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悬疑：枕边禁恋

    她坐在黄家村村口池塘边的黑石上，对着一群在水上游来游去的肥硕鸭子发呆，像一个照看鸭子的人在细数着鸭子，似乎那样数了就可以保证鸭子不会丢失。她在等人，会不时地朝身后大路望望。

    她似雕塑立在那里，毫不在乎灰尘弄脏她那身高档衣服。

    衣服虽然昂贵，但穿在她身上很不得体：尖头羊皮高跟鞋里的肉快从里面蹦出来了。黑裤裤管随意卷着，浅红色棉裤，露在外面，像成熟石榴里的籽儿露到壳外面。黄色羽绒服套在她身上，似稻草人身上披的布条。胸前和领口上满是污点，还戴了一双红色的袖套。头发随意系着，算不上蓬头垢面，却是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说明她很不会打扮自己，跟她现在过的上等生活格格不入。可见，她在城里居住快一年了，那里疯狂的时尚和有钱的生活并没改变她那如假包换的农村妇女形象。

    池塘对面的田埂上，有几个农妇正给麦苗锄草，头用白色毛巾裹着。

    她们都认识冯小珍，但谁都没有跟她说话。

    她们把自己跟已是城里人的冯小珍划清了界线，就像把睡梦与现实划得那么清。

    冯小珍是她们睡梦里翩翩起舞的蝴蝶，而她们只是一群每天得在农田里跟扶犁的老牛打交道的人——不与不在一条道上或档次上的冯小珍来往——这是人与人之间地位财富相差过大后的必然结果。谁叫冯小珍阴差阳错地给黄大保生了一个孩子呢！这叫母凭




331,第十二章 《夏季之冬》手迹（76）
    黄大保长篇大论地把他坐车进村的遭遇说了一遍，好象刚才经历了一场浴血奋战。

    等黄大保埋怨完后，冯小珍知错般地抬起头，说道：“你在城里呆了几年，就忘了祖宗。你别记不得了，你是被这乱石路上的祖宗养大的。不过，你也别抱怨了，我叫你来，还不是为了我们的宝贝儿子——小果。”

    “你急冲冲地把我叫来就是为了小果他怎么了他又做强奸犯了又要我去监狱把他取回来”黄大保忿忿道：“这个没出息的家伙，现在就是被阎王抓走了，我连纸钱都不会给他烧一张。”

    “没你说的那么严重，他只是跟司马贤私奔了！”冯小珍抽噎道，像天已经塌了。

    “他们私奔了我还以为多大的事呢！”黄大保不好气道，“你哭天喊地叫我回这村子来我还以为你快死了哩！”

    “他们私奔到这村子来了，我叫你出来和我一起找他们啊！”冯小珍焦急道，“我回这找了他们两天也没找到，所以才叫你来的。”

    “你怎么知道他们私奔到这村子里来了难道他们私奔前告诉你了”

    “小果走的时候，给我留的诀别信上说的……说他们要私奔到这空气新鲜的村子来，培养他们圣洁的爱情。”

    “他们真要是私奔了，我回去摆几桌酒席，叫来所有的亲朋，好好庆祝一下。”

    “真是前世造的孽啊！”冯小珍擦了一把酸泪，怅然道，“小果怎么这样命苦啊！摊上你这么一个无情的亲爹。难道我前世得罪了谁，今世要来报复我的儿子。”

    “别说了！我向你保证超不过三天



332,第十二章 《夏季之冬》手迹（77）
    冯小珍毫不理睬她们，只是默默地坐在那里。女人们见她不再说话，只得扫兴地弯腰继续锄草。

    冯小珍看女人们又干活了，便怨恨地对黄大保道：“我害臊什么……还不是因为你伤了我的心，一时情绪失控，忘了顾及场合，把我们过去那点事抖了出来。”

    “好了，别在这田埂上给我出丑了。走，我们回城里去。”

    “小果和司马贤怎么办你不找他们了吗”

    “我跟你说了，那个兔崽子，不用我们找，他就会自己回去。我敢用我的性命担保——他们迟早会回去的。因为，我不相信小果离开我后，还能过惯贫穷的日子。他们私奔——完全是吃饱喝足后，没事找事干。”

    “其实，只要你说没事，我就放心了，我一直相信你的判断力。”

    黄大保催促道：“既然你相信我，那就快走啊！还磨蹭什么呢！”

    冯小珍望着西方的天边道：“但我想再看看这村子。。”

    黄大保不耐烦道：“走吧！什么都别看了。”

    冯小珍站起身来，磨蹭地跟在黄大保身后，朝村口走了去……把村里肥鸭肥猪肥驴什么的都抛在了身后；把那一张张天生喜欢议论别人的嘴抛到脑后。

    “冯小珍跟着有钱男人又回城里享受生活去了！”田埂上六个女人其中一个这样说。

    接着，女人们一阵大笑，似山洪爆发。

    冯小珍对着黄大保的背影道：“难道你不想在这个村子里逗留一阵子，这里毕竟是生你养你的地方。”

    黄大保道：“没什么好逗留的，我已经有近二十年没回来了，村民们谁都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他们。你说，彼此都不认识的人呆在一起有什么意思！”

    冯小珍道：“你在外面发了大财——因为这，你在我们村里已经是名人了，大家都对你津



333,第十二章 《夏季之冬》手迹（78）
    冯小珍脸色一沉，说道：“如果没有我们的儿子，你是不是这辈子面都不想跟我见了”

    黄大保面无表情道：“自从你嫁给田屠夫那一刻起，你母亲咒骂我一家不得好死那一刻起，我父母真的凶死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们这辈子不会再见面了，我们的缘分就此断了。”

    冯小珍道：“——你好象很恨我”

    黄大保道：“你是我儿子小果的母亲。你一个人在农村把他拉扯大不容易，我应该感激你才是。”

    冯小珍道：“你只会把我当你儿子的母亲，不，是你儿子的用人，不再把我当你的女人”

    黄大保沉默不语。

    冯小珍推了推他的胳膊道：“——你到是说话啊！”

    “我曾毫无二心地把你当我的女人，可你还是离我而去了。”

    “那都是我母亲的主意。”

    “我知道，长辈的命令不可违背。”

    “所以……你应该原谅我。”

    “我应该原谅我当初的贫穷。”

    “当时，我母亲嫌弃你家贫穷，是我母亲不对。”

    “没有谁对不对的。”

    “你变得越来越铁石心肠了。”

    “没有。”

    “有。”

    “没有。”

    “——真的有，你当年的柔情我丝毫体验不到了。”

    黄大保吼道：“——我说没有就没有！”

    冯小珍吓得身子一颤，停下脚步，看着他愤怒的背影，暗想，黄大保不会再把她当情人看待了，从她嫁给田



334,第十二章 《夏季之冬》手迹（79）
    黄大保突然转身问：“你母亲吕桂花还在世吗”

    冯小珍大步走近他，伤感道：“母亲七年前得肺癌死了。父亲六年前上山砍柴，掉到山崖下，我们找到他时，已是血肉模糊。放进棺材埋葬时，父亲身上还有好些部分没找到。”

    黄大保神情黯然道：“如果他们还活着的话，应该跟你到城里去享福。”

    冯小珍怫郁道：“如果我母亲还活着的话，她会为你感到骄傲，会为当初不喜欢你而感到惭愧。”

    黄大保道：“不说他们了，赶路吧！”

    冯小珍刚转身往前走，黄大保又道：“你不是还有一个女儿吗，我怎么没见过她呢”

    冯小珍叹气道：“她都两年没跟我联系了，我想她啊，却不知道她在那里……她真是不孝，要是还活着的话，应该给我一个信啊！”

    黄大保道：“养女儿就像养鸟儿，等到翅膀硬了，迟早有一天会飞走的，除非她飞得累了，才会想起她从小住过的窝。”

    冯小珍道：“真希望她早点累了，快点回到我的身边……毕竟她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

    黄昏。

    他们一前一后地穿梭在出村的小路上。

    冯小珍在前安静和悦，黄大保却脸色阴沉，他们谁也没有说一句话，但彼此都在猜测对方的心思、感受。

    被风吹动的树枝摇曳声和溪流声，似万物低沉的叹息。茂密的树林里浮动着醉人的凉气，地上覆盖着冬天厚厚的落叶。山野间的新鲜、温和和神秘，让人倍感清爽、轻松……大自然总是毫不吝啬地把自己奉献给人类，使他们觉得只有跟大自然亲近时，他们才会体验到这个世界其实是美好的。



335,第十二章 《夏季之冬》手迹（80）
    黄大保找了他要会见客户的托词，摆脱了冯小珍的纠缠。

    一个男人拒绝一个女人，是对女人最大的侮辱……黄大保从冯小珍无奈的目光中，看到了无限的愤怒、无奈和绝望。

    黄大保的车子行驶不到十米，冯小珍用尽气力喊道：“停一下……”

    车子似碰到障碍物戛然而止，黄大保从车窗伸出头，望着呆站着的冯小珍问：“有什么事吗”

    冯小珍双眼湿润，右手拧着黄色手提包，左手搓捻着衣角，怨怼地望着黄大保一动不动，痛苦地把泪水往肚子里咽……

    黄大保道：“你到底怎么了”

    冯小珍再也忍不住，一行泪水顺着脸颊滚落了下来……

    黄大保轻声道：“你遇上什么困难了吗”

    冯小珍走近他，哽咽道：“你以为我哭天喊地叫你回黄家村，真是要你帮着去寻小果吗我是想跟你多呆一会儿。我到城里来这么长时间，你除了让我衣食无忧外，你正眼看都不愿看我一眼。”

    黄大保双手摩挲着方向盘，沉默不言。

    冯小珍又道：“我借小果和司马贤私奔这个事，把你叫到乡下，是希望那里的一景一物能够触及你的记忆，回忆起我们曾经多么相爱。不想你到了村里，坐都不坐一下就走了。”

    黄大保望着她哭红的眼睛道：“你不是小女孩了，想法不要那么天真，好不好！”

    冯小珍道：“我说的是实话……”

    黄大保道：“你是小果的母亲——这点我看得很重。”

    冯小珍道：“我想重新做你的女人……反正你又没有结婚。”

    “——我根本不想结婚。”



336,第十二章 《夏季之冬》手迹（81）
    他年少时，曾自私地想得到冯小珍和黑玫瑰的身心。但是，一个背叛他嫁给了别人，一个接客被人砍死。她们这样离开他，那种绝望、恐惧，直到到现在还烙在他脑海里。从那以后，他面对女人时，从来不要死要活地得到女人的心，从而把感情搞得那么撕心裂肺、暧昧不堪。他只想在空虚的时候，找一个女人让自己消遣……就像待哺的小孩，睡醒后，需要找一个玩具打发他没有睡意的那段时间。

    黄大保到家已经天黑，打开房门，屋里没一点光亮，安静的像陈尸所。

    岩岩不在家里。

    黄大保和衣躺到床上，百思不出岩岩会去那里。其实，她去那里，他不想知道，也没有必要知道。他们是独立的个体，谁也束缚不了谁。

    ……

    小果生活在乡村时，如同一只卑微的麻雀，游荡在飞鸟的怪叫声中，奔跑在阳光充斥的田野上，肆无忌惮地撒野。

    小果跟黄大保当年一样，在村子游手好闲到十七岁，决定到城里寻找梦想。他的梦想很廉价，无非是挣点零花钱，逛逛村里没有的窑子。那样的话，傍晚来临时，不至于总坐在屋子空地前，头顶着天空，拿着一把棕榈扑扇，边搧边拍打蚊虫，咒骂那恶毒的热天气。除此之外，老人们望着星空深沉地回忆他们过去的浪漫史；男青年们咽着口水，幻想着明天会娶到那家姑娘；未婚女人们，思着将来的情郎长个什么俊样儿……他们重复着这样的日子，艰难地等着终老。这种沉闷、无聊——带来的寂寞，让小果忍无



337,第十二章 《夏季之冬》手迹（82）
    小果身裹蓝色棉大衣，神情黯然地呆坐在大树下的一块石头上，嘴里叼着一根草叶，想着心思，一脸愁闷。

    司马贤坐在一棵可供好多人上吊的树下，靠在粗皮树干上，脑袋耷拉着，脸色苍白，嘴唇干枯，奄奄一息。黄色棉袄的衣领竖着，不让冬天的寒风从脖子灌进去。尽管黄昏时的阳光透过茂密树林的缝隙照射着他们，但从他们颤抖着的身子来看，阳光并没给他们多少温暖。

    司马贤沉声道：“都三天了，黄大保还没找到这来！”声音微弱——饱含埋怨。

    小果凝望着司马贤，细皮嫩肉的，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不禁怜悯起她来。

    小果站起身来，有气无力地走近她，轻声问：“你还撑得住吗”

    司马贤把头往一边歪了一下，要死不活道：“我们回去吧，在这都活受罪三天了。三天都没吃没喝了，这种苦我受够了！”

    小果有气无力道：“贤，真是委屈你了！你是城里长大的，这种苦你确实受不了。不过，你做到这步，我已经很感动了。但你要明白这苦吃的会很值得。只要我们用私奔这办法吓吓我那犟的像头牛的爸爸，他就会成全我们的爱情。那样，我就可以高高兴兴地把你娶回家了。我们一辈子都在一起，生一大群孩子，送去国外留学。”

    司马贤上气不接下气道：“我不想送他们出去留学，去的久了，他们会忘记我个做娘的。”眼睛微微睁着，好象怕见着光似的。

    “好！好！我们不送，一辈子把他们留在身边。”小果扶起她，把她的脑袋放到他腿上，说道：“你好象有点撑不住了，那就不要再说话了，免得消耗气力。”

    司马贤眨了眨迷离朦胧的眼睛，乞求道：“——我们回去吧！”

    小果道：“我们只私奔三天就回去——就



338,第十二章 《夏季之冬》手迹（83）
    小果面无血色地站起身来，憋足劲背上司马贤，忍受着饥饿和口渴，艰难地前行。每走一步，都会促使小果认识到这完全是在自找苦吃。这怪谁呢怪黄大保吧，又不是他给他们出的这馊主意。怪自己吧，但已经晚了，都活受罪三天了。总之，无论怪谁都无法挽回了。

    高升的月亮打破了黑暗，为小果照亮了路程。

    他们终于走出了森林，步入了一条宽大的路上。路上阒无一人。这儿，那儿，路边的一个个木板屋，都笼罩着睡意和遗忘。只有一间小屋的灯还亮着——从玻璃窗散发出来的亮光，像救命草，给了小果力量。他忘记疲劳地背着已经熟睡的司马贤直奔有光亮的小屋。到了屋前，他把似软体动物的司马贤放下来，搀扶着，气喘吁吁地大叫他叔叔给他开门——这间小屋正是他叔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