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断九州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冰临神下
官兵如临大敌,从车厢后伸出两排长矛,鼓声响动,将校叫喊,兵卒匆忙排列。
相隔一箭之地,徐础能够望见拐弯另一头的情形,如他所料,官兵其实并不多,心中不由得轻叹,如果他有一支真正的军队,此时此刻就能冲散官兵,获得首胜。
官兵也是失策,如能趁吴军惊慌之时冲锋,将以少胜多,免去此后的许多麻烦与伤亡。
徐础又叹一声,朝廷无将,自己无兵。
已有数人跟上来,官兵以弓弩射击,没什么准头,也不够整齐,寥寥数支落在附近。
徐础又拍马往前驰出一段,甚至能看清对面兵卒的五官。
这一次,只有唐为天跟上来,挥舞棍棒,发出少年的嗥叫声。
徐础只是来示威,见越来越多官兵备好弓弩,立刻调转马头,回到追随者中间,向千斤秤等人笑道:如何?官兵就是这点人。
大军可能在后面。千斤秤小声道。
那就等大军到了,决一死战!徐础带着头目往回走,有意压慢速度,不像来时那样疾驰。
头目们不好意思跑在前面,频频回头顾望,官兵居然也没追来,继续排兵布阵。
待到觉得安全之后,头目们的脸色恢复正常,斗志也高涨起来,赞扬大都督之勇,对战胜官兵又有了信心。
徐础趁机下令,命众头目各去招集兵卒,进城避难,又让人将小姓营地中的杂物一律推开,给官兵留条通道,打起来痛快些。
走不多远,鲍敦孟僧伦等人带兵赶来接应,见徐础无事,心中大安,又见小姓将士对他言听计从,更生敬佩。
小姓十营还是跑掉不少人,翻江龙将自己的部下几乎全都带走。
剩下的各营总算合为一军。
徐础知道,这一战对自己对吴军至关重要,胜则站稳根基,败则一切重头再来,而且带上败军之将的名头,再想拉拢将士,只会更难。
回到城下,徐础拒绝进城,就在路边召集所有头目。
孟僧伦明白他的用意,替他说道:在下护国将军孟僧伦,推举徐础为吴国大都督,统领各部,司命诸将,各位谁有异议?
官兵就停在十几里以外,吴国大都督的名号已不如从前那样抢手,徐础又已显出谋略与胆识,众头目无人反对,齐齐下拜,共呼徐大都督。
吴军尚未完全进城,许多兵卒驻足观望,也跟着一块高呼。
徐础只能享受片刻的得意,待呼声稍歇,大声道:既得诸位推举,我就不再客气。如今外敌当前,我若有不当之处,请事后再论,战时违令者,立斩不赦。
原该如此,请大都督下令。这种时候,谁也不会与新任统帅争权。
鲍敦听命。
属下在。
我命你为护军将军,执掌军法,诸营相争将领不和,皆由你判决,法不容情,切莫徇私。
属下遵命。
将军孟僧伦将军宋星裁将军千斤秤徐础一连叫出十个人的名字,分别是七族小姓荆州与鲍氏头目,你们各从本部拣选精兵二百,随我驻扎在城外,择机与官兵一战!
徐础又命王颠守卫外城,另一名鲍氏头目守卫内城。
众人心中或有怯意,或有疑问,当着众人的面,都不敢向新任大都督提出来,各自按命行事。
徐础要来一杆长槊,在离城三里的地方划出一条线,大致标出十将与其部下的位置,以免各部发生争执。
两千将士很快就位,这让徐础稍感满意,觉得这支军队并非一无是处。
这次列阵颇为及时,众人刚刚站好不久,一小队官兵就过来查看情况,见叛军人多势众,扭头就跑,没敢靠得太近。
官兵的胆怯令吴军拥有更多时间,徐础前后奔驰,布置鹿角栅和城外的营地,进城一次,与鲍敦商议,将随军家眷都送入内城,将士仍留在外城,分片扎营,查点人数,以备后用。
直到傍晚时分,守城之军才初具模样。
唐为天自告奋勇,前去查看敌情,第一次骑马,此后全靠双脚,跑来跑去,通报官兵的动向。
官兵的人数在增加,但是没有进攻迹象,同样在阵线后方安营扎寨,看来是要等大军到齐之后,再做打算。
徐础真想发动一次突袭,却找不到合适的将领与兵卒,心中恨憾不已。
入夜不久,徐础终于第一次进到自己的中军帐里那就是一顶很普通的帐篷,连旗帜都没有,门口插着两杆长槊,以示区别。
徐础与诸将一同吃饭,商议应敌之策,也借机观察一下这些头目谁堪大用。
徐础虽是大将军之子,其实并不擅长打仗,他得寻找几名真正的将领。
千斤秤颇有人望,对两军交战却没什么想法,徐础任命他为中军将军,守卫阵线到城门这一块地方。
吴国灭亡未久,七族虽然衰落,子弟当中仍有不少人学过兵法,虽说经验不多,在江东与官兵交战时更是败多胜少,但是至少懂得进退之术,徐础任命他们为将校,分管两千精兵。
至于荆州诸豪,徐础选出两部充当亲兵。
一连串的任命之后,七族子弟明显占据优势,甚至夺取了其他人的部下。
徐础解释道:权宜之举,待战后重做划分,将士仍归旧部。
没人提出异议。
徐础知道,肯定有人心怀不满,但是此战胜算不大,没人愿意争抢将校之职。
官兵立足未稳,我有意趁夜袭营,诸位以为如何?徐础问道。
诸将互视,宋星裁第一个开口:首战胜败,关乎全军士气,我以为夜袭乃是妙计,愿为前驱。
徐础大喜,他需要这样一位勇将。
一名荆州将领也愿参加夜袭,徐础同意,让两人各去选出一百人,不必区分营属,必要身体强建胆大敢为者,并许以重赏,分别是全家人的一月口粮,以及过冬衣物。
徐础送走诸将,单独留下鲍敦,有些话他早就该说,一直等到现在,拱手道:我知鲍将军心怀疑虑,请问便是。
鲍敦先是一愣,随即笑道:大都督曾说朝廷已将汝南城遗忘,结果却派来官兵,以为我会因此而生疑虑吗?大都督想多了,正因为看到官兵怯战,我更确信天成将亡。
徐础心中稍安,吴军草创,我亦是初次与官兵交战,分派布置有何不足之处,万望鲍将军指点。
鲍敦嗯了一声,没有谦让,守城我还有些想法,至于两军交战,我也没有经验,我看大都督与诸将皆非带兵之人。
哈哈,让鲍将军言中了。
此战无论胜败,大都督都得找个人来帮忙。
铭记于心,其实我有一个极佳的人选,可惜此人不在这里。
宋星裁进帐,他已选好兵卒,随时可以前去夜袭敌营。
先去休息,四更出发。徐础对这次夜袭寄予厚望,恨不得亲自去一趟。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夜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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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础从睡梦中惊醒,出了一身冷汗,万分自责,二百名士兵即将冒险去袭击敌营,胜败关乎全军存亡,这种时候自己怎么能够酣然大睡?
其实他睡了不到半个时辰。
唐为天。
在。一向贪睡的唐为天居然一直守在旁边,一叫便应。
什么时候了?
不知道。
徐础再不多问,起身向外走去。
公子不再休息一会?
值此良夜,正该巡营抚问将士。
可别人都睡了啊。唐为天小声嘀咕道。
确实,营中将士大都在休息,徐础走在寂静的营地中,小声道:鼾声四起,说明军心安稳,很好。
呵呵,公子不对,大都督真想得开。唐为天笑道,怀里仍然抱着神棒,即便是此前吃饭的时候,他也要将棍棒放在腿上,须臾不离,更不准外人触碰。
营中没有更鼓,全靠城里传递时间,徐础抬头看天,觉得三更已过。
前方有人举火把过来,唐为天警惕地问:来的是谁?
鲍敦。前方是大都督吗?
原来是鲍护军。徐础迎上去。
鲍敦带领六名部下也在巡营。
两人并肩行走,谈论军务,比如斥候有无消息,附近是否有官兵监视,所选向导是否可靠,夜袭之后如何接应
没走出多去,又遇见宋星裁,他提前起床,查看干粮与军械,军中马匹太少,待会他们只能步行去偷袭敌营。
官兵所惧者,无过于东都失陷,你们从后方袭营,一是放火,二是自称东都降世军
宋星裁笑道:这些事情大都督已经交待过,我记在心里,我们在营中放火为号,大都督带人赶去支援,我们少与官兵交战,只需让他们惊慌失措四散逃亡即可,对不对?
正是。徐础笑了笑,马上收起笑容。
时候差不多了,宋星裁唤醒兵卒,命他们一刻钟之内准备好,然后出发,路上啃干粮。
自愿参加偷袭的荆州将领名叫戴破虎,家乡曾发现一处坟茔,他去看热闹,与人打赌,双手举起坟前的一只石虎,掷地破裂,因此得名,在荆州营中以勇力闻名,颇受敬畏。
不知是没睡好,还是另有想法,戴破虎脸色有些暗淡,见到大都督也只是嗯嗯,不如白天时恭敬。
徐础越要显得镇定自若,从鲍敦那里要来一身盔甲,由唐为天帮忙,穿在身上。
将士们看在眼里,戴破虎惊讶地问:大都督要跟我们一块去?这可不行,全营将士都指望着你呢。
东都已被义军包围,官兵吓破了胆,一击便破,我也要与诸位抢功呢。
众人力劝,徐础勉强同意不参加夜袭,但是仍穿着盔甲,做出保证:敌营火光一起,这边大军立刻出发,诸位小心,无需与官兵多做纠缠,让他们跑就是。
宋星裁戴破虎带人出发,由本地向导领引路,从小径绕行,天亮之前必能从后方袭击敌营。
接下来的事情就只能等待了。
营中将士逐渐醒来,前方斥候带回消息,说官兵营中并无异动,徐础稍稍安心,又去查看马匹。
城中的马也都被调出来,肥瘦不一,总共七十多匹,徐础亲选一批骑兵,时机一到,骑兵先行,步兵随后,加上夜袭者,前后三拨进攻,应该能让官兵大溃。
徐础相信计划万无一失,心中却没办法真的坦然无畏。
这是他第一次带兵作战,不能没有一丝焦虑。
鲍敦劝他回帐中休息,大都督乃一军之帅,应当稳坐中军帐中,将士见之,自然心安。
鲍护军说得是。
徐础回到帐篷中,点燃油灯,端坐在凳子上,让唐为天掀起帘子,他能看到外面来往的人,外面也能看到他。
孟僧伦不请自入,送来一盘熟肉一壶浊酒,天亮前最冷,大都督喝些热酒,驱驱寒吧。
再好不过。
唐为天搬来另一张凳子,孟僧伦坐下,将一盘熟肉放在腿上,从怀里取出杯子斟酒,笑道:杯子是洗过的,大都督别嫌弃。
徐础接过酒杯,喝了一口,伸手抓来一块肉,边嚼边道:酒好肉好,有什么可挑剔的?
孟僧伦又斟一杯,向唐为天道:小唐虽瘦,力气却大,胆气也足,敢随主深入险地,来,我敬你一杯。
唐为天很是受用,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伸手一抓,小半盘肉没了,酒好喝,但我更爱吃肉。
哈哈。孟僧伦这才给自己斟酒,慢慢地喝,陪徐础聊天,说些吴国风土人情。
徐础听得津津有味,问道:孟将军原来曾是吴国禁军将领,失敬。
嘿,我靠祖荫在禁军里混日子,担着将军之名,其实不懂带兵,更不懂打仗,但是与其他七族子弟相比,能撑起一身重甲,算是相貌堂堂,因此得到先皇看重,赐我一个将军名号。实话实说,我也算‘以色事人’。
徐础大笑,便是现在,孟将军依然威风不减。
孟僧伦摇头,年轻时是绣花枕头,年老之后连外面那层‘绣花’也快磨光了。这些年来,我一直心怀愧疚,恼恨自己当年无能,令先皇自杀殉国,令公主落难异乡。
吴国之亡,非将军之罪。
孟僧伦挤出笑容,举杯喝光酒,神情又变得振奋,听说万物帝遇刺,我的心事少了一半,待听说刺驾者乃是公主之子,另一半心事也烟消云散。公主有子如此,九泉之下也当含笑,痛快,痛快!
将军当年如何认得公主?
孟僧伦借着斟酒的机会,沉默了一会,然后道:我被先皇指为驸马,若非国破,一个月之后本该与公主成婚。
徐础也沉默了,不知该说些什么。
孟僧伦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明知苦涩,却要涓滴不剩,请大都督谅解,这些话我藏在心中太久,无人可以言说,今天本来也不是时候,但是我只希望大都督明白:当年我没能保护公主,遗恨至今,苍天可怜,令公主有子,我没别的本事,但凡有一口气在,必要守在大都督身前。
徐础将酒杯和肉盘都递给唐为天,起身向孟僧伦深揖,请孟将军受我一拜。
孟僧伦忙起身搀扶,大都督
千斤秤在门外道:差不多了,大都督可以上马了。
徐础向孟僧伦点下头,这是他第一次切实感到,吴国与自己的丝丝联系是真实的,也是有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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