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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汉灿烂,幸甚至哉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关心则乱

    自来家境艰难,最受苦的必然是长子长女,程母辩无可辩,忙中抓住一桩:“那萧凤呢!他也光吃不干活,你还不一路养大,还给他读书娶妇呢!”

    程始嗓子也扯高了:“萧家出事时阿凤才几岁,比老三还小呢,那会儿咱家至少饿不着了,我连老三都舍不得使唤,还会叫阿凤干活!可舅父几岁了,阿永外弟几岁了,好吃懒做,怕连秧苗都不识罢!”

    程母恨恨咽下一口气,道:“好,这都罢了,那你还帮着重立萧家呢!萧家都破落成什么样了,大宅早教贼子一把火烧了,你还要重建起来……”

    “阿母不必说了!”程始利落的打断道,“定又是葛氏与你说的,这长舌妇!”

    程母回过头,不去看儿子的眼睛。程始不屑道:“我不怕与阿母说,我不但帮阿凤重建了萧家大宅,还买回了不少当年萧家抵卖出去的田地,但凡能寻到的萧家老仆也都赎回了!”

    程母气急败坏,指着儿子:“你,你……”

    程始得意道:“当初元漪就说,她要嫁个能帮她振兴萧家的男人,做牛做马都成,我若不能,她另寻别人去嫁!我一口应了。”想起妻子当年的艰难,程始面露不忍,声音都软了:“元漪可怜呐,堂堂萧家女公子,却叫逼迫到那份上了。”

    程母恨铁不成钢,举起拳头用力捶了一下儿子的肩头:“你这不成器的,那么个二嫁妇,家破人亡,财物都抵卖光了,你还这么稀罕!她不嫁你这傻子,还能嫁谁”

    “儿就稀罕!”程始捂着隐隐发痛的肩头,毫不在意道,“儿小时在萧家大宅头回瞧见她时,儿就稀罕上了,除了她,儿谁都不想娶,亏得天下大乱,不然儿哪有这份运气!”

    话锋一转,他又道,“阿母也别说这便宜话,萧家虽破落了,当初想娶元漪的也不是没有。你当她是阿息么,一次两次倒贴那么多陪嫁才许的出去。”

    提到幺女,程母气也馁了,只有叹息的份。

    程始接着道:“元漪乃女中豪杰,说话算话,这些年来她跟着儿风里雨里,刀山火海,多少次儿命悬一线,多亏有元漪才撑的过来!”

    “是是是,天好地好,只有你新妇一人最最好!”程母赌气道,哪怕知道是事实,她也不肯认这个怂。

    “元漪自是好的!”程始大声道,“阿母抬头出去看看,如今建功立业的那些个将军、侯爵,十个里头七个都是原先乡里的豪强大户,不是行商有钱的,就是世家出身的,剩下那三个虽出身贫寒,却是早投了陛下,立下从龙大功的。可咱家呢”

    程母心知这话不假,隔壁万家原就是当地州郡的大豪族之一,万将军的亡父留下了大笔财帛田地另好些部曲,这就是万将军发家的本钱。

    “起事靠什么,要人要钱,就算儿能振臂一呼召集些儿郎,可军饷呢,粮草呢,将士们伤了残了要抚恤归置吧,难道看着他们的孤儿寡母活活饿死,岂不冷了旁人的心咱家原先不过一略有些余粮的农户,哪里拿得出来!”程始想起当初的艰难,声音都梗塞了,“打下城寨虽有俘获和富户贡献,可也不能穷尽搜刮呀,一旦坏了名声,与土匪强盗何异!”

    “偏偏咱们乡没龙气,陛下也好,当世几位驰骋天下的英雄也好,竟没一个在邻近的。”关于家乡的地理位置程始也很郁闷,他不是有野心的人,当初不过想赶紧找一个靠谱老大投了,以后好好效力,谋一份前程就是。明明家乡也山灵水秀,怎么就是不出带头大哥呢。

    “从戾帝篡位天下群雄反正算起,到儿结交了万将军,短短十来年,多少扯旗起事的人马被灭的无声无息,昨日还在喝酒吃肉,美貌妇人环绕,今日就头颅挂在城门之下或旗杆之上。妻儿老小不是战乱中丢弃了,就是死于非命。元漪对儿说了,咱不能学那盗匪行径,只图一时痛快,大有大的闹法,小的小的保全之术。




46.第46章
    此为防盗章  见少商呆呆的, 那人仿佛轻轻一笑, 缓缓走近, 随立在旁的武婢和家丁立刻手按腰间。闪舞那青年公子仿佛没看见他们的戒备, 一直走到少商跟前, 躬身弯腰捡起那绣球,腰身柔韧, 直起身子时整个人影笼住了少商。少商这才看见,他鸦羽般的长发在起身时微微飘动, 焰光熊熊之下, 仿佛丝线浮光。

    那人向少商端端正正的作了个文士揖,然后背身而走,直至人影不见。

    这就完了少商摸不着头脑。

    这年代搭讪的画风十分清奇呀, 难道不是应该将绣球留给她, 以后来索要吗人家白娘子和许仙就是这么操作的。或者,人家的确是来捡绣球的, 是她自作多情了。

    少商摇摇头,这方面她始终不曾好好修炼。

    上辈子退出江湖的太早, 前平后瘪没有发育的豆芽菜无人问津, 镇上小混混也是有审美的好吗。而之后,她最青春躁动的年华也被邻家白月光男神和地狱式学习给二一添作五了。

    想不通就算了,少商本不是多情的性子, 便悠悠然的继续沿着街边漫步观灯了。

    所谓天下大势, 合久必分, 分久必合。程家一行人走到街角一处岔口, 领导阶层发生意见分歧。

    程始听到那头传来热火朝天的喝彩叫好声,提议去看杂耍斗技;萧夫人却看见前头不远处的凤始楼里灯如白昼,人声鼎沸,是以要去听儒生们论赋谈经。夫妻俩对峙而站,故作昂头瞪视对方之态,却遮不住满眼的笑意。

    程家众人十分上道,齐齐侧过几步,十分干脆的选边站——桑氏,少商,程颂及筑讴二童站到程始身后;程承,程止,程咏,程少宫及程姎站到了萧夫人身后。

    两派人马楚河汉界,壁垒清楚。

    唯独程母十分为难。

    感情上,她想和不久又要离家赴任的小儿子一处呆着,理智上,她想看杂耍斗技,在理智与情感之间纠结了半只鸡腿的功夫,她决定压抑感情,跟随理智。

    程承犹豫道:“讴儿还小,怕给兄长添麻烦,不如随我们吧。”毕竟杂耍处人多,难以照顾。

    程小讴急了,赶紧抱住程筑的胳膊,奶声奶气道:“不要!我要和四兄一道走!”

    幼儿园小班看小学一年级生,本就是各种伟光正。何况这些日子,程筑领着他满府玩耍,捉蚯蚓,斗蛐蛐,刷木剑……从前葛氏这不许那不许,如今一气全补上了,堂兄弟俩简直如胶似漆,恨不能晚上都睡在一起。

    程筑意气风发,大剌剌摆出兄长派头,挺起小肚皮:“那你可要听我号令!”

    程讴学着军中的抱拳姿势,圈起短胖胳膊,大声道:“喏!”

    程始瞥着妻子,故作得意:“这位女君,你方可不如我方人多势众呐!”

    少商很想提醒他,其实只多了一个。

    萧夫人眉眼含笑:“君姑年老,孩儿年幼,而我方皆少壮,若大人待会儿遇上寻衅的,高呼一声,我等一定来救。”

    程家众人齐声大笑,就此分头而去,只有程止一步一回头的看着桑氏,喃喃着‘不如我还是跟去照看两个小侄儿……’,萧夫人见不得他这没出息样,使了眼色下去,随扈的家将直接上前将程止一把架走,听着弟弟哎哟连声,程承在后面放声大笑,笑的腰都直不起来。闪舞

    程姎见父亲这样有兴头,生平第一次对盼望母亲返家的愿望产生了怀疑。事实就是,自从葛氏走了,父亲的颓唐之气渐消,一日日振奋开朗了。

    她忽然好生羡慕少商的果决明利,遇人遇事从不纠结犹豫,倘若是她遇上这事大约片刻就有了主张,不像自己……

    被羡慕的程少商此时正兴奋的脸颊通红,望着那些伎人在高高的绳索上跳跃来回,在空中腾翻自如,一忽儿颠盆,一忽儿倒缸——她从未这样近距离观看过。

    还有表演喷火吐雾的,程母凑的太近,几乎燎到头发,程始赶紧将老母拽回来,又叫随侍的武婢牢牢拉住,自己将程小讴举过头顶架到肩上,程颂也想学样,不料程小筑可沉多了,他一个趔趄,兄弟俩险些齐齐倒栽葱,逗的桑氏和少商哈哈大笑。

    众人大呼小叫的喝彩声中,大约只有桑氏最淡定,她笑着与少商讲些闲话,少商一面叫好,一面疑惑的问她为何不去凤始楼,话说桑氏可是个十足的文化人。

    谁知桑氏戏谑道:“见一个酸儒就够叫人晕头转向了,见一楼的酸儒,岂非得昏死过去。”

    少商捂嘴而笑。

    程家众人,她最喜欢的人里如今要加上一个桑氏。虽为长辈,但二人日常谈笑宛如平辈,她上辈子和室友都没这么投契过。刚见时还觉得桑氏路人长相,但如今却知道她性情随和,风趣聪慧,属于相处越长越叫人喜欢的类型。三叔父真撞了大运!

    她凑到桑氏耳边,大吹法螺:“我三叔父当初怎么娶到您的,您简直就是牛刀,配他绰绰有余!”

    桑氏笑的耳畔叮当,屈指去敲少商的额头——居然敢说她三叔父是那啥!

    那边厢,倒栽葱两兄弟终于闹翻了,程小筑怼不过程颂,便来拉桑氏过去评理。少商没有跟过去,慢慢退出拥挤的人群,站到一边,等待家人看完热闹。

    伫立街旁,少商将身上厚绒绒的连帽斗篷裹紧些,侧脸挨了挨那柔软细腻的雪白兽毛,看这花市灯如昼的盛美景致,心中欢喜之极。前世她看过霓虹如织,看过烟花遮天,看过更拥挤的人群,更繁华的集市,却从未有今天这样的感动。

    她仰头望去,星空宁静深邃。死过一次,方觉生命可贵,这次她定要细细品味生活中的每一分美好,再不辜负这锦绣年华。

    正想着,她忽觉有异,连忙回头四望。

    只见五六丈远处的楼檐下垂挂着数盏朱红色的圆灯笼,灯笼下站着一位素衣青年,肩堆鹤氅,双手负背,身架高挑颀长,全身只有衣带和发色如墨般漆黑。这样喧闹的灯市人群,他就那样静静站着,连同身旁七八个身披重甲的护卫,俱是静默沉立。

    少商极目去看,可这人个子太高,面庞被悬挂在楼畔的一盏走马灯遮去一大半,光影浮动游移,胭脂色旖旎的灯火染在他淡漠的曲裾长袍之上,艳极清极,风雅透骨。

    他所站之处少商适才也经过过,记得那盏走马灯上绘制的是阖家团圆的故事。

    正在此时,她的肩头忽被拍了一下,桑氏走过来,奇道:“你在看什么”少商狐疑道:“……好像,好像有人在看我。”是在看她吗,她不确定。

    桑氏却笑道:“我家嫋嫋好看,有郎君看你,岂不寻常”

    少商支吾几声,回头再去看时,只见朱红色灯盏依旧,灯下已不见人影。

    ——好嘛,一晚上艳遇两次,却一张脸也没看清,她这运气真是绝了。

    宵禁将至,城楼那边的钟声传来,程家众人也得返家了,两处各有所获。

    萧夫人在凤始楼结交了几位儒生及其女眷,一番交谈,顺手就邀至后日的程家宴席,算给宴席添些书卷气。程始看中了那个杂伎班子,打算招至宴客时表演,好添些热闹。

    少商走的脚底冒泡,在马车上就靠着桑氏的肩头睡着了,桑氏本来也想眯一会儿,谁知却瞥见对面坐着的萧夫人不满的目光,她心里知道原因,笑笑自顾歪头小憩。

    果然,次日一早萧夫人就杀将过来,埋怨桑氏为何独赠少商锦缎做衣裳。

    桑氏答慢条斯理道:“那幅锦缎可是真好。蜀地织工甲天下,偏那自称蜀帝的僭主眼下封了边,好东西都难以流出来。这还是是前年家慈做寿时收的礼,可惜只得一幅,颜色又不衬我,少商肤白,自然给她了。”

    萧夫人顿声道:“你这是厚此薄彼!”

    不论她心中如何想,但两个女孩的吃穿供给向来是一碗水端平的。当初她偏帮程姎,也是顾及葛家的嘱托。嫋嫋乍看受压制,实则丈夫和儿子们时时记挂天天关照,外面看见什么好的俊的总要送到嫋嫋处。奴仆们又不是瞎子,怎敢怠慢。

    桑氏道:“那颜色也不衬姎姎呀。”程姎皮肤是浅蜜色,她自己的肤色偏黄,女儿娓娓倒随了丈夫皮子白,不过小小孩儿用那样珍贵的锦缎做衣裳浪费了,锦缎又不耐久藏。

    “那样鲜嫩的翠色,只有嫋嫋才衬的起呀。”其实萧夫人皮肤也很白,不过年近四十,也不适合。算了一圈,全程家还真只有少商才配那幅锦缎。

    萧夫人:“你就不想想姎姎心里会否难过”

    桑氏故作惊异:“姒妇何出此言姎姎这样仁厚诚善的孩儿,如何会做这样狭隘之想。”

    萧夫人一噎。好吧,是她一直夸程姎品德敦厚的。

    她奋力回击:“送就送了。可这嫋嫋为何非得昨晚穿,我明明为她姊妹俩预备了一色的衣裳……”

    “这正是嫋嫋的体贴之处呀。原本姊妹二人就容貌有差,再穿一色的衣裳,姎姎岂非更被映衬的无可遮掩穿的不一样还可说各有千秋。”桑氏对答如流。

    萧夫人又被噎住了。

     



47.第47章
    此为防盗章  长辈议论纷纷,作为话题人物的少商巍然不动, 面对阿苎的欲言又止, 程咏的欲语还休, 甚至萧夫人的复杂神情,她全当没看见,不论是每日问安还是同室用膳,哪怕装也要装出来。

    说句嚣张的,她从亲爹妈离婚那天算起, 小太妹预备役—浪子回头刻苦读书—重点高中—名牌大学, 直接吓傻镇上的八婆们, 这一路下来她一直都是话题女王好吗。

    庸人才没人议论呢!像她寝室的短信妹,据说是她村里建国以来头一名大学生,简直震惊方圆百里内五个村支书好吗,当年是敲锣打鼓彩旗飘扬扎着红绸大花送出村门口的!相比之下, 她出镇那天的排场简直弱爆了,完全不匹配俞镇的暴发户名头!

    ——“苜蓿,这几日堂姊夜里还哭吗”

    少商揉着发酸的手腕, 自打得了程咏的书案后,阿苎督促她练字的热情简直一发不可收。

    那名叫苜蓿的女孩正帮着巧菓将少商的食案摆好, 秀丽的瓜子脸笑容可掬:“她们好歹陪了我们女公子十几年, 若女公子对她们离去毫不动容, 那人们还不说她太凉薄了再说了, 都哭三夜了, 也该好了……哟, 今日还有炙烤鹌鹑呀,真香。对了,莲房姐姐的伤可好了,昨日我们女公子得了一罐药膏,叫我顺手带来给莲房阿姊呢。”

    少商笑眯眯的看着眼前的女孩。

    有那么句名言,退潮时谁在裸泳一清二楚,菖蒲和那傅母被赶走了,这原本不显山露水的苜蓿就显出来了。

    书案风波的次日苜蓿就上门了,又是赔礼物又是替程姎辩白,之后日日都来坐一阵,顶着婢女们和阿苎的冷脸白眼,始终摆着笑脸。有时帮着干点活,有时陪着说说话,讲点程姎在葛家的过往,讲点老家趣事,诉说诉说程姎的不易,再时不时的恭维少商和众婢几句。

    言语得体不说,还勤快爽直,没几日连阿苎都板不住脸了——到底伸手不打笑脸人。

    少商却想,看来葛家送来的不全是蠢货。

    “四娘子莫要跟我们女公子生气了,您不知道,我们那位傅母呐,仗着养育女公子十几年,常在乡里自称是女公子的半母,架子可大了。葛家女君本不愿她跟着女公子来咱家的,可我们将军这些年一直打胜仗受封赏,乡里谁人不知,她哪里肯舍下这富贵!哭着喊着都要来,葛家仁厚,只得答应了。菖蒲差不多也是这样……”

    程姎当初刚被送过去时,葛家都以为过个三五年葛氏就会派人来接,所以仓促间找了傅母和几个小婢后也没想着换。谁知一年年过去了,葛家这才发现葛氏狠心如斯,根本没有接回女儿的打算,葛舅母就决心把程姎当自己女儿养了,悉心教养之外,并细细挑选陪伴之人,苜蓿就是这个时候被选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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