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下岗时代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肖邦乱弹琴
供货月结,相当于只要材料储备不超过一个月,分厂就等于没有被占用资金,这才是“零库存”的真正含义。
刘万程的“零库存”概念,为分厂腾出了二十多万的流动资金,看得张年发一愣一愣的。刘万程这小子这些招数都是从哪学来的
当然都是从实践中得来的,有些甚至是张年发总结出来的,只是被刘万程结合着现代管理,给“数据化”了,现在的张年发还没倒过闷儿来。
有制度和好的办法,还得有好的执行人。在这一点上,张静当然功不可没。看着她搞出的成绩,所有反对她的人只能闭嘴,这也让她重新拾起了希望,再一次昂起头来做人,也算是刘万程暗地里伤害人家的一种补偿吧。
成功把采购权收归分厂之后,刘万程开始整顿销售。
过去是供应忙,销售清闲。现在,刘万程要彻底反过来。
过去由于耗材仓库没有消耗速度记录,不能做提前预判,基本上是采购每天都得出去买东西,就是缺个小螺丝,也得跑一趟。浪费了差旅费不说,一个采购都忙不过来。
现在,张静把仓库内所有的消耗材料做了统计,并整理出来每月各种耗材的消耗速度,列成表格,就一目了然了。
采购员只要按照这个表格,每月跟供应商联系一次,把所有耗材一次补齐就可以了。而且,一次采购的数量大,不用采购员出去,供应商就给免费送来了,到月底结清账目,还不用占用分厂资金。采购员也不用天天出去跑了,清闲下来。
而过去的销售员,则是天天坐在家里等着客户上门,价格不合适还不愿意搭理人家,典型的计划时代官老爷作风。
这一次,刘万程要彻底改革了。销售员改称业务员,业务员取消坐底工资,工资直接和销售成绩挂钩,没有销售成绩,就没有工资。
业务员跑业务,分厂不投入任何资金,跑来业务额的4%,就是业务员的工资和费用。你跑来一万块钱的活,里面就有你四百块,跑来十万,你就拿四千。
当然,与客户最后的合同签订权,掌握在分厂手里。也就是说分厂才有定价和选择干与不干的权力。
这是个工业城市,城市周边正在成立开发区,搞工业园,周边乡镇企业正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不管生产什么,都需要机械,都需要各种机械零件。而像江山机器厂这样正规而庞大的机械加工企业,那可是凤毛麟角。在这样的环境下,业务员再跑不到业务,那简直就是笑话了。
可真就有这样的笑话。营销科原先包括科长在内
48.自己玩死自己
吴晓波也憋屈。
他们光看到我赚钱了,怎么看不到我为赚钱做的付出呢国家还提倡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呢,到江山机器厂这儿,连国家的政策都不好使了啊,大家都像过去一样,呆在家里饿死,都一样穷死就好了,就奔小康了是不是
刘万程只是默默地听,任吴晓波发泄。
吴晓波踏入经济社会比任何一个人都早,对这世界的认识,恐怕比穿越回来的他的认识都深刻。
他牢骚发过之后,刘万程就问他:“牢骚发完没有”
吴晓波一愣,梗了梗脖子说:“发完了。”
刘万程再问:“有用吗”
吴晓波老实说:“没用,就是图嘴上痛快了。”
刘万程就笑了。
这小子和自己差不多一个德行,损人不利己。
他问吴晓波:“提成减半,还干不干了”
他不能遵从总厂的决定,那样谁也不愿意做业务员了。提成问题,就得另想办法,让财会做假账了。
但一开始他没有料到吴晓波这小子有这么大本事,给的提成有点高了,这时候正好借着总厂不同意这个理由,给他来了个对半切。
刘万程对半切了吴晓波的提成,原本以为这小子会有情绪。
不料,吴晓波回答刘万程还是很干脆:“干,减半也干!不就钱少一半呗,那也比我开美发店多多了。”
他接着就开始嬉皮笑脸,讨好刘万程:“我跟你说刘哥,我在厂里谁都不佩服,就是老张我也不服,那就是一糊涂蛋!我就服你刘哥。你说你怎么能比我想的还绝呢二分厂要早这么干,早特么发了,大家伙还用跟着受这么多年的罪啊刘哥,跟着你干忒痛快了,你说咋干我就咋干!”
刘万程就笑了,这就是活脱脱一个真正年青的刘万程。
想到这个,刘万程忽然就觉得自己有些委屈,怎么自己把自己和吴晓波划等号了
想半天,他才想出自己比吴晓波好的地方。我对女人不会见异思迁,和高秀菊在一起的时候,就不会伤害徐洁。不像你吴晓波,特么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和高秀菊好着,还惦记着占徐洁的便宜,去摸她后背。
终于想出来自己比吴晓波优秀,刘万程这才感觉心理平衡了,对吴晓波说:“咱俩同岁,我比你大不了几天,你不用叫我刘哥,拍马屁的话也少说。”
吴晓波就严肃起来说:“我不是拍你马屁,是说真的。我在外面混这些年,还没碰上你这么优秀的,你的办法绝对超前。要不是总厂那帮笨蛋占着茅坑不拉屎,让你来干的话,江山机器厂绝对有希望!”
“行啦,越说越没边儿了。”听吴晓波夸自己,刘万程嘴上批评着吴晓波,心里暗暗得意。严肃了说,“总厂领导的考虑也是正确的,毕竟是社会主义嘛,大家共同富裕才是最终目标。所以,你以后也不能只考虑自己挣钱,你得带徒弟。”
吴晓波就看着刘万程:“这个还能带徒弟,怎么带”
刘万程说:“我选了几个合适的应聘人员,准备成立业务科。你就把你当初怎么找厂家,怎么和人家谈合作的经过和心得,实实在在告诉人家。”
吴晓波就犹豫了:“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他们都会了,把他们放出去跟我抢饭碗,我吃什么啊”
刘万程骂他说:“瞧你小子这点出息,你怎么这么笨呢你是敢第一个吃螃蟹的,是二分厂的功臣,我能让你吃亏吗”
吴晓波就瞪起俩眼珠子来,看着刘万程。
刘万程慢慢说:“你来做业务科的科长。”
吴晓波就撇嘴:“那管什么呀一个破科长拿几个死工资,我不干,我还跑业务。”
刘万程说:“我还没说完呢。你这科长还是没有保底工资。不过,你也不用亲自去跑业务,你管着这些跑业务的,拿他们总产值的百分之一。你算算,你既可以安安稳稳坐在家里,又可以拿钱,而且这个钱可能还比你亲自跑拿的多。这样的好事你不干,我可就找别人了。”
吴晓波琢磨半天笑了,说:“刘哥,我真是服你服的五体投地了。你这是怕我不好好带徒弟呀。徒弟没本事,师傅也挣不着钱。徒弟厉害,师傅就发了!你这些损招都是从哪弄来的你这一箭射了几只雕啊”
刘万程也笑:“算你小子聪明!”接着就严肃了说,“分成这事儿明面上以后就没有了。记住,以后要是漏出一丝风声,你就别想要钱了!”
业务科的牵制办法,是刘万程从以后风靡一时的老鼠会的机制里,延伸联想出来的管理办法。他好动脑子琢磨,过去眼睁睁看着工厂走入死胡同,那个百爪揉肠的痛苦,恐怕只有做为当事人的刘万程才能体会到。
那时候,他就时常在想,如果不这么走,什么办法可以避免呢有张
49.转变
二分厂在实际由刘万程领导下的,九五年最后三个月,发生了彻底的改变。工人平均工资很快就突破了一千块。
这还是在总厂的不断施压之下,不断压低定价工时,统计出来的数字。
总厂对二分厂提出了严厉的批评:其他分厂连五百都发不到,你们发这么多,让总厂怎么和其他分厂的工人交代,怎么来平衡因为这个问题,激化了矛盾,引出大的事件,谁来承担这个责任
可是,有谁能够想到,为挣到这个工资,二分厂的工人付出了怎样的劳动
苏媛媛再不去市里的广场跳舞,每天晚上加班到十一二点,终于累倒在她的铣床跟前,大口的吐血。
生活苦惯了,突然可以凭着自己的技术和劳动,就可以挣到更多的钱,她就是无法拒绝这个诱惑,离不开可以给她更多钱的机床。
兴许,苏媛媛要因为刘万程的回归,不再去和人家跳舞,也错过了进地税局的机会。
还有吴晓波,没有去南方。从刘万程对业务科的牵制办法上,这小子开始慢慢悟到管人和用人的技巧,将来最有前途的,恐怕就是他。
但刘万程始终盯着他,不许他去找高秀菊。吴晓波太花心了,追求爱情单一的醋坛子高秀菊,绝对不能和他搞到一起。
还有张静,这个本来要成为一个普通磨工,最终消失在下岗大潮当中的女人,突然就体现出了她的管理才能,将来的命运一定会改变。因为将来所有的企业,都缺乏她这样的库管人才。
到底有多少人,因为他的回归而改变了命运刘万程算不清楚了。因为好多二分厂的工人,他原先是不熟悉的,没有他的时候,他们将来去做什么了他并不知道。
可是,因为有了他,他们将来的思想观念,一定会发生巨大的转变,命运,也会截然不同。
苏媛媛累倒在铣床上,被一同加班的工友发现,连夜送到了本厂的医院。
江山机器厂的医院,在整个工人宿舍区的东南,前面是六十年代的苏式平房建筑。后来,医院规模逐渐扩大,又在苏式建筑的后面建了两栋四层的楼房,做为住院部和工人疗养院。
早年的时候,医院人才济济,连市医院都没有这里的医疗条件和水平。九十年代的时候,工厂效益开始滑坡,医院的人才流失也开始加剧,好多医生离开,去了市医院或者省里的医院。但这里依旧还是附近的医疗中心,还可以开展许多外科手术,甚至医院的妇产科,仍旧是全市水平最高的。
这个时候,治疗苏媛媛这种因劳累而吐血的症状,还是没有问题的。
只是,在以后进入新世纪,随着工厂的日益衰败,这里也就只能勉强治疗感冒发烧了。连本厂职工长了病都不敢到这里来看,直接奔市里的医院,怕让那些年青蒙古大夫给治出人命来。
做为领导,刘万程在白天的时候,已经和新来的书记张昌文,厂长张年发一起来看过苏媛媛了。
晚上的时候,徐洁要去看苏媛媛,他只好陪着她,以朋友的身份,第二次来到医院。
比起白天来,苏媛媛气色已经好多了,惨白的脸上,也恢复了血色。
在车间里,徐洁和她关系最好,当然要来看她。白天上班没有时间,就晚上买了东西过来。
苏媛媛主要是因为劳累过度,导致肺部毛细血管破裂。止住血,也就没事了,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厂里派了两个人轮流过来看护她。
其实,苏媛媛觉得自己因为贪图挣钱而累的住进了医院,这种要钱不要命的财迷表现挺丢人的,倒不希望大家来看她,太不好意思了。
到了晚上,她都不好意思让看护的工友在医院陪她,早早撵着人家回去休息了。
才想闭眼睡会儿,徐洁就带着刘万程推门进来了。
苏媛媛在往日里,通过观察刘万程和徐洁在车间里的一举一动,已经知道两个人的关系了,只是徐洁不愿意承认,她也就不说破。
今天徐洁带着刘万程一起过来,看来是不想再隐瞒,打算公开了。
徐洁问些苏媛媛的病情,说些关心的话,知道没有大碍,就开始埋怨苏媛媛太拼命了,劝她以后干活悠着点。
刘万程坐在一边,两个女人说话,他不好插嘴。徐洁
50.女想衣裳花想容
两个人到了这个地步,关系公开不公开的,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所以,徐洁今晚不加班,说是来看苏媛媛,刘万程要跟着,徐洁就不反对了。
姊妹两个在病房里说悄悄话,好多都是牵扯到车间的事情。以刘万程现在的身份,听见就不合适了。苏媛媛说话的时候,就总是吞吞吐吐。
徐洁感觉出来,就对刘万程说:“你在外面等我一会儿吧我和苏师傅说会儿话。”
刘万程答应着,却问苏媛媛:“厂里没给你安排陪护”
苏媛媛就有些尴尬,半天说:“安排了,这会儿回家吃饭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刘万程就奇怪,这都八点半了,怎么才回家吃饭随即就明白了,苏媛媛怕他知道陪护没上班,回去一说,不给人家考勤。他现在身份不同啊。
他就“哦哦”了两声,转身出去了。
出了病房,顺着走廊来到大门口,刘万程烟瘾上来,就出了大门,到了病房楼的外面。
外面迎门有颗皂角树,是病房楼完工的时候,当时的总厂领导种下的。这个在宣传部自己办的厂报上,曾经当做新闻报道过,距今已经过去十几年了。那皂角树也由一颗茶杯粗细的小树苗,长成了参天大树。
皂角树已经落没了叶子,只留下些干枯的皂角,依旧悬在枯枝上摇曳。树下还有冬天里第一场雪留下来的痕迹。那是下雪的时候,医院职工将打扫的积雪堆在了它的下面,还没有融化干净。
刘万程裹了裹穿在身上的人字呢大衣,从大衣外口袋里掏出烟来,倚着皂角树粗大的树干,将烟点着。一股蓝烟在楼内窗户射出的灯光下一蹿,就随风飘散了,只剩下黑暗里暗红的一点,在那里一明一灭。
刘万程原来是打算,借着自己年青时不抽烟这个机会,把后来染上的烟瘾给戒掉。可是,这半年来,经历的事情太多太多了,需要绞尽脑汁去思考的问题更多。
不知不觉之间,他又重新开始吸烟,而且烟瘾越来越大,比他当年还厉害,一天一盒都开始不够了。
每当他想事情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摸出烟来,点上一颗,深深地吸上一口。仿佛只有这样,大脑才能够获得足够的能量,开始运转。
现在,呆在这病房楼外面,干冷的黑暗里,他又开始思考了。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徐洁已经站在他身后了,轻声说:“别抽烟啦,你抽这么凶,弄得满身都是烟味不说,对身体也不好。”
刘万程转回身来,对着她一笑说:“亲你的时候我吃块口香糖,保证让你闻不出来。”
“去!”徐洁就伸出提着挎包的那只手,连带着挎包,打了他一下。
徐洁现在的打扮,已经不再土气了。淡黄的鸭绒大衣,脚上是当时流行的半高腰马靴,穿着黑色的健美裤。虽然是冬天穿的厚,依旧可以显出她高挑纤弱的身材。
这些,都是刘万程利用礼拜天,和她到市里去买的,当时最好,最流行的时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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