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山剑场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无罪
自误前程?
梁青宫冷笑了一声,他心情原本应该更不愉快,然而他却偏偏平静了下来,那意思是你们家郑大小姐可以给我指明一个前程?
话不敢说满,但有些事却是要说清楚。
这名胶东郡的黄袍修行者微笑不改,轻声道:我们知道您之前和夜枭走的近,但您或许不知,夜枭和南宫家已经决裂,按照南宫家的一贯行事手段,和夜枭走得太近的低阶官员,他们应该完全没有拉拢的必要,而会直接除去。所以哪怕梁大人您只想在神都监安生混口饭吃,哪怕想在现在的位置上坐到终老,恐怕也不太可能。
夜枭和南宫家决裂?
梁青宫深吸了一口气,他的眼底骤然多了些寒意,但是脸上的神色却显得越发平静冷漠,在长陵当差的,尤其是神都监专门管这些江湖汉子的,有哪个没有受过点夜枭的好处?
这您心里当然比我们更加清楚。
这名胶东郡的黄袍修行者笑道:您自己应该知道您和那些人不同,至于监天司的事情,您现在也应该知道。
梁青宫摸了一把嘴,他的脸色变得阴霾起来,他这次却并未说话。
监天司的司首,不出意外会用巴山剑场的人。但副司首的位置空着,却需要有一个懂具体实物的人。
这名胶东郡的黄袍修行者收敛了笑意,认真道:我家小姐认为您是很好的人选。
很好的人选?
梁青宫不由自主的冷笑出声,监天司怎么说都是和神都监作对的我原本是神都监的老人,现在让我去监天司,这不是神都监吃里扒外的叛徒?神都监的做事手段和一些隐秘勾当我全部知道,哪怕给我个副司首做,我能在长陵城活过几天?
这你大可放心。
这名胶东郡的黄袍修行者似乎早就预料到他这种说法,神色不改道:我家小姐说了,她自然会保你无事,除非她死了,否则你不会死。还有,她说并非是她要用你,而是大皇子赢武要用你。大皇子身边,需要有你这样一个得力的人,你从神都监到监天司,像你这样的官员,也是他的界限。他不会容许你这样投到他身边的人死去,否则后面还有人敢投到他身边?
梁青宫沉默下来。
这名黄袍修行者却是微微抬起头来,看着此时的星空,他平静的脸上却是出现了几分感慨,富贵险中求,这是放诸四海皆准的道理,富贵和地位,有的时候真的是要命去博的,但有的人命不好,他去搏,注定是死,但有的人命好,他去搏,却注定能够好好的活着,还能活的很风光。这或许就是每个人的宿命,每个人的命运都不相同,就像是此时夜空里,每颗星辰都不相同。
说完这几句话,这名黄袍修行者并没有等待梁青宫的回应,他只是再次对着梁青宫躬身行了一礼,然后转身离开。
梁青宫也没有说话,他继续朝着前方行去。
夜色中,远处街巷中朱红色的高门前挂着的灯笼传来微弱而又昏黄的光。
他走了许久,露水降临在长陵的的树梢与角楼上。
第一百二十一章 有人上岸
黑夜之后是白昼,白昼之后便是黑夜,时光永恒流转,片刻不歇。
又过了十数个黑夜,渭河的港口之中行来了一条船。
一般的渔船和商船都会尽量在天黑前靠岸,一是乘着天明可以搬运新鲜货物,二是即便是在夜间卸货的,也要在天黑之前在港口挤到一个方便停靠和卸货的好位置。
至于在入夜之后才到来的船只,一般都会停留在港口外的河边,等到第二天日出之后再进港。很少会有船只在入夜,甚至深夜之后硬挤入港口内里。
惊扰一些船户的休憩只是小事,关键在于,谁也不知道停靠在这个港口里的船只到底属于哪家。
谁也没有底气,可以让所有的船只给自己让出一条道来。
然而深夜之中,来了一条破船。
这条破船变成了例外。
这条船是一条不大的铁甲船,在船木之外,包裹着一层薄薄的铁甲,这种铁甲原本涂满了特殊的油脂,很难锈蚀,然而这条铁甲船的表面却是已经锈蚀不堪,铁甲内里的船木甚至都给人一种即将泡烂的感觉。
这艘船上的很多处地方都给人一种经历了许多可怖海浪冲击的感觉。
只是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这艘船的许多处地方,甚至长满了一些贝壳珊瑚类的东西。这些都是海里的生物,自然无法在淡水的渭河之中生存。
这些东西也早已死去,骸骨的重叠,变得有如细碎的岩石。
唯有经常停留在海外的船只,才会拥有这样的印记。
而如此大小的船只,能够常年穿行在海外,除了需要高超的控船技巧之外,最为关键的,是对海外海域的一切都很熟悉。
无论是航线,还是多变的气候。
长陵港口之中绝大多数船户,都很清楚这种船来自何处。
这种船只属于海外诸岛的那些土著。
长陵城中许多价值惊人的珍宝,尤其是对于许多修行者都有大用的增补灵药,大多都出自这些海外土著所在的海域。
这些对于那些海域十分了解的土著,在绝大多数船户的眼中,就是海上的恶魔。
在海上讨生活的人,绝对不敢招惹和冲撞这些人。
哪怕是那些长陵门阀的船只,也不敢和这些人争气。
因为那些普通商船难至的海域,原本就属于真正的法外之地。
当这样的一艘带着海腥气的破船驶入长陵的港口时,即便已是深夜,整座港口还是被惊醒。
这艘船正前方的所有船只都尽可能的朝着两侧挤去,为这条船让开一条通道。
这艘船很沉稳的前进,前进的过程里,和一些竭力避让但依旧有些避让不及的船只发生了碰撞。
一些沉闷的撞击声中,这艘看上去给人一种随时会散架的破船却是并没有任何更多的破损,一些坚硬如岩石的贝壳从船身上掉落,露出内里船木的原本颜色。
那些船木竟然是深红如血,散发着一种妖异般的金石味道。
相反那些崭新的大船撞击处,却是木屑纷飞,厚厚的油面撕裂,内里坚硬的木头或是深深的划痕,或是直接掉落不少碎裂的木片。
在撞击之中,这艘船才显现出惊人的坚固以及本身的沉重。
这艘船停靠在港口的一处,停稳之后,船上的一些人开始下船。
一共有十余人缓缓的走下船去。
港口边上支起的一些柱子上有摇曳的灯笼,昏暗的光线照亮了这些人的身影。
这些人都是身穿着黑棕色的衣衫,衣袖和裤腿都很短,他们都戴着一种奇特的圆笠,和寻常的斗笠不同,这些圆笠看上去并非是用竹条或是藤条编制,而像是用一种金色和黑色交织的柳条编制而成。
然而这柳条看上去也很沉重,有种特殊的金属光泽。
这些人甚至没有穿鞋,他们光着脚直接踩踏在冰凉的石板上,似乎有些不太习惯,他们走路起来的姿势也显得有些古怪,左右摇摆的幅度有些大,看上去很像是在波浪上行走。
没有人敢小看这些人。
很多传说里,海外的这些修行者所修的功法本身就和地上的这些王朝的修行者不太相同,最为关键的是,他们所在的海域之中,多的是地上这些王朝修行者难以寻觅的灵药,他们并不需要付出太多的努力,就能够轻易的获得令人羡慕的修为。
黑暗里,这港口之中的一条船的船舱里,有数名身穿土黄色袍子的胶东郡修行者也正凝重的看着这些修行者。
他们比长陵的所有人更加了解这些海外的修行者。
他们十分清楚,很多这些海外的修行者一生都不会踏足远方陆地的土地。
对于绝大多数要出海的船户而言,这些海外的修行者意味着不祥,而对于海外的修行者而言,深入到广袤的土地之中,也是不祥。
家里是怎么说服这些人到长陵来的?
其中一名黄袍年轻修行者感慨的看着这些人,轻声的问身前一名长辈。
他身前那名四十余岁年纪的黄袍修行者微眯着眼睛,道:这是他们本来就应该在意的事情。
这名黄袍年轻修行者愣了愣,他不能理解。
他身前的那名长辈冷笑起来,道:胶东郡目前是他们和这个世间唯一的联系桥梁,在诸多近海被我们胶东郡控制的情形之下,谁也不可能取代胶东郡现在的位置,既然如此,他们当然也必须在意胶东郡的主事人到底会给他们带来更多的好运还是厄运,胶东郡的主事人到底够不够好,这当然是他们自己很在意的事情。
所以家里是想让他们来这名年轻的黄袍修行者终于回过神来。
他身前的这名长辈回过头来,冷漠的说道:一个人要想坐上那无数人垂涎的位置,不只是需要许多忠诚部下的尸骨的积垫,还需要经历诸多的考验和怀疑。家中觉得她现在的修行进境停滞不前,哪怕只是家中的错觉,这些人的到来,也至少会给她带来些前行的动力。
第一百二十二章 血尾
一队完成交接了的城卫军从城西回到了城南。
这些城卫军并未马上回到驻地,而是在一条巷口的避风处纷纷团坐了下来。
一堆火生了起来。
一些冷馍干饼之类的吃食放在了火边炙烤起来。
四周地上萎靡的草叶上凝满了细细的露水,黑蓝色的天幕中悬挂着几颗看起来格外耀眼的寒星。
这场景倒是很容易让人生出荒凉而又萧瑟的错觉来,尤其是他们这些行军打仗,多年前游走在秦国边境抛头颅洒热血的边军。曾经也是历经生死大战,之后疲倦困顿,却又不得不时时提防可能会偷袭的敌军,唯有这天亮入睡前的一些暖烘烘的吃食聊以慰藉。
很多习惯难以改变,而保守这样的习惯,也容易让这些老军感到安稳,感到又一天平安过去。
火堆旁边丢着一些干柴和老木桩,一个两鬓有些花白的男子一屁股坐了下来,靠在一根老木桩上。
老韩,你怎么也过来了?蹲在火堆边另一个城卫军又添了两根柴火,抬头看着刚坐下的男人。那被唤作老韩的男人是他们这一队人的头儿,管的人不多,也就是他们十人的小队。最近因为布市那边也闹腾起来,导致巡逻的力度也加大了不少,城卫军这边把他抽调了过去,大约是生怕布市那边有修行者突然交手,其余那些人处事经验不足,生怕坏事。
我怎么就不能过来了?就你们烤火,我在城门下蹲着受冻,你咋想的?姓韩的汉子捏了个土疙瘩朝着那跟他说话的汉子丢了过去,随后又捡了两根柴火架在火上。火堆噼里啪啦地炸开,火星窜得很高,将蹲在火堆边的几人脸上照出了一片通红。老韩吸了吸鼻子,看了一眼寥寥星辰道,妈的,这鬼天气,怎么还这么冷。
这哪是天气冷,明明是心冷。刚刚枕在木头上的一名城卫军翻了个身坐起来,随手舒展了一下身子骨,摇头道,以前在边军,那个时候虽然苦,但是哪有现在这么乱。以前拼死拼活,还知道为谁送命,敌人是谁。现在回到长陵,明明没有战事,偏生还过出了兵荒马乱的感觉
谁说不是,前段时间一通折腾,要我们兄弟去鱼市守着,本以为是要干什么大事,结果却是站在一边看着长陵街市那群江湖人物在鱼市打打砸砸,我们就是给人充个门面蹲在火堆边的汉子伸手搓了一把脸,打了个哈欠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可别在这瞎说。老韩扭头看了一眼人影稀疏的城门口,除了几个守在那里,站的跟门神似得的卫兵外,只剩下一派木刺拦截在城门外。确认没有其他人后,他才扭头道,你小子根本就不懂长陵城里的弯弯绕绕,你知道街市那群江湖人为什么非得跟鱼市那边死磕吗?
我听说好像是什么胶东郡枕在木头上的那汉子笑了笑,那个胶东郡不就是靠在我们长陵卖咸鱼发家的吗?我还真想不明白,为什么夜枭要浪费时间在这么一群上不了台面的人身上?
老韩轻轻啐了一声,脸上的表情分外嫌弃,拿着手里的木棍敲在躺姿妖娆的汉子身上,精明的眼睛咕噜噜地转了一圈:就你们这不长脑子的东西才觉得胶东郡是上不了台面的边地寒门。大秦长陵虽然拥有天下最多富贾商户,但是连年征战,平常人家大多都还是过得紧紧巴巴的,你看不起人家胶东郡的咸鱼,但是人咸鱼卖到了秦国各地,成为平常人家裹覆充饥首选之物。你有没有想过就这一点他们胶东郡能赚多少
胶东郡就是个小地方,那么大点地儿,就算赚得多有什么用?要权没权,要高手没高手,能折腾出多大动静来。长陵这些权贵就是吃饱了撑的,日日疑心,总担心别人把他们嘴里的肉给叼走了。那枕在木头上的汉子据理力争。
嘿,你这小子,高见哈!老韩笑看着他,那汉子抓了抓后脑勺,笑眯眯道,过奖
过奖个鬼!老韩抬脚踹了他一下,嗤之以鼻道,说你胖你还真喘上了。如果长陵这些权贵不居安思危,眼光不长远一点,看到胶东郡的威胁,他们这百年基业早就不复存在了。你以为人人跟你一样,事到临头才开始着急上火?胶东郡虽然偏远,但人就是有钱,你有吗?
被怼的那汉子尴尬地摸了摸鼻尖,憨厚地笑了一下:没有!
没有,你还瞧不起人家个屁!老韩哼哼唧唧了两声,只觉得体温回升了许多,这才继续说道,胶东郡现在有钱了,现在又来了长陵,你们以为为了什么?长陵现在被四大家族垄断,虽有争斗,但对付起外部势力来却是铁板一块。他们胶东想从四大家族嘴里夺食,哪有那么容易?所以这不刚来就被不知道哪家人给安排上了吗?
老韩,你怕不是也在瞎说。胶东郡这哪里是被人给阴了,你不记得了,当天我们在鱼市的时候,十三板桥胡同那边可是也被人给掀了。听说就是胶东郡的人搞的鬼,四大门阀可是损失了不少,他们后面不是气得接连对胶东郡那个主事的下了几次手吗?蹲在火堆旁边,正从火堆里扒拉出一个地瓜的汉子抬头笑道,如果不是那天接连发生了这两件大事,我们现在哪里还用在这里守夜当值?
就是,他娘的!他们这些人争来斗去,到最后祸害的全是我们这些没权没势的人。到最后三个人摇头叹息,发现最悲哀的还是他们这些人,明明什么事也没干,偏生在这该是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大晚上,还要跑出来吹冷风当值。
就在三人意兴阑珊心情低落之际,一道哒哒的马蹄声从长街一头传来,三人立刻醒了精神,立马捞着自己的兵器急急忙忙地往城门口跑。一道黑色的影子从夜色中驰出,直到黑影抵达城门口,那影子才勒住了胯下的骏马,萧萧马鸣传到了很远的地方去,与寂静的长陵显得格格不入。
这些城卫军所有的交谈声瞬间消失。
所有人都觉得这名在夜色里看不清面目的骑者很有问题。
老韩的眼睛深深的眯了起来。
一种极为诡异和凶险的感觉瞬间萦绕在他的心头。
不知是错觉还是事实,当这名骑者出现在他的视线里的一刹那,他似乎看到天边有一颗红色的星亮了起来,红光妖异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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