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世惊凰

    窦麒反应极其迟钝，在徐驰远话音落了片刻之后，才缓慢地从胸口抽出一个东西，堂内的官差接过后，递到了徐驰远的手中。

    徐驰远细细一看，那是一方朱雀金环，上方刻着天子印章，下头用小纂写着“窦麒”二字。徐驰远招来师爷，师爷将朱雀金环打量了许久，才肯定地点头:“确是天子御赐。”

    徐驰远心中沉吟，这人竟然身怀天子御赐之物，那便能证明他的身份，此人确实窦麒无疑。可令徐驰远不解的是，窦麒怎会亲自前来大理寺状告他的祖父这于理不合！

    “本官且信你所言，你要状告窦行章何事，还不快细细说来，本官面前不得有丝毫隐瞒！”徐驰远硬声道。

    窦麒不答，只从怀中摸出了一个小方盒，打开后一瞧，那里头堆满了东西，有信有印章还有令牌，他将这些东西一股脑倒在了地上。

    窦麒张开嘴，缓慢而僵硬地喃诉道:“...窦麒告户部尚书窦行章任职期间，贪赃枉法，弄权舞弊、残害忠良、通敌叛国。明成十八年，闵县水患，窦行章贪赃赈灾白银九万两，坑杀灾民两万余人；二十一年，窦行章杀兵部侍郎廖蔼，弄权舞弊。二十二年，西南匪乱，窦行章私扣战报，延误军机，又贪赃军饷，之后更与悍匪屠洪山勾结...”

    窦麒用干哑难听的声调吐露出了一段段令人闻之色变的秘闻！

    徐驰远心中大骇，不可思议地盯着眼前滔滔不绝的窦麒。看着看着，徐驰远心中无端生出几分怪异的感觉，眼前的窦麒与其说是状告窦行章，倒不如像在背一段事先备好的说辞。




第272章 冲动误事
    钟粹宫中，窦贵妃正临窗修剪着月季，她一手拿着金剪剪花，视线却有些飘忽，显然是出了神。

    突然，窦贵妃“嘶”了一声，竟是一不小心触碰到了尖刺，被扎破了指尖。

    “呀，娘娘，您流血了！”贴身侍女大惊小怪地惊呼，急忙用绣帕为窦贵妃擦拭。

    窦贵妃不耐地将侍女挥开，她盯着指尖不时冒出的血珠，忽而蹙了蹙秀眉:“翠珠，你去看看宫中可有发生什么事。”

    名叫翠珠的侍女应了一声，急忙退了下去，刚走了几步，窦贵妃便又在身后道:“等等，先去天牢中看看。本宫总觉得心下不太安定，好似要出什么大事。”

    窦贵妃心绪不宁，看到父亲窦行章平安无事才能放下心来。

    翠珠走后，窦贵妃修剪花草的心思全无，她将银剪放下，正打算回殿中小憩一番。

    这时，殿外忽然传出了阵阵高呼，“娘娘！娘娘！”

    窦贵妃的心腹太监瑞公公冲了进去，素来沉稳的脸上带着难掩的慌张，不知为何，窦贵妃的眼皮忽然一阵狂跳，心中不详的预感也越来越浓郁。

    “何事惊慌”窦贵妃压下心悸，冷声道。

    瑞公公白着一张脸，张口就道:“娘娘，大事不好了，陛下下旨，要在三日后处死窦大人，还要将窦家株连三族啊！娘娘！”

    “什么！”窦贵妃失声惊叫！

    瑞公公声声殷切地唤道:“娘娘，窦家虽然被株三族，可却连累不到娘娘。这个时候娘娘要沉得住气，切不可轻举妄动！”

    瑞公公对窦贵妃忠心耿耿，所想所虑都是为了窦贵妃的利益。可窦贵妃如今还哪里能听得进去这忠心之言

    她尖声道:“怎么回事陛下好端端的怎么会下令斩首父亲，还要株连三族！又是哪个奸人污蔑父亲，要治我们窦家于死地！”

    窦行章出事至今，落井下石的不计其数，窦贵妃已经到了草木皆惊的地步。

    “老奴听说，是，是——”

    “是什么！说！”

    在窦贵妃的逼视下，瑞公公隐瞒不得，满脸痛声地低呼道:“老奴听说，是窦三公子窦麒，他亲自到大理寺敲了堂鼓，状告窦大人！还将人证物证都带进了大理寺中！眼下大理寺卿和少卿二人进宫面圣，咬死了窦大人！老奴实在不愿相信窦三公子竟是这样大逆不道的人！”

    窦麒竟是窦麒窦贵妃震愕不已地睁大了双目，只觉脑中阵阵晕眩——怎么会是窦麒怎么会是自家人置自家人于死地！何其荒谬！

    窦贵妃身形控制不住地晃了晃，若非瑞公公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只怕都要磕碰在桌椅上。【！&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娘娘！”瑞公公痛呼:“您要保重身体啊，您还有豫王殿下和公主殿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瑞公公字字恳切，渴望能给窦贵妃一丝安慰，可是窦贵妃现如今满脑子都是窦麒害得窦家家破人亡的种种，再这样惊骇的消息的冲击下，窦贵妃理智全无。

    “不行！本宫要去求皇上，求他收回成命！父亲对皇上忠心耿耿，皇上不该杀他啊！”窦贵妃一把推开了瑞公公，面上妩媚不再，取而代之的是豁出一切的决绝。

    “娘娘！娘娘！不可啊！不可冲动！——”

    瑞公公被推倒在地，惊惧地看着窦贵妃犹如一只扑火飞蛾，朝宫外冲去！

    娘娘，不可啊，您这是去送死啊！！

    瑞公公狠狠捶了捶地面，混乱中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对了，公主殿下！公主一定可以劝住娘娘的！”瑞公公犹如重新看到了希望，从地上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地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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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3章 窦贵妃被贬
    窦贵妃被明成帝喝得一激灵，生生被吓得清醒！

    明成帝最不喜有人在他面前旧事重提，以昔年之事邀功，况且，当年明成帝登位，多得是不光彩的事！这俨然成了明成帝不能触碰的逆鳞！

    而如今，窦贵妃竟是在情急之下犯了明成帝的忌讳！窦贵妃心中恐慌不已，她这是要大祸临头了

    下一瞬，明成帝阴凉的声音便悬在了窦贵妃的头顶:“想来朕对你宠爱良久，叫你恃宠生娇，不懂什么叫天高地厚！”

    不！窦贵妃听得明成帝此言，脸上最后一丝血色都褪得干净，眼中浮现出了惊恐！皇上这是何意！

    窦贵妃身形摇摇欲坠，她多想就此晕厥过去，然而明成帝阴冷如刀的声音却还是字句清晰地落入了她的耳朵。

    “窦氏失德，即日起废黜贵妃之位，打入——”

    “父皇！”

    明成帝尚未发落完，一道清脆的惊呼便炸响在乾元宫前，跪俯在地上的窦贵妃猛地侧首，在看见来人之后不禁热泪盈眶，她有救了！

    一袭鹅黄宫装的柔嘉公主宛如一只黄翼惊蝶，疾步到了明成帝的跟前，在窦贵妃身边跪了下来。

    “父皇请息怒！请父皇看在母妃孝心一片的份上，饶恕她的莽撞之罪！还请父皇宽恕母妃!”

    柔嘉公主许是一路飞奔过来的缘故，额角都沁着汗珠，那张倾国倾城的脸苍白不已，美目中更是盈满了伤心忧愁，叫人看一眼就不忍。

    明成帝沉着脸，他那双阴沉的凤目在柔嘉和窦贵妃身上来回游移，一言不发地看着母女二人。

    柔嘉咬了咬牙，对着明成帝磕了个头:“父皇，太傅曾教授儿臣，孝子之至，莫大乎尊亲。母亲今日为孝所累，这才失了神智，做出了这等错事。儿臣从来都未曾求过父皇，只这一次，求父皇饶恕母妃这一回！儿臣尚且年幼，不能失了母妃的庇护，儿臣愿代母妃受过！请父皇饶了母妃吧！”

    柔嘉方才赶过来时，听到父皇废黜母妃贵的旨意，只怕她再来迟一步，等待母妃的就是被打入冷宫的命运，柔嘉如何能够眼睁睁地看着母妃出事

    明成帝虽然气急，但爱女之心到底还在，听得柔嘉所言，明成默然了片刻。

    “父皇，求您了！”柔嘉抬起头，用蓄满了泪花的双目期盼地望着明成帝，只盼用自己的诚心感动父皇。

    “嫣儿，是母妃咎由自取，不要你来担母妃的罪。”一旁的窦贵妃一脸动容，心中却在飞速算计，皇上明显有所触动，这个时候最是以进为退的时候！

    窦贵妃脸上的泪流得愈发汹涌，她匍匐到明成帝的脚边，抱住了他的龙袍:“陛下，千错万错都是臣妾的错，臣妾一时昏了头脑。一切责罚臣妾愿一人承担，还请陛下万莫责怪嫣儿！臣妾别无所求，只求在臣妾去后，陛下能善待嫣儿！莫要让嫣儿在宫中无依无靠！”

    柔嘉又惊又痛地望着窦贵妃，“母妃！您莫要如此说，您曾说过，要亲眼看着儿臣出嫁的，母妃！”

    窦贵妃和柔嘉在明成帝跟前上演了一出感天动地的母女情深，明成帝眉宇蹙紧，眼中的厌恶之色却明显消减了许多。

    “罢了。”明成帝最终龙袍一挥，看着窦贵妃道:“看在嫣儿的面上，且饶你一回。”

    窦贵妃心中一松，刚要高呼一声多谢陛下，便听得明成帝又道:“窦氏如今恃宠生娇，皆是身居高位的缘故。着今日起，贬黜窦氏贵妃之位，着降为二品良妃，移居宜香殿，好生闭门思过。”

    明成帝说罢便甩袖离去，带着一众宫侍离开了乾元宫。

    身后，窦贵妃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她紧紧闭上了眼睛，十指扣进了掌心肉中！

    她费尽了无数的心力，好不容易才爬上了贵妃之位，花费了十多年的时间才达到了与皇后分庭抗礼的地步。如今被贬为二品良妃，还拿什么跟皇后斗！还拿什么在这吃人的后宫中立足！

    她窦蓉不甘心！不甘心！

    “母妃，快起来吧，地上凉。”一声担忧轻唤惊醒了窦蓉，她睁开眼睛，看着眼前容色倾城的女儿，心中陡然一亮。

    对，只要嫣儿在身边，她就宛如有了一道免死金牌，皇上那样宠爱嫣儿，是决计不会把她打入冷宫的！她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窦蓉在柔嘉的搀扶下缓缓起了身，她抚了抚柔嘉的脸颊，柔声道:“好女儿，母妃这次多亏了你。”

    柔嘉咬了咬贝齿:“可是，父皇还是责罚了母妃。”

    母妃从贵妃被贬为良妃，又被责令迁居宜香殿思过，其中的落差之感远非柔嘉所能体会，柔嘉心中满满都是对窦贵妃的心疼，而唯一令她欣慰的是，母妃总算是保住了。

    窦蓉拉住柔嘉的手，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随后，窦蓉侧头望着明成帝离去的方向，口中幽凉出声:“你父皇处罚母妃事小，你外祖和窦家三族都要被尽数处斩，母妃却是无力为他们求得一条活路。嫣儿，你要记住，在这个高墙重重的深宫中，唯有权力才是至高无上的法则。今日这件事，不仅母妃要记住，你也要记住。从今往后，咱们窦家就只剩下咱们母子三人了。”

    柔嘉面露哀



第274章 做最后的挣扎
    窦蓉望着窦行章，未语眼先湿。

    窦行章一身灰色囚服，面色十分苍老憔悴，头发尽数花白。他额头上包扎着纱带，额角还残留着血迹，可谓惨状十足。看来瑞公公说他那脑袋撞了墙，诚然不假。

    昔年高高在上的户部尚书沦为阶下囚，风光不再，形容凄凉。

    窦行章一见窦蓉，浑浊的眼珠子动了动，哑声道:“你怎么来这了快回去，天牢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窦蓉哪里管得了这些，她拉住窦行章的手:“父亲，皇上铁了心要你的命，他是存心要将我们窦家连根拔起！您快想想办法吧！”

    窦行章早在明成帝下旨要处斩他时，整个人就已经麻木，可如今听得窦蓉这么说，心中还是不免寒凉。

    他讥嗤道:“咱们那位陛下多疑猜忌，过河拆桥的本事还是多年如一日。想要株老夫三族，也要看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蓉儿，你且过来——”

    窦蓉急忙附耳倾听，窦行章在她耳边耳语了好几句，窦蓉听完后不解地道:“当真要去找他他可是父亲的死对头，会管父亲的死活吗”

    窦行章脸上带着窦蓉难以理解的深意，他看着牢笼远方，幽幽道:“只有永恒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敌人。老夫和他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老夫若完了，他也休想好过。”

    听得窦行章这么说，窦蓉点了点头，窦行章是窦家的主心骨，他说的话必有道理，眼下这或许是窦行章最后的生机！

    窦蓉将兜帽重新披盖，裹得严严实实，便要匆匆地转身离去。她今日本就是偷偷出宫，万不可在外头久留，若是被人发现了，不仅父亲完了，她也完了！

    忽而，她听得窦行章在身后道:“等等！”

    窦行章朝窦蓉招了招手，在她耳边一字一句地交代:“倘若为父出不了这座天牢，你便去密云关，密云关驿站酒窖下两米处藏着一个盒子，那是为父留给你保命的东西。切记，这东西不可轻易示人，它虽能制衡敌人，却也会伤了自己，一现世必会天下大乱。切记切记！”

    窦行章说得很专注，犹如在交代临终遗言。

    窦蓉双眼红了红，“父亲，女儿一定要想办法救您的！”她说罢匆匆出了天牢，走了几步，窦蓉忽然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窦行章一眼。

    窦行章只身在阴暗漆黑的牢笼，他身形佝偻干瘦，身上散发出苍老枯朽的气息，仿佛行将就木。他身后是化不开的黑暗，这黑暗犹如一只黑夜凶兽，能随时将窦行章吞噬。

    不详和害怕的感觉齐齐涌上心头，窦蓉心头狂跳，她再也不敢在这可怕的天牢中停留，深深看了窦行章一眼后便冲出了天牢。

    窦蓉落荒而逃，未曾预料到，这竟是她与窦行章的最后一面。

    窦蓉出了天牢后，便坐上一辆普通至极的马车，快速地离开。她自认为无人察觉，却未曾想到，她的一举一动都落入了旁人的眼睛。

    在马车离开之后，天牢外墙的暗角中，有一道紫影闪了出来。

    那紫影一路追踪马车而去，窦蓉出天牢后的一举一动都落在这紫影的眼中，紫影目送马车进入皇宫，方才离开。

    紫影一路辗转，最终停在了镇西将军府的门口，随后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进入。

    门口的侍卫见到此人，行礼道:“顾大夫回来了。”

    这紫影不是旁人，正是在镇西将军府挂职做大夫的顾折言。顾折言目不斜视地进了府，熟门熟路地走到后院，在花园看见了泛舟晒太阳的顾玲珑。

    翠湖上泛舟一叶轻舟，顾玲珑懒懒靠在上头，身旁摆着果蔬茶点，时不时扔几瓣柑橘进嘴里，悠闲得好不随意舒适。

    顾折言额角青筋一抽，“好你个顾玲珑，让爷为你跑腿，你却在这里逍遥。”

    顾玲珑早在他出现在花园时便发现了她，当下杏目悠悠一转:“哟，顾大夫回来了。”她忽而起了兴致，掬了一把清水朝顾折言飞泼过去——

    顾折言眼疾手快地避开，才避免了被泼成落汤鸡的命运，他气急败坏地瞪向拿他取乐的顾玲珑:“给我过来！”

    顾玲珑有些遗憾地轻啧了一声，她足尖轻点湖面，飞掠到了顾折言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