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公寓

    时至今日，她依旧不明白，日本根深蒂固的这种自杀情结究竟是怎么来的。

    就在转过一条走廊的时候，她忽然停住了脚步。

    “景凰”北山景龙回过头来，不解地看向妹妹景凰。

    前方的一条走廊转角，大概走十米，有一扇门，通向后门。

    “我等一会过来。”

    这条走廊一侧正好有个洗手间，景龙以为妹妹是要上洗手间，就说道“那你快一点过来。”

    “嗯。”

    北山景凰走入这条走廊。

    这条走廊……她无法做到印象不深刻。

    当年的记忆开始一点点刺痛她。

    “景凰，我已经做好了安排。今天晚上你在后门那边的柿子树下等我，我已经为你办好了护照和签证，我会带你离开这个国家的。我再也不做巫女了。”

    那一晚，幸枝姨妈去世了。

    她是在之后才知道，姨妈一直都想要自杀。她一直在追求着一种完美的自杀，在这一点上，她特别青睐于三岛由纪夫。当年，三岛由纪夫在死亡前，他提前用数个月的时间制定了他的自杀计划，并进行了非常传统的日本切腹仪式，并事先找好了介错人。幸枝姨妈意图效仿三岛由纪夫，她在年轻的时候，就详细构思了多个具体的自杀计划，并也有付诸实施的，只不过最后没能成功。

    讽刺的是，她最后死的时候，却不是因为自杀。相反，那时候，她产生了强烈的生存下去的**。她在自己最想要活下去的时候，却死去了。

    她一点点走向走廊后门。那时候，她有种预感，如果打开后门，也许就会在那棵柿子树下面，看到幸枝姨妈的身影。

    这种事情听起来很荒唐。

    如果说给别人听，也许大家会觉得她疯了。

    可是，她还记得清清楚楚。昨天，她躲在草丛下的时候，感受到的肩膀上被人触及的感觉。

    她来到了后门的门前，伸出手，转动着门把手，然后缓缓将其推开……

    ……

    “你最喜欢的战国时代人物是谁”

    “千利休……吧。”

    “啊”提问的明辰彦只觉得有些愕然。

    回答他问题的，是秦子远。

    这里是在一个颇有日本古典特色的房间内，眼前则是一个绘制着浮世绘的屏风。坦白说，如果在这看到几把武士刀，或者战国时代的盔甲，都不会让莫远感觉奇怪。

    看着眼前的浮世绘，还让明辰彦想起一些他当年学日语的时候，老师和他提起的一些关于日本战国的历史。而对一般中国人来说，对日本战国历史的了解，大多源于游戏和大河剧。

    “千利休是谁”况文轩愣了愣，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他对日本战国唯一了解的也就是织田信长了。

    秦子远答道“安土桃山时代的一位茶道宗师，被称之为天下三大匠之一。但可惜触怒了关白丰臣秀吉，而被要求切腹自尽。”

    况文轩咂咂嘴，说道“那……”

    不过来不及多问什么，屏风后面忽然一扇拉门打开，随后他们看到了一个身影走到了屏风后面。

    “我也很喜欢利休。顺便提一句，利休不光是三大匠之一，更是天下第一匠。利休这一名号，是天皇本人所赐予的。”

    屏风对面，传来一个温婉的女声，说出口的居然是字正腔圆的普通话。

    “请问是……”明辰彦立即用日语说道“绯村迦罗夫人”

    “其实利休本来可以不死的。”

    然而，屏风后面的女人却是答非所问。

    “也许你们中国人不是很能理解。对当时权倾天下的关白而言，一个烹茶的七旬老人，对其权力并无半分威胁。然而，作为在天下有着至高名望的茶道大宗师，他的傲骨却触痛了出身卑微的丰臣秀吉。以他的名望，若愿意对关白完全臣服，并不至于沦落到非死不可的境地。然而对他来说，生命绝不高于他的美学追求。所以，利休也可以说是自杀的。”

    秦子远一愣。

    虽然话题是因为他们而起，但他隐隐有种感觉，这番话会否也是生路线索的一部分呢

    “我欣赏利休的原因，也是如此。”秦子远喃喃道“但易地而处，我绝不会做和他一样的抉择。一个毫无权势的茶道宗师，又怎可能抗衡天下第一人的关白丰臣秀吉。”

    “那你为何还如此欣赏他”

    “正因为他做得到，而我做不到，所以我才欣赏。”

    秦子远在心头想着，就和我对方寒的那份崇拜和憧憬一样。

    “你很欣赏利休因此而自杀的选择吗”秦子远继续追问。

    屏风后面的人……正是绯村迦罗。当她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就想起了当初她一直服侍的前代巫女北山幸枝。

    她很清楚，长久以来，幸枝一直渴望着死亡。

    死在这座神社内。

    而后，永久地驻留在此。

    这时候，北山景凰将后门打开了。

    外面的柿子树下……

    没有人在。

    她露出一个苦涩的表情，正要关上门，忽然，她看着门下方。

    那里放着一本被雨水浸透，上面却沾染着殷红鲜血的书。

    这本书赫然是——三岛由纪夫的《金阁寺》！




第二十九章 诅咒
    “能不能和我们说一下关于董邪和董凝的事情”

    莫远此时最关心的，是这个问题，他隐隐有个感觉，这二人也许还活着。

    他的潜意识，总是不太相信他们兄妹已经死了。

    “他们的事情，我女儿花火应该和你们都提过了。”屏风另一侧的绯村迦罗淡淡回答道。

    “我想了解得更多些。”

    良久后，屏风另一侧的绯村迦罗问道“你们是为了他们而来的吗”

    莫远思索了一番后，他没有直接回答“是”。他们在血字任务期间，必须要一直待在这里。所以，他们必须要有一直待在这的理由。

    “不完全是。”

    屏风另一侧的绯村迦罗沉默了半晌后，回答道“我要告诫你们一些很重要的事情。如果你们希望可以提升自己的寿命的话，那最好还是远离他们兄妹二人的好。”

    这句话一出，莫远等人都是面色一变。

    不错，身为公寓住户，将来的确很可能会死。但是，在这一点上，莫远等人也并无多少分别。

    莫远的手死死摩挲着手上的手机，他到现在还是希望手机什么时候能够恢复信号，或许还有机会联系上他们。他感觉，董邪和董凝也许还在这个地方。

    “请你和我们解释一下。”秦子远此时的面色也相当难看，他此时的第一反应就是夏威夷的恶灵，继而就联想到了方寒。他一直认为，董邪会在夏威夷被那恶灵缠身，很可能背后有方寒的操纵。利用恶灵来对付人类，这样的事情，方寒以前就曾经做过。既然有第一次，那么毫无疑问就可能会有第二次。

    绯村迦罗则是回答道“你们最好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很多时候，知道的事情少一些，会比较幸福。”

    “是因为那张照片吗”秦子远继续追问，“是不是他昨天给你看的照片”

    莫远和秦子远都对董邪董凝的生死颇为关切，而相反的，聂涵则是一脸漠然，她知道是方寒让董邪去的夏威夷，但这过程中具体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也不打算知道。如果方寒因为某种原因要和公寓住户为敌，她也绝对会站在和他同一边。极端一些说，如果方寒的生命和公寓住户的生命无法共存，她也一样会愿意为了他去杀人所以，那对兄妹的死活，对她而言，根本无足轻重。

    屏风后又沉默了半晌。

    “他们注定会遭受到超出想象的诅咒。但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只能说，这是超出你们现象的恐怖。”

    当说到“恐怖”二字的时候，绯村迦罗是加了重音的。

    “我只是一个临时巫女而已，远比不上幸枝殿下如果是她，应该可以看得更深。”

    北山景凰从地面上捡起了那本淋湿的金阁寺。

    当年，幸枝姨妈极为钟爱这本三岛由纪夫的代表作，时常在睡前放在桌上。出于好奇，她曾经读过一些三岛由纪夫的作品，但是却完全无法适应里面压抑的文字风格。她骨子里就对日本人酷爱悲剧的性子很是不喜，或许也因为她只有一半日本人血统的缘故吧。记得当年第一次看三国演义，看到关羽死在吕蒙手上，她几乎都不敢相信，哭了整整一晚上。

    她看看书本上的血迹，睁大了眼睛。就连血迹的分布，也和那时候完全一样她甚至颤抖着打开书本，看到了当初幸枝姨妈做的笔记

    “不可能”

    幸枝姨妈被葬在了那棵姑获鸟之馆后方栽种的樱花树下方。日本人钟爱樱花，就是因为其短暂开放的绚烂后，就迅速凋零。这个家族的历代巫女，一旦死去，尸体都会被葬在那棵樱花树下。而那时候，这本书，也是放在了姨妈的棺木中，随着她一起下葬的。她记得清清楚楚

    眼前的门缓缓关闭，而景凰则是开始不断后退，就在这时候，她忽然感觉到背后撞上了什么

    “啊”

    她立即回过头去，却是看见，身后站着的人，赫然是一脸冰冷的绯村花火。

    “你”

    “景凰小姐，”花火的表情依旧是宛如机械一般看不出哪怕一点的变化，“该去用午膳了。”

    不知道为何，北山景凰看到绯村花火现在的表情，就有一种强烈的反胃和作呕感。这一点，她母亲给自己的感觉也一样。记得小时候，她的母亲绯村迦罗就和侍女一般总是跟随在幸枝姨妈身后，并在幸枝姨妈去世后，暂时接替巫女的职务一直到今日。她知道迦罗夫人一直仰慕幸枝姨妈，可是，她在骨子里就是不喜欢绯村母女。

    “我知道了”

    但是这次回来，景凰除了那种潜意识的不快，更多的是一种恐惧。而这种恐惧，正不断地在心头升腾。

    随着绯村花火朝着门外走去的时候，她一直下意识地和绯村花火保持着距离。

    刚才她完全没有感觉到这个女的来到她的背后，简直就好像是忽然从身后冒出来的一般

    这实在是也太

    一想到这里，她的内心就更加揪紧了几分。

    莫远等人走在走廊上，在侍女的指引下，前往用于招待宾客的络新妇馆。

    “昨天董邪和我最后通话的时候，他似乎想告诉我什么。”莫远喃喃道“他似乎在这里有了什么发现。”

    “嗯，但那时候下了暴雨，然后信号就断了。”秦子远也是觉得他很可能发现了重要线索“一进入到树海内部，手机信号就立即断开了。而对手机信号断开这件事情，似乎北山家的人也没有什么感觉的样子。”

    这个家族的人肯定隐瞒了很多事情，这一点没有任何疑问。但是，他们究竟隐瞒了什么，现在却是一无所知。而毫无疑问，他们也绝不可能去逼问他们，这里毕竟是人家的地盘。

    “去找北山景龙。”

    莫远，秦子远和聂涵三人都是得出了这一结论。他和董邪算是网友，昨天见面后似乎也相谈甚欢，如果去找他的话，应该能说得上话，知道一些事情。

    “嗯，希望能从他口中得到一些有用情报吧。”

    “不过没想到，他居然是母紫衣的前男友。还真的是相当意外。”

    这一点，的确是出乎了住户们的意料。但，也就是个小插曲。只要他本人不进入公寓，不会产生什么影响。没进入公寓的住户，一般不会相信公寓的存在，不光是因为常识，还有公寓施加的精神影响，当然类似莫远这种本身反而有意愿主动进入了公寓的住户属于例外。

    而进入络新妇馆后没多久，莫远就注意到前方走廊上前伫立着的一个年轻男子。那年轻男子正在看着手机，而注意到他们后，立即抬起头来。

    将他们带入这里的侍女立即朝着那年轻男子鞠了一躬，说道“景龙少爷。”

    “他们是预约的委托人认识董邪的人吧”

    这时候，莫远走上前一步，说道“你好，我的名字叫做莫远”

    “嗯你这名字好耳熟啊，对了，是魔鬼公寓那本小说的”

    “北山先生，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说。拜托了”

    莫远学着日本人的样子也鞠了一躬。而北山景龙常年在中国说话，更多是当自己是中国人，连忙扶起了莫远。

    “我知道了，你有什么事情要问我吗”

    他看出，对方有非常迫切的事情，无论如何都一定要询问他。

    究竟是什么事情

    。



第三十章 烧痕
    北山景龙扶起对他鞠躬的莫远，老实说，他骨子里还是很不习惯日本人这见面鞠躬的习惯。更何况，对方应该是董邪很好的朋友。

    “要不你们也一起来用午膳吧”

    “不必，我们有自备干粮。”莫远现在哪里有半点食欲，他只想要了解昨天董邪和董凝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北山景龙看得出，现在的莫远，情绪相当急促，脸色也相当不安。

    “好，我知道了。”

    北山景龙其实也不怎么饿，和侍女说明了一番，几个人就前往了附近的一个平素用来招待外宾的房间。

    这两天，他实在是有些疲惫了。坦白说，其实如果不是想要见妹妹景凰，他也不想回到这里来，也不希望在这里举办婚礼。

    这个地方的人，每一个都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