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僧

    来到桃源山庄，还是熟悉的宅院，宅院里空荡荡，客厅大门还是紧闭着。

    我走上前去，敲了敲门，传来的却是二牛的声音：进来。

    我推开门，二牛坐在以前慧石师伯常坐的位置。

    我走进去时，二牛抬起头，满眼血丝，像几日未眠一样。

    二牛说，智山，你总算来了。

    说的时候，话音里带着微弱的喜悦。

    我问，慧石师伯呢

    二牛站起身来，说你跟我来。说完转身便往后院走。

    跟着二牛来到后院，后院是慧石师伯打造兵器的锅炉和存放煤炭的草棚。

    只是，有一座泥土很新的坟墓在这样的后院里，显得格格不入。

    坟墓前立了一块碑，无字。

    我说，这……

    二牛点头，说这就是你慧石师伯。

    我吃了一惊，问二牛慧石师伯是怎么死的。

    二牛走到坟前蹲下身子，从坟土里捡出些草根，碎石，他边捡边说，我先给你讲个故事。

    我不知道二牛打算说什么，不敢接话。

    二牛说，我是一名武当弟子，是执法长老的徒弟。

    我情不自禁“啊”了一声，这太出乎意料了。我问，你怎么……怎么会是武当的弟子

    二牛并不理会我，像是自言自语般的说道，十一年前，有一日师傅受朋友之托去京城办事，回来时满脸焦虑之色。我与师傅情同父子，不知他何事如此忧虑，便私下询问。师傅道，去京城时吃饭遇到一个中年和尚，和尚向他化缘，便扔了些铜板，谁知那和尚当场恼怒，说我是佛派弟子，不是丐帮弟子，你扔钱是什么意思师傅当时不愿生事，便取回铜板，给他钵里添了些饭菜，想将那和尚打发走。未曾想那和尚将钵往他桌上一摔，汤汤水水溅了师傅一脸。师傅忍住气，道你这个和尚讲不讲理给了你饭菜你还想怎地

    那和尚指着钵里的肥肉道，佛家弟子不食荤腥，你这不是消遣贫僧来着。

    师傅这才发现方才给他饭菜时不慎添了些荤腥，一时觉得自己理亏，便将饭菜倒了，喊来小二想炒些素菜给和尚。

    谁知那和尚不依不饶，说你侮辱了我两次，没道歉一次，是仗着三清人数多，觉得如来佛祖好欺负么

    师傅一忍再忍，见他无理取闹，便冷声道，和尚是想打架么

    那和尚一听打架，说我怕了你个牛鼻子不成。你们牛鼻子凭着软手软脚的功夫欺世盗名这些年，今天正好让你们现现形。

    师傅一听和尚想打架，便结了账与和尚约到城外，两人打斗起来。

    却不知是哪个寺庙来的和尚，拳脚功夫着实了得，师傅用尽平生之能，竟仍然处于下风，便从腰间抽出剑，使出太极剑法。那和尚翻起僧袍，从袍下也抽出一把剑，那和尚剑法古怪，全是攻招，如此以攻代守的招式，师傅还是第一次瞧见，不敢怠慢，使出太极剑法的防招精髓，与他比斗了半日，虽不能获胜，却也不会落败。

    又斗了一会，那和尚忽然冷笑道，太极剑法原来只有挡剑式，我说你们牛鼻子功夫软手软脚，欺世盗名，果然如此。师傅听了大怒，大喊道，抹剑式！一剑游离不定，直奔那和尚双眼，那和尚喝道，来得好！右手将剑砍向师傅的剑，师傅仗着宝剑之利，并不避开，剑势不停。两剑相碰，只听“当”的一声，师傅的剑竟然断了。

    师傅呆在原处，那和尚也不趁机偷袭，只是嘿嘿冷笑，说你们武当亮剑大会没多久便会召开，看你怎么办。

    师傅剑被砍断，一时万念俱灰，只是还不知输在谁人手上，便说道，最多不过一个死字。不知阁下什么寺的，法号叫什么。

    那和尚说，说将你听也无妨。贫僧法号道衍，出家前名姚广孝。若要寻仇，只怕你没机会了。

    说完，道衍和尚便走了。

    师傅捡起断剑，无心待在京城办事，便匆匆返回，想到不久召开的亮剑大会，一旦被掌门发现自己断了剑，依照武当的规矩，杖毙只怕是逃不了的，故愁眉不展。

    我听师傅说完，忽然想起师傅与少林寺的慧泽自幼相交甚好，道少林兵器院传言有续剑之能，何不求慧泽师叔助你续剑

    师傅道，此人心术不正，为求名利，尽爱使些下三滥的手段。我若求他，他必会以此挟持我，叫我为他做些勾当，以后我只会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岂不是比死更惨。

    我想了想，说师傅，此事好办。听说他上一届输给慧恩，未能替少林出战，心有不甘。少林并无天资聪颖的小和尚，传言慧能方丈一直为此焦急。慧泽也一直想觅个良徒，传了自己衣钵，替自己参加武林盟主竞标赛，了却这桩心愿。师傅可记得有日途径蝎子山借宿，用膳间农户向师傅求教长生之法，师傅讲了些太极心法，那农户似懂非懂，谁知那家在一旁玩耍的孩子，竟领悟了三分，反倒帮师傅向他父亲讲解了些许。师傅当日曾夸过这孩子有武学天分。

    师傅听我讲到这里，说确有此事，那日我想带孩子回武当，那农户却不同意我将孩子带走，我本惋惜了些时日，若不是掌门早已带回长云子，为师甚至有了去蝎子山杀人夺子的念头。

    我说，着啊！师傅若将这孩子的住址告诉了慧泽，师傅你猜慧泽会怎么办他定会和师傅般求农户，农户不答应，慧泽必会暗地里杀了农户，再顺手带走孩子。如此一




第五十七章 断臂
    二牛继续说道，你们来后，我趁他和你们说话分心时猛然揭瓦射出暗器，谁知被你破坏了我的计划。随

    你们走后，我找来泥瓦匠修补了屋顶，慧石师傅和往日一般，当没发生过。

    师傅每年年底都会派人和我联系一次，问情况怎么样了，去年冬天，师傅又派人与我在附近的山头联系，得知我仍未得手，师傅失了耐心，叫我今年无论如何都要学会续剑，否则我这辈子别再回武当山了。

    我听后很急，心想这还了得。再不得手，被逐出师门便成真事了。

    回到桃源山庄，我苦思冥想了数日，终于想出了个奇招。

    今年始，我不再像往日那样没日没夜的偷袭，相反一次也没出手。慧石师伯倒是有些不习惯，常问我是不是放弃了，我只是笑而不言。

    就这样过了三个月，有一日他在屋里喝茶，我在屋外晒被褥，我故意走近门边“啊”了一声，慧石师傅听我叫声急促，以为我出了意外，慌忙出屋，他又怎知道我耳朵里塞了棉花，正拿了两面大锣等他。

    他前脚刚出门，我猛的一敲大锣，慧石师傅瞬间被震得跳了起来，扭头见躲在一旁的我，生气的“哼”了一声，转身回到屋里。

    我本想趁他转身走射出暗器，却又担心这锣声没起作用，他仍是听得到暗器的破空声。

    傍晚我在屋外喊他去厨房吃饭，喊了几声也没见慧石师傅出来，便敲门，又敲了好久，慧石师傅仍是没动静。我想难不成慧石师傅出去了，按理这时候都在的，便推门而入。

    却见慧石师傅好端端的躺在睡椅上，他见我进来，呵斥道，二牛你越来越没规矩了，进来不知道先敲门么

    我这一听，顿时惊喜若狂，原来这锣声起了作用，慧石师傅听不见了。

    晚上，我将许久没用的袖箭掏出来，将箭头一个个都掰断了，心想慧石师傅现在耳力既失，我射暗器他便会躲不过，不去了箭头只怕会伤了他。

    第二日清晨，我蹑手蹑脚的走到窗外，戳穿了纸窗偷偷往里一瞧，只见床上空空的，慧石师傅已经起身。我四处寻找，也没找到慧石师傅的影，暗忖难不成是出去医耳朵了，等他医好了，再射他可就难了，一时懊悔，昨日夜里偷袭他的话，何来今日之恼。

    我想了想，桃源山庄往西二十里有个赤脚医生，素日山庄有人患病，都是去那里医治，慧石师傅该是去了赤脚医生处。

    我关好门，出了山庄往西急赶，怕误了时间，边走边担心慧石师傅是不是已被医生医好。

    未曾想只走了十里，见草丛里背朝天躺有一人，看衣着体形，正是慧石师傅。我连忙走过去将人翻过身来，果然是他。只见他脸色铁青，双眼紧闭，肚子上插了把飞刀，只露了个刀把，血染红了下摆。

    我慌忙上前，蹲下身探手摸他脉搏，只觉脉搏微弱，时有时无。

    我忽然有一种强烈的负罪感。如果不是我，慧石师傅又怎会躲不过正面袭击的飞刀

    我扶起慧石师傅，将他靠在怀里，握着他的双手将内力缓缓传了过去，慧石师傅咳了一口黑血，终于醒了过来。

    慧石睁眼见到我，眼里满是欣喜，说快……书在……怀里……

    我从他怀里果然掏出一本书，书名是《慧石冶炼之术》，我看看书，又看看怀里垂死的慧石师傅，一时不知是该欢喜还是该悲伤。这九年来我对续剑之技是日思夜盼，却未想拿到手时，是这样的场景。

    慧石师傅低声的说，我没传人，再不收弟子就来不及了，你就当了我的弟子吧。

    我犹豫了一下，说你现在这样……都是我害的……你就不怪我

    慧石师傅缓缓的摇了摇头，说我听不见你说什么。我想告诉你的是，我第一次见你，听脚步声我就听出你是武当的，后来你偷袭我使的也一直是道家的暗器手法。今日之灾，也是我咎由自取，如果不是我给你出难题在先，你又怎会用锣声震坏我的耳朵，以至于我听不见千里眼张顾两位神捕发出的暗器。

    说到这里，慧石师傅眼里光彩渐弱，不再说话。我连忙丢下书，紧紧握着他双手加急了内力传输，慧石师傅喘了口气，继续说道，我慧石孤身一世，没想最后得你陪伴服侍了九年，你虽是道家的弟子，我却早将你当成了我的弟子，本来我也是打算再等一年，如果那时你还没走，我就传你衣钵。只是现在……我快不行了。这本书是我毕生的心血，你就拿去吧。

    说完，他缓缓抬起手指向我扔在一旁的书，忽然手臂一垂，头一歪，便去了。

    我没能忍住，哭出了声来，叫了声“师傅”。

    我一直认为，我从没亏欠过谁，包括慧泽的徒弟因我出的主意被杀了双亲，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亏欠。这就是江湖，为了成功，谁都会用尽手段。可是，这次我真的亏欠了慧石师傅。

    我没捡书，就这样抱着慧石师傅，哭了很久。

    我正准备抱着慧石师傅的法身离开的时候，来了几个手持木棍的村民，领头的是个小孩子。

    那些村民问那小孩，是这人行凶的吗

    小孩盯着我看了看，摇头说不是他。

    我头脑里忽然大亮，轻轻放下慧石师傅，走过去蹲下身问小孩，刚才我师傅遇害你看见了是不是

    那小孩躲到大人身后，怯怯的看着我。

    村民问我是谁，我说我是这位高僧的徒弟，我赶来时师傅已经遇害了。凶手是谁我知道，但不知为何遇害。

    那村民便对孩子说，娃你告诉他吧。

    那孩子低声道，我在旁边的山坡放牛，说着指了指西边的小土坡。我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那孩子继续道，我坐在坡上正打着盹，忽然背后有人吵闹，便趴在坡上偷看，只见有两个人指着这位



第五十八章 重逢
    我背负着二牛一路打听，去了赤脚医生家。?

    等二牛醒来时，二牛对我说，你这就走吧，别耽误了日程。

    我说你伤好后怎么办，是不是回武当

    二牛摇了摇头，说慧石师傅收了我做徒弟，道士我是不会再当了。我先带父母远离河南，去异乡安顿好他们的生活，再去办件事。事办好了，我便回来将师傅的碑上刻字，落款“不孝弟子二牛”，若是没办好，将来你替我把字刻了吧。

    我问，办什么事需不需要我帮忙。

    二牛说千里眼和顺风耳齐名，现在顺风耳已不在人世，千里眼自然也不应该在。至于你，还是忙你的正事要紧，记住千万别让慧石师傅遗恨九泉。

    我跪下向二牛拜了拜。

    快到少室山时，我特意去了刚下山时初遇樱灵的小镇，走进那座熟悉的酒馆，来到我坐过的桌前，所幸，酒店人不多，这桌并没有食客。坐下后，和那日一样，点了少许素菜、兔肉、鱼肉。

    吃着菜，看着樱灵和武当四子坐过的位置，不禁有些出神。

    一年前，就在这里，樱灵忽然拍着桌子指着我说，这个色鬼盯着看我好半天！

    一切，仿佛如昨。只是不知樱灵现在可好，我们的孩子出世没。

    正恍惚间，忽然有人道，你看那人是不是痴了，老看我们做什么

    我定了定睛，这才发现那桌不知何时坐了四个庄稼人，忙低下头继续吃饭。

    那桌有人小声道，老三，别乱说话，这年头乱得很，别遇上喜欢为非作歹的，得罪了枉自送命。

    又有人也小声道，可不是。我瞧他背负着剑，还是莫要招惹的好。你们偷偷看看，他还有没有往这里看。

    有人轻声道，没有。老三你以后可不能如此鲁莽，被别人看两眼又如何身上能少块肉么你难道没听说前几日登封城里官兵被强盗给灭了么想是这样官兵素日得罪了不少人。你们想想，登封城没有一万那也得有八千官兵，就这样一夜间……

    又有人轻声问，大哥，难道登封的官兵就没一个活口

    那人连忙“嘘”了声，说别多问，大家吃了饭继续赶路。大家记得管好嘴巴，你不招惹别人，别人自然就不会害你。

    接着大家再也不说话，只管吃饭。

    我心里“嘎嘣”一声。

    我本以为方丈与白马寺的师伯们为了救我，难免会伤些人，没想到居然将他们全杀了。

    转念一想，王将军是燕王的将领，有这样的机会可以减弱太子的兵力又怎会放弃灭口定是他的主意，方丈他们恐怕见到那样的场景，也无可奈何。

    想到这里，情不自禁叹了口气。

    回到少林时，已是第二日傍晚。

    刚进少林的门便见到了慧恩师傅。

    慧恩师傅一把抱住我，说你总算回来了。我这一年可真有些替你担心。

    我见慧恩师傅样貌并没有什么变化，抱住我的手臂依旧强壮有力，心下大慰。

    我说师傅，智山没你的本事，没在江湖上留下打虎打鲨鱼的传说，这次出行给你丢脸了。

    慧恩师傅笑道，但是你把道家的名剑都断干净了，听说连天师的轩辕剑和武当的青峰双剑都被你给断了，你给我们佛家增添了不少脸面，我也跟着脸上有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