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善围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暮兰舟
纪纲讲了沐春求皇后恩典,借花献佛之事,毛骧更奇怪了,“无缘无故的,沐春为什么帮她”
纪纲说道:“毛大人得去问沐春了。大人,我们锦衣卫和女官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无缘无故的,您为什么要针对胡善围那姑娘曾经的罪过大人新女官都在宫正司学习宫规,范宫正管的很严,我们很难伸手。”
原本很简单的事情越来越复杂了,毛骧心烦,“我是要你去办事的,不是听你啰嗦一个个为什么。我就问你,能不能神不知鬼不觉,在不得罪范宫正、不引得皇后娘娘注意的前提下,找个正当的理由,把胡善围赶出宫去”
纪纲思忖片刻,说道:“可以,毕竟无事生非这种事情是我们锦衣卫最擅长干的。标下告辞,这就去想办法。”
纪纲走到门口,毛骧又说道:“只是赶出宫,不能伤了她,不得害她性命。”
难度陡然飙升,好像把一块脆弱的豆腐抛出去宫外,又不能伤了这块豆腐,纪纲顿时觉得头疼,又不敢再问为什么,硬着头皮答应了。
毛骧看着桌上堆成小山的谍报,面露愁容,真没想到这个女人居然还没改嫁,还考进宫当女官,这下麻烦了……
毛骧心烦意乱,一掌将谍报拍飞,大步走到演武场,此时趴在凳子上的沐春表演夸张,嗓子都快叫哑了,如果捂上眼睛,听起来活像在叫/春!
毛骧夺过行刑人手里的板子,抡起来朝着屁股砸过去。
沐春陡然觉得屁股上像是浇了一瓢热油,疼得当场从凳子上跳起来,回头一看,居然是毛骧亲自掌刑!
毛骧冷冷道:“趴下,二十板子,还缺三下。”
沐春和毛骧套近乎,“叔父,您就放侄儿一马,侄儿将来必定报答您。”
毛骧:“你姓沐,我姓毛,你是我哪门子的侄儿”
沐春却道:“你和我父亲以前都是皇上的养子,你们以兄弟相称,兄弟的儿子,不就是你侄儿吗”
洪武帝朱元璋有二十多个养子,沐英最出类拔萃,征战沙场,封西平侯。毛骧最默默无闻,一直守在洪武帝身边当贴身侍卫,为义父挡箭,是洪武帝最信任的侍从。
所以洪武帝成立心腹谍报机构锦衣卫,就封了毛骧为锦衣卫指挥使,当皇上的眼睛和耳朵,监视天下。
锦衣卫因一天之内将宰相胡惟庸一家满门抄斩,将所有为胡惟庸求情的官员下诏狱拷问,罗织罪名而闻名天下。
默默无闻的毛骧顿时“名声大噪”,官场民间听其姓名,莫不闻风丧胆。
毛骧为保持忠诚,一直单身未婚,没有家室拖累,他看着这个厚脸皮的便宜侄儿,板子变得沉甸甸,有些下不去手,嘴上却说道:
“为了不挨打,随口就叫别人叔父,你爹若是知道,定饶不了你。”
沐春讨好的说道:“您不是别人,您本来就是我爹的异姓兄弟,我叫您一声叔父理所应当。”
说完,沐春围着毛骧不停的叫:“叔父叔父叔父叔父……”
只要不挨板子,别说叫叔父了,叫一声干爹也没问题。
毛骧弃了棍棒,“还欠三板子,给你记下来,以后犯错一并补上。我说好侄儿,怎么听说你最近结交了一个女官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毛骧是皇上的眼睛和耳朵,沐春心里琢磨,是皇上想知道还是毛骧想知道他不敢隐瞒,反正这宫里的事情,瞒也瞒不住,于是将他在胡家书坊目睹胡善围被继母虐待的事情说了。
 
11.秦之无道也,节岂必守哉
宫里建筑众多,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防火,私下生炉灶烧炭会被砍头的,是《大明宫廷一百种死法》中最常见的一种。所有宫殿的三餐均由御膳房做好之后,装进食盒里送过去,没有厨房。
此时又是春天,各宫早就撤了取暖的炭盆等物,想要热一壶甜米酒,并不容易。
不过梅香是老宫人,她自有办法。女官的六司一局所处西六宫以西,西六宫一共有六座宫殿,分别是景仁宫,延禧宫,承乾宫,永和宫,钟粹宫和景阳宫。
其中延禧宫的胡贵妃位份最高,是西六宫之首。胡贵妃生育楚王朱桢,此时又有了身孕,按照宫中规矩,有孕的嫔妃可以在宫殿设小厨房,随时调理身体。
刚好延禧宫离六局一司最近,梅香就提着酒壶去了延禧宫,蹭小厨房一用。
小厨房有梅香的熟人,爽快答应了她的请求,烧了一锅滚水用来烫酒。
烫了酒,梅香道了谢,提着酒壶回去,一推门,胡善围的书房里坐满了新女官,她们互相考对方宫规和礼仪,煞是热闹。
书案上,除了梅香送的桂花糕和山药糕,还摆着别人孝敬给其他女官的夜宵,虎眼窝丝糖,藤萝饼,酥油泡螺,甚至燕窝莲子粥这种名贵的食物。
原来梅香离开之后,住在隔壁的邻居、来自广州的陈二妹就端着酥油泡螺拜访胡善围,说一个人读书太寂寞,想找人陪着。
陈二妹天真活泼,喜欢交际,虽说有时候有些口无遮拦,但是并不惹人讨厌,有她在,胡善围这种沉默寡言的闷葫芦都能多说几话,多些笑容。
过了一会,又有几位女官敲门找胡善围借阅课堂笔记,生怕自己漏记了。
胡善围的笔最快,记录准确,人尽皆知,她的笔记成了权威。都是有文化、有教养的人,上门拜访都不会空着手,书房案几上吃的喝的越来越多。
临近大考,诸女官都有些紧张,听闻胡善围的房间传来阵阵谈笑声,便坐不住了,也拿着吃食去凑热闹。
很快,胡善围的房间坐满了女官,四十四个新人几乎到齐,转个身都难,案几上的食物都摆满了,大家聚在一起,分而食之。
陈二妹嘻嘻笑着,“宫规大家都倒背如流,总是杀头连坐的,大家越说越紧张,不如我出一题,考大家宫廷礼仪如何”
众人皆抚掌说好。
陈二妹指着隔着两道宫墙和一条街的西六宫,“钟粹宫里的胡贵妃正在孕中,我就考各位皇子诞生礼和命名礼,等过几个月就用得着了。从我左边开始,大家开始接龙,每人说一条。”
胡善围说道:“皇子初生三日,皇帝穿祭服,去南郊、北郊祭告。朝廷文官五品以上,武官四品以上以及皇亲驸马陪祭。回宫后在奉先殿和崇先殿祭告祖宗。”
说完第一条,坐着胡善围下首、三十九岁“高龄”的福建寡妇江全赶紧接道:“次日,皇上穿衮冕服去奉天门,文武百官穿吉服道贺,行四拜礼。从皇子诞生之日起,文武百官连穿吉服十天,择日昭告天下,派翰林院春坊六科文官捧诏书至各王府报知。“
江全,福建人,此次四十四名女官年纪最大的。洪武帝招募女官年龄控制在十三岁以内,十九岁以下,三十岁以上,四十岁以下。江全正好卡在三十九岁,
在民间,她这个年纪都当祖母了,一辈子已经到头,也不知她为何坚持进宫,和一群足够当她女儿的候选者竞争考女官。
坐在江全下首是女官沈琼莲,才十三岁,是年纪最小的女官,也是这次女官甄选考试的第一名,“头名女状元”。
妥妥的天才少女!
沈琼莲不仅在四书五经的论述都得到甲等,对《女论语 》里“守节”论述一题中,更是一鸣惊人。
因为她在开篇就写道,“甚矣,秦之无道也,节岂必守哉!”
推翻了守节,直言不用守节,破题简直惊世骇俗。
意思是秦国暴戾,天下无道,所以不用守节。之后她又举例,笔锋一转:
“元无道,于是人心离判,天下兵起,吾皇本淮左布衣,因天下大乱,为众所推,拯生民于涂炭,使民皆得其所……”
说元朝失去民心,所以天下雄兵群起,不用“守节”,洪武帝这个凤阳布衣众望所归,成为领袖,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
对此,胡善围很是佩服,她考试的时候对《女论语》“守节”里那句“一行若失,百行不成”并不认同,所以下笔的时候笔触晦涩,思路不畅,交卷的时候这道题都没有写完,给最终成绩拖了后腿,在录取的女官中成绩排名三十七位,算是垫底。
然而沈琼莲却另辟奇径,跳出了狭义的“守节”,议论朝代的更替,并且巧妙的拍了皇室马屁,说洪武帝不“守节”,起兵救万民于水火。
这样有才华却又不失分寸的天才少女,她不当第一谁当第一
反正胡善围是服气的。
沈琼莲熟练的接完皇子诞生礼下一个步骤,轮到第四个女官接龙……
就这样,女官们一圈背完了皇子诞生礼和命名礼,只有两个女官稍有错漏,当场被众女官纠正,这种方式加强了记忆,气氛轻松活泼。
刚好梅香提着热好的甜米酒回来了,胡善围作为东道主,当然不能小气,每人分了一杯,刚好倒空。
众人满饮此杯。轮到胡善围出题,说道:“就考诸位亲王妃的册封礼……”
短短十五天,宫正司要求女官们熟背宫规的《皇明祖训》以及《大明会
12.我不知道
宫里的事,牵一发而动全身。
胡善围作为最大的嫌疑人,被单独关押起来,就连梅香也半夜被人从床上拖起来,用抹布堵了嘴,秘密抬走。
梅香瞧见这个架势,不敢隐瞒,把从御膳房找老友弄到的点心,自己如何做米酒,到装进食盒,遇到锦衣卫小旗纪纲,到去延禧宫小厨房热米酒的过程全部招来。
延禧宫胡贵妃怀着皇嗣,尚食局当晚值夜的司膳女官就把延禧宫小厨房所有人等全部控制起来,换了一批人,连炒菜的锅都换了!
皇嗣不得有失,小心使得万年船。
锦衣卫的纪纲当晚不在后宫当值,晚上后宫一旦落锁,便不会开启,除非皇上下了圣旨。按照规矩,需天亮开宫门才能传唤纪纲。
锦衣卫指挥使毛骧听闻宫正司要求天亮传纪纲问话,知道这事闹大了,他气得大半夜将纪纲从热被窝里拉起来:
“我要你想法子让胡善围落选,你真有本事啊,弄倒了大半的女官,还惊动了延禧宫!”
纪纲夜半惊魂,才知事情闹大了,“我……我就是想让她病一病,错过宫规考试,自动离宫。”
毛骧提着纪纲的耳朵,“对付一个姑娘,用得着用那么厉害的猛药吗你是不是傻!”
纪纲捂着耳朵,“我以为女孩子娇娇弱弱的,吃得少,怕药物不起作用,就多放了点。我真没想到她有那么好的人缘,大考前夜还心情聚会玩乐,把东西分给别人吃了。我哪知道梅香会为了热一壶米酒,居然跑到延禧宫借小厨房。”
毛骧放手,“明日宫正司的来提审,你知道该怎么说吗”
纪纲忙说道:“平时都是我们审别人,这次换成别人审我,我知道该怎么做……”
纪纲房间的动静惊醒了隔壁的沐春。
少年人嗜睡,若是平时,炸雷都叫不醒的,可是如今沐春从奢华西平侯府搬到简朴的锦衣卫衙门值房,有些择席之癖,加上屁股被毛骧狠狠打过,他只要一翻身,就会疼醒,因而睡眠极浅,稍有动静,就会醒来。
沐春趴在墙根听了一耳朵,具体没听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胡善围的名字再清晰不过了,沐春眉头一皱,这个漂亮姐姐还真是多灾多难,怎么办
沐春蹲在墙角思忖着,眼前出现一双鞋,抬头一看,“毛……毛大人。”
毛骧问:“你听了多少”
沐春把裤腰带一拉,打着呵欠,“听见什么我只是出来撒个尿。”
沐春进屋,正欲关门,毛骧蓦地推门而入,捂着沐春的嘴巴,将他推到墙角,吹熄了蜡烛……
四更天,宫正司的范宫正来到关押胡善围的房间。
出乎意外,胡善围以手臂为枕头,正趴在桌子上睡的正香。
听到动静,胡善围醒了,左颊上还有几道印痕。
“范宫正。”胡善围行礼。
纵然在半夜,范宫正依然穿着官袍,头戴乌纱帽,帽子两边堆着一簇紫藤绢花,妆容精致,毫无疲态。
范宫正坐下,上下打量着她,“都这样了,你还能睡得着”
胡善围说道:“卑职问心无愧。”
范宫正:“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胡善围问道:“沈琼莲病情如何”
那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少女,上一个天才应是宋朝的李清照,如果就这样离世,就太可惜了。
范宫正没有回答,比了个手势,“你坐下。”
胡善围坐在范宫正对面,两人对视。
范宫正暗暗称奇,这个新女官是天生胆大还是吓傻了,居然看不出惧色。
范宫正使出攻心之计,说道:“梅香都招了,你不怕”
胡善围说道:“无论如何,出事的女官们昨晚都在我房间聚会做功课,这是事实,我无法抵赖,你们怀疑我,这是正常的,但是——”
“宫正司讲证据,讲规矩,否则,卑职学了半个月的宫规和礼仪,岂不是白纸一张如果真是卑职的错,任何惩罚卑职都愿意接受。如果不是卑职的错,范宫正公正严明,定会查清真相,还卑职清白。”
胡善围被关进来的时候,刚开始也是慌张的,但转念一想,她本就一无所有,如今祸从天降,她被关押,什么都做不了,只有坦然面对,才不负她寒窗多年,抄书不倦,冒险偷了户贴考进宫廷当女官的一路艰辛。
范宫正又问:“昨晚在你屋里聚会的女官,疑是中毒者过半,吴司药怀疑和昨晚宴会饮食有关——你为什么一点事都没有”
胡善围坦言道:“我是东道主,哪有只顾自己吃,不顾及客人的东道主昨晚我只吃了一块虎眼窝丝糖,喝了一杯米酒,此外就是普通的茶水。”
又道:“如果我真如她们所说,嫉妒沈琼莲等成绩出众女官,挑唆梅香在饭食里投毒。首先,毒从何来我进宫时身无长物,嬷嬷们都搜过身的,连……连私密处都验过了,只带进来一个铁军牌。其次,梅香是宫里的老人,她最懂规矩,怎么可能失心疯似的听我一个新人的挑唆最后,如果真是我做的,我肯定也会给自己投毒,否则就我一个人没事,大家头一个就会怀疑我。”
“范宫正,我是经过初选,复选,考进来的,我没那么蠢。”
范宫正听了胡善围的自辩,又问:“依你看,昨晚一半女官病倒,是何人所为”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