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姑玉经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白子袖
可一想到自己要离开小姐,从此再也不能伺候在小姐身边,最重要的是,小姐和长念就要分开,这么小的娃,离开了娘,娃可怜,小姐自己更是舍不得啊。这让她心里禁不住地难过。
她就一会儿呜呜地笑,一会儿又望着小姐落泪。
小姐倒是很镇静,一副逆来顺受很快就想通了的神情。这是大家闺秀才有的性格,是从小就受到的教导在起作用,不管到了任何情况下,都应该保持大家闺秀该有的教养。
其实她知道小姐心里的难过并不比自己少。
小姐肯定很难过很难过,可她就是不说,她独自默默地忍着。
秧儿唯一能看到的是,她的小姐开始做离开孩子的准备,喂奶的时候她双手紧紧抱着孩子,恨不能把浑身所有的都喂给孩子。孩子睡着了,她趴在枕边看,目光痴痴的,好像要把孩子的模样深深地刻在心里。尤其熬夜做针线的情景,更叫秧儿看了落泪。
小姐她不会做针线。虽然说女孩儿家需要女红出众,但是小姐从小就娇生惯养,太太舍不得让小姐亲自做针线。所以现在小姐要为长念缝制衣衫就显得很吃力。但是小姐坚持要自己做,秧儿一次次劝她,不要做,秧儿以后所有的穿戴,自有她这个姑姑包揽了做。
可小姐就是不听,就是要坚持自己做。
可她哪里做得来呢。她给针孔穿线的时候眼睛望着烛火,一根线在针孔上转悠,可就是穿不进去;好不容易穿过去了,打个结也是困难的。尤其到了缝制的时候,她颤颤巍巍捏着针,对着手里裁剪好的布片缝,一个不小心,针扎在手上,她自己竟然不吭声,忍着默默地继续缝。
等到秧儿发现,血已经流了不少,把月白色的棉布都浸湿了。
等一件贴身穿的小肚兜缝成,那上面落了说不清的血印,一朵一朵,像湮开的梅花。
秧儿捧着这血染的梅花衣衫,禁不住热泪长流,“我的小姐呀,你这是何苦呢——”
张紫蓝轻轻地笑,“你就让我做吧,趁现在还有机会,我要好好为他多做几件。以后他一边长,一边穿着我做的贴身衣衫,他肯定能感觉到亲娘对他的牵挂和想念。”她哽咽了。
秧儿忍不住呜呜哭起来。
“秧儿你哭什么呢,不要哭,人活在世上,免不了要生离死别,再说我们母子也不是生死离别,就算分开了,我还是好好地活在世上,他也很好地活在世上。只要我们都还活着,就肯定会有想见的那一天。”
秧儿抹泪,带着些不甘心,“小姐,为什么非得分开呢,就不能想一个完全的法子吗,能让你和长念,还有奴婢,我们三个永远在一起。”
张紫蓝伸手摸摸儿子的小脸蛋,短短数十天,小家伙已经明显长了,小脸蛋圆嘟嘟粉嫩嫩的,睡着了嘴角也噙着调皮的笑。
她摇头,“不可以的秧儿。你别看哑姑那么小,其实她比我们谁都有想法。她的意见是对的,你想想,我们离开的时候是装病离开的,我父亲为了我,不惜付出大把代价,专门派人护送我们到这里,还派了人来守在大门口保证我们的安全。另外还隔三差五送家信来问询牵挂。另外又出巨资修建没有完工的慈母塔。他只有一个愿望,就是盼我早点康复。现在我一朝分娩,身上的累赘没了,也算是恢复了健康。
那么接下来的事,就是早日回去。上次来的家信你也看到了,父
亲已经在催了,说最近灵州地界战乱频起,摩罗国加紧了侵犯,接下来可能连梁州地面也要不太平了。我一个女儿家在外头出来这么长时间,父母自然不放心,还有,我离家时间长了,万一哪里走漏了风声,有人知道我躲在这里偷偷生子,那就是天也塌下来的大事呀——不但你我都不能活命,只怕连这小小的婴儿更是没有希望活下去。”
秧儿吓得只咬指甲,确实,小姐说得一点没错,这真要是走漏了风声,哪怕是一点点,
354 托付
夜静悄悄的。
哑姑、兰草、深儿、浅儿、长安五个人挤一个床,铺位挺紧张的,多亏她们都还是小姑娘,身体单薄,不是太占地方,还能勉强挤得下。
柳万像个孤家寡人一样睡在木板屏风背后的木床上。
他叹了一口气,翻个身,没人搭理他。他觉得怪没意思的。墙洞那边也静悄悄的,估计白表哥也睡着了。自从有了这个洞,他和白表哥也夜谈过几次,但是很快就厌倦了,其实他们之间也没什么有趣的共同话题需要不断交谈。
现在他甚至有点微微的后悔,当初要是不挖这个洞就好了,没有洞,就不会有后面的分床睡觉了,更不会有这个用木板临时钉起来的笨重难看的屏风,他就依旧还和女孩子们挤在一个床上,夜里不怕尿炕,尿了第二天也有人伺候着换洗亵裤,更有人晾晒被褥;反正只要他稍微有一点动静,浅儿随时都会起来伺候。
一切改变都是从有了这个洞开始的。这个洞就是一个厄运,有了它,他这大少爷的美好待遇真是一落千丈,那个臭婆娘越来越绝情了,每夜都让他自己一个人睡,晨起穿衣梳洗到吃饭,都得他自己照顾自己,就算浅儿流露出想照顾自己的意思,臭婆娘也不允许,那张小臭脸一吊,浅儿害怕,他更害怕。
所以,这段时间他几乎都要忘记自己是大少爷了,也不敢奢望自己还能享受从前的待遇。
真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远处臭婆娘好像也没有睡着,忽然问:“哎,柳万老公,今晚你和你表哥怎么不夜谈”
柳万不想搭理她,装作睡着了。
臭婆娘肯定是睡不着觉得没意思,也想听听他和白表哥聊天。
哼,我才不会让你如意呢。
他打起了鼾声。
“咦,臭老公,跟我装神弄鬼哼,上次装死吓唬人那件事还没跟你算后账呢!”
随着语声,她竟然爬起来了,下床踩着鞋,扑塌扑塌走来,竟然到柳万这边来了。
柳万一动不动,睡得很沉。
“嘻嘻——”她笑。“不亏是我亲老公,跟我心有灵犀啊——这么快就去梦周公啦”
柳万心里得意,臭婆娘肯定被自己骗过去啦。
他的得意持续了眨眼的功夫,一个小手软乎乎伸到脸上来,在摩挲,额头,脸蛋,下巴,摸了个遍,最后竟然捏住了鼻子,狠狠地捏,“嗤——”一声长笑:“老公不怕自己被占便宜,有损贞操的话,就继续装!”
柳万气憋得难受,挣脱她,哇一声喊,身子弹起来,吼:“死婆娘,臭婆娘,越来越过分,没大没小没规矩!”
哑姑哈哈笑,“怎么,看我不顺眼想不想休了我”
柳万气哼哼顶回去:“休就休,你这么嚣张下去,哪个男人敢要你做媳妇儿!”
“万哥儿,不要这么说小奶奶啊,她对你
可是一心一意的,昨天又刚刚为你配置出了新的药丸——”浅儿颤巍巍喊,点起了灯,擎着蜡烛凑过来。
哑姑不生气,笑眯眯看柳万,“行啊,要不你明儿就给我写休书,只要你休了我,我就马上帮你再物色一个好女孩,相貌好,人品好,心肠好,最重要的是,对你好,我敢肯定地说,这世界上你再找不出一个能对你这么好的女孩,把你交给她,我放心,就是死了也能闭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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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5 内幕
浅儿不由得喃喃:“他在府里的内幕其实奴婢也看到一些,表面上大家都对他不错,可惜他一直病着,所以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下人们,就难免背后不器重他。但是以后肯定会好起来的,他这病只要好了,以后就是柳家真正的大公子了。”
哑姑摇头,“你只知其一,我说的不是这个内幕。真正的内幕,可能连柳万自己都不会知道的太多。”
转眼看柳万,“说实话,你知道吗”
柳万不说话。
哑姑叹一口气,靠近他身边,“其实我觉得忽然说出这个内幕来,我挺不厚道的,也有些残酷。但是,时间真的不允许我再继续往下拖了。”
柳万忽然抱住她胳膊,“你究竟知道什么”
哑姑感觉到这具小小的身子在颤抖。
她有些怜惜地伸手抱住他,像抱孩子一样揽进怀里。
要是平时柳万肯定不会允许她抱着自己,不是挣扎就是踢打,今晚他忽然很乖,怕冷的孩子在寻求温暖一样钻进了哑姑小小的怀里。
“可怜的孩子。”哑姑叹息。她抚摸他脸蛋的手,不再带着玩笑和戏谑,而是只有疼爱和怜悯,“你都知道是不是我一直以来都觉得你只是个傻乎乎的可爱单纯的小弟弟,没想到你其实什么都知道。告诉姐姐,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知道了多少”
柳万不说话,小脸儿贴着哑姑的怀抱,只是呆呆坐着。
浅儿看柳万,柳万听了这话脸色苍白,呆呆坐着,好像有人把一盆凉水从他头顶上灌了下来。
浅儿吓一跳,以为他又要发病了,赶紧握住他的手,小手冰凉,浅儿更紧张:“小奶奶,不要再说了,你看他都吓着了——”
“我不害怕——”柳万却打断了浅儿,声音清亮,一字一句很清晰,“我什么都知道。很早的时候就知道了。他们都以为我傻,什么都不知道,其实我一点不傻,我把什么都听到了。”
浅儿一头迷雾,听不明白他要说什么。
哑姑耐心听着。
柳万的神情变得无比严肃,好像他再也不是那个戏耍无常啥事不懂的小病人,而是忽然长大了,懂事了,他像个大人一样,神情和口气都带着大人才有的成熟:“那一年的春天吧,我无意中听到了她和柳妈的谈话。柳妈问她给万哥儿的药今年还用不用她说用,继续用。柳妈说这么下去病情越来越严重,万一叫老爷看出问题就麻烦了。当时我本来没有在意,以为她们是在为我的病操心,但是听到这里我就不明白了。我不敢动,继续往下听。就听到她说要不再稍微减少一点药量,叫他再多活几年吧。”
他说完了。
大家集体沉默。
浅儿偷偷看哑姑,再看柳万,她越发不明白了,觉得自己走进了一团迷雾当中。
不知兰草什么时候过来了,轻轻问道:“小奶奶,万哥儿说的那个‘她’,是不是……大太太”
“对。”哑姑点头,她拉起柳万的手,无比疼惜地轻轻摩挲。
这对小手曾经伤痕累累,连手腕也布满了伤痕,那是他发病时候用自己的牙齿咬出的印痕,她初次看到的时候就被震撼了,那伤痕真是新伤压着旧伤,惨不忍睹,层层叠叠,肌肤破裂,甚至都露出里头的白骨。自从自己照顾这孩子以来,一方面每次发病都用布片塞嘴代替了手,另一方面配置了润肤生肌的膏药早晚涂抹,现在这双手早就伤口愈合,生出了新的肌肤,摸上去柔软光滑,是一个十一岁孩子该有的小手。
“呀——”深儿叫,声音带着惊恐
,“你们的意思是,难道是……大太太她……她……”她不敢往下说,怕自己猜测错了,也是实在难以接受这真相。
“是一个可怕的真相。”哑姑说,“曾经,我就犯过嘀咕,觉得你的病有些蹊跷。只是苦于没有证据。现在看来,我的怀疑不是无中生有。大太太那个人,确实心机太深了,用心也实在是歹毒。万哥儿是府里的第一个儿子,大太太没有嫡出的儿子,那么万哥儿就是名正言顺的长子。但是,这长子不是大太太生的,而是大姨太的儿
356 夜难
“睡吧。”
哑姑起身,看着几张小脸。
这些人当中,只有哑姑和兰草同岁,浅儿深儿长安柳万都要小一些。
哑姑就是当仁不让的大姐姐,她用姐姐般疼爱的目光看着大家,“夜太深了,早点休息。塔里的楼梯估计明天就要修完了,明天我们一起去爬慈母塔吧,去看一看高处的风景。”
柳万毕竟是孩子,一听有好玩的事,马上撇开了刚才的伤心事,拍着手笑:“对对对,我们一起去,我还没有爬过那么高的地方呢,不知道在高处往下面看是什么样子!”
说完自动上床,躺倒睡觉,那样子竟然是个无比懂事的乖宝宝。
哑姑掀开他被子,推一把他身子,“往里腾腾,也给人家留点地方嘛。”
柳万吃惊,“你什么意思,这可是我的床。”
哑姑噗嗤笑了,“知道是你的床——可我偏偏就看上你这张象牙床了柳大公子——”
柳万更吃惊:“你什么意思”
哑姑绷着脸吓唬:“还能有什么意思!在你写出休书之前,我可是你明媒正娶名正言顺的妻子,童养媳妇!今晚这童养媳妇想跟她的小丈夫圆房嘛!浅儿,把那红蜡烛点一对来,再弄块大红帕子给我蒙上,叫我家新郎官掀个帕子,我们再喝个交杯酒——仪式感总得做足嘛!毕竟人家这辈子也就这一次。”嘴里说着,手也不老实,直接就往柳万衣服里摸。
吓得柳万尖叫,要挨刀一样,用被子紧紧裹住身子,冲浅儿喊:“救命啊,这婆娘疯了,你们快拉她走吧——”
几个丫鬟却不拉,笑成一团。
柳万是真的害怕了,这臭婆娘什么事儿干不出来呢,有时候疯疯癫癫的,就是个傻大胆。他这公子哥儿虽然很小就有丫鬟婢女伺候着,但也仅仅限于洗澡换衣裳,再说大家只是把他当孩子看待,还从来没有哪个女人敢这样明火执仗地喊着要伸手来他内衣里摸。
深儿佯装真的要点一对红烛来,再找一块帕子来。
“没见过你这样的——”柳万慌乱中跳下床,跑到另一张床上去了,拿被子紧紧捂住自己,大声声明:“不许过来啊,疯婆娘再胡说八道我就脱光了衣服给你们看——看我们谁比谁胆大!哼,吓死你们——”
哑姑不再追,爬上柳万的床,舒舒服服躺下,长叹:“唉,人长得丑还这么可怕啊,追着撵着要跟人圆房,人家男方还不给脸。唉唉唉,这事传出去可真够我打脸的——那我就在这儿睡了啊,人家遭到抛弃了,心情相当不好,不许你们来打扰!那张床你们看着睡吧。当然,我亲老公要是愿意就来,我只要他一个人。”
柳万赶紧摆手,“不来不来,我和她们挤一起。媳妇你一个人自便吧。浅儿深儿兰草姐姐,我们一起挤吧,我保证不磨牙,不尿床,也不蹬被子。”
兰草看出哑姑是有意想在那边睡的,猜到她可能有事要和白子琪说,所以也不说破,带着几个丫鬟和柳万一起挤一张床睡了。
烛火灭了,夜彻底安静下来,并且陷入了深沉的黑暗。
哑姑醒着,望着黑暗看。
她在等。
她知道,刚才他们这边的那些话,墙那边的白子琪都听到了。
尤其自己做出身后的安排,他肯定也听到了。
那些话,一方面是真的要给柳万和丫鬟们提前做好交代,另一方面,她想说给那个人听。她心里矛盾,需要跟一个人说说。等塔内楼梯修好,接下来的路怎么走,就得做出选择了。苦苦等待的这一天,马上就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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