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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讼师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莫风流

    桂王哦了一声,摆手道:“您早点做完休息,我也去睡觉了,言言还在等我呢。”

    说着回去了。

    钱嬷嬷掩面笑着,低声和出来的龚大姑姑道:“估计是王妃娘娘没让他碰,他这会儿心火大。”

    “都是夫妻了,王妃娘娘这是……咱们王爷难怪半夜睡不着。”

    钱嬷嬷道:“王妃娘娘和别的女子不同,他们两个的事,以后咱们别掺和。”

    龚大姑姑应是。

    第二日一早,钱嬷嬷拿了一套簇新的衣裙给杜九言试穿。

    一件银红色妆花缎的褙子,下面是条浅蓝的马面裙子,给她梳了个朝天髻,别着一枚银制点猫眼石的束冠,这一身利落干净,既有几分男子的洒落,又有女子的柔弱娇媚。

    简直是为杜九言量身定制。

    “嬷嬷,您手太巧了,”杜九言转了一圈,很喜欢这一身打扮,“利索。”

    钱嬷嬷笑着道:“就知道您会喜欢。”话落,给她拍了一点粉,“快去吧,刚刚响鞭了。”

    “嗯,那我们走了。”杜九言给太后行礼,和桂王一起往大殿去。

    桂王穿着绯红的蟒袍,走在她右边,两人在侧殿停下来,桂王回头看她给她理了理碎发,低声道:“想说什么说,有我在!”

    “能骂人吗”杜九言低声道。

    桂王凑在她耳边低声道:“骂的文雅点,好歹是金銮殿。”

    “知道了,我克制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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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9 商贾之辩(一)
    大殿之上,桂王让人搬了椅子来,他和九江王并肩坐着,对面则是坐的安国公。

    下首里,从高到低,站了近百位的朝臣。

    都察院的御史们,昨晚熬夜奋战,今早的奏折如同雪花,飘入内阁送到御书房。

    赵煜还没来得及看,他看了一眼杜九言,开口道:“今日早朝只议两件事,其他的事明日再议!”

    “第一,太祖驾崩前,留下遗言,若后世子孙修改了周律,则将周律恢复如初。留言信笺朕已经阅过,确实为太祖笔记。”

    “第二,杜九言,也就是桂王妃秦九烟,在昨日大理寺公堂,提起加一条关于尊重女子,允许女子进学堂读书做工的律法。”

    赵煜看向杜九言,“关于第一件恢复周律,杜九言你先从讼师角度来和诸位说一说必要性。”

    “是!”杜九言清了清喉咙,忽然,一边里柳御史上前一步,道:“圣上,她犯了欺君之罪,冒名顶替,以女子身份做讼师的罪名,微臣认为不能免责。”

    都察院养御史十二人,柳御史不是唯一,他第一个说话,是因为他走的快。

    “是!”张御史道:“她的罪不能免。”

    这种事,就是御史表现的最佳时机,他们不出头,何人能出头。

    “此事,昨日在大理寺已经议论过,她有太祖留下来的扇子,扇子就是她的免死牌。”赵煜道:“关于她的罪,朕不会再追究,这是对太祖的尊重。”

    柳御史要说话,杜九言已经大声道:“学生,多谢圣上!”

    “什么学生,你不能称之位先生。”柳御史道。

    杜九言扫过他一眼,不想现在和他斗嘴,而耽误了正事。她和所有人叉了叉手,道:“各位,太祖定周律,距今已近两百年。周律初稿共四十卷三十门,共一千一百二十三条律,到今天还在依律施行的,还有一千一百二十条。”

    “删减修改了三条,但这三条律却包含了十二个小项。”

    “这十二个小项,其中七条是对于商贾以及买卖行当的扶持,剩余四项则皆是关于女子权益。”

    “现在,将这三条律恢复如初,对于周律不做改动。”杜九言道:“太祖定的周律,是非常周全和人性的,我们作为后人,虽不能去完善补充,但也决不能去私自改动。”

    “是以,我提议将周律恢复!”杜九言道。

    赵煜微微颔首,看向众人,“各位爱卿如何看,各抒己见,但切记争吵谩骂!”

    在朝堂吵架那是常有的事,莫说吵,打起来都是有过的。

    “圣上,恢复周律本没有问题,但也要从另外一个角度来想,以往,是在什么情况之下,废除和修改的这几项条例。”柳御史上前一步,从怀里拿出昨晚和几个同僚彻夜准备好的文案,读道:“其中《周律,课税》中,修改有一条关于船舶匿税的修改,原稿大意,若查处船舶匿税,依匿税钱财数额,罚没两倍之财物。”

    “但这一条,在化成年间由内阁付大人提出修改,修改为,若查处船舶匿税者,依匿税钱财数额,罚没十倍之财物,并将犯首处以杖八十,徒半年的处罚。”

    “当年付大人为何提议修改这一条律,又为何得到了所有官员的认同。据记载,是因为前一年北方闹饥荒,颗粒无收,许多南方商人走运河,将米粮运至北方买卖。”

    “但因朝廷控制了米粮价格,又加大了黑市查处的力度,这些商贾们,就另想了一个歪门邪道。”

    “他们将船舱地部用隔板隔开,上下分开两仓。路遇市舶司查税收税时,就只交上一层的税收,而逃漏下一层。”

    “这样的事传开后,许多行当纷纷效仿。以至这一年国库只余八十六万两,是开朝最少的一年。”

    “所以,付大人才提议修改了这一条律。”柳大人看向杜九言,“桂王妃,这一项条例,改的极佳,至此以后再不敢有商贾做此行径。”

    “太祖开朝,能力卓著,律法也是千年来最完善人性的,但,我们也要变通,只有变通才是天下发展之根本。”

    柳御史说完,看向杜九言,挑衅之意很明显。

    他话落,大家纷纷点头,内阁王大人颔首道:“这话确实在理,只有变通才能进步,而不能一味保全老祖宗的东西。换言之,太祖弃前朝旧律,重新撰修周律,也是变通的体现。”

    “王大人说的有道理,确实是这样的。”

    “每一条律法的修改,都有修改当下的原因和初衷,现在一味说要恢复原来的律法,这岂不是后退两百年。”

    任延辉看向鲁阁老,低声道:“以往,鲁阁老和安国公的关系并不算亲近,后几年反而越发相处和睦。现在看来,是因为二位商议出所谓杜九言之法”

    “让你们的孙女女扮男装,当讼师。不知二位是打算做什么修改典法便是动摇国之根本,二位野心昭昭啊。”

    鲁章之指了指外面的泛着白的晨曦,“如此时辰,想必在任阁老的眼中,还是黑夜吧”

    “可在我眼中,却已是白昼。”

    “你用什么眼睛看事物,事物就会以什么样的形态浮现。要想他人正,必先自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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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0 恢复律例(二)
    “不论商贾本身好坏,只说人性。”

    王大人道:“处罚轻了他们不在乎,逃漏十次你抓到一次,罚他两倍的银两,可他还有七次逃漏,折算后,他依旧赚钱。”

    “下一次,他们只会变本加厉。”王大人道:“至于市场买卖价格,从古至今百姓所需物资都由朝廷规定价格,这是对百姓的负责,否则,恶性竞争后,苦的还是百姓。”

    规定价格,又是另一项修改过的律例,祖师爷当年除了对盐价有硬性规定外,其余的货物,一律不实行统一价格。

    “王大人,”杜九言回道:“这件事就要跳出来看,不能只钻在税中,如果只看税的多少,当然律应该改,不但要罚,还要千倍百倍的罚,我支持。”

    王大人蹙眉。

    “但征税的目的,还是国之社稷和发展。您重罚之下,商贾们会做什么”杜九言看着他。

    “官商勾结,他逃十次,只要贡献出两次的税钱,就能挣五次漏税的钱。这结果必然会出现的,因为如此重罚,他们又想挣钱,只能剑走偏锋,贪官和奸商狼狈为奸,结果是,税不但不会多,反而会少。”

    “这一项的结果,您可以去翻一翻户部税务账目,不用多,往前三十年即可。”

    杜九言道:“其次,若他们剑走偏锋。那么,一旦被抓多数人就是倾家荡产。朝廷逼得他的无路可走,他就会奋起反抗。”

    “走船养兵,杀人灭口,水盗护航……这就从税上升到治安。如今朝廷就必然会加派人手维护,这花费的人力物力,会远远高过所罚得的金额。”

    “弊大于利。”杜九言道:“这是结果。”

    王大人看向刑部的缪征。

    缪征一向老好人,两边不靠,既不亲鲁章之也不和任延辉扯不清,但现在王大人给他暗示了,他只能上来。

    “王妃,”缪征和王大人还有柳御史学,喊杜九言王妃而不是她的名字,“案件的增多,实际和税收并没有直接的关系。重典并非这一项,本朝律例对许多罪名处罚的力度都很大。”

    “所以说,二者并无直接的因果。”

    杜九言和缪征拱手,道:“大人,我不曾看过刑部的卷宗,也没有去府衙翻看查阅。但纵观宝庆府以及邵阳两地,近几十年的案例,就有三十几例。”

    “其中多数,就是因为律典重罚,走投无路而狗急跳墙。”

    “我的意思,不是不罚,而是要轻重有度。”杜九言道:“尤其是对于商贾,他们求的是利,那么给他留利就足够能安抚,但您偏要将他们逼到刀剑相交以命相搏,说句不得当的话,您这是逼良为娼啊!”

    缪征蹙眉,他开始想刑部统计的案件数据,但一时却想不起,这里就没法用有力的数据去回杜九言。

    “您若不信,可以将刑部近六十年有关税课的案件统计查看一番。”杜九言道:“即便不看,我也能断定,结果和以前相比,只会差不会好。”

    现在去统计缪征有些犹豫,赵煜已道:“遣人去取。”

    缪征无奈只能让人去取,过了一会儿,刑部书吏抬了个箱子上来。由缪征领着,刑部在场和被喊来的四个人围着箱子翻开。

    殿堂上,嗡嗡的有人开始议论。

    近小半个时辰,缪征面色有些难堪地朝王大人看去。

    “如何”王大人问道。

    赵煜也道:“结果如何”

    “没有翻到六十年,但成化成年间修改律例后,关于课税变刑事的案件,确……确实很多。”缪征道。

    “甚至兵部还曾给市舶司添了一个部门,专门陪同市舶司去查收船舶税收。”

    这些,没有谁会刻意去统计,杜九言不说,他永远都想不起来去看这些。

    毕竟,谁也不是真的闲的喝茶,就算是闲的喝茶,也不会找这种没什么意义的事情做。

    王大人的脸色就有点难看。

    “如若不信,我建议再翻出户部在修改律例后的船舶一路的税收。”杜九言道:“不但船舶,但凡涉及到这一条的,都可以查阅一番。”

    “税课一项,绝不会因为修改加大处罚力度,就增多了。”

    大家就都去看户部苏大人。

    苏大人是鲁章之的门生,他想也不想,就出门吩咐了自己的常随,让他回去办事。

    过了一会儿,户部翻出了多少年前的卷宗。

    户部的卷宗,肯定比刑部要多很多,所以堆了一地,十几个人在查阅,蹲的累了大家就坐在地上,一点点查看,书记官在旁边记录。

    这不单单只是查修改律例后,还要查看修改前,两厢对比。

    这情况,是史上不曾有过的,简直是声势浩大。

    “如何”王大人问苏大人。

    苏大人看了一眼杜九言,颔首道:“杜先生所言没有错,确实和她说一样。”

    “修改律案后,这么多年船舶税每年起起伏伏,但总体并没有增加。”苏大人道:“从修改律例至今已有九十一年。”

    按理说,局势稳定百姓富足,税收必定是呈递增的形势,比如从大周开朝后去翻看,每一年都比前一年有所增加。

    “圣上,”苏大人回道:“确实如此。”

    大殿上,大家的面色就有点难看了。

    “嗯。”赵煜颔首看向杜九言,“你认为,这是修改律例后的结果”

    杜九言颔首,“是。这就是修改后的结果。”

    “关于律例,并非是我吹捧太祖的能力,而是在当下太祖的这一本律例已是极致。方方面面都考虑过了,多一分太重少一分太轻。”杜九言道:“这本周律,除了少了几条外,堪称完美。”

    “所以,必须恢复律例。”杜九言拱手和赵煜道。



631 接着谈吧(三)
    杜九言冲着各位叉手,“劳累各位大老爷站在这里听我这位弱女子说话。”

    “事实上,各位已经做的很好了。毕竟都是读书人,都是大周最杰出有学问的人,和普通的男人就是不同啊。”

    杜九言摆手,将手左边腰又换右边腰,很别扭地,给大家行了女子用的礼。

    众人看着撇过眼去,一是不好看,二是,觉得这女子太虚伪了。

    看她笑的一脸奸诈,哪是女子该有的姿态,分明就是个狡诈的小人。

    还弱女子,简直是侮辱了弱女子这个词。

    夸完了,杜九言笑眯眯地道:“这最杰出有学问有素养不打妻子的男人,是无法理解,那些窝囊废们的想法。”

    “你的意思是,我们没有发言权”柳御史问道。

    “是和我一样,应该旁观的角度去分析,而不是代表!”杜九言道。

    柳御史嘴角直抖,果然是讼师,一上来就将他们从男子的位置扯下来,弄的和她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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