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之谋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潇潇雨崇
一旦张家的存粮耗尽,无粮可售,这淮中的百姓还不是得掉过头来,继续购买洛家的高价粮
届时只要将粮价再涨上两番,或者干脆就以五十钱的价格出售,相较于二十五钱的收购价,洛育堂还是能够赚上至少一倍的利润。
淮中几大粮商都是存了这样的心思,所以张家、黄家米粮铺子前的购粮队伍是越排越长,甚至在某一刻,竟是挡了朝廷派来的钦差大人的路。
好在那位大人不愿计较,只是默默命人绕了路,去了张久新准备好的府邸。
“这金家已经售了两日了,按照城中老百姓所购的量,和那些大户收购的速度,怕是也坚持不了多久了吧。”
邱敏汉遣退了下人,与钱元、周旭站在廊下说话,秦君炎跟在身后静静地听着。
“以嘉云东楼的能力,想从周围几州运些粮食过来救济,也不是件难事。”说话的是钱元,他们几人想了一夜,还是不明白嘉云东楼要怎样去打这一场粮价之战。
“是不难,但你别忘了,此次秋汛可是淹了两江流域数百万亩良田。新粮抢收不及,池州、徽州新粮也是吃紧,就算嘉云东楼想从其他州县收购了往淮禹两州送,也得那些商户愿意出售才是。”
周旭想的没钱元那么简单,总觉得嘉云东楼此次并不仅仅是想压下淮州的粮价那么简单,或许……还有些其他的目的。
“说的也是,如今那些商户手中的粮食都是五钱的价格从农户手中收上来的,若是此番全供给了嘉云东楼,待到冬天,想按这个价格再收,就不那么容易了。”
钱元说的委婉,如今的形势,莫说是五钱,出再高的价钱收购,怕是都没有农户肯卖,池州、徽州的商人也不是傻子,怎会做这等赔本的买卖。
如此说来,照这等的速度,金家在售的米粮岂不是真的要被洛家买空了去
几人看着阴云密布的天,沉默不语,但叫身后那个眼神灼灼的少年,对神秘莫测的嘉云东楼生了向往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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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售粮的第三日。
今日又蒙蒙下起些秋雨,虽说不算大,却让早就厌烦了这连绵不绝雨水的淮中百姓,提不起一丝出门的兴致。
卯时刚过,张家的伙计卸了门板,准时开了张。但叫周围看热闹的铺子发出“啧啧”的感叹声。
也不知是在感叹这张家东主的一根筋,不见棺材不掉泪,还是在感叹淮中百姓的好福气,遇上这样一位好善德施的良心商人。
不过大家一致认为结局早就注定——在这淮中城内,不要命的和洛家对着干,又能有什么好下场呢
关门……不过是迟早的事罢了。
可这两日也确实叫城内的百姓存够了大半月的粮食,今日前来排队的人就少了许多,一眼望去还是那些大户人家雇的老面孔。
反正也是熟识,大家笑嘻嘻的打了招呼,就各自排起队来。
然而张家那个甚少出来的大掌柜,却是乐呵呵的拿了张红纸,开开心心的走了出来,糊了浆糊便往门板上贴。
几人好奇的凑了过来,一字一句的读着:
今日东家有喜,上好的米粮一律二十钱一斗,每人限购十斗。
二十钱!!几个真的来购粮的百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一脸惊喜。
连忙排了队,递上了银钱,换了粮食就往家里奔。这等好事,还不得赶紧告诉乡
第二百零五章 颓势初现
邱敏汉这两日挂着钦差的头衔入了城,为了安置灾民的事情忙前忙后,也顾不上那个被羿王殿下扔到淮中的七皇子秦君炎。
有时见他跟在自己的身后,有时又见他缠着钱元、周旭,便知这位殿下果真如自己所料,是个聪慧至极、善于从点滴中学习进步、弥补自身不足的人。
这时候见他突然回了自己的问话,也是有些微愣。不过却是一瞬,便回了神,抬脚跨入了屋内,对着秦君炎开口说道。
“那严小哥有什么看法”
“嘉云东楼此次怕是有备而来,池州徽州两州粮市的动静,在很大程度上……可能也是做给洛家等人看的。”
“哦”挑了挑眉,邱敏汉看向皱着眉头的少年。
他这想法挺新奇,做给洛家人看嘉云东楼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大费周章的,弄些假象迷惑洛家
“钱元,你去把周旭也叫来,我们来听听严小哥这有趣的想法!”邱敏汉看着钱元踏入门来,还未等他站稳,便开口说道。
钱元只好又退了出去,连忙去找周旭。
本来就只是自己揣摩出的想法,没想到邱敏汉这样郑重其事的,倒是叫秦君炎脸色微赧的挠了挠头,“这……这就是我没事瞎琢磨的……”
“没关系没关系。”邱敏汉笑着摆了摆手,“反正灾粮已经送来了,撑个三五天不成问题,我们研究研究嘉云东楼也算是知己知彼。虽然这次在江南他们帮了我们大忙,改明儿去了北地,说不准就是对手了呢!”
对手!秦君炎闻言一惊,还没来及反应,便见钱元、周旭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对着邱敏汉一见礼,便自顾自的寻了地方坐下。
秦君炎跟了几人数日,也是知道这些人的行事作风,不拘泥于形式。微微定了心神,便开口说道。
“我觉得此次嘉云东楼在淮中低价售粮的目的,恐怕不是压低粮价这么简单。”这句话也是众人心中所想,可钱元、周旭也揣摩不出嘉云东楼的目的,只能默默的放在心里,没想到今日竟被这个少年说了出来。
“嘉云东楼此番的目的……很有可能是想在淮禹两州的粮商身上——大赚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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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日听了秦君炎的想法,钱元和周旭出门,都会刻意留意下排在张家铺子门前等着购粮的队伍。
今日已是第七日,自从第三日“东家有喜,米粮降价”后,张家中途又降了一次粮价,如今淮中城内在售的米粮已然只有十六钱一斗。
老百姓开始的新鲜劲似乎已经过去,对这十几钱一斗的粮价也是见怪不怪。
加上前几日没日没夜的排队,已经将各家各户的米缸装的八分满,如今张家铺子门前还在排队购米的,除了三两个老百姓,便真真切切全是洛家、于家,并着他们一路要和张家死磕到底的那些富商了。
替那些富商排队购米的小百姓们出了劳力、赚了辛苦费,乐得自在;张家伙计卖了米粮、得了银钱,也是开心欢快,一时间这一买一卖竟是其乐融融,让所有人都“满载而归”。
反观洛家的书房内,洛育堂听了商铺掌柜的汇报,微皱了眉头,开始觉得有些异样。
第七日,已经第七日了,按洛家、于家还有方家、程家这几大家如此的收购力度,张家合该早就没了库存才对,为什么还能撑到今日
不仅如此,还能在七日中不升反降,连连降了两次米价
“池州、徽州的消息传回来了没是不是张家找了路子,在那边收购了存粮运来淮中贩卖”
洛育堂在书房内来回踱了两圈,转过头问着自己家的大掌柜。
只见那掌柜低下头,有些瑟缩:“还没有,秋汛泛滥,将官道都淹了
第二百零六章 陷入困境
姚贵顿了顿,措了措辞,这才小心翼翼的说道:“可从昨日开始,这流向就有些不太对劲了。”
洛育堂闻言大惊,连忙翻了账本挨个的看。
“米粮铺子依旧没有现银入账。由于封了城,城中百姓多是来兑现的,数量不大,一日算下来约莫小几千两,无甚影响。
关键是几个经常往来的大户,竟然也开始大量的兑银。例如今日,光于家就兑了一万两,还不算上方家、程家大清早提的那些。如今盘点下来,库中可供兑的银子不足十万两,若是再照这两日的提法,怕是要撑不过五日了……”
钱庄生意赚的就是流水。
百姓存了银子,洛家拿这些银子做生意,生意赚了钱,再付利钱给百姓。不断的有人存,有人取,只要进出平衡,库中存个万把两银子完全足够周转。
而除了这两万两真金白银,确确实实锁在通宝钱庄地下的库房里,账面上其他的数十万两大头,自然被洛家用来投入到本家的生意中去了。
但他通宝钱庄开出的银票,背后代表着的可是洛家的信誉。有人拿着银票上门兑银,断然是没有道理不兑的。
一旦库银兑完,洛育堂作为通宝钱庄背后的东家,无论如何都必须从其他生意中抽出现银,来保证金主能够提到足够的银两。
因为他知道,不管数量是多是少、是大是小,一次的拒兑、迟兑,势必带来所有人的挤兑浪潮。
届时产生的后果,完全不是他能承受得了的。不仅是他,甚至是背后的魏家,都要受到牵扯。
洛育堂虽然靠着魏家,也算是在商界摸打滚爬的十多年,有些实在的本事,姚贵这么一说,便叫他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张家,或者说张家背后的人,借着压低粮价,与这淮中粮商角力的同时,竟然早就算计上了洛家的通宝钱庄,在现银流通的问题上,将了洛育堂一军!
洛家、于家并着方家、程家,压着存粮不肯低售,又觉得张家势弱、存粮不多,在张家售粮的第一日开始,便大举斥资购入二十五钱一斗的张家粮。
一面没有售粮的收入,一面还在不断向外流出现银,三五日看不出多大压力,时间一长,对于几大家来说便有些捉襟见肘。
七日,本该早就弹尽粮绝的张家粮迟迟不见底,甚至中间还降了两次价,被洛育堂当作“耗子的垂死挣扎”嘲笑了一番。
可他未曾想到,这七日,张家借着低价售粮,又是席卷了淮中城内多少的真金白银!
不仅是老百姓手中的,还有洛家、于家、方家,甚至更多的富商,迫不及待的,将自己手中的银子送到张家人的手中,换取了一斗又一斗、一担又一担只能放在仓库中的存粮。
没有现银,这些商户必然要拿着银票去通宝钱庄兑换。
一家、两家还能承受,可突然这些富商都赶到了一起,让粮食售不出去、没有收入、又花了巨款意图买空张家的洛育堂,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他脸色铁青的翻了翻兑银的金主名册。
于氏盐粮、万宝斋、聚仙楼,这些来兑银的竟然全是和自己沆瀣一气、达成同谋、铁了心要弄垮张家的淮中富商们!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说的大抵就是这样一种情形吧!
洛育堂“啪”的一声砸了手中的账本,将桌上的茶盏、笔砚一具扫落在地。
碎瓷并着热水飞溅,溅了米粮铺子掌柜和姚贵两人一身,可两人只是心中暗惊,低了头不发一语。
“钱庄那边还能撑几日”深深的喘了一口气,洛育堂僵着脸,问姚贵。
“库房中还有十万两,按照平日的兑银量,约莫五天。若是按这两天的量,怕是撑不过……三日……”
五天…五天……只要于家、方家不去兑银,还有五天的时间!
洛育堂当机立断,走到书房门口,唤了小厮进来,说道:“你
第二百零七章 大势已去
一十六钱秦君炎闻言一愣。
“洛家是出了什么事吗他们刚刚从嘉云东楼二十五钱收购的米粮,为什么要以十六钱的价格出售”
周旭和钱元听见秦君炎说的话,皆扭过头来,一脸的惊诧。
这少年还真说到点子上去了!
洛家花了那么多人力物力,连同了淮中的富商,收购张家铺子售出的米粮,不就是想在淮中城内垄断供给、抬高粮价,从中获利吗
怎么如今张家没有断供,洛家却先一步松了手,降了粮价
“周,周大人!!”几人正想着洛家的事情,周旭遣去办事的手下急匆匆的跨入院子,对着屋内叫到。
远远的看着屋内坐着的周旭,人还没走近,便嚷嚷了起来:“张家……张家又降价了!”
周旭还没来得及反应,倒是钱元性子急,一拍桌子便站了起来:“又降价降到多少了!”
“十十十……十三钱!”来人气还没喘顺,断断续续说着,直惊的三人的心七上八下。
一十三钱!!!
钱元不可置信的张大了嘴,周旭皱着眉头不说话,连秦君炎这个对淮禹两州民生之事刚刚有所了解的人也感到震惊。
嘉云东楼……到底想做些什么!
十三钱……十三钱意味着什么!!
要知道,在灾前,淮中城的粮价就是十钱,且不说嘉云东楼花了大力气从其他地方高价收购存粮、想方设法通过被淹的官道运到此地,所花费的人力物力。
这十三钱的价格,已经快突破嘉云东楼的成本价了吧!
难道……那个传说中的十方商会,最真实的目的不是为了平稳物价、不是为了赚取价差,而是……想要玉石俱焚、拖垮洛家!!
这样损人不利己的行为,可真不是嘉云东楼——这样叱咤一方的商业霸主所能做的出来的。
一定,一定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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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五日,转瞬即逝。
这几日中,金夫人许诺的灾粮分毫不差的送到了城外。
由于当时立了契,就算城内的粮价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正直诚信的钦差大臣邱敏汉,还是按照一十五钱的价格付了账。
邱敏汉见多识广,知道商场如战场,嘉云东楼能将洛家逼到如此境地也是凭了真本事。但从未经历过这等商战的钱元、周旭,并着那个初出茅庐的七皇子秦君炎,可真真是大开了眼界。
洛家作为淮中城内粮商的风向标,一松口,便带了周围数十家的商贾齐齐跟风。
张家铺子门前排队的人一夜之间散了个精光,城内的几大粮铺子又纷纷照着张家的价格挂了牌子,惹得淮中城内看戏的老百姓“啧啧”感叹了好几天,终于意识到这场低价售粮的背后,不仅仅是乐善好施、平抑粮价这样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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