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眼通天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暗形
华灯初上,大堂里灯火辉煌。
十余桌宴席间,坐的全是本地有头有脸的权贵,大家平时很熟悉,此时却很拘谨,没人交头接耳,高声攀谈,都等着主人现身。
偌大场面的晚宴,气氛反倒非常冷清。
正中间的主桌旁,崔神末坐在最显眼位置,闭目养神,气定神闲。其实,他心里也没底,不清楚任真想耍什么花样,但他是清河领袖,备受瞩目,不得不矜持,作出淡然自若的姿态。
一盏茶功夫,任真从后堂走进来。
今夜,他穿一件玄青色丝绸儒衫,清贵又不失稳重,英姿飒爽。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恭迎任真入席。
任真站到主位上,示意众人落座,然后拿起酒杯,微笑道:“本侯久闻清河美名,这次亲眼饱览一番,果然物阜民丰,人杰地灵。这杯薄酒,我敬在座诸位,初到贵地,还请清河父老多多关照。”
说罢,他举杯一饮而尽。
正式场合下,这是必不可少的客套礼数。众人不敢怠慢,再次起身,陪饮一杯。
任真这才落座,向同席的宾客们敬酒致意。
大堂里的气氛总算缓和些许。
酒过三巡,宴饮的礼数已经周全,宾客们再次寂静下来。他们知道,该到进入正题的时候了。
任真啜饮一口茶,清清嗓子,正色道:“诸位想必有耳闻,今年南晋大举犯境,两朝激战正酣。本侯担任转运使,负责押运粮草物资。若非形势所迫,此时我便不会出现在这里。”
全场鸦雀无声。
任真继续说道:“不如明说吧,今年天灾**,朝廷粮草短缺,急需获得补充。我想,将士们保家卫国,浴血杀敌,咱们后方的父老乡亲,是否应该略尽绵薄之力,提供一些粮食支持”
场间依然无人开口。
在座的权贵耳目灵通,自然清楚任真所说的情况。而且他们也能想到,清河郡物产丰盛,粮食充足,任真大老远跑来,肯定是在打粮食的主意。
问题在于,白给是不可能的,他想怎么个收购法。
任真见状,拿起湿毛巾净手,解释道:“眼前战事紧急,朝廷承担巨大的压力,难以立即挪出款项。我这次匆匆赶来,无法带够银两,所以想跟诸位商量商量,收款能否暂缓些时日”
一听说要赊账,众人更是默不作声,都不想当这冤大头。
任真对这情形早有预料,并未感到绝望,“我想出两种解决方法,供大家参考。一是以高价收购,等朝廷筹齐资金,连本带利一并奉还。二是拿来年的赋税抵扣,并且给予优惠减免。”
他放下毛巾,苦口婆心地道:“请诸位放心,愿意跟朝廷共度时艰的人,朝廷肯定不会亏待你们。所有的粮款,一分都不会克扣!”
豪绅们始终无动于衷。他们不傻,不会轻信任真的承诺。
他们并非不关心北唐存亡,问题是没人知道,以后将会发生什么。就算北唐军民齐心协力,驱走强敌,日后朝廷再过河拆桥,翻脸不认账,这笔粮饷找谁讨要,岂非打了水漂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这个道理他们都懂。
他们有心支援,也想捍卫自己的家园,但是,个人的力量毕竟微弱,如果只有一方愿意出粮,其他豪商都袖手旁
第281章 假商绝吓晕真小人
崔神末心生讽意,在这种场合不敢表露出来,说道:“崔某忝为家主,未必能入您法眼,所有崔家内务,我都做得了主。我说不卖,家里就没人敢跟我唱反调。”
他眯眼轻笑,没把任真的话当作威胁。
任真也笑了起来,“崔神末,别把话说得太满。就算你煽动族众,抢走崔茂的家主位置,但是,他的财产依然归他所有。如果他把财产抽走,跟崔家清算,你这家主还剩多少分量”
听到这话,在场豪绅们俱是一惊。
抢走家主流言不是说,崔茂精神错乱,无法再经商,只能由崔神末接替吗听吹水侯的话意,似乎其中另有隐情!
崔神末笑意骤散,阴沉下来。他总算意识到,任真还不肯罢休,想借这场晚宴,继续干涉崔家的内斗。
他靠在椅背上,盯着宴席正对面的任真,眼神淡漠,“茂爷做贼心虚,昨日服毒自杀,这点你是知道的。遗书写得分明,他的财产由长子崔鸣人继承,不会从崔家分离。大庭广众下,侯爷何必明知故问”
场间众人再次震惊。
崔家将消息严密封锁,外界都被蒙在鼓里,还以为崔茂在家赋闲养病呢,哪想到昨天他已经死了。
大家神情唏嘘,为崔茂的逝去感到惋惜。
这些年,作为清河领袖,崔茂率领本地商人打拼,抱成一团,将买卖做遍四海,建立起巨大的商业帝国。他凭实力和信誉累积威望,在清河人心目中的地位,无可替代。
一代商界奇才,叱咤风云,竟这般悄然辞世,怎能不令同仁们伤感。
任真闻言,冷哼一声,答道:“你这番话,简直荒诞至极。崔茂并非服毒自杀,而是被你的手下毒害。那份遗书也是假的,他根本没打算让一个暗算父亲的逆子继承家业!”
全场顿时哗然。
什么情况,崔家家主易位,原来是一场图财害命的阴谋!
崔神末目光一颤,镇定住心神,寒声道:“蔡酒诗,即便你是高高在上的军侯,也不能血口喷人,将莫须有的罪名扣在我头上。今日你最好拿出证据来,否则,必会有御史言官在朝堂弹劾你!”
他冷冷瞥视着任真,有恃无恐。
在策划这场阴谋时,他就将害死崔茂的细节计算精确,绝没有丝毫纰漏,任真不可能找出证据。崔茂已死,死无对证,谁能证明他是幕后主使
众人见状,暗暗摇头。
听到这两人的对话,他们都隐隐猜到,崔茂不会猝然暴病,更不会服毒自尽,事实或许正如任真所说,这是崔神末精心策划的阴谋,而且已经得逞。
任真还是太年轻了,无凭无据,空有一腔正气,就想扳倒崔神末,替已故的崔茂讨回公道,这想法太天真。今夜当众发难,不仅没法惩处崔神末,还会给他自己惹上麻烦。
何苦呢
中央宴席上,崔神末傲然而坐,倒要看看任真骑虎难下,该如何收场。
这时,任真不慌不忙,从容说道:“你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毫无破绽崔神末,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想要证据,那就瞪大眼睛看清了!”
说罢,他轻轻拍掌。
大堂后方,一道人影应声而出,来到众人面前。
此人身材魁
梧,相貌堂堂,举手投足间,流露着一股无形的威严,不是商绝崔茂,又是谁
全场宾客大惊。
崔神末眯着眼眸,看清崔茂的容貌后,脸上瞬间惨无血色。他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踉跄倒退,眼神极度惊恐。
“快来人……闹鬼啦!”
他做贼心虚,吓得肝胆俱裂。
昨日,他曾让下属特意检查过,崔茂气息全无,已经彻底死透了。除了闹鬼,他实在想象不出,崔茂为何会安然无恙,再
第282章 横生枝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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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窃窃私语,忍不住开始议论起来。
任真见状,情知场面快要失控,如果不压制住崔神末的气焰,多半就真的无法带走军粮了。
他面不改色,凛然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军情素来十万火急,耽搁不得,要是等着朝廷批复请示,往返好几天,军中早就断粮了!既然知道清河有粮,我身为转运使,难道无权当机立断”
崔神末哑然无语。
任真转身看向在座众人,说道:“蔡某在京城的作为和信誉,诸位想必都有耳闻。以我的身份,以陛下对我的倚仗,难道还不足以换取大家的信任”
崔神末心有不甘,争辩道:“少在这里装腔作势!任你说得天花乱坠,曹大人奉命买粮,手上拿着货真价实的圣旨,而你空口无凭,我们当然得遵旨行事,把粮食交给他!”
他扫视众人一眼,恶狠狠地道:“我就不信,你们敢抗旨不遵!”
众人噤若寒蝉。
采买司是在替女帝办差,不把粮食卖给曹银,就等于让女帝断粮,无米可炊,这是天大的罪名,他们万万承担不起。
任真心思急转,快速反驳道:“就算是奉旨买粮,肯定也得酌情处置,不会有明确数额。整个皇室加起来能有多少人能一下子吃掉数十万石稻米谁说非得全部独吞”
崔神末语塞。
任真不给他还嘴的机会,厉声道:“国法尚且大不过人情,更何况事有轻重缓急,前线的军粮若是延误,别说清河郡,只怕连京城都守不住!我就不信,陛下知道今日之事,会认为皇粮大过军粮!”
见他声色俱厉,崔神末无言以对,下意识倒退一步。
任真话锋陡转,亲切地道:“诸位请放心,我不会让你们为难。晚宴散后,我会亲自见见曹银,跟他商量此事。其实两者本不冲突,可以留出一部分皇粮,其它的由我带走救急。”
众人心里微松,这确实是个折中的办法。显然,女帝并不知任真也来到清河,等她了解实情后,若是怪罪清河郡不分轻重缓急,耽误军需供应,他们反而会吃不了兜着走。
任真转身瞥视着崔神末,脸色骤寒,“曹银是明事理的人,大家自会妥善处置,哪里轮得到你指手画脚!死到临头,竟然还想煽风点火,来人,把他打入死牢!”
总算稳住豪绅们的情绪,任真不敢再让崔神末添乱,命令手下将他收押。
崔神末这下彻底慌乱,再苦苦哀求任真,也无济于事。他知道,以任真今晚展现的雷霆手段,绝对不会让他多活几日,在这清河郡里,没人能救得了他。
宴饮至此,该说的话也说了,该抓的人也抓了,宾客们心照不宣,知道任真的大戏已唱完,纷纷道谢告退。
送走众人,偌大礼堂里,只剩任真和假崔茂两人。
任真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微笑道:“戏演得不错。临时把你从军营叫来,确实辛苦你了。”
昨晚打定主意后,他便火速出城,去虎卫军营里,挑选跟崔茂身材相似的军士,然后将其易容。
他害怕替身紧张,会露出破绽,所以没敢给他安排多少戏份。刚才假崔茂出场时,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第383章 被迫泄密
曹银今年四十出头,个头不高,生得白胖油腻。作为采买司主事,他常年经办宫廷和市井间的买卖,穿针引线,没少从中搜刮油水。
他眼睛本来就小,笑时眯成一线,透出狡黠的精光,一看便是深谙世故的老江湖。若没有精明头脑,他也难以牢固圣眷,稳占这份肥差多年。
昨天夜里,他刚赶到清河,就听说吹水侯也在此地。他心思机警,猜到任真为筹粮而来,于是不动声色,悄悄住进崔府,先摸清具体状况,同时跟崔家通个风,这些粮食他要了。
任真今晚设宴,宴请清河本身豪绅,并不知曹银的到来,故而未给他发请柬。他没有不请自来,主动赴宴,而是在附近茶楼里等着,待晚宴散后,他才现身拜访。
他将礼数考虑得很周到。他深知,任真自从入朝后,行事作风强势,不惜跟群臣为敌,绝非好惹的主儿。更重要的是,至今为止,女帝对他言听计从,还没当众否决或驳斥过他,足见信任程度。
若非万不得已,他不愿跟任真作对。但他也清楚,这次要想不辱使命,将粮食带回京城,难免会跟任真发生争执。既然如此,他决定主动把姿态放低,尽量避免跟任真交锋。
此时,任真刚现身,脚还没迈进会客厅,他便早早起身相应迎,姿态温顺谦恭,作揖说道:“下官曹银,恭祝侯爷万福金安。”
任真示意曹银平身,坐到主位上,微笑道:“曹大人面相慈善和气,我初次上朝时,就对你有很深印象。没想到,有朝一日,咱们会在清河郡相见。”
曹银谄媚奉承道:“那日侯爷舌战群臣,令老家伙们哑口无言,下官佩服得五体投地。柳承言仗着西陵党撑腰,胆敢跟您抢粮,纯属自取其辱!”
那天在朝堂上,户部尚书为了夺回筹粮肥差,跟任真争执不休。此时,曹银主动提起此事,并且以“抢粮”二字指代,似乎是在暗示,他有自知之明,没胆量跟任真叫板。
任真听出言外之意,呵呵一笑,“我刚才听说了,曹大人连夜赶来,是因为宫廷御用的粮米短缺,你负责采购皇粮,对吧”
曹银温声称是。
任真看着他,说道:“你是聪明人,我为何出现在这里,你心里肯定也清楚。皇粮固然重要,但是,军粮更不能耽误,稍有差池,就会兵败如山倒,万劫不复,你明白吗”
曹银点头,苦闷地道:“侯爷说的利害干系,我都懂。军情紧急,您理应先斩后奏,从附近调集粮草应急。只是没想到,您跟陛下盯住的,是同一块肉,该怎么办才好”
他这是自问自答,没给任真答话的空隙,继续说道:“要不,您退一步,再去别处筹粮”
任真微微皱眉,反问道:“你既然听懂利害干系,还让我退一步,为什么该妥协的人是我”
曹银表情一僵,为难地道:“毕竟我手里捧着圣旨,代表皇家威严,这事清河上下也已知晓。如果让陛下的意志被驳回,让您凌驾其上,您认为这合适吗”
任真淡淡说道:“你所顾虑的,不过是颜面问题。而我说的,直接关系社稷存亡。军需绝非鸡毛蒜皮的小数目,除了清河郡,眼下还有何处,能迅速筹措到大量军粮”
在他眼里,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只要能挽救北唐黎民和社稷,他什么事都敢干,岂会在乎女帝武清仪的死活。她如果真饿死,那也算是他成功复仇。
无论如何,清河郡的粮食,他要定了。
曹银皱起眉头,见谈判无果,渐渐不再和颜悦色,“听侯爷的意思,似乎是想公然抗旨”
任真摇头,“不,咱俩的任务不冲突。如果我没猜错,陛下派你来买粮,不会给出具体数额。皇室人口有限,短时间内,也不会立即耗光巨额粮米。依我看,咱们还是分粮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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