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姑玉经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白子袖
尹相国抢先一步出班,手里笏板高高举着,喊:“启禀陛下,派去清州府请白峰将军挂帅的公差已经回来了。”
正禧皇帝双眉微微一皱,这个尹相国,果然一上来就提这事。
其实,昨日赵四户一回来首先就连夜把情况跟皇帝做了专禀。
人没请来,皇帝一夜没睡好,心情懊恼极了。现在尹相国一上来就提这茬,还一副急吼吼的嘴脸,皇帝涵养再好,也压不住心里的火气。
他忍着。准备再看看别的臣属的表现。
“传赵四户。”他说。
“传赵四户上朝……”公鸭嗓子再次喊。
东凉建国不过两代,却广泛学习、参照、吸纳古今中外历朝历代的治理教训,取人之长,补己之短,力求打造一个能够长治久安的大国。
在政权制度方面,皇帝坐拥最高专权,下面文武分治,各司其职,乾坤分明,井然有序。鉴于前朝宦官内侍弄权参政,导致天下混乱,朝堂乌烟瘴气。为此,本朝立朝就定下规定,严谨内侍宦官参与前朝政务,避免内侍、后宫、前朝多方勾结弄权,干预国家政务。
所以,本朝内侍在前朝没什么地位,只在后宫行走伺候。
但是,皇帝可以临时调用内侍,暂时赋予大权,代表皇帝外出行走,发挥作用。
赵四户这次清州行,正是这样的角色。
内侍也可以随时应召上朝。
赵四户低头快跑,小碎步上了朝堂。
跪地,磕头,“陛下,小的来了。”
上下寂静。
赵四户起身,缓缓回答:“清州府白峰拒绝应召挂帅。”
文武百官互相面面相觑。
有人惊讶。
但也有人平静,似乎早就料定这一结果。
“拒绝应召”尹相国看赵四户,口气惊讶,夸张。
赵四户神情平稳,不露声色,点了点头。
“这白峰也太不识好歹了吧,皇帝亲自下的召令,他竟然敢不来国难当头,他怎么能够拒绝”有人愤然说道。
“就是就是……”有人符合,“他这是公然蔑视我皇,置我皇皇命不受。”
身处高处的正禧皇帝也双目幽冷,看着他的臣子们议论纷纷。
这些人又来了,除了吵吵吵,还是吵吵吵,似乎这东凉的国家就是靠无休无止的争吵推动发展的。
袁凌云火爆脾气,早就忍不住了,举着笏板的手在颤抖:“陛下,究竟什么情况,总得听赵四户详细说说吧,我们又没有亲眼所见,不能这么快下结论吧”
尹相国马上冷笑,争锋相对,“能有什么内情他白峰当年公然请辞,交出帅印,就想好了这一天,朝廷有难,国家需要,他不出山,就是对陛下不敬,对国家不忠。”
有人给袁右相帮腔:“毕竟白老将军年事已高,这些年隐退乡野,万一身体不好,也是情理之中……”
袁凌云翻白眼:“廉颇老否,尚能饭否尚善饭,然顷之三遗矢矣。陛下,老臣斗胆,怀疑赵四户所言未必全部属实,恳请陛下再派人去清州。”
尹左相翻一个更大的白眼:“你这是让陛下二请白峰姓白的他算什么东西,值得陛下三番五次去请”
“就是,太不识抬举了。好像我们东凉朝野再无一个可以扛起帅旗的将才了!”三五个大臣符合。
一时间满堂吵吵,场面混乱。
赵四户跪倒磕头:“陛下,小的冤枉……袁大人血口喷人,怀疑小的说谎。陛下,白峰确实身体不好,右臂伤势严重,当着小人的面血流不止,连白色衣衫都俨然染红,小人胆子再大,也不敢睁着眼睛瞎说呀。”
“也是啊,这么重大的事,谅他赵四户不敢说谎。”
“算算年龄,白峰确实古稀之年了,换了常人,不要说骑马打仗,连走路都走不稳当了……”
众人又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
皇帝终于开口了,保养得雪白的手摸着龙椅扶手,声音平静,“既然白峰身体确实不宜挂帅出征,我们只能另做打算,另觅将才了。”
尹左相不想再兜圈子,直接了当:“陛下,目前没有人比秦简更合适了。老臣力荐秦简。”
这话一出,顿时好多人符合,应声,称好。看样子为了演好这一出,尹左相和他的追随者们早就私下里做足了准备。
只有袁右相孤零零站在一边。
“报……”拖长的高喊打破了暂时的宁静。
传令官双手举着信件,小碎步奔跑而进。
信件被呈到皇帝手里。
正禧皇帝飞快看完。
“娘的!”随着一声厉喊,皇帝手中信件重重摔在地上。
“这些蛮
396 剑鸣
京中大营内,兵士们照常在训练。
温清秀在队列之间穿梭来去,查看着大家的训练情况。
有时候跟着出拳拽腿,也练上几招,更多的时候他只是看大家练,看到有姿势不标准的,步态太松弛的,态度不严肃的,他都要给纠正纠正,一边拉着年轻士兵的胳膊做着纠正,一边嘟着嘴教训:“力量太小了——姿势不够狠——不够准——记着,真要上了战场打仗这个样子可不行,你得用狠劲,下狠心,得严肃认真——打仗可是要死人的呀,你一个大意脑袋就搬家了——”
一个年轻小兵打断了他的嘟嘟囔囔:“温大哥,我们都训练这么久了,为什么还迟迟不去打仗呢不是说西南边打成了一锅粥吗,说摩罗大军把我们好多地盘抢占了去,还把好多百姓都残害了,为什么还不拉我们去抵抗呢养兵千日,再这么等下去,我们一个个胡子都要等白了。”
温清秀抬手敲敲这年轻的脑袋,笑了:“胡子白了我看你毛还没长全呢,就敢在我面前卖老好好练吧,只要练出一个壮实身板儿,过硬的本领,总有用得上的一天。”
说完这话他自己都觉得这话没有说服力,其实他自己也在等,早就等到不耐烦了。
他干脆不看人家训练了,闷闷地回了大帐。
李度念在帐内擦拭宝剑。
“剑在匣中待时鸣——”温清秀吟哦。
李度念也跟着感叹:“闲日苦长——好无聊啊,你我大好男儿,就这样一天天在平淡日子里消耗年华和斗志,想想都憋屈啊——”
温清秀吓一跳,“怎么了李将军这些日子不是一直都是你在安慰我吗,今儿怎么你也跟着伤感起来了难道朝中……”
李度念神情郁闷:“前去请白将军的内侍回来了。”
温清秀顿时紧张:“怎么样白将军他答应出山了吗”
李度念摇头:“他受伤了。右胳膊伤势严重。身体也不好,不能出山。”
温清秀沮丧:“我就说嘛,他肯定不会轻易出山的。当初下了人家帅印,逼着人家隐退,现在到了用人的时候,忽然派人去请,难道人家就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换了我也要扭捏推辞一番呢。”
气得李度念一把捏住温清秀脖子:“臭秀才,再敢胡说八道信口雌黄我一剑宰了你!”
冰凉的剑真的驾在脖子上,温清秀顿时全身软了,喊:“不敢了,我再不胡说就是了——”
李度念收回宝剑,眼神忧郁:“你读书人脑子不笨啊,我以为你就是个草包,原来也懂得几分世道人心。不过这话也就跟我这里说说,出了这道门不许胡咧咧记住了吗满营都是大头兵,脑子简单,你到处胡说八道,等于给白帅挖坑知道吗”
温清秀委屈地点头。不说就不说,那么凶巴巴干啥
李度念的态度却又友好起来,“不过,事情也没有完全坏到顶点。皇帝又派人去清州府了,二请白帅。”
“二请”温清秀喃喃。“你不是说这位二世皇是个小肚鸡肠心思深沉的人吗,哪里来这么大肚量能二次派人上门去请”
这话贸然出口,气得李度念差点再次剑出鞘。
他狠狠瞪一眼口无遮拦的书呆子秀才,“满嘴跑马的毛病改一改能死啊你什么小肚鸡肠什么心思深沉那都是酒后才能说的心底话,你怎么随口就说出来了也不怕传出去脑袋落地妄议当朝帝王,你胆
396 死棋
刘驸马被派出去以后,朝中开始了等待。
这回跟上次去请不一样,上回大家觉得白峰来不来都不太要紧,反正京都百姓的日子照旧过着,文武大臣们也都如旧过着自己的安稳日子。有时候想起灵州西南大片失陷的国土,想起五胜关据说还在苦苦坚守的兵士,大家似乎有些心疼和担忧,但毕竟那战事离自己是遥远的,所以,京都的千门万户,日子该咋过还是咋过,至于那派兵迎战、驱逐侵略者的大事,自有皇帝费心。小老百姓们犯不着为这个睡不着觉。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随着大朝会之后,东边东罕国联合周边六国即将入侵东凉的消息在京都内迅速流传,坊间说书先生首先换了最新书目,是前朝和周边小国缔结同福约定的往事,听书人居然骤增,好像那早就老掉牙的前朝旧事忽然就焕发出了新意。就连勾栏之间的卖艺女子也都换了曲目,扭着身段儿吊着嗓子呀呀唱的是前朝亡国之前一度风行的旧曲。
一种大难临头,人人惶惶不安的风气,悄然笼罩在东凉帝都上空。
京都翰林院的书库内,年事已高的老翰林正在整理一些陈旧的古册典籍。
一位新近进院的年轻翰林围绕在他周围,东瞧瞧西看看,觉得那里都透着新奇。
老翰林抱起一本比砖头还厚的硬皮书,翻开一看就看呆了,足足看了几个时辰,却还深深沉浸其中。
小翰林蹑着步子走近,悄悄偷看,发现大人手里抱的是一本《前宫旧事》,这是东凉国立国之初,先皇命令翰林院带人从先朝遗留宫人内侍等嘴里听取整理的宫廷旧事。
当时老翰林还只是刚刚考中进士的小年轻。
“大人,这本书真的这么好看您都看好几个时辰了,外头太阳早就落山了。”小翰林等不住老翰林,只能开口催促。
老翰林缓缓合上书,眼神迷离,感叹:“虽然看似都是一些无聊之人口中流传的无稽之谈,其实细细研读,记载的却也是另一种世道人心啊。这些宦官内侍、白头宫女,尤其藏身在深宫大院内常年耳濡目染,他们见过的可是真正的大世面呐——”
小翰林试探着问:“大人,满朝都在担忧,说东凉国面临前所未有的大危机,您作为两朝元老,怎么看这件事”
老翰林满头白发索然,他摇着脑袋,“这东罕国可不像摩罗等国那么好对付呐——前朝话本里就有征东罕的故事,说东罕国不断骚扰东边国境,烧杀抢掠,前朝沿海百姓实在不堪其苦,皇帝只得出兵征讨。前朝大兵在水上和东罕水兵展开了大战,战斗足足拖延了一年零三个月,大量前朝兵士死去,耗费不断,拖累得整个国家疲惫不堪。最后朝廷实在胜利无望,只能和东罕妥协让步,签订了同福合约,约定中土腹地和周边小国和平相处的,但必须以宗主国的身份照顾周边小国,尤其遇到自然灾害严重的时候,宗主国必须输送大量财物、牲畜和粮食进行救济。”
“同福约定不就是前朝五世皇手中签订的”小翰林记起来了,他曾经在写策论的时候遇到过这个题目。
老翰林点头:“正是同福约定。按照约定所规定,年份不错的时候,附属国也会向宗主国进献财物。”
“互相弥补长短,互相帮助,这不是很好吗”小翰林两眼好奇,他不明白照这样说来,同福约定不是很好嘛,为什么现在街头巷尾人人都在以痛恨不已的口气谈论这条约定。
老翰林摇头,“这同福约定啊,看似公平,也维护了宗主国的颜面。但据说多年下来,这笔账合起来一算计,宗主国吃了大亏。那些附属小国几乎每年轮换着向宗主国哭穷索要救助,每次要去的数额又都十分巨大,而他们敬献的只是一些表面花哨其实不值多少钱的观赏物品,同时附带说一堆拍马屁的恭维话,就把宗主国吹捧得晕晕乎乎,却不知道如此只是苦了我们自己国内百姓。
自从本朝立国以来,先皇就把如何处理中外大小国家关系的问题放在重要位置考虑,首先取缔了救助,一时间闹得周边六国怨声载道怨气愤愤,但是前面被白帅的大军一个个打怕了,这些年只顾着在家养伤,这些年东凉国的百姓也就过了一段时间的太平日子。
现在这些周边小国养足了元气,开始寻衅滋事,试图从东凉国这里获取在前朝就拥有的特殊照顾。”
“这些人,前面已经得到了那么多财物,这么就不满足呢尤其那东罕国,居然乘着我们和摩罗战斗,竟然挑头联合出手,真是一个个白眼狼!”小翰林愤然。
老翰林把手中厚厚的大书放进小翰林手中,“好好读读吧,比你从小熟读的什么诗书礼乐诸子百家要鲜活生动有趣深刻得多,里头有市井之间的大生活和大智慧。也能让我们把世道人心看得更透彻。”
398 路途
马车经过梁燕,柳万首先指着外面街头喊:“这个地方我们来过,这里的糖葫芦好吃——快快快,我要吃——”
哑姑伸手拦住他脑袋,把他按在坐凳上,“你等着我去给你买,只要你听话,不要说三五支,我多买一大包,带回去你慢慢吃。”
柳万倒也听话,真的坐着等哑姑去买。
哑姑下车,在小贩们中间穿梭,找到一个干净的小摊儿,买了三十支,包在一个油纸包里抱回到车里。
柳万欢喜得眼珠子放光,马上吃起来。
哑姑伸手打他手背:“甜食不能吃太多你忘了你只能吃三支吧。剩下的还有我,浅儿,深儿,长安,还有白表哥呢,我们大家也都要吃。”
柳万吧唧吧唧吃着,笑得一张脸开了花,“你也开始疼白表哥啦难道说再也不恨他了”
别看他一副贪吃的模样,其实眼神里满是通达人心的世故。
他好像看透了哑姑心底的秘密。
哑姑不由得脸一红,赶紧板起脸,“给点颜色就染大红啊你小子太欠揍了!”
车轮滚动,经过聊神医的药堂。
“看——万记妇什么馆——想不到这里也有一家万记哎——”柳万首先喊。
车内几个姑娘都掀开帘子看,果然,一块黑底红字的牌匾已经挂在了聊神医药堂的门额上,“万记妇婴馆”五个字赫然入目。
哑姑摸摸柳万的头,柔声笑:“妇婴馆,婴儿的婴,你认识的字太少,回去得好好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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