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者与少女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Roy1048
合作不代表要亲密无间,终归还是保持一些距离和警戒对他们来说更为安心。
贤者与少女 第一百六十七节:龙与蛇(一)
温泉村所在的地域在章州境内算是海拔较高的,因此方才有建立村落的可能性。往西北去地形一路变低,也便有了大批连成片的沼泽与水域。这些水域与亨利一行人经过的大裂谷相连,往南通过各种转道可以通往新京,而往北则直达藩地。只是这片沼泽和附近河道支流芦苇丛生且害兽横行,即便是熟悉水路的本地人也不太愿意深入,所以大部分时候来往的人走的还是陆路。
稀烂的泥地连灌木都难以生长,四处都是的芦苇成为了这边最常见的建材——平民所用的粗纸可以用它制造,和人夏日爱用的草席、草帽斗笠可以用芦苇编制;它可以用来铺盖屋顶,穗还能做成扫帚;民间小孩还很常用空心的芦苇杆制成芦笛,这是农家孩子少有的娱乐之一。
除此之外这些遍生的芦苇还是新月洲武士们马匹优质的口粮,它的嫩茎和嫩叶十分受牛马欢迎——也正是因为这方面的价值,温泉村的人最早才会定居于这附近。而时至今日也依然会有村人定期收割芦苇制成牧草,除了供给耕牛和旅店马厩以外有一些还会提供给坪山县的武士作为马草。
遍地都是草料给眼下驻扎于此的龙之介麾下的武士部队提供了便利,最少他们不必过于担心马草的问题——虽然这也并不意味着简单。缺乏牛那样的反刍能力,马每天需要食用的草料更多。武士们所用的新月洲战马大多肩高在140公分左右,相较属于较为矮小的种类。然而这样的体格每天仍旧需要最少3到4公斤的草料。
虽然可以通过在其中添加营养相对较高的蔬菜、浆果与谷物来降低草料的需求量,数十匹战马所需要的维持饲料也仍旧是相当可观的。
龙之介的队伍不同于一般武士的地方就在于他麾下如今大浪淘沙剩余的这些人都并不介意挽起袖子干活,他们早就已经放下了武士的矜持,一切都以实用主义为优先。
这点多多少少有点像里加尔佣兵一行,尽管其中仍旧有部分占据领导位置的人不常实际动手,但他们也只是负责的方向不同。他们不像大部分浪人始终都还保持着武士的矜持,自认“这种无主可奉的情况只是暂时的”而不愿意从事挥刀战斗以外的工作,即便不是战斗本身,建筑工事和其它后勤工作他们都乐意动手。
高效而又精准,残忍却又克制。是见证了龙之介一行战斗以后鸣海所给出的评价。他们训练有素并且比青田家一行都还要经验丰富,扎营、维护装备、设立防线和检查伤员照顾马匹的一系列行动几乎都在同一时间进行。并且井然有序,互不干涉。
如此高的素养摆着,然而龙之介的眉头却依然紧皱。
因为这里实在是太过于穷乡僻了。
沼泽是最不适合他麾下这种重装部队的地方,因为这里地形复杂视野又狭窄,很容易被更轻便灵活的部队从侧翼或者后方偷袭。而沼泽地带又缺乏能建筑永久性防御工事的建材——最近的森林需要砍七八个小时的芦苇然后找一条硬地路才能过去,没有足够的木材甚至没有新月洲到处横生的竹子导致他们连想做个像样的围墙都没有办法。
湖心岛已经被歼灭的流寇分队一直保持营帐不设防的状态除了自身防备松懈以外也有这方面的原因,除了纤细柔软的芦苇这里根本没有合适的建材。哪怕有一些硬地你认为或许可以挖泥堆砌一道土墙,但这里毕竟是低地,表面被高温烤干的土层不过半个手掌厚,一铲子下去坑洞里就会渗出水来。挖出的淤泥也因为含水量过高十分稀烂,堆出来的土墙还没半米高就会直接塌陷。
温泉村的大部分建材都来自山上而非沼泽也正是这个原因。
浪人领袖采取了相当保守的措施,可是他们携带来的辎重中的建材有限,哪怕拿了流寇们的营帐框架也不过只能拼凑出最重要的一座简易哨塔。其它的防御工事与其说是围墙更不如说只是几个有面对远程攻击的遮蔽点。
考虑到种种因素,最终他们连流寇们捆绑在一起的小船也拉上了岸。这些船舶被用锤子砸开,龙骨锯断削尖扎入地面,而现成的平整木板则被钉在上面做成了一堵约莫一米五左右高度的围墙。
这还不是结束,龙之介对这些防御工事的安排并非拉出一道椭圆形或者一字型的围墙,而是一左一右,以前后相隔几米的距离错开——亨利一眼便看出这种做法是古典拉曼帝国步兵反骑兵的工事——至今它们都仍旧记载在帕德罗西帝国的《战争事典》之中。显然这位相当喜爱烟草的浪人领袖从里加尔商人那边得到的并不仅仅只有载重能力很强的四轮马车。
但话说回来,他采用这种做法却并非应对骑兵。原因主要有二:第一是哪怕拆了部分船舶建材也仍旧有限;第二则是湖心岛这支流寇分队的规模,以及其平均素养。
龙之介的部队尽是精锐,但不过百人规模。哪怕算上亨利一行与青田家武士们,他们的人数按照月之国概念来说也不过是一支侦查大队。这其中有不少人武力颇高堪称以一敌十,考虑到浪人们精良的盔甲与武器,大部分同时对付好几个人也不是什么难事。但就好像任何小而精的部队一样,正因为人数稀少,哪怕有极高的战斗力他却也无法接受牺牲。
以一敌十的精英死一个少一个,而走人海战术用炮灰十个换一个的人,却往往死了十个还有一百个。
流寇的一支小分队都足有80人的规模,那么主力部队呢?
保守估计大抵是有数百人的——凭借他对那个像蛇一样狡诈的男人煽动人心的能力了解,在北部出现动荡的情况下,为了一口饭吃跟随他跑到章州的人绝对不会稀少。
而介于这些人未经专业训练,十之八九他们的做法是一窝蜂地涌上来依靠人数优势进行集群冲锋企图淹没己方。
在这种情况之下,临时拼凑的木质围墙作用堪忧。若是一路畅通无阻的话几百人规模的暴民冲上来光靠推都能把围墙给推倒。所以他选择了从书本上学来的南蛮战法,通过左右错开布置掩体并且在后方布置小规模轻装弓兵的方法,逼迫对方的冲锋从直线变成只能走s型。
如此一来敌人的冲锋速度会被减缓,变相提高了他们到达己方阵线的时间点,给予布置在后方的弓兵部队充足的打击时间。
这种临时阻碍结合低劣的战斗素养只会造成更大的混乱——到时候必然会有人试图钻进芦苇丛绕过有围墙的地方前进,又可能还会有其他人试图扒上围墙。但不论他们怎么选择气势汹汹的前锋部队都必然会受到阻滞,而人挤着人一口气冲上来,无法看清楚前面发生了什么也无法沟通又缺乏指挥的中部和后方部队,极有可能会继续往前挤,导致他们失去阵型冲锋失败。
一个简单的举措,却透露出龙之介经过简短观察便看透了这些流寇的本质,以及他丰富的应对这类敌人的经验。
内行看门道,在咨询过后从亨利那边得到解答的鸣海眼里,这位坪山县的前任县令其深不可测的程度又加重了几分。
营地建起,烧火做饭。流寇营地被敲掉加上乘船的人变少了得以全速划船,回去的温泉村壮丁们到傍晚时分竟然又有半数以上的跑了回来。这些看起来老实的农夫猎户们拿着肥美的鲜鱼和各种食材与锅子跑来一副要感谢犒劳青田家武士们的模样,却有几个眼神游离向放在旁边的流寇财物,内心打的小九九一目了然。
鸣海与弥次郎都不是克扣之人,在与龙之介商量过后他们也准许这些农民再拿去一些衣物之类的用品。虽然没能获得金银财宝让这些人脸色一下子焉了几分,但在看到那些自己永远买不起的华贵衣裳尤其是女性衣物时,几位已经有心上人的年青小伙子又笑开了花。
养在温泉村稻田里的肥美大鱼尽管只不过是平民爱吃的河鱼而非上等海鱼,经过切块炖煮和调味煎烤却也可以成为粗糙的美味。
温泉村算是在整个章州境内副食品较为充裕的村落了,水稻田里农民们总会放养一些鱼虾蟹类。它们能吃掉害虫,一些人不爱吃的部分也能拿来喂养鸭鹅。杀鱼吃虾较为少见,因此鸭蛋鹅蛋加上新月洲普遍存在的豆腐豆干就成为了主要的副食。
以里加尔人的概念,这些人已经算得上是富农。加上村里猎户们偶尔上山打猎,毛皮可以出售去制作防水的刀鞘外包,铠甲装饰和衣物,肉类则也可以成为食品的补充。
虽说并非所有温泉村的村民都过这样的生活,但总的来说还是要比只有谷物和薯类可以吃的更穷的地方要好一些。
和人称为“文月”的七月正值盛夏因此直到傍晚7时都仍旧天色通明,尽管如此一行人仍旧点起了篝火,只为用烟熏火燎驱赶沼泽地带成群结队飞舞的蚊虫。
死尸和鲜血的味道吸引来了这些体长堪比指甲盖长度的硕大吸血虫豸,因为蚊虫袭扰过于严重的缘故,在钓上来了三头鳄鱼并且用重矢射杀以后龙之介便命令把那些被啃食残破的尸体用石头绑起来然后用小船带着沉到稍远的水域之中了。
烹煮食品的任务依然是由青田家的足轻伙夫们担当,休息了这么久加上药物调理终于能吃得下大鱼大肉的阿勇和其它三名武士在今天大量消耗之后胃口大开。不过把食品拿给武士一行和浪人一行以后,尽管已经接近傍晚,这些猎户们却没有留下来一起吃的意思,抱着拿到的衣物和被射杀的鳄鱼立刻就要离开。
看他们行色匆匆的模样,显然是担心武士老爷们反悔又要将流寇的赃物给要回去。
吃了人尸的鳄鱼他们都打算带回去开荤,这件事情让米拉感到有些震惊,但同时回想起自己在遇到老师之前的生活她却也并非不能理解。
“内脏清洗干净就好!蛟肉尝起来可鲜美了!”被问及的时候有一名猎户这样回答,而他话音刚落便被旁边的另一人瞪了一眼——那意思显然是‘跟武士老爷们这么说,不怕他们忽然想尝尝吗’。
也意识到这点的猎户有些尴尬地匆忙转身道别登上了船,之后这些人便用力地划着桨消失在了芦苇丛的另一边。
“估计他们回去都得凌晨了。”老乔感叹了一句。
“何必这样呢,我们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而三名武士的其中一人如是说着,旁边的阿勇也有些忿忿不平:“这些刁民,不知感恩。”
“不平等的对象是建立不起来真正的信赖关系的,因为一旦你们反悔他们没有任何反制措施。”亨利用平静的语调这样讲着,阿勇看了他一眼,但终归也没说什么。
吃完东西以后足轻们把之前掏出来剩下的鱼内脏拿到了一旁,用流寇营地里一个在战斗中被打得变形了的铁锅装了起来。
“这是?”好奇的洛安少女靠近了过去,而足轻们将腥臭的内脏一股脑地倒了进去。
“这是要做灯油呢,小姐。”因为是青田家贵客的缘故,足轻们一直都是这样称呼她的,少有地让洛安少女也体会了一把贵族。
“一分一寸的东西,都要物尽其用。”
“鱼的内脏过于腥苦无法入口,但却可以用来熬出鱼油,配上灯芯便可以用了。”因为味道过于浓郁,两名足轻在处理完了以后走到了旁边下风处架起另一个火堆开始长时间的熬煮。他们还用被撕碎的布料做了简单的滤网,在第一回熬煮出内脏以后滤一遍还要再煮一次提高纯度,最后才能装罐等待沉淀。
足轻们居住一直都是和里加尔一行以及武士们分开的,所以他们夜间偶尔会使用的照明器物是什么洛安少女其实也并不知晓。
这次是头一次见他们这样自制灯油。
显然,新月洲的武士老爷们除了保障基本生存以外,并不会给麾下的足轻们提供更多的好处。领着低廉的薪水却要做许许多多的事情,若是有像这样的需求,也只能自己发挥聪明才智了。
但这并不是她,或者甚至亨利可以介入的事情。他们终归只是客人。
胡思乱想着,正在思考今夜要怎么度过,前方同样灯火通明的浪人营地那边约书亚走了过来。
他是来传讯的,龙之介希望亨利一行都过去。
“审问有结果了。”红发的剑士这样说着。
严刑拷打持续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那个有眼力辨别出龙之介在做防御工事的年青流寇是个出乎意料的硬骨头。但在拷问结果出来之后这点却也变得理所当然——他是一位忍者。
位于章州沼泽更深处的部队,确凿无疑是三郎和他当初在沼泽村的随从。
由亨利一行过去打过照面的清石所率领的忍者部队,正是三郎的心腹精英。而这个年青忍者便是驻扎在这个流寇营地中负责通风报信的存在——如亨利所料,这确实是一支充当警戒性质的分队,被布置在更靠近村落的地方。而三郎所防备的人。
便正是他深知至今仍旧存活,并且还在追猎自己的龙之介。
他出于不知名的原因回到了章州,并且知道龙之介仍在这里活动,所以把一部分跟随自己的流寇发配到了这边。本质上这些人全是弃子。他给了他们一定的财物和充沛的补给,只是让这些人在万一的时候心甘情愿地赴死,为隐藏在其中的忍者争取逃离并通知大部队的时间。
贤者的计谋确实奏效了,水陆两边包抄阻止了他们的逃离。若是只从一边进攻的话,那么忍者逃跑报信要么三郎率领的大部队就会攻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要么他便已逃之夭夭。
确认了这一消息的龙之介神色有些复杂地一口又一口抽着烟半天没有说话。
这么多年了,他终于迎来了这一天。
而他之所以邀请亨利一行前来商讨,便是想借用贤者的思路,推测三郎若是得知消息会逃走还是进攻。
“他到底来这里找什么?”亨利直接切入了重点——明知章州这种故土有危险却仍旧还要逃回来,这其中必然有什么深刻的理由才对。
能明白这个缘由的话,就能根据对方的目的制定作战计划。
“不明不白,十分遗憾地,那名忍者抓住机会咬开藏匿于嘴中的毒药自尽了。”龙之介面无表情地吞云吐雾:“所以只听他说了些什么神奇秘宝,若是能得到的话,化龙升天与皓月同辉也不是难事这样,像猜谜语的话。”
“章州真有这样的秘宝的话,还至于像这副模样吗。”他叩了叩桌角让烟灰落在地上。
“他的理智大抵早已被癫狂所替代了罢。”
贤者与少女 第一百六十八节:龙与蛇(二)
营地内有些嘈杂。
仿佛流寇们又回来了一样,酒瓶和酒杯的碰撞还有欢笑声此起彼伏,明艳的篝火上烹煮的食品香气四溢。人们大多放松了身心大吃大喝。只有当你看到那些在外巡逻和哨塔上站岗的人仍旧坚定且清醒,以及哪怕饮酒作乐的人也仍旧把武器放在身旁甲胄也未曾褪下,才能意识到他们和之前那帮人并不相同。
在审问得出结果以后,龙之介让手下的浪人们开始了这场庆功宴。
11年的追凶终于将要迎来结束,他终于可以洗净自己武士名誉上的污点,夺回自己的荣誉。
许多随行的浪人们都衷心地为龙之介感到高兴,还有不少人痛哭流涕了起来。这复杂的男儿泪包含多种情感,不光是为自己主君也是为自己而流。
因为这漫长的光阴对于这些浪人而言同样充满了苦楚——武士的信条要求他们尽忠,但这份忠义并非没有牺牲。11年的风餐露宿让很多当年还是白净小伙的武士都变成了满脸胡茬头发凌乱皮肤黝黑的大叔,而他们背井离乡许多直至如今都未能成家落户,也无法对父母长辈尽孝。
岁月能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勇者变得不依赖拐杖都站不起来,也能使得最坚定最忠诚的人弯腰鞠躬向他过去唾弃的对象顶礼膜拜。
里加尔世界有过无数这样的案例:曾经誓死抵抗入侵者水火不容的部族,在经历了惨败之后在成功的文化教育熏陶之下不出两三代人就会出现对如今的统治者忠心耿耿的人。老一辈人还记着战时的仇恨,往往对曾经的侵略者部族带有极高的敌意和排斥意识。可在战后出生的新生代却并不如此。
他们接受着胜利者的教育,享受着作为统治阶级的胜利者们赐予的各种生活,便不由自主地认为他们是更高贵优越而自己应当学习模仿的存在。
这种在所统治的部族之中制造分化对立,培养立场倾向于自己的新人是标准的殖民者做法,过去的拉曼帝国也深谙其道——我们扯远了。
总而言之。
不论曾经有多么坚定的立场和决心——我们不应该怀疑它们被立下时有多坚不可动——也终究会在时光面前变得不堪一击。
——看着自己追随者们所表现出来的各种情绪,龙之介沉默了。
11年的时间,从最初浩浩荡荡数百人的队伍到如今只剩下一百人出头。
逃离的人大多数是足轻,而剩下的人则大多数是武士。理由花了11年他也已经能够懂得,因为足轻们更现实,他们不那么在乎荣誉这种虚无缥缈又无法填饱肚子的东西。
只有能够吃饱喝足的人才会在乎自己的精神信仰还有礼仪言行,武士们能够舍弃成家的机会放弃正常的生活是因为他们所接受的教育告诉他们忠诚比这些更加重要——但这也是因为他们从没体会过上顿不接下顿的日子。
成为浪人的武士和足轻是不一样的。武士浪人虽然在武士社会饱受鄙夷,但他们仍旧拥有贵族的身份和特权,可以骑马;可以着甲。特权和人脉仍旧存在,他们只是一时间不风光,仍旧是人上人,备受敬畏的存在。
可足轻不同,身份地位本就微妙的他们一旦如此几乎便会被与流寇劫匪画上等号。
做同样的事,但不同身份的人只会迎来不同的结局。足轻和武士阶级之间在认知上的巨大差距造就了他们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那些逃离的足轻把誓死跟随龙之介的武士当成了不看现实只知发梦的蠢蛋,而留下来的武士们则时常诅咒这些下贱的步兵对荣誉的一无所知,甚至有不少人发誓在讨伐三郎以后要去追寻这些逃兵斩杀他们洗刷耻辱。
而就连这样的声音,也在11年的岁月中逐渐变少,到现在几乎一点都不存在了。
因为足轻们的离去,武士们不得不舍弃了大多数的战马。因为光靠他们的仅剩的人力根本维持不起一整支纯粹的骑兵部队。唯一保留下来的30名骑兵都是部队中最擅长马战的人,他们仍旧需要机动兵力,面对三郎当初掀起暴动后残留在章州各地的流寇势力这种不正规但人数占据优势的步兵,骑兵具有极高的作战效率。
大部分武士变成了以步战为主,并且在这段岁月里一点点学会了自己做饭和制作防御工事。留下来的人放下身段拾起了原本全都由足轻承担的工作,而放不下身段的则理所当然地离开了。
讽刺的是,这些放不下身段离开的人也往往正是当初谴责足轻们逃避行为骂得最凶甚至于声称要斩杀他们的武士。
基于同样的理由——武士们高贵的尊严——他们可以唾弃咒骂甚至打算斩杀那些逃兵,也可以让自己成为逃兵。
而他们不会觉得自己有错。那些离去的人有的甚至在走之前信誓旦旦地声称是要去斩杀逃兵洗刷荣誉,义正言辞地给自己的行为安插上了大义的名号描绘成一场英雄主义的孤独苦行。
这是多么。
多么。
小到可怜的格局啊。龙之介回想起腊墨人对和人武士的评价,他越发觉得这一切是这么地可悲。但他不会说出来,因为这是凝聚这支队伍仅剩不多的几样东西了。
没有身份地位,没有合理的收入——从里加尔人的口中听闻的雇佣士兵的概念最少是有钱和名望的——可他们呢?
被主流社会所排挤,就连平民对他们也是敬而远之又怕又恨。虽然有部分村庄会跟他们交易补给品,但也仅限于此,没了钱就不会认人。
没有身份地位,没有归属,除了掠夺流寇以外什么收入都没有。但掠夺流寇这种行为,不论用多少华丽辞藻来美化都是有悖武士精神的,所以大部分他麾下的人也都拒绝这么做。他们的清高气节让龙之介十分自豪,但气节填不饱肚子,而11年的光阴也足以让他当初累积的财富几乎消耗一空。
所以这支100人的队伍,已经是他所有的也是最后的力量了。
所以他当初在问亨利他们的时候旁敲侧击而不坦白了讲,除了和人文化造就的暧昧含蓄的表达方式影响以外。
或许也是期待着那个高大的异邦人,那个可以确定肯定是没有牵连的外人,会告诉自己一个否定的答案吧。
他一口又一口地抽着烟,眉头紧皱地看着营地内庆祝着的手下们。
三郎有600人规模的部下,而且这还只是计算了他最核心的兵力。
在他一点点消耗掉自己手中的财力和人力的这11年间,那个男人凭借自身的狡诈与聪慧构建起了自己的庞大势力。当藩地出现变故的时候,他带着整整一支帆船队南下逃开了。他带走了自己还有合伙人的财物还有愿意追随他的人,而这么一股庞大的势力南下的过程中又有不少人成为了附庸打算扯大旗好做事。
被歼灭的这支80人的流寇部队就是其中之一,据忍者所说在到达章州以后三郎还吸收了这边的一些过去有牵连的散兵游勇进入自己麾下——也正是从这些人口中他得知了龙之介仍在追杀自己的事实。只是这部分附庸人员编制混乱,所以也没有一个具体的人数。
但保守估计,三郎在沼泽深处的部队恐怕也有千人之众。
是他们的10倍。
这个数字大大地超过了龙之介的想象。哪怕成员构成全都是未经训练的杂牌步兵,一千人的规模也足以让他眉头紧锁。而根据多方面沟通了解到的消息,三郎麾下应该最少还有200人左右的藩地浪人部队和数十名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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