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断九州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冰临神下
话不多说,请宋将军等我命令。
刀山火海,我都要趟一趟,绝无半个不字。
徐础又聊一会,没有制定具体计划,告辞离去。
外面寒风越发刺骨,徐础喝多了酒,胸腹间火热一团,心绪却出奇地冷静,他相信七姓吴军,相信宋星裁,却没有那种默契与惺惺相惜,说来说去,他们还是两类人,难以互通。
徐础急忙压下心中多余的想法,这正是马维所谓少思多做的时候。
徐础一回到大营就发现不对,已经快到五更天,营中起来的将士却明显增多,守卫森严,他得露出真面目,才能进去。
守门将士见到吴王,个个大喜,簇拥着他往里走,七嘴八舌地说起营中的一次骚乱。
雷大钧迎面走来,推开他人,自己守在执政身边,右手扶刀,小声道:来了一伙刺客,有人抢先动手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他们
次日上午,梁王没有亲自出面,来的人是他手下大将潘楷,据说梁王已经准备好出营,却在天亮前遭遇军营哗变,这让他临时改变主意,让潘楷郑重传达歉意。
徐础安慰一番,说自己也遭到袭击,然后送潘楷到军营门口——也就是广陵王府的大门口,再度表达同仇敌忾之意。
送走客人,徐础立刻找来雷大钧,他还有许多事情没问明白。
雷大钧一直在审问俘虏,刚刚弄清一些事实。
将近五更天的时候,一群降世军将士冲出营房,声称要找梁王报仇,却在营地里乱蹿,要求其他人加入,对拒不从命者,先是辱骂,很快开始动手。
雷大钧与戴破虎率兵镇压,抓起为首的十几名头目,刚刚稳定局势,却发现吴王营房似乎有人闯入,于是进去查看,果不其然,床铺上一团糟,桌椅全被掀翻,将领们送来的礼物散落一地,刺客没找到目标,显然十分恼怒,在墙壁上用利刃划出一个歪歪扭扭的死字。
营中将士都见到哗变,只有极少数人知道曾有刺客到来。
徐础盯着那个死字,忍不住冷笑一声。
雷大钧正好进来,满头汗水,审问是个力气活儿,他总算问出一点东西,找不出主使者,所有人的说辞都一样:听到传言,说降世军皆怀报仇之心,只要有人起头号召,从者如云,亲手杀死梁王的人,就是新降世王。
传言总有个来历。
我详细问过了,传言只在降世军中间你说我听,有人一笑置之,有人却当真,我顺着线向前捋,最后指向蜀王那边。
甘招部下全是降世军,由那里产生传言,说明不了什么。
参与哗变的人不多,看来没多少人真心想为降世王报仇。
人数倒是不多,不到一百,但惹下的麻烦却不小,我与戴将军动用近千人才镇压下去,更麻烦的是,哗变虽然没成功,传言却更盛。现在连吴兵也都说,降世王冤魂不散,正在城中游荡,看谁肯为他报仇,谁对他的死幸灾乐祸,一一记在册子上。
有这种传言?徐础微微皱眉。
来见执政的路上,就有人跑来跟我说,希望我向吴王进谏,至少做个报仇的样子,别与梁王走得太近。
徐础笑了笑,他刚刚送走梁王的使者,走的不可谓不近,想了一会,他问:雷将军相信传言吗?
我?当然不信,这一听就是胡说八道,降世王若有这样的本事,当时就不会被杀死。我在皇宫里亲眼所见,降世王的那些亲信,一个个死得跟牲畜一样,就会痛哭求饶,半点奇迹也没显示。但是
但是什么?
有人相信,而且不少,执政得重视一下,要不然,真会惹出大麻烦来。
雷将军所言极是。
我是个蠢人,只能给执政卖卖力跑跑腿,我再出去巡视一圈,让他们少嚼舌头。
稍等。徐础寻思良久,将领们给我送来礼物,都是雷将军接待的吧?
对,几乎全是降世军头目,送来的东西乱七八糟,我说你们先堆在屋子里吧,留张纸条,写下自己的姓名,我可记不住那许多人。
雷将军瞧,纸条都没了。
雷大钧一愣,仔细看去,礼物上贴着的纸条果然都没了,一张不剩,是刺客拿走的?他要这东西干嘛?
降世军里有一位头目叫李樵儿,有劳雷将军请他来我这里一趟。
难道李樵儿
雷将军不要多想,李樵儿与刺客没有关系,我有别的事情找他。
好。雷大钧告退,良久之后,才将李樵儿带来,脸上不太高兴,一进屋就向吴王道:李头目忙得很,好不容易才抽空来见执政。
李樵儿四十几岁年纪,瘦瘦小小,看上去既不像樵夫,也不像将领,身上穿着不合体的甲衣,倒像是到处兜售这些甲片的商贩。
一见到吴王,李樵儿立刻点头哈腰,赔笑道:雷将军误会,我不是忙,就是就是有点紧张,我一个小小的头目,哪有资格单独来见吴王?真的,不信的话,请雷将军去打听,我这人向来怕官,从前的时候,连个衙役都能欺负住我。跟随加入降世军这些年,胆子大了些,敢杀官兵,但还是怕上司。而且我这人又笨又不会说话,啥也不会,因为亲戚多,才当一个小头目,管着百十来个人。吴王真有事,找我上头的刘双枪
徐础不得不抬手阻止李樵儿,否则的话,他可能会一直说下去,不知会扯到哪里。
雷大钧本想留下来保护执政,但是看李樵儿实在瘦小,身上又没有兵器,于是拱手告退。
屋子里还没收拾,徐础扶起一张椅子,伸手道:请坐。
李樵儿反而后退一步,我站着就行,吴王坐。
徐础没再客气,坐到椅子上,盯着李樵儿打量。
李樵儿被看得心里发毛,又看到墙上的死字,笑容越来越僵硬,吴王找我有事?
嗯,谢谢你送来的礼物,一只金炉十只银杯。
李樵儿困惑地眨眨眼睛,他的确送来了礼物,但不是最贵重,也不是最特别,实在配不上吴王的亲口感谢,啊应该的,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许多人都送了,刘双枪送来一箱珠宝,比我
徐础笑道:我知道,大家的礼物都很好,我不能一一感谢,所以专找李头目,感谢你,也就是感谢所有人。
啊?吴王把我看得太高了些。
不高。我没有别的事情,李头目请回,若有人问起,你就说我喜欢金炉,所以专找你来感谢。
真没别的事情?
没有,李头目回去之后多多激励将士,等到官兵攻城的时候,还有硬仗要打。
是是,那是肯定的,大家都说吴王神机妙算,此战必胜。那我回去了。
我送李头目出去。
万万不可,吴王太客气,莫的折煞小人的寿命
徐础却非要客气,起身来到李樵儿身前,伸手扶住他的一条胳膊,笑道:李头目既然加入吴军,就是我的家人,哪有‘客气’之说?我必须礼送一程,要让全军将士看到
李樵儿见拒绝不了,突然身子一软,跪在吴王脚前,哭丧着脸求道:吴王饶了我吧。
咦?李头目这是何意?怪我只讲虚礼,没有还赠礼物吗?
徐础松开手,李樵儿磕了一个头,抬头道:不是那个意思,吴王对我太好,只怕只怕是会害死我。
李头目说得我越发糊涂了,对你好,怎么会害死你?
降世王祖王阴魂就在附近晃荡,他不喜欢看到——李樵儿将声音压得若有若无,我们这些人与诸王走得太近,不单是吴王。
徐础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解下腰间的降世棒,我有神棒在手,乃降世王生前亲手所赐,也没用吗?
李樵儿冲着降世棒又磕一个头,还是一副哭丧脸,我不知道啊,跟那些人讲不清道理,他们认准了诸王要为祖王之死负责,谁与诸王走得太近,谁就是叛徒。
降世军都已加入诸王军中,岂不全是叛徒?
那不一样,加入诸王军中,是因为没有别的出路,城外还有官兵走得太近就是另一回事了,比如吴王对我就是走得太近,他们会怀疑我向吴王告密,其实我根本无密可告
‘他们’是谁?
他们就是他们。
昨晚闹事,被抓起来的那些人?
李樵儿摇头,不是,他们没参与昨晚的事,可他们无处不在。李樵儿又压低声音,甚至能钻到人心里头,什么事情都知道,他们想杀的人,一个也逃不掉。
‘他们’能帮义军打败官兵吗?
能,但他们不愿意,因为诸王杀死祖王,义军得已经得不到弥勒佛祖的保佑。李樵儿说得一本正经,看样子是真心相信这套漏洞百出的说法。
徐础盯着李樵儿,看的却不是他,招李樵儿来只是一个偶然,因为昨晚郭时风恰好念到他的名字,正因为如此,徐础相信,李樵儿的想法差不多就是降世军的普遍想法。
马维杀死薛六甲,惹下的麻烦比预料得还要多。
李樵儿不知道吴王在想什么,又被盯得心里发毛,小心道:吴王想见他们?
徐础回过神来,什么?‘他们’会出面吗?
寻常人想见,他们当然不会露面,吴王不是寻常人,乃是祖王的女婿关门弟子,手持神棒,得传衣钵,又是大将军和吴国公主的儿子,刺杀过万物帝弥勒佛祖肯定是看中吴王了。所以吴王能招他们降世,换成别人就不行。
降世他们在天上?
对啊。
徐础差点想笑,强行忍住,正色道:好,那就招他们降世,现在就开始吧。
李樵儿连连摇头,这里不行,得去祖王遇害的地方,他的灵魂还在那里。
我以为祖王之魂在城中游荡。
人有三魂七魄,魂儿留在原地不动,魄可在到处游走,所谓游魂其实是指七魄。魂儿更重要一些,所以要去魂儿在的地方请神降世。
徐础想问李樵儿,弥勒佛祖怎么会接受道教的仪式,想想还是不要多嘴为好,那就去大殿。
还得找几位法师,这个倒是好办,我就能找来,都在咱们营中。
徐础想起郭时风的提醒,诸王各怀杀心,都有独自称王的野心,在城里越小心越好。
什么时候能招神降世?
必须是子夜。
徐础点头,他得抓住每一个机会,而不是一味地小心行事。
第一百八十九章 攻守
诸王营地全都发生过哗变,或大或小,或早或晚,就像是在彼此炫耀,谁也不肯居于人后。
最严重的哗变发生在北城宁王营中,制裁手段最狠的也在这里,宁抱关抓起五百多人,斩杀其中的九十九人,他故意凑足这个数字,声称是给降世王送去的侍者。
他宣布,若有人还想去服侍降世王,他负责护送,一个不落。
诸王都变得加倍谨慎,互派使者往来,自己坚决不出营地一步,就连蜀王甘招也是如此,派来亲信向吴王求计,听说吴王要在大殿里招神降世,他表示赞同,送来许多器物。
诸王都有赞助,以为这一招能让降世军安静下来,徐础趁机发出邀请,希望明天一早能够聚会一次,化解误会,商议退兵之策,地点定在皇宫边上的一座寺庙里,与南北城距离相当,离西城更近些。
诸王都表示同意,无不声称要亲自前往,可徐础明白,诸王就算临时找借口不来,他也不能强迫。
这次聚会算是一次演练,如能令诸王心安,下一次聚会他们或许会亲自出面。
到了下午,招神降世发生一点小小的变故。
李樵儿对这件事的确是尽心尽力,找来十位有名的降世法师以及大批助手,他说本营中就能找齐人手,可消息传开之后,从别的军营里跑来不少法师,他不擅长拒绝别人,所以降世仪式还没开始,规模就变得越来越庞大。
十名主持仪式的**师商议之后,提出一个严肃的问题:想要招请降世王的保护神降世,必须找一位降世王的血亲代为引见。
这可有点麻烦,梁王带去的那伙降世军当时杀红了一眼,将皇宫里的薛家亲友杀得一个不剩。
徐础传令,以自己的性命做担保,寻找降世王还活着的亲人。
傍晚时分,终于有人送来降世王一个三岁的儿子,其母已被杀死,婴儿恰好被乳母带回自家探望亲戚,因此躲过一劫。
仪式总算再无瑕疵,上百名法师前去大殿布置,乳母带着小孩儿留在大营中,徐础分配一百名吴兵专门保护他们两人,绝不允许再出意外。
徐础带着降世棒在营中到处巡视,甚至去看望了正被关押的哗变头目,每到一处,也不说什么,只是冷冷地打量对方。
降世军将士无不跪拜,尤其是那十余位哗变头目,痛哭流涕地求饶,但他们不认错,反而哀求吴王为降世王报仇。
令徐础感到惊诧的是,这些头目并非薛六甲的亲信,既无血缘关系,也没有过硬的交情,纯粹是因为坚信降世王乃弥勒弟子,所以要效忠到底。
薛六甲一死,他从前的种种不公与恶劣行径,正在迅速消散,他曾施行过的神迹反而在众人的印象中越来越清晰深刻。
徐础对当晚要进行的招神降世再无半点犹豫,多派兵卒守卫大殿以防意外。
大殿离南城比较近,徐础将仪式的每一个动向都通报给晋梁二王,以免引起猜疑与误会。
夜色渐深,徐础需要沐浴更衣,过后独自在屋中静默,以示虔诚,但他交待雷大钧,若有重要人物到访,务必随时通知他。
诸王的使者又来过几次,没什么大事,探问而已,雷大钧代为回答,没有打扰执政。
二更左右,西城送来三位客人,雷大钧觉得很重要,必须立刻送到执政屋中。
郭时风倒是遵守诺言,在他出城之后,孟僧伦终于回来了,还来回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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