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恶志

    柯武将林老头的尸身慢慢放下，让他靠在儿子墓碑之上，火光照在林老头的面上，之前的绿色却已褪去，老头的嘴角微微勾起，竟似在笑的摸样，看上去极为诡异。

    柯武悄悄吞了口吐沫，暗暗对自己道:别怕别怕，不可能是闹鬼诈尸，老头儿临死前我答应了他那么多事，了了他的心愿，他又手刃了两**王，走得无憾，故此才含笑而逝……他这么疼他孙女，就算变鬼，也舍不得害那小妞，自然也舍不得害我这个亲亲孙女婿了……”

    林小雅喃喃道:“原来……爹爹埋在了这里。怪不得爷爷带我来到蜀中开这酒店，许多年也不曾离开。怪不得爷爷常常消失一两天……回来后就唉声叹气好一阵，想来都是来吊祭我爹了。只是，他为何不告诉我，让我也来祭拜一番呢”

    柯武道:“爷爷是一番好意。他不想让你走江湖路，有意淡化你父亲的印象，若是常常带你来，你难免要问，岳父大人是如何走的，那叫爷爷怎么对你说呢”

    话音未落，忽然平地卷起一阵小小的旋风，吹得满地草叶簌簌作响。

    柯武面对明教法王也凛然无畏，但此时却不由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猛然想起——这世界可是的确有那怪力乱神之事，心想我那老岳父东灵子，生前敢一人一剑去挑明教总坛，那是何当的盖世豪杰难道他死后不甘，魂魄化为鬼雄，现在看我做了他便宜女婿，彩礼也没收得一文，发起怒来了

    这个念头一生，顿时更加感觉这山谷中气场不对，无意中又看了一眼林老头带着笑意的尸身，那鸡皮疙瘩是一起再起，坚挺的一塌糊涂。

    正当这关头，林小雅忽然低呼道:“哎呀，我们糊里糊涂来到这里，没给我爹带任何祭品，他泉下有知，定会怨我这女儿不孝”




0118 锋芒展露世间稀
    好在那大树上的枝叶倒不算稠密，借着明亮月光，柯武找了片刻，便找到一个树洞，立面隐约竖着一只木匣。

    柯武伸手抓住木匣，缓缓抽出，捧在手中，跃下树来。

    木匣有些朽烂，柯武小心地扭开木绊，将之打开，果然里面盛放着一口三尺长剑。剑柄、剑锷均为金属，乌沉沉的，鲨皮剑鞘亦完整无缺。

    柯武取出剑来，只觉入手沉重，心知隐隐一动，直觉此剑非是凡物。

    “看，这柄剑就是岳父的遗物。”柯武对林小雅说。

    林小雅起身看了一看，点头道:“爷爷说给你，那就是你的了。只是，这剑就算锋利，毕竟不是斧子，伐木做棺，会不会弄坏了”

    柯武道:“我使巧劲，应是无妨。”说话间，缓缓抽出长剑。

    那剑久未出窍，蓦然拔动，忽然发出一声悠长的低鸣，隐隐若龙吟之声。出窍不过一寸余，一股森冷之气扑面而来，仿佛空气都降了几度。

    柯武又惊又喜，道:“我就说，岳父大人如此英雄，所持之剑，必是宝剑无疑！果然如此。”说着发力一抽，将那剑挚了出来，隐隐见光华一闪，顿时寒意大盛。

    柯武震惊道:“黑色的剑”

    林小雅在旁边看得也瞠目结舌，概因此剑从头至尾，竟然都是墨黑一片，月光照在剑上，没有半丝反射，仿佛那光都被此剑吞了一般。

    柯武心脏怦怦跳动，让林小雅将火把凑近细看，却见剑脊之上，刻着两个篆字，柯武努力辨认半天:“像是什么……卢”他刻苦补习，如今繁体字已大体书写无碍，不过现在面对篆字，着实只能靠猜。

    林小雅辨识了一会儿，肯定道:“湛卢！”随即忍不住低呼一声:“竟然是湛卢剑！”

    林老头儿希望孙女不涉江湖风雨，没传她半点功夫，更不曾与她说过武林中的事情，可即使如此，这柄剑的名头林小雅居然听过，足见此剑名声之大！

    柯武本也觉得这名字耳熟，再听林小雅惊呼出声，不由苦苦思索，下意识道:“我好像听过这剑，好像这剑非常有名来着……”

    林小雅道:“这剑当然有名，这是华夏最有名的几柄剑之一了。春秋时期欧冶子大师铸了五大名剑，三长两短，长的是湛卢、纯钧、胜邪，短的是鱼肠、世阙！这柄剑，就是湛卢啊！湛者，澄清、明亮、厚重也，卢者，纯黑、瞳仁之意，此剑黑若瞳仁，澄清明亮，故名之湛卢！”

    柯武看她小嘴吧嗒吧嗒，之乎者也，不由笑道:“我家小雅好有学问！以后多教教相公。”

    林小雅大羞，低头道:“我有什么学问，都是偷偷翻爷爷的藏书才知道些许皮毛。唉，可惜走得急，爷爷的书都丢了……”说着又难过起来。

    柯武安慰了她几句，心里想:这林老头能创出岱宗如何这等奇招，绝不是武艺高便能做到的，多半学究天人、涉猎无数，就像那黄裳遍读道藏、悟出绝世武功一般。唉，可惜去得太早，不及请教。”

    叹息一会，手持湛卢剑又看了一回，觉得林小雅这般一解释，湛卢这名字当真取得贴切！猛然间想起一事，惊讶道:“呀！我想起来了，这湛卢剑，不是岳飞岳武穆的随身宝剑吗怎么落到了你爹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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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9 炙得封豨且为祭
    林小雅乖乖的蹲在大树上，像个漂漂亮亮的小猴子一般，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山壁处。

    足足过了半个多时辰，忽然一道极奇怪的影子，顺着山壁滑了下来。

    柯武林小雅刚刚闪过这个念头，便察觉出不对——那人影，上粗下细，怪异至极，仿佛一把蒲扇立着行来……

    林小雅心口猛地一跳，想起爷爷曾跟她说过的，山林中多有害人精怪，呼吸顿时急促起来。

    这时那蒲扇精已经着地，一步一步向林小雅这边走来，林小雅越发害怕，只能尽可能将身体缩。“柯武哥哥，你去哪里了，怎么还不回来”林小雅心中连连叫道。

    这时，那怪物终于走到了近前，微微一挺身，轰……巨大的着地声传来，那怪物却变成了一个正常的人影。

    “啊！是柯武哥哥！”林小雅高兴的一下站了起来，不了这树上苔藓斑斑，滑溜无比，脚下一滑，一声尖叫，从大树上直落下去。

    “没事啦，睁开眼吧。”

    忽然，一个温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气息冲在林小雅的耳朵上，连着脸都一下红了，连忙睁开眼，却见柯武笑眯眯望着自己，而自己正在他的怀中。

    “你……你刚才是扛着什么东西”林小雅问道。

    “喏——”柯武歪嘴示意:“祭品啊。”

    林小雅低头看去，地上躺着一头大的惊人的野猪，怕不下五六百斤，两只獠牙又弯又长，称得上是野猪王了。

    怪不得刚才柯武的影子如同立着的蒲扇，这么大的野猪扛在肩膀上，的确显得上身格外庞大。林小雅不仅乍舌，毕竟栖身野店，难免见识野物，也听爷爷说过，野猪王算得上山林一霸，别说人，就是虎豹都不敢轻易招惹。

    野猪王的肩颈处有一处剑痕，那里是野猪心脏的部位，柯武显然没跟这大家伙周旋太久，直接一剑取了性命，扛下山来。

    柯武见林小雅惊魂已定，轻轻将她从怀中放下，自己去峭壁下，在先前推下的大树上掰了几根又粗又长的树枝带回，抽出背后湛卢，在这些树枝上切下一米来长，两头削尖，斜斜插入地面，下大上小，恰好形成一个圆圈，随后将余下树枝切成小臂长的劈柴，堆在圆圈中，转圈看了看，轻轻点头，又将剑插入野猪脖项，手使巧力，轻轻一转，将硕大的野猪脑袋卸下，随即又卸下四腿，再哗哗几剑，割下几块上好的里脊，都插在树枝尖头上，对林小雅道:“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去找些干燥的枯草、树叶来。”

    林小雅连忙点头去了，这山谷中积下的草叶甚多，也不虞找不到，柯武提着剑，又去峭壁前的大树处，切下几块或长或短的木板，一一搬了回来。

    这时火把已将将燃尽，林小雅抱着一大捧枯草干叶回来，柯武将这些草叶堆在劈好的柴堆下，使那将灭未灭的火把小心翼翼点燃了草叶，不多时，草叶燃起火堆，将上面的柴堆烧的噼啪作响。

    柯武道:“这些柴禾都是新木，不好烧，你好好看着火，时时添些草叶，别让火灭了，等柴禾烧起来就好了。新木潮湿烟大，你到时候避开几步，别迷了眼睛，我去给爷爷做寿材。”

    林小雅在店里也是常常要烧火的，技能树早已点满，自是点头应下。柯武一笑，去细心对付那几块木板。

    没钉没胶，想偷懒都偷不得，只好做成榫头。柯武一边拼命回忆高三暑假去参观博物馆时，讲解员对于榫头的介绍，一边努力



0120 恩威并施为仙姬
    林小雅这一觉睡的时间不短，醒来时，见身上披着柯武外衣，心中顿时暖意融融。

    将仪容稍加整理，从车厢里探出头来:“柯武哥哥，我睡了多久了”

    柯武回头笑道:“五六个时辰吧，或者说，整整一白天”

    二人上车时旭日东升，此时却以红霞满天。

    林小雅大羞，生怕柯武笑话自己懒惰，连忙道:“我……我是太累了的缘故，我平时起的可早了……我……”

    柯武见她细细的脖子都羞红了，哈哈一笑，伸手在她脑袋上揉了揉:“知道啦，小雅不是懒虫。昨天是特殊情况嘛，而且你还是长身体的年纪，觉多一点很正常。”

    “可是如果我早点醒来……”林小雅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柯武，颇有愧疚之意:“岂不是能帮柯武哥哥赶车，让你也睡一会昨天你比我累多了，定然也极为困乏。”

    柯武哈哈一笑，夸张的拍了拍胸膛:“哥哥我一身内功，几天几夜不睡觉也不会困，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见他一副大包大揽的样子，林小雅心中更甜。但毕竟爷爷刚走，心中还处于极是哀伤的状态，原本甜甜蜜蜜的滋味，也不由大打折扣。

    她向前看了看路:“我们这是到哪里了”原来此时早已出了山路，走在一条平坦的官道上。

    柯武手往前一指，语气严肃了一点:“往前三十里，便是成都府，我要去那里和伙伴们汇聚。不过在此之前，我会把你在前面的镇子上安顿下来。”

    林小雅顿时一愣，惊诧道:“你不要我了吗”语气惶急，眼眶也开始发红。

    柯武知道这姑娘刚遭家变，举目无亲，正是最为无助之事，连忙安抚道:“小雅，我跟你爷爷发过誓，一定会照顾好你的。怎么会不要你再说，就算没有发这誓，这么好看的大姑娘，我也舍不得不要啊。”

    林小雅听他夸自己美貌，面色一红，心下稍安，喃喃道:“那为什么不让我随你去成都府”

    柯武便将自临安出镖以来的故事大致讲了讲，正色道:“明教与我等已是血海深仇，此去成都府，必然恶战连场，你柯武哥哥虽然武功高强，但对方高手众多，万一让你有个闪失，我的心岂不是要碎了去因此我想，且悄悄将你安排在前面镇上，待我解决了敌人，回程之时，再接上你一同上路。”

    林小雅虽然是个大萝莉，但这年月的人普遍早熟，因此心智倒也成熟，见柯武所说有理，虽然自己心里舍不得，但也不肯在情郎面前做那不懂事的女子，思忖片刻，微微点头:“好，那我在家里茹素焚香，求菩萨保佑柯武哥哥一路顺遂，大败敌人！”

    她年纪不过十六，放在后世也就是个高中生，面容娇美中尚存几分稚气，此刻如大人一般说话，还要为柯武祈福，那小模样当真是讨喜之极，柯武心中不由一热，想起昨天为了帮他用解药，二人故作亲热的场景，忽然道:“小雅，让我亲亲你好不好”

    小雅没想到对方忽然开车，猝不及防之下，脸孔顿时红透。

    柯武见她羞涩，更觉情热，忍不住便伸手去搂她的腰肢。

    林小雅一惊，连忙伸手抵住，急道:“柯武哥哥，柯武哥哥，你停一停，我、我爷爷刚去世……”

    这话一说，仿佛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柯武顿时神志清明过来——对于自己竟对一个热丧之中的小姑娘起了旖念，有些羞愧无地。

    见柯武神情陡变，闭上眼默默不语，林小雅又是一惊。她初经情爱，并无分寸可言，担心自己拒绝伤了情郎之心，连忙伸出一双细腻的小手抓住柯武的手:“我……我不是不允你……只是……等你回来时，好不好”

    柯武虽没吃过猪肉，但毕竟见多了猪跑，一听林小雅的语意，顿时明白了这姑娘心思，心中一暖，反手握住对方小手，睁开眼道:“我可不是生气，男子汉大丈夫，哪有这么小气我刚才是怪我自己不好，见你又乖又好看，忍不住便想亲亲你，一时却忘了此时并不合适，因此闭上眼睛自我检讨呢。”

    原来他没有生气，而且还这么体谅我——我眼光真好！

    林小雅的嘴角不由微微翘起，不好意思看柯武笑眯眯的脸孔，扭转开脸去，低声道:“反正，等你回来……”

    二人说话间，已到得一处小镇，柯武带住缰绳，停车观看。

    或是靠近府城的缘故，这小镇倒颇



0121 高阁闲话起飞云
    蜀中少战乱，物产亦丰饶，唐宋以来，商路通达，于是人民亦渐趋富饶。

    作为蜀地核心的成都府，更是称得上物华天宝、人杰地灵。

    有钱有闲，说的就是那时的蜀中百姓，尤其是长居于成都府这等大城的市民阶层。

    这样的环境，自然便有那爱热闹、好交际的一面出现，因此饮茶摆龙门阵的风俗天下闻名。

    这一日，成都府一条茶馆林立的街道里，茶客们如往日一般如约而至。

    这里的茶馆有大有小，丰俭不一。

    有那上等的茶馆，桌椅上都是精美的雕花，甚至镶金嵌玉，茶器更是出自名家手笔，一壶茶卖个几两银子甚至更多，都属寻常。

    也有普通的茶馆，素雅整洁，虽无十分的富贵，但也收拾的别具匠心，其中最顶级的茶叶，也至多一两、半贯之数。

    还有的茶馆，说是茶馆，不如说是茶摊，粗木大竹，高棚低桌，茶叶、茶点也无甚讲究，前者求一个味重、提神，后者求一个饱腹、有味，便足矣。

    这条街上的茶客，无论是身穿绫罗绸缎的富贾，或是一袭长衫的书生，再或是麻衣粗布，短打扮的力工，都有适合各自消费的去处。

    “飞云阁”乃是这条茶馆街上最为显赫的一家，位于茶馆街东侧，紧邻着外面的十字大街，人流络绎不绝，十分适合茶客们一边饮茶玩耍，一边看那街上发生的热闹。

    倒也不怕外面的嘈杂坏了清雅之兴——一则是因为此处消费虽高，但往来多是些有实力的商贾，真正谈得上清雅的人物，却不大会履足此处；二则是因为这阁子高达六层，一二层用作开设饭馆，三楼以上才是茶馆生意，居高临下，也就不怕噪杂了。

    这六层高的飞云阁，算是成都府的一景，至少在城墙之内，就属它最高了，若是立于顶层眺望，满城风物皆入眼底，自然而然便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气概。

    不过，这气概也不是谁都有资格感受的。

    六楼一壶清茶，起价就是一百银子。

    而且茶客若不是哪行哪业魁首级的人物，便是出五百、一千银子，也只会被告知:客满无座。

    众所周知，在这片土壤上，几千年来有一件事没变过——就是你生意做得再大、钱再多，也大不过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