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祐脚步微微后退,不由得挑了挑眉。
这家伙来的力道还不小,更重要的是很明显这家伙还是有点儿本事的,手里的家伙也很锋利,就在这短短的几次交锋之间,尉迟祐手中的刀上已经满是缺口。
是个劲敌啊。
不过尉迟祐本身也不是省油的灯,虽然实战经历或许比不上大哥尉迟宽以及长跟在父亲身边征战的尉迟顺,但是他的武艺本身也不差,这单打独斗,可不怕黄玩。
手里的家伙好用可不至于就让尉迟祐认输!
尉迟祐喘了一口气,他身边的亲卫们已经扑了上去,不过很快就被黄玩的亲卫们拦住,而向两侧,汉军和周军也在拼命的厮杀,双方的将旗几乎已经交错到了一起,更是鼓舞着自家的将士们用命,毕竟自家主将都在前面和敌人的主将拼命。
“杀!”黄玩骤然爆发出来一声怒吼,直扑向尉迟祐。
尉迟祐定了定心神,挺起来手中的刀迎上去。
“当!”周围的人也都听到了这一声猛烈的碰撞声。
金铁交鸣,尉迟祐手中的佩刀应声而断,黄玩的横刀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出现了一个不小的豁口,由此可见这一次双方力道之大。
黄玩的手还在发麻,不过他几乎是下意识的挥动手中的刀,接着向尉迟祐砍过去!
“将军!”一名亲卫推了尉迟祐一把,让尉迟祐躲开这一下,而那亲卫已经被黄玩劈砍在了背上,又是一连串火花迸溅和金铁交鸣声,黄玩的刀已经刺穿了那亲卫的衣甲,贯穿了他的胸膛。
尉迟祐大吼一声,从地上抄起来一把已经折断成两半的长矛,至少矛头那一半还能用。
黄玩着急的想要抽出来自己的横刀,但是这刀应该是卡在骨头中间了,死活出不来,情急之下,他也捡起来地上的一把不知道谁丢下的刀,正正挡住尉迟祐的这一下。
长矛刺中刀背,接着收回去,再一次刺向黄玩的胸口。
就像是吐着蛇信子的毒蛇,动作如雷霆。
黄玩猛地侧身,总算是躲过这一下,同时刀柄重重的敲在尉迟祐的胸口上,尉迟祐闷哼一声,向后踉跄两步,黄玩的刀已经在这个时候迎头劈了下来!
“咔嚓!”尉迟祐举起来长矛抵挡,而刀劈断了枪杆,可是力道也已经没有多少了,只是重重的砸在了尉迟祐的胸口上,将护心镜砸的稀碎。
尉迟祐顾不上天晕地转的疼痛,就地一滚,挡住黄玩紧接着的又一下,同时手中的棍子曾经的长矛直接丢向黄玩。
黄玩猝不及防,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尉迟祐抓住这个机会,也再从地上摸索什么武器,直接扑向黄玩。
两个人就这个在地上滚作一团,碗大的拳头对着对方招呼。
他们周围的亲卫着急想要向前救援,但是这样的局面,大家都害怕一刀下去可能伤害到自家主将,也只能先再战到一起。
“将军,敌骑!”费也进利的耳边响起了亲卫的提醒。
敌人的骑兵有如一朵黑云,从混乱的战场边缘飘了过来。
战斗进行的很激烈,费也进利虽然位于北周军阵的侧后方,在倾巢而出的汉军面前也不可能置身事外,汉军老将鲁广达直对着费也进利冲过来,鲁广达相比于黄玩,打法更加稳重老成,但是那黑压压的汉军厚重军阵压下来也不是开玩笑的。
尤其是刚才火炮造成的心理阴影还没有消散,费也进利此时心里也直打鼓。
他麾下的这些将士在鲁广达压迫性的进攻面前能支撑多长时间,就连费也进利自己也不清楚,不过至少现在这一片战场应该是整个战场上最“和谐”的地方。
放眼望去,最远也是战斗最激烈的地方应该就是周军的左翼,黄玩和尉迟祐的将旗已经纠缠在了一起,说明双方的战斗已经到了将领们赤膊上阵、玩命的阶段,而中间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萧世廉自己的将旗都已经快到最前面了,更不要说率领军队冲在前面的那些汉军将领,更是如同一根根楔子嵌入北周军阵深处,只不过尉迟勤还在艰难的抵抗,尽可能的避免更多的汉军在内部造成更大的混乱罢了。
相比于这两个地方,费也进利和鲁广达这里的确是有些平淡,双方之间甚至还能够看到一条还算是清晰的战线,双方将士在这条战线的两侧打的有来有回,鲁广达并不着急向前推进,就像是一只啃食粮食的老鼠一样,一点点啃食掉费也进利兵线的外围,然后再往前进一步啃食下一圈。
如果按照这个节奏进行下去,费也进利甚至有信心能够坚守十二个时辰!大不了他也热血一会,顶上去,总能多打退鲁广达一次进攻。
费也进利之前还疑惑于鲁广达这样打是不是显得有些太稳重了,甚至和旁边的汉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当汉军骑兵出现的时候,费也进利方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是想多了。
鲁广达可没有这么好心。
他只不过是懒得付出那么大的伤亡或者还有后续的任务,所以在等着汉军骑兵这一把刀。
汉军骑兵的再一次登场当然不只是引起了费也进利的注意,一直在战场外围徘徊的鲜卑骑兵也迎了上去,只不过经过鸿门、潼关几次交战,尉迟迥麾下的鲜卑骑兵也损失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两三千骑兵当然是被尉迟迥当成宝贝,当初汉军骑兵刚刚上场的时候,尉迟迥甚至都没有舍得拿出来。
鲜卑骑兵并不是没有办法补充,毕竟当初北周骑兵的精锐基本上都掌握在了宇文宪的手中,而从北周向北就是广阔的草原,有上好的战马可以补充。
第一七二零章 不能制造内部矛盾
只是这些年战事激烈,鲜卑骑兵损失的速度很快,并且草原上突厥人闹得厉害,骑兵的训练也有所中断,因此北周这些年虽然也在努力重新训练骑兵,终究入不敷出,历史上纵横百年的鲜卑骑兵,也正是在隋唐建立后逐渐随着鲜卑汉化的彻底完成而消散在历史的长河中,被突厥骑兵取代。
而且宇文宪也不可能什么都不给自己留下,新训练出来的鲜卑骑兵也基本上都编入了邺城周围军队之中,毕竟在这之前,几乎所有的鲜卑骑兵都已经分散了下去,配属给前线部队,邺城的防务在紧张的时候曾经一度变成真空。
当然了就算是骑兵再少,也不至于只有这么多。
只不过尉迟迥现在也不敢随意的就把大队的骑兵派遣调动上来,一来骑兵应该是鲜卑人最后的生存立命之根基,如果鲜卑人真的被大汉撵到了北方,骑兵是鲜卑人最后的依靠,鲜卑人还得指望这些骑兵去和草原上那些更加弱小的部落争夺草场和水源,换句话说有点儿重操旧业的感觉。
另外函谷现在还没有完全被攻破,尉迟迥麾下这些鲜卑骑兵其目的可不是支援函谷这边的战斗,而是在最后的时候守卫洛阳,若是现在就都葬送在了这片战场上,守卫洛阳城自然也就无从谈起,只有手中有骑兵,守城之战才能尽可能从守卫城垣延展到守卫郊外。
守城必守野,这是现在北周军队更加明确的认识,就算是再坚固的关隘,比如潼关,在汉军的火炮之下都不过只是一层随时都有可能被捅破的薄纸罢了,更不要说洛阳城本身伫立在原野上,想要守住洛阳城,即使是在原来的时候也不能寄希望于洛阳高大的城垣,而是要把战线向外推进到邙山、龙门等南北要冲之地,现在更是很有必要这么做。
不过尉迟迥的心思既然已经从如何守卫函谷变成了如何守卫洛阳,那就意味着对于眼前这场战斗,甚至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充足的信心,而主将缺乏自信的举动也必然会影响到麾下的将领们,因此有的将领或许会依旧奋战拼命,但是有的将领就得掂量掂量了,既然尉迟迥都觉得这一战很有可能打不赢,甚至还要把骑兵都藏着掖着以为接下来的战斗做准备,那凭什么我们就得在一场注定会失败的战斗之中拼命呢?
尉迟迥并不知道自己的一点儿小安排已经影响到了军中不少人,因为甚至就连他自己都在纠结和犹豫之中。
战局的混乱是任何人之前都没有想象到过的,所以相比于汉军军中人人拼命只想着建功立业,很明显北周军队内部的心思更加复杂,人各有所思,或者说人心思变,又如何能够指望着他们在作战的时候也能和汉军一样玩命?
不过尉迟迥虽然留下了大部分的鲜卑骑兵,剩下的这三千名鲜卑骑兵也不是吃素的,对面的汉军骑兵在数量上甚至比他们还多,但是他们有充足的信心。
草原上的饿狼绝对不会因为对面的羊群数量比自己多而感到害怕,恰恰相反,他们还会感觉很激动,因为这意味着他们可以从容的驱赶和捕获更合适的猎物。
汉军骑兵来得很快,这倒是有些出乎鲜卑骑兵的意料,不过他们也很快速的提高战马速度,和对面的汉军骑兵形成对冲的姿态,一边是汉家骑兵冲锋最常用的三角锥阵型,一边是草原上骑兵比较习惯的斜阵,各自有各自的优势,一个擅长于正面突破,另外一个则擅长于侧面迂回包抄。
三角锥骤然向前,不过出乎意料的是,汉军骑兵的目标根本不是鲜卑骑兵,他们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刀,直接扎进了费也进利的队伍之中,刀锋所到之处,费也进利所部如浪潮一样被分开,并且这些怎么都没有想到敌人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杀进来的步卒们,惊慌之下不但开始扭头向后方跑,甚至还冲撞进了自家弓弩和投石机的队伍。
混乱,很快就在骑兵的冲锋下蔓延。
北周骑兵目瞪口呆之下,也只能紧跟着汉军骑兵向前冲,然而他们却忽略了,汉军骑兵冲入周人的军阵之中,可以大开杀戒,可是北周骑兵冲进去,除了进一步制造自家的混乱之外好像什么也做不了,即使是他们是鲜卑人,在北周的社会上也算是高人一等,但是他们也没有能耐对自家袍泽挥动刀剑。
若是换在原来的时候,一个鲜卑人为了能够追杀敌人杀死一个甚至两个三个自家的汉人步卒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现在不一样,而今正是国家用人之时,任何一个步卒对于北周来说都是弥足珍贵的——毕竟现在的北周已经承受不了太大的损失,有的时候将领们甚至更倾向于让军队溃败而不是让军队英勇战死,虽然溃败很打击士气,但是至少还有回旋的余地,都战死了,那就是什么都没有了。
更何况而今大汉正抓住北周内部鲜卑人和华夏汉人的矛盾做文章,渲染北周鲜卑人对汉人的迫害——当然有的是大汉的报纸们添油加醋,有的的确还真的没有冤枉鲜卑人。
再加上北周之前的鲜卑化运动虽然已经被宇文宪叫停,但是已经完成的部分并没有再作出更改,因此也让不少华夏汉人心中存有反感,只不过在华夏传统的忠义约束下,这些人还没有完全倒向大汉罢了,所以这个时候万万不能再扩大鲜卑和汉这两个民族之间的冲突。
所以鲜卑骑兵将领们堪堪勒住战马,约束麾下将士,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汉军骑兵在混乱的北周军阵之中横冲直撞。
不管怎么说,不能制造内部矛盾,如果北周骑兵突入自家人的阵列之中,哪怕是为了挽救现在的战局,也有可能会引起很大的非议,任何一名将领都承担不了这个责任,现在的北周内部,那些心怀鬼胎的人们在事情发生之后也绝对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所以鲜卑骑兵恨得牙根痒痒,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看着前方汉军对自家人大开杀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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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二一章 狂澜难力挽
一旦骑兵突入毫无防备的步卒之中,那就是一场不折不扣的噩梦,高速突进所带动的风以及那随时能够刺穿胸膛的马槊,当然还不能忘了汉军骑兵的标配,火铳和横刀。
可以说当汉军成功在北周军队的防线上撕开一条口子并且冲进去的时候,这场战斗就已经有所定论。
费也进利慌张的在亲卫的护卫下向后跑,因为他听到了那近在咫尺的火铳的声音,对于从潼关好不容易跑出来的他来说,这简直就是梦魇一样的声音,当时先登的汉军火枪手,就曾经一次又一次用齐射打退费也进利组织的反攻,最终导致潼关城墙失守,紧接着便是整个潼关。
现在枪声,哪怕是只有枪声响起,费也进利也已经失去了抵抗下去的勇气。
费也进利在逃跑,他麾下的将士们当然也就丧失了最后抵抗的一点点决心,主将都跑了,那我们还在等什么。
溃败,向四面八方的溃败,甚至还有一些慌不择路的冲入了旁边中军的队伍之中,还有一些更是荒谬,可能是已经晕头转向的,转而向着汉军的方向或者自家骑兵的方向跑过去。
骑兵们本来就因为面前敌我混杂在一起的情况而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现在自家人乱糟糟的扑上来,更是让他们只能无奈的一点点后退,别说什么提起来速度和汉军骑兵拼命了,如何才能从自家人制造的“陷阱”之中冲出去才是现在鲜卑骑兵最头疼的问题。
“败了,败了!”北周士卒们大喊着。
他们通过这种喊叫,妄图能够将内心之中的恐惧抒发出去,可是结果往往却是让周围的将士们变得更加恐惧。每个人所想的就只有,我们已经败了,而今唯有逃命。
甚至就连鲜卑骑兵们也心神摇晃,战局同样不是他们区区三千人就能够控制和掌握的,因为这毕竟是双方加起来已经十数万人的冲杀,他们这三千人在这么多人面前看上去颇为渺小。
败了,就这么败了?
步卒连带着骑兵,都开始向函谷关的方向溃败。
汉军骑兵在大开杀戒,汉军步卒当然不可能作壁上观,鲁广达等待的就是这个时机,鼓声骤然密集,汉军将士的进攻也不再是和刚才那样磨磨蹭蹭,也憋了有一段时间的汉军将士们拼命向前突进,而他们面前的这些周人,因为腹背受敌,早就已经失去了抵抗的斗志,甚至就连自己人都在互相推攘冲撞,可是他们的面前有汉军步卒,背后是汉军骑兵,混乱之中一边是刀山一边是火海,几乎是陷入了绝地。
很快就有人放下了兵刃,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汉军并没有搭理这些俘虏,后续跟上来的军队会处理俘虏,而他们的任务就是继续向纵深快速推进。
萧世廉交给鲁广达的任务就不是和黄玩、卢青他们那样尽可能的纠缠住敌人,而是配合骑兵快速击溃斗志上必然本身就会比较薄弱的费也进利所部,甚至费也进利的人头萧世廉也不感兴趣,他需要的是鲁广达在击溃敌人右翼之后穿插到敌人的侧后方,挡住尉迟迥从战场撤退到函谷关的可能。
这绝对不是轻松的任务,一旦萧世廉低估了费也进利或者函谷关那边的北周赵王有胆量,这一支汉军很有可能会腹背受敌,但是如果尉迟迥兵败得太快以至于北周人根本来不及反应,那么这就会是对周人的致命杀招。
因此刚刚上来,鲁广达一直悠悠慢慢,和其他战场上狠打狠冲的汉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并不是因为鲁广达知道面前的敌人比较软弱而有些消极怠战,而是因为他很清楚,往后的任务还很艰巨,自己现在还不能用力过猛。
但是此时,正是鲁广达发力的时候。
汉军骑兵转而向东,一路杀透了北周军阵,再转而向东北,驱赶着那些溃败的北周步骑,而鲁广达趁此机会得以率领麾下的将士掩杀过去,战场上还在顽强抵抗的北周士卒已经不多,在密密麻麻的汉军以及那如林的刀枪面前,周人已经很难再升起抵抗的勇气,大部分人都是很干脆的把兵刃一丢,宁愿成为阶下囚。
这一场战斗已经消磨掉了他们的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