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百年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柯桂陆
“您快说,要能瞧好了我以万金答谢恩公。” “不要说谢,医病救人是杏林中人的本分。我只问你,家里炖有浓鸡汤吗” 董阳苦笑着摇摇头:“这些日子我们连饭都吃不下……我这就吩咐杀鸡炖汤。” “怕是来不及了,半个时辰之内老夫人用不上我也无力回天了。” “那怎么办怎么办”董阳慌得六神无主全没了主意。 赛轩想了一下:“我看聚寿堂一定有。” 现在的年轻人多不知道了,旧北京的饭庄业有“堂字号”、“楼”字号和“居”字号之分,以“堂”字号的规模最大,最奢华,一般都为几进的四合院,有几十间房屋,能同时摆下几百人的宴席,食客都属极富极贵的人家。京城里最著名的饭庄号称“八大堂”,这聚寿堂便名列其中,它位于东四钱粮胡同距此不过一箭之遥。事不宜迟,马上打发下人前往,恒安堂享誉全国,董阳自然也是这里的熟客,饭庄掌柜听说是救老太太的命不敢怠慢,依着郎中的吩咐将上好的鸡汤兑上鲜姜汁用保温食盒盛好风风火火地送过来。董阳亲自动手喂服,谁知老太太此时已离黄泉不远,双唇微合撬也撬不开,一连试了几次汤匙也递不进去。 “这怎么办”董阳扭头望着郎中简直要急疯了。 “别慌让我来。”说着赛轩从褡裢中摸出个小木盒,打开来有个洁净的布包,再打开来,里面整齐地摆放着一排三寸来长的芦苇细管。他拈起一支含到嘴里吸了口鸡汤顺着老夫人唇缝轻轻吹了进去,众人谁也不敢出声静静地看着先生施救,费了好大功夫终于将两碗热汤灌了下去。董阳忙问:“怎么样” “等等看。”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老夫人腹中咕噜响了几声眼皮跟着跳了一下,见此情景董阳也不知是吉是凶一颗心揪得紧紧的“通通”直跳,把眼盯着郎中想问又不敢问。赛轩舒了一口气,转过脸来朝董阳点点头。董阳明白了,这是说母亲缓过来了,他激动得嘴唇直哆嗦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说也怪了,这大夫也不用什么名贵药物,每天就是喂服几次姜汁鸡汤,老太太竟一天好似一天,呼吸平和脸上渐渐有了血色,转眼十几天过了,赛轩将董阳请来,说道:“承蒙先生器重我在府中叨扰这么些天,本应伺候到老夫人痊愈,可我有家室之累,外出顶多三五天就得回去,这次时间这么长也没给家里一个信他们一定急坏了,我看老夫人的病已经没有凶险,我今天就回去了。” 眼看着老太太的病情日渐好转,董阳对这位大夫佩服得五体投地,听了这话心中“格登”一下哪里肯放他走,万一病情再有个反复,上哪儿找这位“神仙”去 赛轩见他面有难色早已明白了几分:“老夫人的病我心中有数了,你就放心吧,鸡汤能缓解噎膈症状,又有滋补功效,服了这些日子老夫人身体已经可以承受药石之力了,我这里预备了三个方子,煎法和服法都写清楚了,从今天起除姜汁兑浓鸡汤之外每日午时一服,五天一换,等这三个方子用完老夫人就没事了。闪舞” 董阳久在药行多少懂些医理,接过方子仔细揣摩一番不禁暗暗叫绝。真是人不可貌相,这位先生自称“江湖大夫”技艺实在京城一众名医之上,当得上是医界奇才,只要照方服药老母亲肯定有救了。想到这儿感激喜悦之情油然而生,他是个明事理的人:自己担忧高堂老母,可别人对家小就不惦记吗再要挽留便是强人所难未免太不近人情了。董阳激动地说:“这回家母病危全赖先生相救,大恩大德董某难以回报,现有一事相求,恳请先生务必答应我。” “有什么事先生请讲,只要能办到的我一定尽心竭力。” “请先生到十五天再来一趟。家母从小教训我要知恩图报,您救了她一命却连个谢字都不能当面说一声她一定不能饶我,您要是一走不回来我这不孝的罪名可就背上了。” 一番话把个郎中当场难住了,恒安堂大东家哪里知道他的心思他料定半月后老夫人就会痊愈,倾刻间便会轰动京城杏林,各界名流难免“纠缠”上身,无休止的拜访和应酬接踵而来岂不烦死人了他只想过个清静日子,这些天来一直在想着早点脱身,所谓家人惦记不过是个托辞,如今董阳既这么说再也无法推让,低头想了一下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恒安堂大东家将赛轩一直送到宅院门口,再三道谢。他生怕下人出错每天亲自煎药喂药,也真神了,五日一过老夫人睁开眼睛可以辨人了,十日一过能听懂人说话了,把个董阳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暗自赞叹这位赛先生哪是什么“江湖大夫”分明是个旷世奇人,如果能把他延揽到恒安堂来就好了。董府老太太待人一向宽厚,眼见病就要好了阖府上下一片喜气,可谁知这第三个方子用下去一连四天都不见功效,董阳每日晨午晚亲自为母亲把脉,从脉象看还是十天头上的样子没有丝毫起色。想跟赛先生问个究竟却连个地址都没留下到哪里找他今天已是十五天头上了,他把砂锅坐在炭火盆上慢慢煎着,书房里弥漫着浓浓的药香。 “这是最后一服了,怎么还不见效呢……那位郎中没等病好就走了该不会是知难而退了吧……”董阳一心盼着母亲能痊愈不由他不胡思乱想。就在这时门口有人轻轻咳嗽一声,掉头一看让他又惊又喜,郎中来了。 “赛先生……”董阳激动得嘴唇哆嗦一时说不出话来, “老夫人的病怎么样了” “我正想问您哪,前两个方子用完人好多了,可这第三个方子服下一点也不管用……” 赛先生望一眼墙角立着的西洋钟,微笑了一下气定神闲地说:“您别急离正午还有一小会儿,再等等看。” 正在这时一个丫环急匆匆地跑进来,气喘吁吁地说:“老爷,老爷……老太太下地了,要……要喝白米粥……” “真的” 老夫人已经两个多月没有进食了,听了这话董阳简直像在梦里一样一屁股 第54章 国恨家仇 陈龙把药抓回来煎好扶着陆良海服下,说也奇了赛神仙说得分毫不差,陆良海用过药昏沉沉睡了一觉出了身透汗,等醒过来人觉得精神多了,他把汗湿的衣裤换过下了地:“陈龙,你去东四牌楼买份京报回来。” 陈龙知道他的心思,眼下冯玉祥和张作霖正在打仗,前几天两艘日本军舰护卫着奉系军舰进入天津大沽口,炮轰冯玉祥的国民军至多人死伤,国民军被迫开炮自卫将日本军舰赶了出去,这件事日本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陆良海一直惦记着。陈龙答应一声转身出门,谁知还不到一袋烟的功夫他就跑回来了。 “这么快,报纸呢” “没有报纸,有传单……”陈龙跑得气喘吁吁。 “什么传单” “外面游行的学生发的,满街都是人说是到政府请愿……” “请愿” 陆良海一把抓过传单,就见上面写着日本认为国民军破坏了“辛丑条约[辛丑条约:清政府在帝国主义列强胁迫下于1901年(辛丑年)签署的不平等条约。]”,联合了英、美、法、意、荷、比、西一共八国公使,于三月十六日向北洋军阀段祺瑞执政府发出最后通牒,限48小时内答复,否则以武力解决,各舰此时已云集大沽口…… 陆良海看得怒火中烧,一股热血直冲头顶,他抓起棉袍套在身上:“走,出去看看!” “少爷,你病还没好呢。”陈龙忙拦住他。 “放手,你不去我去。”陆良海将他一把甩开二话不说大步出了房门。 陈龙楞了一下忙追出去。两人到了大街上,游行的队伍早已过去了,就听北面人声鼎沸,激昂的口号声此起彼伏。两个人紧赶慢赶才到铁狮子胡同[铁狮子胡同:现名为张自忠路]就见执政府的门口人山人海旗帜招展, “驱逐八国公使!” “废除一切不平等条约!” “反对帝国主义侵略!” “我们要见段祺瑞!” “让我们进去!” ………… 数不清的青年学生和市民聚集在广场上愤怒地呼喊着。陆良海和陈龙热血沸腾分开人群奋力向前挤去,就在这时忽然响起激烈的枪声,大批军警从执政府的大门里冲出来,有的冲天鸣枪,有的挥舞着大刀和木棍凶狠地扑向手无寸铁的人群,转眼间一个又一个青年倒在了血泊之中。流行示威的队伍顿时乱了,人们一边反抗一边四散躲避。这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了,陆良海和陈龙一时楞在那里,只见一位学生打扮的女孩子双手捂着额头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鲜红的血水从她指缝间不断地涌出,显然是支持不住了,身子一歪栽倒在两个人面前,陆良海忙抢上一步将她抱住,陈龙急得叉开双手呼喊,生怕奔跑的人群会把她踩伤。就在这时几名士兵抡着大刀朝这边扑了过来,陈龙飞快地扭头看了一眼,陆良海正用手帕捂住女学生伤口,试图止住流淌的血,全然不知背后有危险。陈龙急红了眼,就是拼了命也不能让他们伤到少爷,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从他身后闪出一个人来,快得就像一阵风,跑在最前面的士兵已经杀红了眼抡起大刀劈头盖脑砍下来,就见那个人身子略一晃,一把就叼住了士兵的手腕,那兵痛得嚎叫一声,不知怎么刀已到了那个人手里,也就是眨眼功夫几名追兵东倒西歪全被打翻在地。世上竟有这么神勇的人!陈龙惊得目瞪口呆。 “还不快走!”那个人扭回头大吼一声,他的脸四四方方一部络腮胡须,浓眉倒竖,眼里喷着火,活像个下凡的金刚。 “走啊!” 陈龙这才醒过神来,他单腿跪地背起那个学生,陆良海抬眼一看路南有条小巷,喊了一声:“钻胡同!” 两个人慌不择路一头扎了进去,小巷不长十几步就到头了,面前是一条胡同。 “往哪走”陈龙急匆匆地问。 陆良海稳住心神定睛分辨了一下:“这是嘎嘎胡同,往西,到南剪子巷再往南拐就能到钱粮胡同。” ,两个人不敢停留,紧跑慢跑,生怕遇到阻拦,好在枪声一起家家关门闭户一路上连个人影也没有。这条路足有四里多地,走不到一半陈龙已是踉踉跄跄了,陆良海一看不行忙换过他来,好不容易到家已是汗流浃背了。陈龙小心地把女学生接过来放到床上气喘吁吁地说:“看来她伤得不轻,要不歇一歇我送她上医院” “不行,现在不能出去,外面一定在到处抓人。” “那怎么办” “家里还有云南白药吗” “有。” “你把火捅旺一点。”说着陆良海麻利地翻出一件洗得雪白的褂子,“呲”的一声撕下一条来,给女学生敷上白药,轻轻地包好。 火上来了,炉膛里的煤球烧得通红,炉眼上的水壶“嘶嘶”地响着,热气逐渐弥漫开来房间里变得暖洋洋的。陆良海接了一盆热水兑了些凉的,用手试了试水温用毛巾蘸着小心地给女学生擦拭脸上的血污,毛巾和一盆清水很快被染红了。这个女孩子面庞清丽看上去顶多二十岁,双眼紧闭,漆黑的眉毛细细弯弯在眉心处微微蹙到一起,仿佛心中藏有几分苦楚让人暗中生怜。 “你看!”陈龙用手一指。 陆良海这才发现女孩子胸前别着一枚校徽,校名已经被干涸的血块盖住认不清了,他小心地用毛巾将它擦干净:“北京女子师范大学。” 这么文弱的一名女子在国难当头的时刻居然也能拍案而起,毅然决然地走上街头不惧怕刀枪和死亡,陆良海自愧不如一股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陈龙担心的说:“她脸色这么白可不太好啊。” “一定是失血过多……也许原本就长得白净,但愿如此吧。咱俩衣服上尽是血得赶紧换换,你再熬点白米粥给她预备着。” 陆良海坐在床边双手紧握,祈盼着她能立刻醒来,不知过了多久,女学生的眼皮跳动了一下,接着又跳动了一下。 “她醒了!”陈龙惊喜地叫了起来。 喊声惊动了这位小姐,她的眼睛慢慢睁开了,头微微转动了一下费力向四周打量:“这是哪儿”声音极其微弱似乎在自言自语。 “钱粮胡同,我家。”陆良海连忙说。 “你家”女学生下意识地重复着,四下里模糊的一切逐渐清晰起来,眼前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正关切地注视着自己,旁边还立着一位从未谋面的陌生人。 “你们是谁”她一惊便想坐起来,可头晕眼花哪还有力气身子一软又瘫下去。 “你别动!”陆良海想扶她又觉得不妥尴尬地收住手。 陈龙连忙解释:“你别怕,这是我们家少爷,他是北京大学的才子呢,刚才你受了伤是我们把你背回来的。” “你们” 陆良海看着她半信半疑戒心十足的神态觉得有些好笑,便指了指胸前的校徽:“你看这儿。” 这下女孩子看真了松了一口气。 “我叫陆良海,他叫陈龙,你怎么称呼呢” “我叫汤妮,谢谢你们救了我,我该走了。” “等等,陈龙你去大街探探动静,赶快回来。闪舞” “我马上就去,小姐,外面一定很危险,你要走也千万等我消息。” “你快去吧。汤小姐,就是要走也得吃饱肚子才有力气,你能坐起来吗给你熬了点白米粥一直在火上温着呢。”陆良海伸出手指了一下,他语气平和,却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汤妮只好应邀落座了。四把圈椅围着一张雕刻精美的圆桌,大理石的桌面上摆放了崭新洁白的象牙筷子,几只素雅的小碟和一条青花羹匙。‘这些陈设和食具价格可不菲呀,这是个富家公子了。’汤妮想着瞄了他一眼。 “喏,这是甜酱八宝瓜、甜酱姜牙、白糖蒜……都是六必居的,很清爽,随便用一点。”说着径直走到窗下的书桌旁,拾起部书翻阅起来,似乎这位小姐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汤妮昨晚几乎彻夜未眠,和同学们一起写标语印传单,然后赶往前参加抗议集会,热血在这群年轻人的胸中沸腾,有谁还想得起吃东西这会儿早就饿了,见到香喷喷的白米粥和精致的小菜尤如见到世界上最美最好的食物,汤妮感激地望了陆良海一眼:“那我就不客气了。” 汤妮开始还有些拘谨,喝一小口粥,夹一小块酱菜,在嘴里慢慢咀嚼着,后来筷子频频伸向面前的小碟,显然这些小菜十分合她口味。陆良海抬起头望望她不由生出几分怜意——她真是饿坏了。这位小姐有点意思,在执政府门前那么勇敢无畏丝毫不逊男儿,现在又活脱一个馋嘴的邻家女孩,这反差也实在太大了,一句英文突然从脑子里蹦出来——“every coin has two sides,who is also the same”(每一枚硬币都有两面,人也一样)陆良海默默想着,这是谁说的呢他一时也回忆不起来,可别管是谁说的,反正这话说得挺好,陆良海边打量边琢磨,这位汤小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好像一个猜不透的谜,越是猜不出来越想知道答案,陆良海充满好奇完全被她吸引住了。正在他天马行空遐想的时候汤妮手里的筷子放下了,一碗热腾腾的白米粥下肚她觉得身子暖和多了,人也精神了。 “吃饱了吗” 汤妮这才发现陆良海在望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吃饱了,真香,我从小最爱吃六必居的酱菜了。” “那我知道了,你一定是个老北京。” “怎么说呢,也是也不是。” 陆良海听了差点笑出来:“那你籍贯到底是哪儿啊” “我是广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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