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善围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暮兰舟
胡善围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能够把刘司言的舌头割下来,哄骗秦王妃吃下,逼秦王妃从此闭嘴、精神崩溃的人,对待人命如脚下的蝼蚁,这等的人对自己的手足又有什么情义可言
何况,又不是同母的。
洪武帝不可能杀掉自己的儿子,现在斩断了秦王的爪牙,软禁在凤阳当农民,应该在很长一段时间,胡善围的安全是可以保障的。
还有小宫女海棠的“弃暗投明”和怀庆公主的“深明大义”的表现,也不意外,因为在宫里长大的人,耳濡目染皇权的强大,是很难相信外面一个陌生人的承诺。
胡善围唯一感到意外的事情,就是曹尚宫居然请旨出宫来看她!
海棠抓了一团雪敷在胡善围脸上,让健康红润的脸色变得苍白僵硬,又端了一碗汤药搁在床边的案几上,卧室散发着一股药香。
本着“多说多错”的原则,胡善围干脆装晕,等曹尚宫离开后再“醒”过来。闪舞
谁知曹尚宫也是个不走寻常路的人,看到病榻上昏睡的人,居然掀开被子直接伸手摸胸……不,是摸肋骨。
结果当然是除了两只小白兔,什么都没有。
胡善围见骗不过去了,睁开眼睛,和曹尚宫四目相对。
曹尚宫缩回手,还好,胡善围不是第二个刘司言,心下大定,嘴上却说道:“我就知道祸害活千年,像你这种人怎么可能轻易受伤。你的运气太好了,躺着就能赢。”
胡善围早就适应了曹尚宫的毒舌,干脆坐起来,不装了,“皇命难违,身不由己,曹尚宫回去之后,应该知道该如何对他人说。我这次不病也得病,皇后娘娘身体不好,莫要让她知道,一个太子就够娘娘操心了。”
曹尚宫低声问道:“又是西北的那位”
胡善围:“还无确凿证据,不过,就这种下作的手段,应该差不离了。”
曹尚宫双目迸出一丝兴奋:“这一次是他先动手的,且看皇上如何处置他。”
胡善围双手抱膝,“亲生骨肉,曹尚宫不要抱太大希望。”
纪纲“钓鱼执法”的结果传来,果然就是秦王。胡善围正在温暖的书房写家书,心想这个世界真是弱肉强食啊,明明动手弄死邓侧妃的是毛骧和纪纲,可是秦王却深深记恨上了她一个六品女官,稍有喘息之机,就先对她动手。
胡善围对这个秦王充满鄙视,这样的人投胎帝王家,自命不凡,以为可以向碾死一只蝼蚁般弄死她。然而,勇者愤怒,抽刃向更强者;弱者愤怒,抽刃向更弱者。秦王看似可怕,其实不过是个卑鄙的小人。
然而,秦王在凤阳种田,她正在变得强大,在御前渐渐有了影响力,总有一天,她会将这个小人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将他的罪行昭告天下,永世被人唾骂……
马上又要过年,胡善围的家书依然是:“一切安好,勿念,父亲保重身体,女儿善围。”
胡善围把家书封好,递给海棠,“送到尚仪局审核。”
海棠说道:“每次都是这十六个字,还需送审吗现在我们在宫外,可以直接送到书坊。”
胡善围说道:“规矩就是规矩。”
且说胡善围“躺赢”,最高兴的莫过于沐春,只要得空,便来行宫看她,有时候人来不了,魂魄也要来个好几遭。
这天正月十五元宵节,沐春来行宫送礼,毛骧居然也在,半路截胡,“都是些什么东西,给我瞧瞧。”
沐春抱着各种盒子,“女人用的东西——毛大人的元宵节礼物我就早托人送到府上去了。”
毛骧却把沐春拉到僻静处,“你小子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想要女人了就凭你的条件,想要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你整天对胡司言献媚,这还得了外头闲言碎语一起,你和胡司言都要倒大霉。”
毛骧一语道破,沐春心中大惊,面上却保持镇定:“我和善围姐姐是知己,一起经历过生死,你可别把我们的关系想得太俗了。”
毛骧指着远处烧成白地的房子,“真的只是知己你莫要自欺欺人,那天我嗓子都快喊哑了,你置若罔闻,连盆水都不泼就往里头闯,我是个单身没错,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你这分明是生死相许!”
沐春不承认,“见义勇为有错吗我本就是个冲动的性子,我见到驸马冲进去,我才进去的。后来我和纪纲把驸马抬出来了,你也看见了对不对抬出驸马之后,我冲进去没有”
毛骧不信:“论辈分,我还是你的长辈,你没继续往里头找胡司言,是因驸马告诉你实情,你知道胡司言不在里头才放弃的。”
沐春反驳道:“那伯牙子期是知己,弦断有谁听你们这种不俗人不明白人生有知己是何种感受,只晓得往男女之情上引。”
毛骧冷笑:“欺负我读书不多,我起码知道伯牙子期是两个大男人。胡司言是女人,还是个长的不错的女人,你都十八岁了,喜欢女人没有错,大家闺秀也好,秦淮河的头牌花魁也罢,你都可以想法子弄到手,我才懒得管你,但胡司言不是你能招惹的女人,她太复杂了。”
沐春嘲讽道,“毛大人单身至今,怎么就像我七大姑八大姨一样喜欢当媒婆多管闲事都说术业有专攻,你擅长查案,替皇上办事,但是感情婚姻总是瞎掺和。”
“不提别人,就说王宁。以前胡善围进宫当女官,你怂恿纪纲赶走她,当时你问过王宁的意思没有王宁阴差阳错归来,本来只想去边关守护大明,结果你又自作主张给他报名参选驸马。你对王宁是怎么说的只是‘滥竽充数’。走个过场,结果王宁没有收敛实力,表现出类拔萃,入了皇上的眼睛,大好人才,留在京城当驸马。你呀你,当指挥使还不满足,还自不量力,抢月老的饭碗,乱点鸳鸯!搞乱了别人的感情和人生,求毛大人饶了我吧,我不想变成第二个王宁!”
沐春好口才,
86.宣纸上,走笔至此搁一半
沐春并不知道他已经被洪武帝和舅舅冯诚给安排的明明白白, 马上要参与南征。
此时他正在行宫里, 给胡善围元宵节礼物。
胡善围在书房为亡母抄写经书,这次装病是为了瞒过马皇后, 人生难得有闲暇时光, 便想起为母亲抄经祈福。
沐春坐在罗汉床上,百无聊赖看她抄书,不敢出声或者弄出动静,抄经要心静。
见砚台上墨汁快用完了, 便去添水磨墨,他并不擅长此项, 以墨条为戈, 以砚台为盾,以搏击的力量磨墨, 溅得到处都是墨点子。
胡善围看了他一眼, “不用沐大人屈尊为我磨墨了, 您在一旁歇着吧。”
沐春讪讪的擦去书桌上的墨点子, 手掌和手腕部位也沾了些墨,去铜盆洗手,见洗脸架上有一瓶沤子, 顿时有了个主意。
沤子就是用蜂蜜、油脂、香粉, 香料混合的油脂香蜜, 装在鼻烟壶大小的小瓶子里, 类似五百年的护手霜, 用来洗完手脸后涂抹在皮肤上, 保护双手和脸颊洁白润泽,不起倒刺,不皴皮肤,宫里一般用来擦手。
胡善围在民间当抄书匠时,断然用不起这种贵重的香蜜,别说擦手了,就是擦脸也不敢这般奢侈。
进宫之后,沤子成了寻常之物,不分春夏秋冬,女官每月都有份例。
沐春拿起沤子壶,砸墙般使劲往手心里倒,足足倒出大半壶,在手心堆成螺旋状的雪白小山香蜜。
“哎哟,一不小心倒多了。”沐春大叫,跑到书案边,“分你一些,不要浪费了。”
没等胡善围拒绝,沐春就夺了她的笔,将她的双手捂在手心里慢慢的揉捻,两人骤升的体温很快将一滩香蜜融化,揉开,均匀的涂抹在肌肤表层。
理智告诉胡善围,不该纵容沐春放肆,可是情感又让她舍不得挣脱四手在香蜜中揉捻时的缱绻。
这一刻真是太美好了,她舍不得。
经历过一次轰轰烈烈的爱情,胡善围如何看不出沐春隐忍不说的情他不说,因为他知道她会拒绝。
他目中无人,不顾一切闯入行宫救火。她面上淡淡的,心中却又按捺不住的欢喜。
沐春每一次的试探,就像一个高明的厨师,精细的拿捏咸淡的分寸,揣摩着她的口味,并一次次的加重一些,让她适应他的烹饪方式,让她渐渐沉迷他的“味道”。
他得寸进尺,一次比一次放肆,且每一次都师出有名,进可攻,退可守。在秦/王府的那个离别雪夜,他抱起她,借口是雪太深,会湿了鞋袜。今天是香蜜太多,不要浪费。
他的每一个借口看似漏洞百出,一捅就破,但是他知道,她不会捅破,因为,她也需要借口。
才出王宁这个虎穴,又入沐春这个狼窝。月老太过殷勤,总是往胡善围的脚脖子上绑红线,一根又一根。可是这红线脆弱的很,稍有差错,便断了,情断是多么的痛苦,灵魂每日受折磨……
短暂的柔情蜜意后,胡善围心中涌上一股恐惧,沐春感觉掌心里的小手微微一僵,便立刻放手,无视她耳垂间犹如滴血似的一抹红,说道:“抹完了,你继续抄经。”
沐春对付胡善围的方法是游击战术: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比如现在,就是“敌进我退”的时候。
沐春退到罗汉床上吃点心。胡善围提笔继续抄书,刚一下笔,笔锋软绵无力,由浓转淡,和之前的字迹便有不同,抄经书要静心,而她的心,已乱了。
此时胡善围就像被青蛇勾引的法海,表面老僧入定般伏案抄经,内心已如三月樱花绚烂飞舞,纷乱如斯。
宣纸上,走笔至此搁一半。
胡善围将毛笔搁下,轻轻吹干纸上的墨迹。
沐春这个磨人的小妖精还恬不知耻的抬头问她,“怎地不写了还没抄完呢。”
满屋“春”色惹人醉,沐春立刻变成了女儿国国王,说什么王权富贵,怕什么戒律清规,悄悄问圣僧,女儿美不美,美不美……
胡善围一颗心都被撩到西天,却一个责骂的字都说不出,只得借着吹墨掩饰内心。不能理他,再理恐怕把持不住了……
敌退我追。沐春妖精似的缠上去,“唉,你有气无力的,我来帮你吹。”
沐春站在书案的另一边,和胡善围面对面,俯身去吹墨,他鼓着腮帮子如青蛙,尖尖的撅着嘴巴子如油瓶,离胡善围的唇越来越近。
感觉到了他唇间的呼吸,胡善围的脑子嗡的一声,如野蜂飞舞,伸手手掌,赶苍蝇似的将沐春撅起的嘴巴子拍开了,“你不要过来——别吹上唾沫星儿,污了我的字。”
敌进我退。沐春不再强求,退到一边。
冬天书房燃着火盆,墨干的很快,胡善围折上了宣纸。
沐春见她忙完了,凑过去问她,“元宵节京城没有宵禁,可以出门走百病,很是热闹,我们一起去吧。”
元宵节,京城有穿月白衣衫,走百病的习俗。胡善围目前在宫外养病,出行比较自由。
“不去。”胡善围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她最后一次走百病,是和当时的未婚夫王宁在一起,他们第一次牵手,沿着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的秦淮河走了好远好远。
之后,这个节日对她而言成了禁忌,她不过元宵节。
敌驻我扰。沐春知道她为何不去,偏要把她拖出去,“你不去,就是还想着他。”
胡善围被戳中心事,恼羞成怒,将书案上的玉镇纸重重一拍,“胡说八道!”
沐春存心激将,“那你去啊,去了我就信,不去就是心虚。如今他都要当爹,你有什么好躲的。你要是不敢出门,我都瞧不起你。”
“我——”胡善围咬咬牙,“去就去。”
胡善围去里面换衣服,穿上月白色里发烧的貂裘,出了门,沐春也换上了月白色,打着一盏红色的狐狸灯在外头等。听到门口的动静,沐春回眸一笑,和手中的狐狸灯一模一样狡诈的笑容。
胡善围看得呆了,她以前觉得全京城的人都没有王宁适合穿月白色。
如今看来,她错了。
时隔五年,胡善围再次出门走百病。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元宵节也是如此。从胡善围记事起,秦淮河畔每年的这个时候,两岸的灯树如两条孪生银龙,横穿这个古老又崭新的城市。
她和
87.重返职场
那晚的游乐就像宣纸上的经文, 行笔至此搁一半, 因为毛骧找过来了, 要沐春立刻去找他大舅冯诚。闪舞
军令如山, 沐春搁下喝了一半的茶杯,对胡善围说道:“我明日再去看你,帮你磨墨,抄完另一半经文。”
沐春去找他大舅,冯诚将战报劈头盖脸扔过去, “你自己看。”
大明南征军的战报, 右将军西平侯沐英表现智慧神勇,风头已经盖过了主帅颍川侯傅友德和左将军永昌侯蓝玉。当然还有他弟弟沐晟, 少年英雄,已经隐隐有父亲沐英年轻时候的锋芒。
沐春早就习惯心眼偏到胳肢窝的父亲,“上阵父子兵, 看来南征军很快就能班师回朝。”
冯诚恨铁不成钢, “皇上派我去云南守城, 我要你一起去。他们栽树, 我们捡果子, 把城池守好了一样立功。你把羽林右卫的差事交代一下,明日就随我出征。”
沐春知道大舅给他制造机会,甭管大舅动机如何,加入南征军对沐春的前途是有利的。
时间紧急, 沐春没有时间找胡善围道别, 他写了一封信, 要时千户送过去,然后召集人马,他的班底无外乎是以前怪石岭的土匪、盩厔县的土匪还有鹰扬卫的纨绔军二代,总之,都不是什么正经人。
不过,经历了第四次北伐的洗礼,这些人战死了一部分,剩下的那部分已经成为真正的军人了。
沐春给他们选择:继续在京城当禁军,或者跟着他南征。
盩厔县土匪头子陈瑄第一个举手说道:“我去南征,我家本是成都卫指挥使,经常和边界那些少数民族打交道,我熟悉那里的风土人情,略通几种语言,可以助大人一臂之力。”
陈瑄是犯官之后,家族卷入胡惟庸谋反案,他如今东山再起,封了千户,必定要继续进取,复兴陈家。作为军人,还有什么比战功更快升职呢
鹰扬卫的旧日部下也举手:“我也去,听说那里的女人很美,还光着腿穿裙子,不穿裤子。还有个地方是女人当家,如果看中某个男人,就请到帐篷里过夜,借种生子,白吃白喝,第二天拍屁股走人,都不用负责。”
听说还有这等好事,撩拨得众人纷纷举手,表示同去同去。
果然物以类聚,上梁不正下梁歪,跟着沐春混的都不是什么正经人。南征誓师大会很快跑题了,在众人谈论热情好客的苗疆女人中取得圆满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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