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嫡妻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桥边芍药
宋子循抿了抿唇,半晌才低声道,“太医也没有行之有效的法子,只说要安心静养,等她放下心结,从过去的事中走出来……便会痊愈。”
杜夫人微微颔首,想了想道,“早先我曾与你提过,等阿芷身子好些,就接她跟莞儿家去住几天……今日我见她这般情形,若是继续留在府里,只怕于她养病也多有不便。等我回去跟你岳父合计合计,择日便派人接她们娘俩回去——”
“不可!”杜夫人话音未落,宋子循拒绝的话已经下意识出口。
眼看杜夫人眸中闪过一丝不悦,宋子循忙敛下心神,正色道,“刚才岳母不是说,现在外头有好些关于容芷的谣言么?若在这风口浪尖上,她带着莞儿回去……落在有心人眼里,岂不越发坐实了我们夫妻失和的传闻?”见杜夫人果然面露犹疑之色,宋子循咬了咬牙,继续道,“且不瞒岳母大人说,自打上回方姑母来探望容芷,并向我母亲表明愿意把表姑娘送进府与容芷作伴的意思,长辈们心里已经有了番计较……”
“你姑母?”杜夫人一怔,随即不敢置信地惊呼道,“你姑母她当真是这么说的?!”先时虽也听青荷说了只言片语,却还没来不及细问,谁曾想她那小姑竟不要脸到这种地步!
“千真万确。”宋子循眼中闪过一丝冷厉,“姑母不只在我母亲面前提及,就是与容芷说话,也句句不离子嗣。”他现在回想起来,更是恨极了方夫人的势利薄凉,“若非如此,容芷也不会在她探望的当晚突然发病……”
杜夫人眼眶不由气得通红,咬牙道,“她怎么,她怎么做得出来?!她可是阿芷的亲姑姑呀!阿芷病成这样,她竟然……简直无耻至极!可恨至极!”想杜夫人一辈子都温温柔柔,对谁也不曾说过半句狠话,如今这般,已是生气到了极限。
“岳母大人息怒。”宋子循忙安抚道,“方姑母虽说动我母亲替她说项,但此事小婿已经严词拒绝,且小婿私下也禀明祖母,几年之内并无纳妾的打算……”
杜夫人面色微霁,对他说话的语气也难得带上了几分亲和,“难为姑爷对阿芷有这份心思……”
宋子循见时机成熟,故作为难道,“只是祖母虽答应暂缓纳妾之事,可要是容芷这时候离开,小婿只怕祖母她老人家……”
杜夫人闻言也沉默下来。
平心而论,她也理解宋老夫人的心情。女儿难产后又流掉一胎,将来好不好生,能不能生,还都是未知之数。如今看在宋子循的面上,老夫人还愿意给女儿这个体面,可一旦离开……宋子循身边也总得有个人伺候不是?!
杜夫人正犹豫不决之际,就听宋子循诚恳道,“我知道因为容芷小产,岳父岳母大人对我都颇为不满……我自己也很是自责。可是解铃还须系铃人,容芷的心病既是我造成的的,照顾她我自是责无旁贷。”他说着,站起来朝杜夫人深深作了个揖,“恳请岳母大人……让容芷留下吧!”
杜夫人为难得不行。
待要答应他,不由就想起方才杜容芷呆呆傻傻地坐在一堆碎纸里,嘴里嘟囔着“母亲不要我了……”的那一幕,直觉得现在回想起来,心都疼得要碎了;可要是不答应——坊间的传言,宋老夫人的态度,她却不能不考虑。终究是嫁出去的女儿,就算她能护得了杜容芷一时,可说到底……国公府才是她一辈子的归宿。
杜夫人忖度了许久,终是幽幽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我便过段时候再接她家去吧。”
宋子循神色一松,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杜夫人接着皱眉道,“只是阿芷这病我瞧着实在骇人得很。姑爷找的太医虽说都是极好,可也不能只听一家之言,合该多寻访看看……”她抿唇想着,眼前忽然一亮,“对啊,我怎么给没想到呢!”
宋子循不明所以,“岳母大人……”
杜夫人喜道,“你恐怕还不知道……你姨母家的承贺表哥医术就极高明!前阵子你岳父同僚的母亲患了怪病,连请了几个大夫都束手无策,最后愣是叫你表哥给治好了!”
想起薛承贺那张年轻气盛的脸……宋子循附和道,“若是表哥能把容芷的病医好,那就真是再好不过了。”心里却对薛承贺的医术半信半疑。
杜夫人点点头,转念一想,若是就这么让薛承贺过来,他身为外男自是不可能进到内宅,可若是以医者身份……只怕有些人又少不得要刨根问底,兴风作浪。杜夫人微一忖度,道,“正好过几日我与你姨母要去晖山寺上香,承贺亦会护送我们上山……到时便让阿芷与我们同行,姑爷以为如何?”
“好。”宋子循十分痛快道,“那日小婿亲自护送容芷过去。”
朱门嫡妻 第240章 是你,也只有你
送杜夫人出去,宋子循想了想,还是转身进了内室。
屋子里熏着助眠的安神香,柔和的气息掺杂着淡淡药香,竟也十分好闻。
杜容芷不知几时已经醒了,靠在迎枕上,眼睛直直盯着头顶的承尘。阳光透过窗棱照进来,浅碧色的纱帐上好似有流光浮动,映在她素净小脸上,越发白皙得如透明一般。
“睡醒了么?”宋子循稍一犹豫,还是小心翼翼地在她床前坐下,轻声问道。
杜容芷仿佛直到这时听见动静,她缓缓转过脸,空洞的目光定定地落在他簇新的袍子上。
“我母亲……”她沙哑着嗓子开口。
“我已经送岳母大人出去。”宋子循柔声道。
“……”
“她嘱咐我,要好好照顾你。”
回应他的,依旧是许久的沉默。
“所以……”不知过了多久,她再度张开嘴,哑声道,“即使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也……依旧不肯放我走,是么?”
宋子循身子微微一颤,猛地抬起头。
“我,已经都知道了。”她呆滞的目光终于慢慢转回他脸上。
她该有多迟钝呢……
一切,明明就已经这么明显。
他所有的衣物,忽然在一夜之间从柜子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一直希望她跟宋子循重归于好的安嬷嬷,从此再也没在耳边唠叨过这个名字;屋里下人们每次看向她时,那种小心的,带着讨好与怜悯的眼神……
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因为,她疯了。
她终于被他,被这场无望的婚姻,逼疯了。
杜容芷忽然有些想笑,她也真的笑起来。先前失控时被咬破的唇瓣,随着她这一举动渐渐渗出血来,她却丝毫都感觉不到一般。
宋子循的心狠狠一疼,他握住她瘦得有些硌人的手,低声解释道,“并非是我要故意瞒着你,只是你现还在康复之中,怕你知道了会多想……”
一反常态地,杜容芷并没有挥开他紧紧握着自己的手。
“宋子循,这又是何必呢?”她发出一声似悲悯,更似无奈的叹息,“你是有宏图大志的人,将来更会有似锦的前程……为什么一定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呢?”
她嘴角噙起一抹薄凉的笑,轻声道,“你可想过,待到了那一日,你得偿夙愿,成为这偌大公府的主人,而站在你身边,与你分享一切尊荣与体面的,却是我这个疯妇……”杜容芷捂着嘴儿吃吃笑出声,“你难道……就不觉得可笑么?”
“胡说!”宋子循幽深的眸子里狠狠闪过一抹痛色,“谁说你疯了?!你只是病了,只要安心静养,不再胡思乱想……很快就能好起来。”
他用力握住掌心里的柔荑,低头吻过她手背上凸起的青筋,“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不管将来我走到哪里,能走多远,与我携手同行的那个人,始终是你。”他顿了顿,看着她笑得泛红的眼睛,“也只有你。”
他的目光真挚而热烈,那里面闪耀着她既熟悉又陌生的东西——那些她曾追逐了一生,最后落得一尸两命也终究不曾得到的东西,在这一刻,好像开了闸的洪水,仿佛只要她一句话或是一个眼神,下一刻就会奔涌而出。
可她……只是茫然地别开眼。
宋子循神情微僵。
即便如此,她的反应,也比从前的怒目而视或是不理不睬好了太多。
宋子循心里不由又升起几丝希冀,拉着她的手柔声道,“我知道这些日子你在府里烦闷得很……过几天岳母与姨母会去晖山寺上香,到时我也陪你一起去散散心……你说可好?”见杜容芷沉默不语,他继续好脾气道,“那里清净整洁,景致也很好,你要是闷了,还有岳母——”
不等他说完,杜容芷已经抽回手,神情木然地转过身滑进被子里,“我累了,你出去吧……”
即使她已经变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即使她那么苦苦地哀求母亲带她回去,在名声与女儿之间,母亲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前者……
她已不知这世上除了莞儿,还有什么可留恋的了。
…………………………………………
五日后,杜容芷登上了前往晖山寺的马车。
宋子循与她同行。
清风不时顽皮地勾起车帘,露出车厢里女子清秀白净的脸。
她素手轻托着腮,谜一般的眸子静静望着山脚下一户户人家……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旁看书的宋子循见状稍犹豫了下,合上书不动声色地往她身边靠了靠,温声问,“在看什么?”
杜容芷似是不设防他会忽然开口,又或是压根已经忘了车厢里还有这么个人,闻言身子不由微颤了颤,抿了下唇并没有说话。
好在宋子循早已经习惯,他掀起帘子往前面指了指,“容儿可还记着前面那户人家?”他也不指望得到杜容芷的回答,径自笑道,“记得那年两家的祖母相约带着我们一起去寺里进香,你跟老四最是淘气,趁长辈们不备,撇下丫头婆子溜下山玩……”
他正好要去找宋子熙,无意中撞见。他那时才八九岁大,见两个人鬼鬼祟祟,一时也玩心大起,就偷偷跟在后面。
谁知道这两个惹祸精居然是为了去偷人家农户树上的果子……后来被主人发现不说,杜容芷从树上跳下来还崴伤了脚……宋子澈那混球吓得六神无主,只知道咧着嘴大哭,还是他见主家要追来了,一咬牙背起年幼的杜容芷拔腿就往山上跑……
后来的经过可想而知——他身为兄长却没有尽到管教弟妹的责任,被祖母狠狠训斥了一通又抄了一夜的书。大约从那时候开始,潜意识里对杜容芷“三个字”一直敬而远之……
现如今再回想起这段不怎么愉快的往事,记忆里剩下的却只有小女孩天真烂漫的笑靥,和一声声如黄鹂般清脆甜软的“循哥哥”……
“这些,你还记得么?”他在耳边轻声问道。
杜容芷身子僵了僵,用力抿紧下唇。
马车却在这时渐渐停了下来。
“爷,少夫人,晖山寺到了。”
朱门嫡妻 第241章 薛承贺
晖山寺素来因灵验闻名,是以虽不是初一十五,前来进香的人依旧络绎不绝。
……殿内浓浓的檀香味在鼻尖萦绕,杜容芷虔诚地对着垂眉浅笑的观音像磕了三个头,双手合十,心里默默祈祷,“信女杜容芷,求菩萨保佑我那缘薄的孩儿早日投胎转世,托生到户好人家,一辈子平安和乐,幸福顺遂……信女愿折二十年阳寿,只求菩萨成全……”
周围前来进香的香客见她穿着不俗,虽带着帷帽看不清容貌,但身姿婀娜,仪态万千,一旁陪同的宋子循更是风流俊朗,满身清贵,也猜到是官宦人家的少年夫妻出来拜佛许愿,是以都自动避让,给他们留了分难得的清净。
只是偶尔仍有个别胆大未婚的年轻女子,会借上香之便对着宋子循偷偷打量。却见他面容清冷,目光只一错不错地望向地上诚心跪拜的娇妻,心中艳羡之余,再对菩萨许愿时,亦添了几分虔诚真挚。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待两人在正殿烧过香,便有小沙弥上前引了宋子循夫妇去后面的禅房,与早就在此的杜夫人薛夫人相见。
杜夫人尚且还好,薛夫人自杜容芷过年归宁就再没与她见过,虽知外甥女经历小产血崩,几乎九死一生,然乍见之下还是吓了一跳。
只见她身形消瘦,两颊深陷,唯那双眼睛在巴掌大的小脸上愈加大得惊人。
薛夫人眼眶顿时红了,当着宋子循的面到底不好多说,只怜爱地拍拍杜容芷的手,轻声道,“姐儿瘦了些……”
杜容芷乖顺地朝薛夫人笑了下,便垂下眼不再言语。
宋子循见杜容芷态度冷淡,笑着缓和气氛道,“岳母大人跟姨母早就来了?”
“比你们也早不了许多……”杜夫人道,亲热地拉了杜容芷在身边坐下,问她,“阿芷这几日睡得可好?”
杜容芷怔怔点头,“很好……让母亲挂心了。”
杜夫人不动声色望向宋子循,后者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杜夫人眸色一暗,柔声笑道,“正好你表哥今日得空,也随我跟你姨母一同上山进香……待会儿让他帮你瞧瞧。”
杜容芷轻轻“哦”了一声,就听宋子循问道,“怎地来了这一会儿也没见表哥?”
薛夫人无奈摆手,苦笑道,“你表哥打小儿就是个贪玩的,这会子八成还——”
“阿嚏!”门外忽地响起一声喷嚏,紧接着传来薛承贺爽朗的笑声,“可是母亲又念叨儿子了?”说着大步流星地从外头走进来。
他穿了件宝蓝色的长衫,腰板笔直,双目炯炯,眉眼带笑,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阳光俊朗。
见到坐在杜夫人身边的杜容芷,他本能怔了一下,前一刻还挂在嘴角的笑容瞬间敛了下来。
杜容芷已经站起身,朝他福了福,“表哥。”
薛承贺已回过神,嘴角露出个自然的笑容,“大妹妹,好久不见了。”众人又各自见礼。
因大家都心知肚明这趟杜容芷出门为了什么,于是稍事寒暄,便让薛承贺给杜容芷诊脉。
薛承贺这一诊却用了好些时候,诊完了左手又换右手,眉心也渐渐皱了起来。
陪在一旁的宋子循不自觉抿紧下唇,杜夫人面上更是浮现出担忧之色,不安地攥住手里帕子,薛夫人见状,安抚地握住姐姐的手,才惊觉杜夫人掌心里早已濡湿一片。
杜容芷静静打量薛承贺神色,轻声问,“表哥,我的病……还能好么?”
薛承贺眸色一顿,收回手不悦道,“大妹妹这是什么话?你可知你表哥我在定州人称妙手回春,华佗再世,区区小病,如何能难得倒我?”
杜容芷叫他半真半假的语气说得一愣,“可你方才……”
薛承贺无奈摇头,“我原以为大妹妹跟我一样,是拿得起放得下的爽快人,谁知你竟自苦如此。你这病并非什么疑难之症,皆是因忧思过深,气机逆乱所致。”
他叹了口气,正色道,“我知你为什么伤心,也明白你的心情,可昨日之事既已不能挽回,阿芷你为何不肯朝前看呢?你可知道这段日子我们有多担心你么?”
杜容芷茫然抬起头。
入目的是杜夫人泛红的眼睛,和宋子循小心翼翼的脸。
表哥说担心她,每个人都在说担心她,那他们……真的有在乎过她的感受么?
如果在乎,为什么不能体谅她丧子的悲痛,不能明白她迫切想离开宋子循的心情,反而跟他一起来逼她,折磨她呢……
那个“家”,她真的一刻都待不下去了啊……
薛承贺见杜容芷神色怔怔,心里也有计较,亦不多言,反而换了个轻松的语气道,“你这病现下并不严重,只要你照我说的,每日按时服药,平时该吃吃,该睡睡,闲得无聊就让妹夫给你请个女篾片,专门陪你说话解闷,保管不用两月,就能药到病除。”
虽明知薛承贺是有意为之,可其轻松俏皮的语气还是让先前屋子里的紧张气氛消散了许多。
薛承贺另又让人取来笔墨纸砚,写好方子交给宋子循。
宋子循认真看过,折起来收进袖子里,拱手道,“有劳表哥。”
“都是自家人,妹夫不必客气,”薛承贺摆摆手,想了想道,“我刚在后山闲逛时,瞧着石头上有好些名家碑文,可惜我才疏学浅,虽觉着都好,又看不出好在哪里,待会儿还得请妹夫给我讲讲。”
宋子循知道薛承贺这是有话要单独跟他说,遂笑了笑,温声对杜容芷道,“我陪表兄在山上转转,你陪岳母大人跟姨母说说话,可好?”
杜容芷抬头看了看慈爱的杜夫人,淡淡别开眼,“我有些乏了,想回去休息。”
杜夫人脸色一僵。
宋子循歉意地冲杜夫人笑笑,好脾气哄道,“那你先回屋歇歇……要不我也——”
他话没说完杜容芷已径自站起来,朝杜夫人跟薛夫人俯身行礼道,“母亲,姨母,容芷就先告退了。”
杜夫人见状也不好强留,只得点头道,“你且去吧,等睡醒了再过来说话。”
杜容芷不置可否地弯了弯唇,领着丫头们退下。
朱门嫡妻 第242章 除非我死
第二百四十一章
“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听了薛承贺的建议,宋子循沉默许久方开口道。
薛承贺叹了口气,“情志之症,若要痊愈,必须病者移情易性,保持心境开阔,心志愉悦才是久安之法。现下阿芷悲伤过度,不能自已,若是强行留在府中,每每看到使她伤心的地方……”他一顿,“或是伤心的人,都可能受到刺激,诱使病情加重。”
见宋子循锁紧眉头也不言语,薛承贺想了想,又问,“阿芷在这次小产以前,可曾经历过大悲大恸,伤心欲绝之事?”
宋子循一怔,脑海中好像忽然有什么东西飞快闪过,待要细究,却又寻不到半点踪迹。“并没有。”他皱眉道,“表哥为何会有此一问?”
“许是我想多了。”薛承贺迟疑地摇摇头,解释道,“其实许多妇人在滑胎之后,甚至是生产前后,都会有郁结焦虑等症状,然而像阿芷这般病情严重者甚少。以我对大妹妹的了解,她素来不是什么心性高强,纠结多思之人,此番小产竟能让她到如此地步……”薛承贺说着,不无谴责地看了宋子循一眼,“大抵是她太在乎腹中骨肉的缘故。”
宋子循默了默,半晌才低声道,“是我对她不住。”
薛承贺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事已至此,妹夫也不必太过自责,现下最要紧的,还是赶紧治好阿芷的病。”
宋子循点了点头,一脸凝重道,“表哥先前说的,我回去会好好考虑……”
…………………………
不知是山中的安静清雅定了杜容芷的心神,亦或是在观音前的许愿让她有了些许寄托,杜容芷这一觉竟睡得格外好,等醒过来,已是正午时分。
寺中早已备好丰盛的斋饭。
因是在山上,也无家中诸多讲究,众人便按长幼之序围桌吃了起来。席间杜夫人几次三番看向杜容芷,奈何后者始终目不斜视,除了偶尔在薛承贺蹦出两句俏皮话时抬起头冲他笑笑,整顿饭与别人再无半点交流。
杜夫人知她心结未解,也不敢十分迫她,只笑容温和问,“待会儿你们是留在山上四处逛逛,还是——”
“回家。”杜容芷道。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杜夫人总觉得杜容芷这个“家”字咬得格外用力,倒仿佛故意说给自己听的一般。
宋子循笑了笑,“方才见路上蚂蚁成群出洞,晚些时候怕是会有大雨……所以我们打算早点回去。”
杜夫人微微颔首,“我们也是这般打算的。”又转头跟宋子循攀谈起来。
…………………………
待众人用过午膳,宋子循夫妇亲自送杜夫人与薛夫人上了回程的马车,天色果然暗了下来。
狂风刮得树叶哗哗作响,天空仿佛一块黑色的幕布,黑压压地压了下来……马车缓缓地在山道上前行,雨滴噼里啪啦地砸在车棚子上,连外头嘈杂的马蹄声也被淹没其中。
正这时候,天空中忽然闪过一道闪电——
杜容芷身子猛地一晃,随之朝地上倒去。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袭来,反而在下一刻撞进宋子循的怀抱里。两人俱是一怔,宋子循忙问,“没事吧?”
杜容芷摇了摇头,还不待说话,马车忽然像离了弦的箭一般飞奔出去,车身更是一阵剧烈震动,直接把两个人重重摔到地上。
“惊马啦!惊马啦!”混乱之中也不知谁大喊一声,一时间,马儿尖锐的嘶鸣声,下人的惊恐声,纷繁错杂的马蹄声混作一团。
宋子循一只手抱住杜容芷,强忍住胳膊上传来的剧痛,紧紧抓住窗户,两个人的身体随着马车疯狂地奔驰不住颠簸,好像随时都会被甩出去。
“爷!”外头传来车夫颤抖的声音,他拼命拉紧手里的缰绳,可是已经起不了丝毫作用,眼看着前头就是悬崖峭壁,他语带哭腔道,“这马,这马拦不住了……您跟少夫人赶紧跳下去吧!再晚……再晚就来不及啦!”
杜容芷脸色惨白,整个人在接连不断的摇晃撞击中早已头晕目眩,胃里更是翻江倒海几乎下一刻就吐出来,恍惚中隐隐听见宋子循在耳边道,“容芷,抱紧我!”
杜容芷一怔,还没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只觉得宋子循握在她腰间的手忽然猛一用力——
“啊——”随着杜容芷一声惊恐的尖叫,两个人竟顺着车门滚了下来!
杜容芷只觉得四肢百骸都疼得像被马车碾过,她下意识伸手想要抓住什么,可身体却因为惯性不受控制地甩了出去!
后面就是陡峭的悬崖……杜容芷下意识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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