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况发展到现在这个程度,也容不得他不拼命了。
鲁广达并不是没有和尉迟迥交过手,当初萧摩诃进攻襄阳,尉迟迥就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萧摩诃正对面的周军主将,而鲁广达那个时候也正是萧摩诃的前锋,两个人也算是曾经多次正面交手,甚至鲁广达指挥的强渡沔水之战,正是因为尉迟迥及时的调度而失败,最终鲁广达麾下精锐近乎全军覆没,若不是那一次萧摩诃主动承担下来指挥不当的责任,恐怕鲁广达此时已经没有资格站在这个地方了。
对于尉迟迥,鲁广达可没有什么同情心,并且不介意将尉迟迥置之死地,以为当年战死的那些袍泽弟兄们报仇雪恨。
拼命是吧,那就把你的命留下来吧!
鲁广达猛地挥手,汉军火枪手射出去最后一排枪,然后从容退下,一面面盾牌轰然落地,汉军长矛手们紧跟其后,每个人都目光炯炯正视前方,看着那数量比自己多的敌人越来越近。
数量虽然多,但是在汉军将士的眼里那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
“杀!”汉军将士非但没有后退,反而迈动步伐主动向前。
原地固守只能让敌人一点点的向前推进,只有逆流而上才有可能真的挡住敌人。
长矛雪亮,如森林一样,盾牌耸立,就像是一面正在向前移动的墙。而盾牌后面,还有大队的陌刀手已经在等候。
汉军各部配属的火枪手都抽调了出来,鲁广达当然也不可能没有一点儿表示,自己麾下的重甲士都推给黄玩他们平分掉了,因为鲁广达既然要带着队伍绕过半个战场抵达预定的位置,那么重甲士自然就显得有些拖累,队伍不可能为了等候携带重甲的将士而放慢脚步,但是让重甲士自己在战场上移动当然也不合适。
正是因为鲁广达麾下的重甲士也都平分到各个军队之中,所以黄玩和卢青他们才能如此顺利的在敌人防线上撕开缺口,相比之下,缺少这种破防能力比较强的兵种,鲁广达才一直和费也进利拉锯来拉锯去,如果不是汉军骑兵杀过来,恐怕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杀入敌人阵中。
因此倒也无所谓说谁吃亏谁沾光了,现在的萧世廉虽然还不算年长,但是久在上位,对于人情世故的把握当然也不再是原来的那个愣头青了。
黄玩和鲁广达等人虽然都是大汉将领,但是本身之间还是多少都会有矛盾的,这矛盾或是因为功劳,或是因为大家所属的派系,当然不能指望所有人都能大公无私,就算是真的没有什么矛盾,又有哪一个将领愿意把自己麾下的精锐主动调给别人呢?
所以也必须要让大家觉得心理平衡才行,单纯凭借大将军的威风和权力在让汉军将领们服从,那对于萧世廉稳固自己的权威来说当然不是什么好事。
当然了,虽然涨价是不好移动,不过陌刀队还是可以的,现在正是陌刀队登场的时候。
手中的刀端平,尉迟迥紧紧盯着前方的汉军,双方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近。
手中的横刀抽出,鲁广达也在紧紧盯着尉迟迥还有那些有如疯魔一样向前冲的北周士卒。
这一次,鲁广达无比的有信心。
身边的汉军将士们阵列森然,脸上的神情充满了自信,而对面的敌人却只是在渴求着能够生存下来,对于他们来说战胜敌人并不是最重要的,能够活着才是。
这就不是一场军队对军队的战斗,对付一群形同乱民的敌人,若是鲁广达再没有信心的话,那他这个主将就不用当了。
这么长时间以来,李荩忱着手对汉军进行了一次又一次的改革,又是更改军队的编制,又是加强对军队的思想建设,目的就是为了让汉军成为一支真正意义上的军队,而不是和其余的军队一样,战时为军,平时为民,战斗顺利地时候还有点军队的样子,追亡逐北、好不威风,但是战斗不顺的时候就完全变成了乌合之众,和那些逃难的流民没有什么区别。
自从东汉末年乱世开始之后,历朝历代的绝大多数军队其实都是流民军的样子,军队拖家带口,所到之地有如蝗虫过境,这也是为什么但凡是有北府军、陈庆之的白袍等等骁锐兵马,总能很快就脱颖而出,关键就是同行衬托的好,而这样的精锐兵马往往只是少数,甚至到现在南北朝末年,很多地方守备上的军队和流民匪徒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换了旗帜、有了朝廷的名号罢了。
而现在汉军的改革无疑已经改变了这一切,汉军将士们看着这些汹涌而来的敌人,却并没有多少紧张的心情,因为他们能够很清楚的感受到,双方之间,不一样!
大汉的将士们,知道自己在为什么而战。
为了陛下,为了大汉,为了荣耀,为了家国,为了身后的父老乡亲,为了子孙后代的和平,为了功绩和奖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原因,每个人都不后悔站在这个地方,面对汹涌而来的潮流。
逆流而上,方显男儿本色!
迎着冲锋的敌人,汉军将士也大步向前。
人少不可怕,我们众志成城。
“杀!”尉迟迥手中的刀狠狠挥下。
“杀!”汉军陌刀队越众而出。
“杀!”盾牌碰撞在一起,无数的长矛从盾牌的缝隙之中探出来,再刺向对面盾牌之间的缝隙,只要有可以进入的缝隙,这些长矛就会像毒蛇一样钻进去。
横刀挥动,鲁广达也带着自己的亲卫突入了敌人阵中,横冲直撞下,北周士卒如浪潮向两侧分开。
第一七二五章 杀马的你们拿来杀人?
鲁广达并没有骑马,在这乱战的情况下,一名主将骑马冲杀并不是好的选择,很容易就会变成众矢之的,尤其是在将旗就随着自己的时候,简直就是在告诉敌人,对方的主将就在这里,弓弩啊、刀枪啊,反正有什么是什么,都来抢夺功劳啦!
即使是刚才冲锋的时候白发飘飘、非常张扬的尉迟迥,这个时候也已经翻身下马,当然并不是因为他想要下马,而是汉军弓弩手一通乱射把尉迟迥的战马都射成了刺猬,如果不是尉迟迥躲在战马一侧,来了一手漂亮的镫里藏身,恐怕变成刺猬的就不只是他的战马以及周围的几名亲卫了。
顾不上再找到一匹战马,尉迟迥直接挥动着自己的大刀杀入乱军丛中。这么一个老家伙挥动着刀大开大合的向前进,当然吸引了足够多的注意力。
“当当当!”三把陌刀几乎同时砸落下来。
即使是尉迟迥,一下子也受不住这样的力道,脚步一个踉跄。
他的脚步有些失去平衡,可不代表着汉军将士就会等一等。
鲁广达当然不会坐看尉迟迥这么一个猛人在汉军队伍之中横冲直撞说起来鲁广达的行为好像和尉迟迥没有什么区别,逮住敌人的缝隙就往里面冲,凭借着自己亲卫队的骁勇善战以及自己冲锋陷阵姿态对周围将士的号召,很快就能打开缺口,然后自己再往里面冲,后面跟上来的将士们则向两侧散开扩大战果在这乱战之中,将领在指挥方面能够起到的作用已经不是很大,连建制都已经快要打乱了,难道还能指望下面的将士们可以听从主将的安排么?
因此主将带头冲锋虽然凶险,却是快速扩大战果的好办法。
相对应的,想要防止对方主将冲锋引起的自己这边的雪崩,自然也要针锋相对的采取措施,鲁广达就很果断的将陌刀队顶了上去,让陌刀队去阻拦尉迟迥和尉迟迥周围最精锐的那一队骑兵。
恐怕整个鲁广达军中,除了火枪手凭借自己手中火器远距离射击的优势之外,也没有谁能够在数量几乎对等甚至还处于劣势的情况下能够拦得住对方骑兵了。
鲁广达只能庆幸敌人的骑兵数量并不是很多,否则可就真的有的头疼了。
而陌刀队也的确没有让鲁广达失望,一上来就完全化解掉了尉迟迥同样近乎疯狂地突进。尉迟迥后退,陌刀队的陌刀则还在继续向前劈砍,就像是一个向前推进的绞肉机,任何想要挡在前面的人都会被从四面八方砍过来而且力大无比的陌刀直接收割掉,被砍成几段完全都要看自己的脸好不好。
那些着急想要上来掩护和救援尉迟迥的亲卫,几乎都落了这样一个下场,鲜血迸溅在地上、人的身上,很快周围的人都已经变成了血人,好在有资格参与到这战场近乎核心位置上战斗的将领和将士,都是军中数一数二的精锐,这样的场面还是可以说一句“屡见不鲜”了,若是换做刚上战场的新兵蛋子,恐怕得方寸大乱。
陌刀来得很快,一时间周围的北周将士根本无力阻挡。
这玩意是杀马的,现在用来杀人,杀鸡用牛刀啊!
当然这也不怪鲁广达,陌刀队足足四五百人,而北周骑兵不过百余人,加上尉迟迥身边的亲卫也就是两三百人的样子,一时间陌刀队还真的有些富余,尤其是刚才汉军弓弩手还曾经冒险抵近射击了一轮,虽然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但是效果还是很好的,不但差点儿夺走了尉迟迥的性命,让尉迟迥从“骑兵”变成了“步卒”,而且还让不少北周骑兵落马没办法,这乱军丛中就你们目标明显,不对着你们还对着谁?
正因为此,刚才还出现了三个陌刀手同时对付尉迟迥的场面。
只要能够拿下尉迟迥,别说三个陌刀手,就算是三十个,鲁广达也不含糊!
“砰!”紧跟在尉迟迥左近的尉迟勤眼疾手快,挺起来手中的长矛,堪堪挡住迎面而来、几乎是冲着尉迟迥的脑袋砍下去的一刀,不过作为代价,尉迟勤手中的长矛直接断成两截。
刀依旧向下,擦着尉迟勤的衣甲重重的劈砍在地上,尘土飞扬。
尉迟勤顾不得擦去额头上的冷汗,猛地在地上撑起,护住尉迟迥后退,几名亲卫紧跟着上来,用手中的盾牌暂时挡住了陌刀队的前进,陌刀虽然厚重锋利,但是终究还是比不上重甲士的开山大斧,对付盾牌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尉迟迥大口喘着气,刚才的险情是他征战沙场多半辈子也几乎没有遇到过的,老将军第一次感受到死亡几乎擦着自己的脸而过。
或者说,这是老将军第一次感受到,战场、时代、命运一切似乎都已经不是自己能够掌握的,一切都在改变,而自己似乎正在变成那个牺牲者。
环顾周围,鲁广达所部的进攻终究还是因为人数的劣势而停顿,但是汉军将士绝对不会轻易后退,汉军依托弓弩手和火枪手支撑起来的防线很是坚固,北周军队如浪潮一样拍上去,最后的结果却很惨淡,周人只能丢下满地的尸体,却连一个缺口都撕不开,甚至还被汉军几次反击,差点儿被汉军冲入自己的弓弩手阵列之中,造成灭顶之灾。
而汉军的陌刀队已经放弃了继续向前冲,因为再往前的话很有可能会导致他们腹背受敌,所以这些心里有数的陌刀手们退入盾牌后面,一边休整一边等待着下一次再往前突进的机会。
总的来说,在正面战场上,周军虽然很难向前推进,但是至少还是占据优势,在压迫着汉军打的,可是在背后,大量的汉军已经压迫上来,四面八方都是呐喊着向前冲的汉军,而北周军队的后方和侧翼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溃,现在能够让北周军队保持向前冲击的劲头,正是因为背后随时都有可能出现敌人的刀刃。
局势,已经危及到了令人胆寒的地步!
尉迟迥咬着牙向函谷关的方向看去。
现在能够拯救整个战局的,就只有赵王了!
第一七二七章 整好以暇
“出兵了,函谷关出兵了,赵王出兵了!”
眼尖的人发现了函谷关上变换的旗帜,发现了扬起的尘土。
北周军队之中,不少人都松了一口气。
赵王,终究还是出兵了。
而尉迟迥却依旧是紧锁眉头,眼前的战局并没有因为这个变化而让她觉得轻松,甚至恰恰相反,尉迟迥感觉到这个时候再出兵救援,并不见得就是什么好事。
在刚刚汉军的包围还没有完全形成的时候,周军如果能够直接从鲁广达的背后杀上来,那么说不定能够和着急想要向外冲的北周军队能够两面夹击,最终在汉人的防线上撕开一条生路。
但是现在······
鲁广达已经不是刚刚开始时候的孤军了,后方的汉军不但从北周军队的正后方直接压了上来,而且左右两翼也再一次展开,比如黄玩所部,已经沿着战场逐渐和鲁广达所部汇合在一起,最终形成了一个坚固的防御网,无论北周军队向哪个方向发动进攻,汉军都能够及时的调动兵力进行救援。
这也就意味着,就算北周军队集中兵力冲击正面的防线或者侧面看上去薄弱的地方,都会引起汉军的连锁反应,汉军的火枪手、弓弩手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聚集,对敌人形成压制,然后后面的陌刀队就会开上来,刚才被陌刀队杀得有多惨,尉迟迥还是心里有数的。
晚了,实在是太晚了!
包围已经形成,以现在北周军队的士气和斗志还有快速流逝的体力,这一战如何才能打下去?!
鲁广达也看到了飞快接近战场的北周援军,他比较好奇的是,军中主将的旗号竟然不是宇文招本身或者费也进利,而是“李”字,在整个尉迟迥军中,有这个姓氏的也就只有李惠了,没想到李惠这个文官竟然会亲自上阵,这说明什么?
说明费也进利和李惠之间肯定出现了矛盾冲突,这矛盾冲突还有可能已经把尉迟迥和宇文招都牵扯了进来。李惠是文官,麾下当然是没有兵马的,而宇文招麾下的函谷关守军是什么货色,大家心里也都清楚,看这一路乌泱泱过来的北周兵马又有步卒,又有外围骑兵,而且衣甲并不是非常严整,就能够判断出来,这肯定是费也进利刚才败退下去的兵马。
这么说应该还是李惠和宇文招赢了,至少从费也进利那里夺走了兵权。
鲁广达之所以有闲心在这里揣摩函谷关上可能发生的事情,是因为对敌人的援兵,他本身并不是没有防备,很快一直在战场外侧游弋的汉军骑兵就在侯秘的带领下率先向着敌人扑过去。
五千骑兵,数量已经不少。
虽然刚才战斗进行到了很危险的地步,甚至汉军不得不步步后退以求能够对北周猛烈的攻势形成缓冲,但是鲁广达一直都没有让侯秘出击,侯秘当然也清楚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去做,哪怕这个任务最后很有可能因为敌人的胆怯而不成立,但是他也不敢掉以轻心。
若是自己带着骑兵投入战场之中,固然可以缓解鲁广达的压力,但是很有可能导致敌人从背后杀过来,整个大局都有可能因此而受到影响,汉军包了北周军队的饺子,可不想再被北周军队包饺子。
“儿郎们,突进!”侯秘提起手中的马槊,大笑道。
刚才的那一番冲锋可是不怎么过瘾,现在敌人再一次出现,而且看情况还是那些手下败将,哪怕对方的步骑数量加起来要更多,也没有什么好怕的。
骑兵快速向前推进,箭矢呼啸着在他们的身边掠过,但是汉军将士们甚至都已经懒得躲避,这些零零散散、看上去甚至都没有什么力道的箭矢对于他们自然是没有多少影响。
北周军队正在奔跑的过程中射出箭矢,难道还指望着能有什么准头?这更能体现出来对方的主将根本不知兵或者心思已经无比浮躁,此时面对敌人的骑兵,最好的办法还是顿住脚步,一边让自家骑兵出击阻拦,一边集结弓弩手一点点的射箭,能够将更多的敌人消灭在冲锋的路上自然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