傻,这么傻啊……”
梁禾摸摸她的头,把下巴蹭在她的秀发上,深吸一口气,怀中人久违而熟悉的感觉让他忽然鼻尖发酸。他贪婪又留恋地抱着她,忍了忍情绪,才说道:“我不傻,我按照你信上说的,把时间都用到了刀刃上。我后来画出了很多更优秀的作品,拿了许多的奖,出了好几本专著,去过了世界各地,还开创了一个佛学的流派,也算是不负此生吧。”
而邱晓云只是紧紧地抱着他,泪水长流。
他也不想再说话,更加用力地抱着她,一股水汽从她的眼漫上他的眼睛,视线变得模糊。
时间永远停止在这一刻就好了。
可突然,梁禾觉得胸中一痛,一口鲜血吐出来。
“是……是我打了你吗……”邱晓云呆呆地看着他,充满了自责。
“不是的,是我自己生病了。”梁禾抹去嘴角的血,生怕吓到她,“小云,恐怕这次,轮到我要说对不起了。”
“什么意思……你,你生了什么病?”
“……白血病。”
“怎么会?”
“是真的。”
“白血病……白血病也是可以治疗的啊,走,我们赶紧上医院去。”
“来不及了,已经晚期了,”梁禾拉住她,“何况,是我自己放弃的。”
“为什么,为什么啊?”邱晓云急得跳起来。
梁禾眼里充满了不舍,但他还是微笑地说道:“这是上天的意思吧。我也等了你很久了……好在答应你的《金刚经》,终于写完了。”他说着,眼里忽然有了晶晶亮的东西。
邱晓云还在着急地说着什么,他却好像很累很累,再也听不见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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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结局有两章,
还有一章。
跟我默念三遍:此文是he,此文是he,此文是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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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本书名做敲门砖哦~)
如果等我三十年 85-大结局(二)
夜晚下了雷阵雨,早晨起来天气格外晴朗。气温也不似前几日那般酷暑难捱,竟意外有了几分秋日的凉爽。秋云看了日历,前几日已经过了“处暑”,也就意味着夏日已经进入尾巴,炎热的天气就要过去。
也许是气候宜人,梁禾的精神也比前几日好了些。他想下床动动,秋云把他搀到轮椅上,推着他去客厅边大大的落地窗前晒太阳。
帮他下床的时候,秋云无意间看到他脚踝上的淤青——这也许只是冰山一角,还有大片地藏在长裤里。皮下出血是白血病最常见的临床症状,看上去却如此触目心惊。秋云忍住情绪,她没有哭,甚至眼眶都没有红一下——她转身带笑地推着梁禾往床边走,好像根本不曾看见那片淤青。
“今天天气真好。”梁禾说道。
“是的,昨天下了雨,没那么热了。”
“外面的风一定很凉爽。”
“恩,我今早上来的时候,的确是。”
“那去把窗户帮我打开吧。”梁禾说。
“开窗?”秋云迟疑。
“去吧,没事,下过雨的空气很干净的。”
秋云迟迟未动。梁禾生病以来,何博文在别墅里装了一套最新的新风系统。白血病人抵抗力很弱,对细菌很敏感,小小的一个感冒都可能是生命的终结者,所以一般情况下别墅的窗户都是关闭的。
“去吧,就开一个,不用全开。”梁禾再次催促她,带了点恳求。
秋云招架不住,开了一个最小的窗户。
“把前面这扇也打开。”梁禾又说。
“不是只开一扇吗?”
“已经开了一扇了,何必再纠结另外一扇?”他为自己找说辞。
秋云本想拒绝,可难得见到梁禾精神这么好,便睨了他一眼,把前面的那扇也打开了。
一阵清风穿堂而过,泥土的芳香迎面而来。
梁禾深深吸了一口气。
“再过段时间,桂花就要开了。”他忽然说。
“桂花?”
“大概九月的时候,这个小区里面有一小片金桂,会开得整个小区都是桂花的香味。”
“哦,那应该,很香吧。”秋云有些干瘪地接应。她对花没有太大的感触,倒是有些疑惑梁禾之前并没有住进来,是怎么知道这个小区9月会桂花飘香的。
“我是生病了才住进来的,”他倒自己开口说起,“之前这房子一直空着。不过我每年还是会来一次,大概就是九月到十月之间,每次来的时候都会被这桂花吸引。听说小区里中了很多花,春夏秋冬都有。对了,你喜欢花吗?”
“都挺喜欢。”秋云有些敷衍地说道,她的重点在“每年都会来一次”,“您每年都会来一次?就一次?”
“嗯。”梁禾淡淡应道。
“……来做什么?”
梁禾看了她一眼,只微微一笑。看来他并不打算和秋云分享。
“何博文说,您每年都会写一品《金刚经》?”秋云试探性地问道。
梁禾转过头来,并没有否认:“是的。”
“所以,您每年,都是来挂那幅金刚经吗?”
“你真是一个聪明的孩子。”梁禾扬起微笑,“我教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只是你心中有太多郁结。人生很长的,过去的事情都会过去,你还那么年轻。”
秋云幽幽地看着他,“是吗,过去的事情都会过去。您真是这么想、这么做的吗?”
“我一个糟老头子,和你不一样。”梁禾看向窗外,“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才26岁吧。”
“……是。”
“很年轻啊。”
“您也不老啊。”秋云脱口而出。
梁禾淡笑不语,好像已经懒得反驳秋云这句听上去言不由衷的恭维了。
“梁老师,您26岁的时候,在干什么?”秋云又问。
“我?”梁禾眯起眼睛。26岁,是1992年,是秋云离开他的第四年。
“我那时候已经在a市美院任教了。”他说。
那个时候,何英的母亲来a市治病,他帮忙找了医生。可每次和家里人接触,总是免不了会被催促一番个人问题。因为在他们看来,梁禾自陆夏兰之后,再未亲密地接触过任何一位年纪相仿的女生;而此刻陆夏兰,已经漂洋过海嫁作人妇,不会再回来了。他们都害怕梁禾是因为陆夏兰伤透了心,所以一直着急他的个人问题。而这个版本的故事,也正是很多年后,秋云从吴柳的口中得知的那个版本。
“那个时候……肯定有很多女生喜欢您吧?”
“也许有吧,总有人这么说。”梁禾说道,并没有炫耀的意思,“也没有太在意。”
“为什么?没有合适的吗?”
梁禾淡淡一笑,端起身旁的杯子喝了一口水。
“还是因为,你心里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梁禾再次看向秋云,好像意外她问得这么直白。但他也没觉得这有多冒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命已近,他已经对很多事不在意了。他放下水杯,看着窗外的花红柳绿,有些懒散一笑:“是啊。”
秋云走过来,蹲在他跟前,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情绪,小心翼翼地轻声问道,“这个人,是不是,就是那次你把我认错的那个人?您写的《金刚经》,是不是也是因为她?您……是不是,还一直在等她?”
梁禾转过头,眼神不动声色地变得深幽。他打量着邱晓云,这位他曾经教过的学生——不,这绝无可能——她们并不像,一点都不像,长得不像、性格不像,年纪还差了这么多。唯一的相同点,就是名字中都带了一个“云”字。而且秋云的身世他也很清楚,她是司马峰的女儿,是出生在90年代的九零后,这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可饶是这么想,他的内心深处还是不受控制地裂了一个缝,有什么东西正悄无声息地漫出来。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也许这个人已经回来了,但是……她变了样子,变成另外一个人,变成了一个你认不出来的人。”
时间停止了。
那个缝隙忽然变得很大很大,惊涛骇浪席卷而来。
梁禾定定地看着秋云,眼里的情绪如夏云翻滚。
这一生,他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可在此时,他竟有了动摇。
☆☆☆☆☆
良久,他看着秋云的眼睛,慢慢说道。
“她说过,她回来一定会来找我。”
“如果没有,那她一定自己的苦衷。”
窗外草地上的人工喷水设备忽然启动,草坪上出现一道小小的彩虹。梁禾莫名松了一口气,像是一个长途跋涉的人终于看到了终点。
“也许,也许你说的对。但不管她回来与否,我都想告诉她,我从未放弃等她,但也从未在茫茫等待中虚度人生——我答应她的事情,我都做到了。”
他淡然一笑,又似喟叹道,“我也想过,要是她再不来我就放弃了。可想着想着,不知怎么就到了今日。回望这一生,竟好似黄粱一梦。而这一生,都是我自己的选择,若她知道,应当知我、懂我,千万不应感到自责。”
“如果,她真的变成另外一个人,有了自己的人生……”他顿了顿,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忽然间弥漫上一层水汽,“这样,这样也好。”
☆☆☆☆☆
眼泪早已无声地在秋云脸上划出两道河流,她手脚冰凉发麻,脑子一片混沌。
“我有点累了。”说完这些,梁禾长长舒了一口气,“风吹着我有些犯困。能帮我拿个毯子吗?”
然而秋云却一动不动,她呆呆地看着梁禾,眼泪沿着下巴一滴一滴地落下,张了张口,却一句也没说出来。
“哭什么,我这不还好好的,”梁禾抽了一张纸巾给她,笑话她,“快去吧,我有些冷。”
秋云咽了一下口水,哽咽说道:“那……那我干脆推您回房间休息吧。”
“不用,这儿正好,我就在这里休息。你去帮我取个毯子就行。”话音刚落,他又补充 ,“对了,我床头柜子第一格,有一本蓝皮本子,也帮我取来一下,谢谢。”
秋云像个机器人一样走了,等她取了东西回来,梁禾已经靠着靠背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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