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守夜人

    可能，这一个电话，我提出什么要求，就会直接影响到我最后的生死。

    选择伟大，或许我会死的很惨。

    选择自私，或许祸水东引，我也能从这件事情里抽身了，就是日后得面对自己良心的拷问……

    从我南下那一刻起，从我接手了囡囡的事情开始，我就一直在面临着这样的选择，我也选择了好几次了，可当下一次面临同样的选择的时候，还会犹豫。

    并非是我意志坚定，事关自己的安危，这事儿摆在谁面前谁也得为难！

    所以，我犹豫了，后来还是黑寡妇又呼唤了我一声，我才终于拿起了他们军方的专用电话……

    电话另一头的叶建勋似乎有感，在我拿起电话的瞬间，他就说话了:“小孔，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终于，我还是开口了，沉沉的叹了口气，道:“很糟糕，医生和美男阵亡，小五他……而且，我们眼下也被困了，虽然抓了俩日本人，不过，我现在根本找不到对我们下手的那个阴阳师的位置，也没机会去找了……”

    叶建勋沉默了，过了许久，才说道:“医生他们的情况黑寡妇和我说了，这不怪你，他们选择从军，从他们拿着老百姓的税，握着钢枪，穿上军装那一天起，这就是他们的宿命，如果有需要，我也当马革裹尸，这一点上，我和他们是一样的，你不必有任何压力。倒是你，这件事情本不该是你的责任，却把你卷进来了，听说你受伤了”

    说真的，这一刻我喉咙上面像是堵了什么一样，不吐不快，憋得我难受，可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过了半天，才一咬牙说道:“小伤，不碍事。”

    “那就好。”

    叶建勋在那头明显松了口气，随即又问道:“我们在通宵开会，针对你那边的情况在进行商讨，不过，现在你是临场的指挥官，具体该怎么选择，还是得听你的。我们这边呢，总结出两个方案:其一，既然你说人魔像是瘟疫一样，不建议我们的军警与其接触，那么，我们就围而不攻，同时，我会派遣直升机去把你们接出来，然后，对凤凰山进行覆盖性的打击，让那个所谓的阴阳师和人魔什么的……全都进了坟场！其二……”

    说到这里，叶建勋在没有说下去。

    不过，其二是什么，我却知道。

    我默默给自己点上了一支烟，看着熊子在前方一夫当关浴血搏杀，也抬眼看着巨石之下那密密麻麻的死人大军，最后，我的目光投放到了凤凰山莽莽苍苍的山林里……

    冬日里的山河，真的很壮阔……

    即便，夜色笼罩了它，它也真的很美。

    终于，我还是轻轻叹了口气，道:“选择第二套方案吧……”

    叶建勋那边陷入了死一样的沉默，过了很久才说道:“孔昭，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我都知道！！！

    我在心中呐喊。

    第二套方案，就是我们要死守在这里，等华夏的修行者们知道了这里的事情，赶来支援我们！！

    我们可能需要等一天！

    也可能需要等两天！

    或许……我们需要等半个月！

    在这段时间里，我们要面对死人大军无休无止的进攻，一个扛不住攻上来，我们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这就是我选择的第二套方案！

    是不是相对于第一个方案而言，我所选择的方案看起来像个傻逼一样

    没错，千万人骂我傻逼，我的理由只有一条——大好河山，岂容贼人乱！

    是的，前一秒我还在犹豫着，自己到底是要选择伟大还是自私，可看着这壮阔的山林，我心里有了答案！

    我只说了第二个方案的后果，可我却没有说第一个方案执行起来的后果！

    如果选择了第一套方案……

    明天，不，甚至都不用明天，今夜我们几个就能离开这里。

    是的，这是完全可以的，直升机在头顶上给我们扔下一条绳子，我们就能离开，除非那些人魔插




第0280章 黑暗无尽
    决定既然已经做出，那便非儿戏。

    等我放下电话时，我的目光不禁投向了周边几人，此刻，我满腔慷慨之言，可涌到喉咙眼儿上的时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终究什么都没说出来。

    甚至，我没有询问他们的意见。

    越问，越特么的乱！

    这样的事情我也不是经历了一次两次了，我不是傻子痴子，永远都在原地踏步，整个人没有一丁点的长进，至少，我曾经经历过的好几次问询都是以混乱而告终，渐渐的我也学会了，既然他们认我当了领头人，那我做出的决定就可以代表他们，如果不服气，大可以推翻了我，我也没有任何意见，毕竟我孔昭也是苦出身，不像现在的有些孩子一样，自负狂妄到认为普天之下皆我妈的地步，谁都得让着我，谁都得以我为中心，我深知人心难齐，一件事儿搁一百个人身上得有一百种不同的看法，不认可我也没关系，既然认了，那就是你们自个儿选的，等我做出决定的时候也别抱怨。

    生死之地，容不得有太多争执！

    现在我也只能这么安抚自己良心上的愧疚了，沉默了半响，最终只说了两个字:“守吧！”

    他们也没说话，就是沉默着

    这一夜，我们就暴露在凤凰山的风刀雪剑中过去了。

    熊子这人果然是个猛将，他说凭自己能守四个小时，还真就是守了整整四个小时，生猛的一塌糊涂，我实在想不通，你说说这都是爹生妈养的血肉之躯，我也打小锤炼自己的身体，一天都不敢懈怠，怎么到头来差别就这么大呢这个大块头的体能至少都是我的两倍！

    要我看，真要拼体能，萍子都未必能比得上他！

    不过，高低这一夜算是坚持过去了，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五点钟的时候，疯狂进攻我们的人魔狂潮才像是收到了命令一样，齐刷刷的退开了。

    退开，并不意味着他们离开了，事实上，这密密麻麻的死人大军只是把我们这里团团包围了，看那样子，根本就不准备让我们离开的。

    这样的情况多少有些诡异，不过我后来一琢磨，也就大概明白了原因。

    凌晨五点，撇开洋人的计时法，用咱华夏传统的十二地支计时法来看，这个时候恰好是在卯时，便是凌晨五点钟到七点钟这段时间，卯时是个非常特殊的时辰，在汉代的时候被称之为日出，也叫日始、破晓、旭日等，由此可见，这卯时便是白日之始，搁阴行里的话来说就是天地间阴阳交替的时候！

    正所谓五更鸡鸣，说的就是这个时候，鸡鸣天亮，邪魔退避，除非是在特殊的地域环境下，一些邪魔外道在这个时间点上基本上是要蛰伏起来的，或者道行足够的高，才能够不惧怕天地间阳气的影响！

    这人魔虽然是寻常的尸体被瘟尸式神的怨气给控制了，并不单纯的是阴气所控制，所以，天地间的阳气对他们的杀伤力并不是那么的强，影响也不会那么大，至少不可能直接灭其神形，不过，若说对它们没有一点影响那是不可能的！

    不要忘记了，天地间的阳气无法灭其体内怨气，但是，它们的母体瘟尸式神却会受到巨大的影响，至少白天它的力量会被削弱的特别厉害，母体都受到了如此影响，被它控制的尸体自然不用多说！

    综合这一切，我也算是一点点的把握住了，这些人魔在白天的时候力量很弱，所以他们不进攻，只是困住我们！

    这个特点我亦立即报告给了叶建勋。

    而我也针对这个特点做出安排。

    我们五人里，若说近身搏斗，伊诗婷最弱，她的体力也是最差的，所以，我就让她晚上睡觉，白天起来看着那些人魔，总不能我们一股脑儿的全睡了，那些人魔白天弱是弱，可至少不是不能行动呀！

    而我们剩下的死人，则分配开了，一到夜间，轮流守卫通往这块巨石的那条咽喉小道，到了白天在休息！

    昨夜伊诗婷已经休息的差不多了，所以，今天这白天，自然是要她来守卫的，而我们剩下的人则在巨石上休息，不过，合眼没多长时间，我们就被天空中的轰鸣声惊醒了。

    叶建勋派的直升机来了！

    这来的速度着实有点出乎我的预料。

    不过，他们虽然清楚我们的位置坐标，但毕竟是空投，也不能说一投一个准儿，然后，叶建勋就做了一个特土豪的事儿，直升机所过之处，物资投放的是漫山遍野！

    正所谓错杀一千，总能逮着一个对的。

    那些物资里还真就有三个箱子落在了我们这里，打开一看，武器、药品、食物、衣服我们需要的东西都有，甚至，叶建勋还特贴心的给我们配了热水！

    毋庸置疑，对于身处零下三十多度极寒地区的我们来说，这些东西才是最要紧的！

    我们几个在这死冷寒天的地方已经坚守了太久了，从离开特殊督察组以后就进入这里了，再就没挪窝，根本没吃过一口热乎的，眼下热水冲了汤，用物资里的木材生了火弄了口热乎吃的，一个个差点没把舌头都吞掉，就说萍子，都噎的翻白眼儿了，还在使劲儿往嘴里塞东西

    甚至，就连小五吃了口东西后，也好了很多。

    至少脸上带了点人气儿

    本来我是想着和叶建勋联系，先把他这个伤员用直升机运出去，我们几个在这里继续牵制那个日本阴阳师，等阴行的人到，结果小五死活不同意，当我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他抓住了我的手腕，脸上带着平静的笑容，只是轻轻摇头，说让他埋葬在这里吧，他的情况他知道。

    我肯定不能拿活生生的一条性命去儿戏，当下就准备办这件事情，结果，伊诗婷让黑寡妇帮忙看着小道，自己过来又一次帮小五检查了一下身体

    这一检查，伊诗婷脸就白了

    其实，有些事情不用伊诗婷说，我也知道了，就一晚上的工夫，小五已然挺不住了，怕是大罗金仙来了都不管事了，我们被困在这里已经错过了最佳抢救他的时机。

    那时，我也只能苦笑了，心说我才入了阴行几天，这就见了多少生死之事怕是旁人一辈子都没有我入了阴行的这段日子来的精彩吧只是，时间久了，我不知我会在这样的事情的冲击下，变成什么模样，怕是再回头时，连我自己也不认识自己了吧

    小五走的很快，吃了点热乎食物后短暂的回转，最后看来却也不过是人死之前的回光返照罢了，大概到中午的时候，他的呼吸就变的急促了起来，瞳孔飞快扩散，弥留之际，他眼珠子一直往上翻，旁人以为他是在咽气，唯独我看出，他其实是想看一眼这大好山河，于是我赶忙把他扶了起来，他就盘坐在这块巨石上，眺望着远方的白山黑水，唇角露出一丝满足的笑容，然后垂着头颅溘然长逝

    黑寡妇和熊子看小五走，大概是心里生出了兔死狐悲的感觉，在他身旁轻轻哼唱起了一首军歌。



第0281章 破晓
    时间过的很快，也过的很慢……

    转眼，我们已经在这里整整坚守了七天……

    巨石四周的死尸已经堆成了小山，厮杀之惨烈完全超乎了我的想象，放在以前，我是绝对不会相信愚公移山、精卫填海这样的故事的，因为不现实，可现在我相信了，当铺天盖地的尸体堆砌在一起的时候，原来真的可以堆成山……

    看着这遍地狼藉，我甚至都不敢相信这是我们五个人完成的事情！！！

    古时乱军屠城，可让渭水为之断流，但那毕竟是数十万大军做成的事情，如今我们五人干掉的人魔，已然堆成山……

    这尸山已与巨石几乎成了一个高度……

    而我们五人，也已经到了极限，我四肢酸软的就像软面条一样，每一次挥动黄泉刀都十分吃力。

    尸山四周，死人大军近在眼前，他们蹲在地上，猩红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们……

    我知道，他们在等待夜色来临，而我们也在等待夜色降临。

    夜色来临，他们会享受到一场饕餮盛宴，猛攻七日，这场饕餮盛宴无论是对它们，还是对那个日本的阴阳师来说，都将是一场久违的胜利，而我们，则会在夜色降临时，战死在这里。

    没机会了……

    已经是第七天了……

    我们真的坚持不住了……

    我已经把人魔的特点告诉叶建勋他们了，也明确无误的告诉他们，如果要动手，一定要选在白天！

    可，整整一天，我们没有看到援兵，晚上就更不会有了。

    而我们也很清楚自己的状态，我们是撑不过今夜的，就算是身体最健壮的熊子都已经是面色煞白了，动起手来摇摇晃晃的，眼看着随时都会摔倒……

    我们这样的状态，怎么斗谁能告诉我怎么斗！

    我们选择相信华夏的修炼者至少在大事上不会含糊，可事实上，我们太天真了，伊诗婷的判断也是错误的！

    夜色，在无声无息间悄然降临。

    当夜幕笼罩千山万壑时，包围着我们的人魔很明显活跃了起来，它们不再继续蹲着了，一个个站起来，仰头对着我们发出嗜血的嘶吼，狰狞到了极点，一个个已经蓄势待发，我知道它们仍旧在等待，等待午夜子时，鬼门关开，阴气大盛！

    届时，他们将一拥而上。

    时间就像是亡人给我们敲响的丧钟一样，一声声的远去……

    转眼，已经到了夜间十点多！

    这时，我让黑寡妇最后一次帮我拨通了叶建勋的电话，电话接通后，我只说了一句话:“叶将军，我顶不住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他日为我收尸时，请把我的尸体送回故土，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再能回故土！”

    说完，我直接挂断了电话，我的体力已经达到了极限，此刻呼吸如烂风箱一样沉重，卯足了劲儿陡然一声大吼:“萍子，扶我起来！”

    萍子的脸上也带着缕缕哀愁，默默拉着我站起，刚刚起身，一个趔趄，我又差点摔倒，不过，也不知我是从哪里借来了力量，硬生生的挺住了，徐徐从匣中抽出黄泉刀，又从衣服上扯下一条碎布，轻轻擦拭着因为屠戮脏了的刀身，直到刀身雪亮时，我的脸上才终于露出了一些笑容，然后用那条碎布死死把刀绑在了手上。

    这一刻，我目光凝视着刀锋，看着刀锋上跃动的湛蓝弧光，我的眼神近乎虔诚。

    天下万仞，唯我百辟。

    刀身上的八字铭文，字字戳在我的心上。

    “寒夜将至，鬼门关开，我从今夜开始守望，至死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