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眼通天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暗形
“我尊重并且感激别人对我的忠诚
第七十六章 茅台镇之子
跟绣衣坊其他人不同,任真要去的地方并不远,就在毗邻湘北的天水道境内,对腾云驾雾的两人而言,不过是半盏茶功夫。
在绵延群山深处,任真降落着地,走进眼前人烟稠密的城镇。
镇名为茅台镇,酿出的美酒幽雅细腻,醇厚悠长,名闻大江南北。
无论是文人墨客,还是刀剑游侠,莫不把这茅台酒当成赋诗舞剑的绝妙之合,以壮胸襟豪气。
作为天下酒乡,这座偏远小镇之所以络绎不绝,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缘由,儒家四大书院之一的西陵书院,便坐落在距此地不远的桃山上。
因而平日里过往的,很多都是醉醺醺的书生,眼花耳热,唇齿嗫嚅着的,或满腹牢骚,或称诵圣贤,不知流出过多少锦绣诗篇。
任真来这里,既非为纵口腹之欲,更没有仰慕求学之心。西陵书院,注定会成为他谱写灿烂篇章的注脚。
儒家重地,卧虎藏龙,他们不便继续凌空深入。就算没有其他安排,此行也不适合携带太多下属,有一名风云强者相伴,已是最稳妥的选择。
“你就在镇上住下吧!”
走在街上,任真扫视着路旁鳞次栉比的酒楼,随口对李慕白说道:“我跟地戮剑心意相通,以后若是出了状况,此剑就会有感应,到时你再闯进书院不迟。”
李慕白背着剑匣走在身后,感慨道:“独闯龙潭虎穴,你这份气魄,连我也自叹不如。你要考虑清楚,报仇真的这么重要吗……”
作为任天行的好友,他对当年那桩旧案略有耳闻,隐约猜到西陵书院曾牵涉其中,扮演过不光彩的角色。
任真没有看他,自顾前行,“身为墨家巨子,眼光不能总是如此狭隘,要放长远一些。谁说我只为复仇而来,难道我就不能执笔从文,修儒悟道”
李慕白一僵,哪顾得上任真的嘲讽,恍然醒悟过来,“怪不得……我先前还很疑惑,你的修为最近为何不见精进,原来你早就筹谋好,是在为修儒做准备!”
任真淡淡一笑,神态从容,“格物,致知,正心,诚意,儒道修行,神意境更偏重于意,温养书生意,挥斥方遒,颇有些意思,我怎舍得匆匆跳过这一层”
儒家修行自成一派,同归但殊途,另有玄妙意蕴。
仅就境界而言,虽然同为神意境,其他诸家以炼神为主,重在淬炼神魂,以念力驾驭法器。
儒家却不同,读书人修浩然正气,格物而致知,观世间万物,以明悟其中真意,此即为书生意。
任真之所以在三境下品踟蹰不前,就是为了进入西陵书院,然后去某地格物致知,领悟一种惊世骇俗的儒意。
李慕白忽然想到些什么,神情微凛,提醒道:“儒家法门看似博大精深,实乃汇聚百川、窃取众生气运之法,你若在这条路上渐行渐远,终究是在替那人作嫁,积重难返!”
任真默然不语。
李慕白善意透露的玄机,他不是不知。但正因如此,他才更透彻地看清,跟其他对手不同,要想击败儒家这座庞然大物,没有别的方法可行。
他转身看着李慕白,目光炯炯有神,充斥着强大的自信,“放心,若论天命气运,我的压胜宿敌还没出生呢!”
李慕白叹了口气,情知越是神通广大之辈,越难劝他们知难而退,于是问道:“你打算如何混进书院”
任真嘴角一挑,笑容诡谲,胸有成竹,“跟我走。”
两人大步西行,不一会儿来
第七十七章 走牛观花
大凡道统名山,往往都有个响亮气派的名字,譬如兵家真武山,道家龙虎山,佛家灵台山等等。
西陵书院坐镇之地,多年前曾叫天玑山,后来取儒家桃李满天下之意,又有漫山桃花,才改成平庸的桃山,也照样蜚声四海。
书院很大,这附近崇山峻岭,绵延方圆两百里,皆是其辖区,真正用以讲经论道的殿群,只在那巍然耸峙的桃山之巅。
易容成蔡酒诗后,任真没有直奔桃山上的修文宫,而是驱赶着那辆慢吞吞的牛车,信牛由缰地在群山间逛荡。
正月刚过,春寒料峭,连青牛都有些吃不消,腿蹄吃力地踏在坚硬冻土上,硕大鼻孔喷吐着热气,不时低沉哞几声,仿佛是在嫌弃背后明显重了几分的新主人。
识途的不止是老马,这头老牛重车熟路,对前方的崎岖山路了然于心。
每隔三天,它就得随主人往返一趟,把辛苦拉回的整车酒坛分发出去,发给那些潜居群山各处的读书人。
“两百里西陵,据说有三十六路胜景,各蕴气象……”
牛背上,任真拎着一坛酒,百无聊赖地望向莽莽群峰,喃语道:“三十六路又如何就算是三百六,也没见西陵文人经天纬地,破开那些酸腐教条!”
感慨罢,他学着当年念书时幻想过的诗仙模样,朝后一仰,举起酒坛豪迈饮了起来。
文人修道,浩气萦胸,这诗与酒,便是他们提升感悟、挥洒才情的两大利器。
诗意兴,则儒意起。
酒气浓,则豪气重。
“按儒家法门,三境独居,格物致知以成意;四境游学,行路万里可立心;五境朝圣,登高望远终知命。听起来高深莫测,说到底,还不是吹捧什么‘天地君亲师,仁义礼智信’!”
“不过,这样也好,趁中三境的门徒都外出游学朝圣,此时我混进书院,只要小心应付那些讲学先生,应该问题不大。”
“呵呵,我倒要看看,西陵的同境才俊都在领悟些什么叽霸玩意儿!”
四下无人,他躺在牛背上,酒意涌上来,醉眼惺忪,前世饱读的诗书化成无数文字,在他脑海里飘舞,弥漫着浩荡的灵气。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救赵挥金槌,邯郸先震惊。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任由青牛在山间徜徉,他绣口吞吐,一边饮酒,一边吟诗,这首《侠客行》诵完,他豪情澎湃,赴北境以来郁结的闷气一吐而光。
“好诗好诗!”
山道旁,一名书生拊掌赞叹,他峨冠博带,相貌俊逸,如春风拂面,眉眼间透着几分灵性。
任真慢腾腾起身,不慌不忙再饮一口,俯身看向那名书生时,面颊有些红润。
书生上前,温和一礼,调侃道:“蔡兄平时隐藏沟壑,不露峥嵘,今日借酒吟出如此豪迈的好诗,偏偏叫师弟偷听到了。你今天若还敢收酒钱,嘿嘿,我一定要拾你牙慧,当成我付俊杰的大作传扬出去!”
说罢,他畅然一笑,从牛车上抄起一坛美酒,当即喝了起来。
任真把书生的举止看在眼里,心头微松,这人气度不俗,言谈坦荡磊落,不像是丑恶之徒。
“付兄说笑了!你只管开怀畅饮,今天我请客,分文不取!”
付俊杰眼里笑意愈浓,自嘲道:“蔡兄是明知我酒量浅薄,才如此豪爽吧罢了罢了,悟道要紧,要是再多喝几坛,今天的大好时光可就荒废了。”
任真点头,拿起坛子共饮一口,心里对这人的好感又陡升许多。
他一把擦掉嘴角的酒渍,抬眼望向不远处的那片梅林,粉白如雪,幽香浮动,不禁心意一动。
“君子爱梅,淡逸坚贞。付兄格梅求知,莫非是想取寒梅之意,以通诗文之道”
格物,意思是探究事物本源。致知,意思是获得真知灼见,至理大道。
正心,意思是修正自己的本心。诚意,意思是使自己的意念纯净真诚,与外在大道相契合。
格物致知,正心诚意,这
第七十八章 日照香炉生紫烟
一个不格梅悟梅的人,竟然能随口吟咏出如此多梅诗,字字珠玑,句句饱含寒梅神韵,可以说是入木三分。
付俊杰着实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惊为神人的青年,于梅意中结出累累硕果,还会弃如敝履,转而辨求其他真意。
大隐隐于市,西陵书院里居然藏着一位千古大文豪!
任真坐在牛背上,笑而不语,只顾饮酒。
读书人吟诗作赋,都是有感而发,情真意切时自然流露,歌以咏志。因而,往往诗成时,文人明悟的真意便会随之透彻,拨开云霓见月明。
但是,对于抄诵别人诗篇的人来说,诗中意蕴并非自身领悟,即便触发感悟,也难得全部真意。
抄袭可耻,徒有其形,岂会连原作者辛苦凝结的道果都一并窃取。
所以,任真虽胸藏万卷诗书,却并非自身倾心而作,离顿悟凝意还差十万八千里,最多过过嘴瘾,搬出来当作他山之石,启发真正的有心人攻玉罢了。
付俊杰莫测其高深,好奇心愈发强烈,锲而不舍追问道:“蔡兄适才说,钟爱菊花,何不崭露出来,让小弟欣赏一番直冲斗牛的才气!”
任真闻言,臀部菊花骤紧,面露尴尬,“额,只是随口说说,菊花就不必赏了!我还急着到别处送酒,告辞告辞!”
说罢,也不等付俊杰回应,他抬手猛拍牛屁股,冲刺进深山里。
付俊杰一怔,望着匆匆远去的那辆牛车,微整衣襟,然后肃然行礼。
“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有机会,定要报答这教诲之恩才是……”
山林里,任真吁了口气,伸手摸了摸那根粗硬的牛角,心道,儒家读书人最爱钻牛角尖,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毛病是改不了了。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一天到晚拈花惹草,吟赏风月,都是写微末之道,岂能入老子法眼。”
他喝了口酒,转身望向远方直插云巅的那座桃山,傲然道:“我欲穿花寻路,直插白云深处,浩气展虹霓!”
深山无人,说这些豪言壮语,纯属对牛弹琴。
老牛幽怨地哞一声,有气无力,似乎是在抗议刚才拍它牛屁那一下。
曲径通幽,又过一会儿,老牛驮着任真,来到一片竹海前,停下了脚步。
竹海幽深,绿影婆娑,笔直粗壮的箭竹野蛮生长,遮天蔽日。
“格竹子”任真凝望着繁茂竹林,喃语道:“前世有位王守仁,格竹子格得吐了血,后来创心学,成圣人,不知道里面那位,是不是也福缘深厚。”
他挠了挠头,一大片跟竹子有关的诗句顿时在脑海里涌现出来。
他蹬了蹬脚,微踹牛腹,想驱赶它走进竹海,它却死死站在原地,硕大眼眸盯着深处,如临大敌。
任真不由一怔,看来这里面有名堂啊。
便在这时,一道黑影从竹海内激射出来,径直砸向他,与之同时,还有一道冷漠话音响起。
“放下酒,快点滚!”
任真猛然伸手,接住黑影一看,是个钱袋,不过这份力道着实不小。
瞧这气焰,在里面格竹子的人不是善茬。
他也懒得计较,掂量着钱袋乐呵一笑,腹诽道:“本坊主不愿惹事,就让你当一次大爷算了。下次要是再遇到,非爆你菊花不可!”
于是,他放下两坛酒,骑着老牛缓缓离开。
此刻的任真还不知晓,竹海里这人跟他颇有些渊源。只是机缘未到时,纵使相逢也不识。
不过也用不了太久,他就会知道了。
不惹是生非,低调隐忍,这是作为一名密探的基本素质。另外,蔡酒诗的身份不高不低,也没有让任真嚣张的资本。
 
第七十九章 日不得
虽然化解对方的突袭,任真还是吓了一大跳,醉意瞬间消散。
谁能料到,严寒时节里,居然有人一直潜在潭底,偷听他吟诗。
这少女身材高挑,容颜绝美,只是她那负手而立的姿态,却与曼妙身姿全然不符,透着几分男子才有的桀骜气度。
她居高临下看着任真,眼神冷峻,仿佛比身后的瀑布还要幽冷。
被这么盯着,任真心里有点发毛,回答道:“没说什么,我只是有感而发,即兴赋了一首诗而已。”
他偷偷瞟了一眼,意外地发现,少女身上那件青衣干净平整,看不出在水里泡过的痕迹,显然是修炼功法所致。
“看她刚才那一击,气势如虹,颇为不俗。难道她刚才潜在水底,格的是这寒潭飞瀑”
他正这样想着,那少女冷哼一声,话音冰凉,听不出半点烟火气息。
“赋诗你敢不敢再念一遍”
任真一怔,狐疑道:“这有何不敢姑娘既然想听,那我再念一遍就是。”
他微微一顿,重复道:“日照香炉……”
半句诗还没出口,少女浑身气息暴涨,下方的幽绿寒潭再掀狂澜,又有两道巨大水柱冲天而起,同时砸向任真。
任真这次没有失神,指剑挥动,凌厉剑气绽放,砍瓜切菜一般,迅速将那两道水柱割裂。
“喂喂,你这就过分了啊!”他气得火冒三丈,指着那少女骂道:“明明是你让我重复的,怎么……”
话音戛然而止,他突然反应过来,像吃了苍蝇屎一样,噤若寒蝉。
怪不得对方怒气冲冲,她应该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赵香炉!
这可日不得,日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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