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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姑玉经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白子袖

    一个脆脆亮亮的声音在耳边悠悠回旋。

    这声音怎么听着那么熟悉呢,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白子琪费力地想着,却一时间记不起来。

    是市医院大外科骨一科的某个刚从大学毕业的小护士

    是白家专门伺候小少爷的哪个俊俏机灵的小丫环

    好像都不是,不是女孩儿的声音,而是男孩在说话。

    “我不是说过叫你一直跪到子琪醒来吗他又没有醒来你凭什么不想跪了”一个苍老的声音里明显带着沙哑,慢腾腾回答。

    沉默了一会。

    “可是爷爷,如果大哥哥要是这么昏睡一天一夜呢难道您也要灵儿跪上一整天再加一夜”脆脆的声音再次问道。

    “那是自然,你就好好跪着吧。”老人依旧慢腾腾。

    “爷爷,要是大哥哥一辈子不醒来,您真的打算要灵儿跪一辈子吗”童音里已经带出了哭声。

    那个老人依旧冷冰冰的,“他要是一辈子不醒来,爷爷就去清州府白府找白老将军负荆请罪,请他老人家发落,我孙子做错了的事儿,是我管教不严,我只能任凭他老人家处理了。”

    灵儿爷爷我知道我是在哪里了!

    一抹惊喜在胸口冲突,白子琪忽然睁开了眼睛。

    头顶上还是那个窑洞,他曾经在这里躺了好一段日子,天天面对枯黄单调的泥巴窑顶,所以连那上面的裂纹都看得十分熟悉了。

    慢慢侧过脸,粗布枕头,粗布被褥,他正躺在被窝里睡着,地下一个石凳上坐了一位老人,正埋头在一堆坛坛罐罐中间捣鼓着什么,鼻息间一股熟悉的药味儿扑鼻而来。

    就在老人面前的一片蒲草垫子上,小灵子双膝跪地,正在那里受罚。

    我,不是被这个小灵子喂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药汤,然后就失去知觉,被他在腿上捣鼓什么接骨手术吗

    难道我没死又活了

    他高兴得啪一拍大腿,吓得灵儿一哆嗦,灵儿身后忽然跳起来一个小身影,汪汪汪叫着一下子扑到炕前来,要不是那只左腿有伤,估计它会直接扑进被窝里来。

    它正是小狗阿淘。

    它不是被灵儿折腾死了吗白子琪亲眼看到它从一跌倒就再也没有醒来,他以为它已经一命呜呼了,想不到还活着,活得好好的。

    那么我也是活着了,百分之百地活着。

    灵儿的爷爷看到白子琪醒了,大感意外,苍老面孔上的忧虑顿时一扫而光,笑呵呵奔过来摸头、摸手、查看呼吸心跳等生命迹象。

    直到确定这个人真的活着,不但醒过来了,还看着精神不错,他咧开嘴巴爽朗地笑了,“子琪,你醒了就好,说明吉人自有天相,你这人命大,熬过了这一关就好了。”

    灵儿本来正在想着怎么巴结爷爷叫他结束对自己的惩罚,想不到炕上那个昏睡的人竟然醒了,这么快就醒了,喜得灵儿就在那地面上翻了个大跟头,跌了一身土,他笑呵呵爬起来,抹一把脸上的尘土,双眸里很快浮起一层亮灿灿的泪花,扑上来抱住了白子琪一只手,哽咽连连:“大哥哥,你可算是醒了啊——你要是再不醒来爷爷可要我在这里跪一辈子了,呜呜人家的膝盖都跪肿了——”

    嘴里假哭,掀起的膝盖上果然又红又肿,是真的受伤了。

    白子琪抬手要去摸摸他的脸,忽然记起他对自己的做过的那些事儿,那手就有些沉重,举不起来了,这傻不愣登的小家伙,差点把我害死了啊。

    阿淘趴在炕沿边,左腿搁在眼前,也像个孩子一样目光明亮地瞅着几个人说话。

    灵儿把它揽在怀里,笑嘻嘻的,带着一脸邀功的表情,“我早就说过嘛,我的接骨术已经很厉害了,爷爷偏偏不信,总是骂我胡闹——现在你们不得不信了吧,阿淘左腿也不疼了,大哥哥也醒来了,我保证不上一月,你们都能活蹦乱跳地满世界跑了。”

    拍一下阿淘的头,“是不是阿淘”

    阿淘很乖觉地点头,嘴里唔唔,好像在说是的。

    白子琪不由得去掀被子要看自己的腿。

    爷爷替他掀开了,露出了一根被白粗布密密麻麻缠裹的右腿,自然看不到伤势,他试着动了动,有一点点的酸疼感。这让他深感意外,自从跌断后这根腿就一直剧痛,想不到现在疼痛大为减小,几乎到了难以察觉的程度。

    难道真是这灵儿的功劳

    那也算功劳

    差点害死了他。

    白子琪瞅着这




152 渔姑
    从梭草棚子里走出来的人正是鱼王,哑姑和柳万都认出来了,他就是今天暖河上捕捞人群里拿着彩旗指挥大伙儿启网的那个大个头汉子。

    哑姑静静站着看。

    鱼王第一眼看到了站在最前面的柳万,他似乎对柳万很感兴趣,一眼瞅住了再不挪开,一对朗星般的明目中闪出两道亮灿灿的光,似乎能一眼就把人看穿五脏六腑,只看到灵魂深处。

    柳万哪里受得住这样的目光,小小单薄的身子在这凌厉目光下一寸寸低矮下来,不由自主后退,直到把小小的身子躲在哑姑身后。

    这目光确实厉害,明亮中透着一股凌厉的寒凉,目光辐射出来,兰草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往后退了一步。

    柳万躲起来看不到了,鱼王的目光这才有意无意地扫到了哑姑的身上。

    奇怪的是他只草草扫视一眼就挪开了,最后在站在最后面的车夫身上落定,一笑,“你们找我有事吗”

    边说边信手扣胸口的布扣袢。

    这大冷的天,他只穿了一件棉布袍子,胸口敞开,露出一个肌肉圆滚滚的胸膛,一排黑森森的短毛像水草一样密密麻麻分布着。

    他难道不冷

    车夫就算是个大男人,但是在这目光注视下也不由得身子矮了几分,赶忙连连摆手,“小的、小的、哦不,不是小的我自己,是我们小奶奶,对是我们小奶奶要来见你的。”说着伸手指向哑姑。

    鱼王这才把目光正式投向其实一开始就已经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女子身上。

    “哦”他终于系上了最后一个白布扣袢,那最后一片雄健的胸大肌和黑草般的胸毛被遮挡起来了。

    哑姑在心里大大感叹了一声,好发达的胸大肌,好雄壮的汉子,好吸引妹子的眼光哦,这冲上去狠狠地摸一把会是什么感觉呢。

    但是另一个声音在耳畔赶忙提醒她,不许放肆,不能垂涎,不许起色心,面对美男,岿然不动也!因为这里已经是另一个社会、另一个时代,这个时代里女子无才便是德,这个时代里女人以温婉、娴熟、内敛、恪守妇道为上品,要是叫人看出自己居然怀着一颗见了美男情不自禁流口水的色心,估计自己很快就会成为这个时代的道德公敌了,这样的麻烦,以她现在这样的身份,惹不起,也不应该惹,等平平顺顺穿回去,那时候想谈几个就谈几个吧,想摸几个就摸几个吧。

    现在还是规矩点好。

    哑姑悄然压下心里的感叹,装出一副壮男当前心无旁骛色即是空的清净无欲的嘴脸。

    想不到鱼王的目光只是在半空里虚虚地飘了一圈儿,压根就没往哑姑身上落,忽然那阳光四射的笑容一瞬间收得干干净净,嘴角一扬,“你们的小奶奶对不起,我从来不和女人打交道,有事的的话请回去换个男人来吧。”

    说完已经转过身,冲白胡子老头儿哈哈一笑,“刘伯,要不是渔姑的病又重了,我很想请您进屋和我好好喝一坛烧刀子呢。”

    老头儿神色一紧,赶忙摆手,“渔姑肚子里的疙瘩又长大了吗哎,这孩子真够命苦的——臭鱼你快回去照顾渔姑吧,病人要紧,我们爷儿喝酒以后有的是时间。”

    鱼王再不回头看身后,推门进去了。

    老头儿回头望一眼哑姑等人,含着歉意笑了,“对不起,我们鱼王确实家里有事,你们也听到了,他媳妇的病又加重了,唉,这孩子啊,真是不容易,好不容易娶个媳妇,现在又得了这种怪病,唉唉,真是穷人的命运不如一株草啊,这多灾多难的。”

    兰草和车夫已经转身,要随着老头子离开。

    柳万也捏着哑姑的手,小声嘀咕:“这鱼王一点都不好玩,我们还是去别处玩吧,我看他就是个怪人。”

    哑姑却脚步定在原地不动,



153 天价
    哑姑进门来就没有说过话,只是很安静地瞅着对方。

    脏得看不清颜色的粗棉薄袄里裹着一个清瘦的身躯,只是肚子特别大,向前高高突出,所以使得整个人都给人臃肿难看行动不便的感觉。

    一头黑发乱糟糟披在肩头,乱发从中间分开一道缝,缝隙间半遮半掩露出一张泛白的脸。

    哑姑不由得在心里唉了一口气,这渔姑其实是个很清秀的女子,那眉眼那鼻子那嘴唇,无一都在显示这曾经是一个长相动人的姑娘。

    只是现在被病痛折磨得失了人形,模样看着有些怪异。

    本来渔姑情绪显得很暴躁,一对手抱在胸口护着肚子,随时准备攻击敢近身的人。

    没想到来的这个小女子跟丈夫鱼王为她请来的那些大夫不一样。

    那些人来了就拎个药箱子坐在面前把脉是,说些神神叨叨的话,然后开出一堆草药单子,那些药汤好苦啊,她早就喝腻了;丈夫还不断请来附近的接生婆子,那些婆子来了就把她按在地上摸她的肚子,把手伸进私处试探,弄得她说不出的疼痛,其实那些办法最后都没有见效,她这肚子依旧那么大,她依然病得起不来了,病势倒是一天比一天严重,现在她连炕都下不了了。

    渔姑冷眼瞅着哑姑。

    这女子远比自己还小,和自己一样单瘦,只是她气色好算好,站在地上不说话,只是目光亮灿灿望着自己打量。

    渔姑感觉她的目光移动到自己脸上来了,那对杏核眼里闪出淡淡的柔和的光泽,嘴角轻轻一抿,似乎在笑,却又看不到笑容。

    “多长时间了”

    她在问。

    她的声音很低,轻柔,清亮,像一缕淡淡的风,在屋内徐徐地吹。

    真是奇怪,渔姑忽然感觉这声音里好像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这味道温柔,和缓,像最轻的风在缓缓吹过,暖暖在她心头抚摸。

    她不由得张了张嘴巴,“好多年了。”

    “疼吗”

    “刚开始有些疼,后来慢慢地就不疼了,就是胀得难受。他们说我的肚子里全是水,可是我才不会相信呢,这是我的小宝宝,小宝宝还没有长大。”

    渔姑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抵触的情绪自动消减了,她慢慢地掀开了被子和衣衫,露出一个圆鼓鼓的小肚子。

    啊——兰草赶忙把一声惊叹压进肚子。

    她偷看小奶奶,发现她竟然一点都不惊讶,还是那么平静,声音低沉、柔和,像在跟做梦的人对话一样,“我,能摸摸你的小宝宝吗我想摸摸他的头,问问他什么时候才愿意出来见你呢。”

    紧紧抱住肚子的手竟然真的松开了,一点点挪开一道缝,哑姑不动,一直淡淡笑着,望着她。

    渔姑终于完全松开了手,把一个丑陋鼓胀的大肚子暴露出来。

    一个细软无骨的小手缓缓的软软地搭了上去,渔姑哆嗦了一下,很快就镇静下来了,小手心首先着陆,柔软的掌心贴住那肚皮,柔柔地在肚皮上开始画圈儿,画了一圈又一圈。

    渔姑闭上了眼睛,竟然笑了,脸上显出享受的微笑,好像这样的抚摸很舒适,她很享受。

    “我听听小宝宝他在说什么”哑姑继续诱导。

    渔姑点点头,“你快听吧,我的小宝宝一定在说呢,我一直叫他爹爹来听,爹爹总是笨手笨脚什么都听不到。”目光看着地下的鱼王,满是幽怨。

    鱼王一直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哑姑和兰草都抬头看他,他这才如梦初醒般反问:“你们,真的能看病你们看着……”

    那“不太像大夫”五个字迟迟说不出口。

    如果说她们真的什么都不懂,那么自己的妻子见什么都排斥都大吵大闹不止,为什么独独被这个小小的女子哄得那么听话呢

    好像,这小女子身上还真有那么一点奇异的地方呢。

    哑姑不理他,趴在渔姑的肚子上开始听。

    兰草怕这渔姑忽然像进门时候那样暴躁起来动手动脚伤了哑姑,忙贴近一步紧紧盯着渔姑,只等她稍微不对劲自己就得扑上去护住小奶奶。

    哑姑静静趴在这鼓胀胀的小肚子上听了好一会儿,这才吃力地抬起头,兰草的目光早就等在一边,希望从她脸上看出一点点病情来。

    可是她失望了,甚至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一声不好。

    因为她很少见到小奶奶的神色像现在这样凝重难看。

    那张小脸儿紧紧绷着,鼻翼两侧竟然浸出了几颗细细的汗珠。

    兰草赶忙抬头摸一把自己额头,她自己不知何时也出汗了。

    自从跟上小奶奶以来,见过她接生的场景,也见过治病的,但从没有见她的神色这么难看过。

    难道,情况真的不好

    “我的小宝宝他说什么了你快告诉我呀——”

    渔姑忽然一把抓住了哑姑的手,抓得那么紧,那细细的小胳膊顿时就要被勒断了。

    哑姑笑眯眯说:“我听到了,他说了好多呢,说他在娘亲肚子里很温暖,先不想出来,像多陪伴娘亲一段日子。”

    渔姑顿时呵呵呵笑起来,爱抚地拍着肚子。

    兰草拉着哑姑赶忙退出门来。



154 医技
    兰草掀开帘子,哑姑拉着柳万的手上车,“媳妇,媳妇,这里不好玩,我们去看祭鱼神吧,你不是说暖河上要祭鱼神吗”

    哑姑抬手就给他脑门子一巴掌,“就知道玩,一点都没有大男人的模样,你得赶快学着做一个男子汉啊,以后有些事儿还得你出面呢。”

    柳万吃痛,却不哭,笑嘻嘻的,胶皮糖一样缠着抱住人家的胳膊,“媳妇有什么事儿尽管吩咐就是,相公我赴汤蹈火去办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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