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罪而眠

    “啧啧啧，我怎么不相信”凌若惜撇了撇嘴，把兜子随意地扔在了桌子上：“先喝还是先谈”

    “边喝边谈。”老头儿慢慢地挥了挥手，只见那袋子竟然自动地拆开了，尔后一个酒瓶子开了封，晃晃悠悠地飘到了老头儿的嘴边。

    江流墨抽了抽嘴角，他隐隐猜到老头儿的某项技能了。

    “御鬼，”老头儿笑呵呵地说道，微微一偏脖子，酒瓶也随之一倾，老头儿就这样斜坐着，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你这家伙，可真是越来越懒了……”凌若惜笑道，尔后席地而坐，开了几瓶牛肉罐头，自己又开了瓶酒，喝了一口，尔后怼了怼江流墨：“喝啊，愣着干嘛”

    “哦……”江流墨效仿着凌若惜的模样，席地坐在了她的旁边，也拿了瓶酒，却没有急着喝。

    “啧啧啧，”老头儿一口气喝光了一瓶子酒，满意地砸了咂嘴：“好啊，好啊……”

    “什么好”凌若惜敏锐地问道。

    “酒好啊，”老头儿若有所思地望着江流墨：“这酒，真的好。”

    “这是市场西头儿老梁卖的最廉价的散酒，好在哪儿了”凌若惜撇了撇嘴。

    “就算是散酒，也比今天的这条命要好得多呢……”

    “……”屋内一时沉寂下去。

    “老先生但说无妨。”良久，江流墨开口道。

    “有济世之才，无济世之命，哀哉，哀哉！”老头儿若有所指地说道。

    江流墨霍然站了起来。

    “我们的目的，是神，”那夜，黎萤萤的话犹自挂在耳边：“退而求其次的话……至少，也要济世！”

    “才与命，可是指在下”江流墨问道。

    老头儿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不只是你，还有……屋上草青青，屋中虫儿鸣。”

    江流墨脸色一变。

    “屋上草青青，屋中虫儿鸣……”

    这明显就是黎萤萤的“萤”字！

    “时耶命耶”老头儿兀自说着：“才何辜人何罪欲讨罪于天，却不知其枕罪而眠，一梦而已。”

    “愿闻其详。”江流墨听得有些云里雾里。

    “唉……”老头儿低下头想了想，复又抬起了头，缓缓地摘下墨镜，一把扯下了人皮面具——

    竟是位女子！

    “你，真的想要听么”

    江流墨怔住了。

    眼前的女子，和凌若惜长相神似，只不过并不是马尾辫，而是一头短发，更显俏丽。

    而她的眼神之中……分明蕴藏着一股不可言说的悲哀！

    “你，真的想要听么”女子继续问道。

    “我……想……”江流墨如机械一般答道。

    “……继续做下去，”女子幽幽一叹：“直至……撞到南墙。”




章十一·罪之滋
    江流墨愣愣地看着眼前逐渐透明化的女子。

    “……”女子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来。

    “你究竟是谁”江流墨问道。

    “……”女子流下两行泪水，拼命地摇了摇头，尔后凝望着江流墨的双眼，微微牵了牵嘴角，彻底消失了。

    “结束了”

    身后，凌若惜的声音响起。

    “她是谁”江流墨转过头来，对凌若惜问道。

    “她”凌若惜笑了笑：“她是我。”

    “哈”江流墨又是一愣。

    “准确地说，她是未来的我，”凌若惜笑道：“未来的我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回到了现在，尔后在这个集市上算命求生，某一天我在这附近闲逛的时候看到了她，那个时候她还带着墨镜，我居然没有认出来，之后我算了一卦，发现挺准的，就请她喝酒，之后她告诉了我有些事情……呵呵，就是一些她的能力范围之内可以告诉我的事情。”

    “什么意思”

    “她是半灵体，”凌若惜说道：“我可不知道未来的我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样子，总之，她穿越回到了过去，然后在这里等待着，等待着一个人。”

    “我”江流墨问道。

    “没错，”凌若惜点了点头：“她告诉我，她之所以能够回来，是因为某种强大到足以逆转时空的力量的出现，而她作为一个半灵体，支撑下去的力量已经不多了，便求我让她见你一面，这种见面方式也是她提出来的。”

    “……”江流墨沉默了。

    “她……有没有告诉你一些关于未来的事情”良久，江流墨问道。

    “完全没有，”凌若惜摇了摇头：“方便的话，我还想知道她对你说了什么呢，不过按照我的脾气，既然没有让我自己听，很明显是不希望让我知道，所以还是算了。”

    “这样啊……”江流墨点了点头：“我们，走吧。”

    “去哪儿啊”

    “去……寻找力量。”

    未来的凌若惜那副样子，明显是因为……未来的自己可能因为某些事情，选择将感情作为牺牲品，换来了巨大的力量。她不希望这样，因此才告诫自己。

    但是……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自己未来不做出这样的选择，是不是她也就不会回来告诉自己这些

    如果她不会告诉自己这些，那自己为什么还会在刚刚听到这些

    既然自己刚刚听到了这些，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听了她的话，但是在未来依旧选择了与她的话相违背的决定

    江流墨不禁头皮发麻。

    “黎萤萤的计划……我还要继续么”

    江流墨叹了口气。很明显，黎萤萤之前告诉自己了，她准备去另外一个世界，江流墨暂时是联系不到她的。因此，江流墨收到的这些消息，只能自己慢慢消化了。

    “对了，你会御鬼”江流墨忽然想到了什么，对凌若惜问道。

    凌若惜一愣：“不会啊，至少现在的我不会，我倒是有个师姐会御鬼，可能未来的我向她学了”

    “这样啊……”江流墨点了点头。

    凌若惜却是越想越不对劲儿了。

    自己明明在眠罪做长工，而且已经出师了，为什么还会回鬼谷去找师姐学御鬼术呢

    而且……自己对御鬼也并不算感兴趣，更何况未来的自己看上去也不像师姐那样因为御鬼而牺牲一些东西。

    综上所述，凌若惜经过深思熟虑，得到了一个结论——

    未来的自己的确学了点儿御鬼术，只不过学得很菜，因此没有做出多大的牺牲，但是也因为这个，自己御鬼也只能让一些小鬼帮忙端酒之类的，并没有什么实战用途。

    自以为想通了这一点，凌若惜便耸了耸肩，不再想它。

    “未来的我托付给我的事情，暂时算是解决了，”凌若惜笑道：“我们回去吧”

    “嗯……



章十二·罪之人
    “正是如此，”陈夜点了点头：“恕我直言，我之前根本无法看穿你的全部，但是在你失忆之后，我严重怀疑你的实力有所下降，因为，我现在可以看穿你的一切——当然，是指你醒过来之后的一切事情。”

    江流墨大吃一惊，这样说来，自己和黎萤萤的事情，岂不是……

    “放心吧，你们的事情我是不会干预的，”陈夜拍了拍江流墨的肩膀：“更何况，我根本不感兴趣，我所重视的，只有眠罪的利益，以及天下蒙受冤屈之人的利益。所以，只要你们的计划不影响眠罪以及眠罪的宗旨，你们想要怎么办都可以。我是不会把这些东西向外传的。”

    “那就多谢了。”江流墨松了口气。至少，凭借他的直觉，陈夜看上去像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

    “总之，我还要感谢你的这次失忆，不然的话可就真要让我自己一个人处理这种棘手的事情了。”陈夜搓了搓手。

    江流墨耸了耸肩，没有说话。

    “我的想法很简单，想要找出叛徒，就要让这个人发现露出马脚，”陈夜说道：“而让这个人露出马脚的方法……”

    “可以让他自己暴露身份。”江流墨说道。

    “哦说来听听”陈夜挑了挑眉。

    “只要让他得到他所认为的、值得让他暴露身份的东西就可以了。”江流墨说道。

    “值得让他暴露身份的东西吗……”陈夜皱了皱眉：“但问题是，我们并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也并不知道他需要的是什么东西啊。”

    “这倒也是……”江流墨紧皱眉头：“那你有什么办法呢”

    “逐一排除，”陈夜说道，从怀中拿出一沓子东西，递给了江流墨：“这些人，我要你逐一进行观察，然后一一进行排除，希望你不要感情用事。”

    江流墨自然明白，陈夜口中所说的“感情用事”是什么意思：“我不会的，毕竟这事关更多人的性命。”

    “你明白就好，”陈夜点了点头，复又长叹一声：“说实话，我真的很讨厌这样怀疑自己人啊——”

    “讨厌也没有用吧，”江流墨一边看着手中一张一张的照片一边说道：“毕竟，对手既然是安插在我们这里已久的家伙，当时就没安好心啊。”

    “唉……”陈夜摇了摇头：“走吧，这个任务高于一切，你来之前，我已经告诉小陆，就说你执行直辖特殊任务了，最近无论是独立组的事务还是总部的事务，都暂时不需要你插手，你只要帮我把这个家伙揪出来就足够了。”

    “我明白了，”江流墨点了点头，将照片收进了口袋中：“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没有了，”陈夜摇了摇头，将一张卡片递给了江流墨：“拿着它，眠罪上下都可以听你指挥。”

    江流墨接过陈夜递来的一张青眼白龙卡片抽了抽嘴角。

    “这可是正版的。”陈夜补充了一句。

    “正版的啊……不对，这和正版不正版有什么关系啊喂！”江流墨叫道：“重点是这玩意儿真的有用吗”

    “呵呵，有用的，你试试就知道了，”陈夜笑道：“不过切记，你在使用的时候一定要出于公事，如果你借着它办私事的话，我可饶不了你啊。”

    “知道了知道了。”江流墨随手将卡片揣在了兜里，明显已经放弃了用这东西的想法。

    “好了，走吧，”陈夜挥了挥手：“对了，我给你的照片背面都有数字标记，按照标记来排除吧。”

    “知道了。”江流墨点了点头，回到了自己的独立宿舍。



章十三·生之论
    经过一整个上午的调查与面谈，江流墨基本排除了宁亦琳的可能性。宁亦琳看上去强势，实际上只是为了让陆炎更加注意到她而刻意改变自己而已。通过对她历史的调查，江流墨发现在她来到眠罪之前，一直都被他老爸宁澜宠着，简直是含着金汤勺长大的。这样的富家千金却为了一个男子而刻意将自己变得格外强势，倒也是可叹了。

    “不过……我还是想不通啊，”江流墨一边啃着冰棍儿一边靠在墙上思忖着：“老陈为什么会特意告诉我这个顺序呢”

    江流墨感到疑惑倒也是正常的，因为第二个人……

    “小墨！想什么呢”

    一只大手拍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江流墨回过神来，对着面前叼着烟斗的男子笑道：“爸，您来了。”

    “都说了，不要叫我爸了，叫老尘。”端木尘爽朗地笑道。

    没错，陈夜的标号之中，排在第二名的，正是他的好兄弟、眠罪三巨头之一的端木尘，也是江流墨的岳父、他曾经的爱人牧子汀的生父，原名牧尘的男人。

    “老尘，”江流墨一口将最后一口冰棒吞进肚里，尔后推开了一旁酒馆的门：“进去说”

    “走！”端木尘点了点头：“很久没有在外头喝过酒了呢一直都是喝老澜那种品味低劣的玩意儿，还真就没有时间出来喝。”

    “哈哈，老尘啊，品味低劣你为什么还要喝啊”江流墨开起了玩笑。

    “嘁，还不是老澜那家伙总是拉着我让我陪他，”端木尘撇了撇嘴：“服务员，点菜！”

    看着毫不客气地点了七八个荤菜以及几箱酒的端木尘，江流墨却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端木尘，这个乐呵呵的半老头儿，就像是个任性的小孩儿一样，性格随性得很，在自己失忆后很快就和他熟络了起来，而且这老顽童丝毫没有半点儿架子，为人也很不错……

    但为什么，陈夜将他标在了第二位呢

    “难道说，老陈是按照可信任度从高到低排列的但这也说不通啊！再怎么说，老尘的可信任度也应该比宁姐高吧”江流墨胡思乱想着。

    “喂，你小子，想什么呢”端木尘有些不满地隔着桌子，用筷子敲了敲江流墨的脑袋。

    江流墨回过神来：“哈哈，没什么，只是在试图想一想，看能不能找回一点儿以往的记忆。”

    “唉，不要再想了，”端木尘叹了口气：“小墨，对你来说，或许忘掉一些东西，也是件好事儿吧。”

    “老尘，这话是何意”江流墨问道。

    “因为，以前的你……”端木尘看了看他：“真的很依赖子汀呢。”

    “是吗……”江流墨挠了挠头，虽说这句话对于已经失去了记忆的江流墨而言并没有什么冲击感。

    “没错，”端木尘微微一笑：“当初啊，你简直到了离不开子汀的地步了呢……不过，我觉得，现在的你其实更好。”

    “为什么”江流墨好奇起来。

    “因为，人嘛，终究是要为自己而活着啊！”酒很快上来了，端木尘一边开着一瓶瓶的酒一边说道：“现在的你，或许才更能够活出真正的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