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眼通天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暗形
另一侧,刘川枫冷眼旁观着,心里始终揣摩不透,大名鼎鼎的二先生究竟会如何收拾这些顽固豪绅。
“在我离京前,元先生面授机宜,只要你们肯顺从调解,他会奏请陛下,保留你二人的官爵不变。就凭宫城刚才那番话,休想让我在先生面前替你们美言!”
“白纸黑字,写得分明。要么,整个湘北没收三成土地充公,归朝廷所有,要么,以后每年加征三成税粮,你们自己选吧!”
汪惜芝面容苍白,朝廷这次的强硬态度,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
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所谓的平息党争,不过是做做样子,虚与委蛇而已。若没有杀子之仇,他应该会勉强容下刘川枫,日后徐徐图之。
直到今夜看了这封信,看到这贬官、夺地、征税的雷霆手段,他才意识到,女帝陛下原来是要动真格的。
他嘴唇翕动,正准备说出选择,这时蔺晨又冷冷开口,仿佛看破他的心思一般。
“我奉劝你,别再指望以前那些监守自盗的勾当!陛下励精图治,如今眼里容不得沙子,我刚才说的三成土地,不是针对那些贫农,而是把湘北所有地主都算在内!至于那三成税粮,没人敢弄虚作假,你们该交的粮食,一粒都不能少!”
汪惜芝心脏猛然一颤,蔺晨道破他的侥幸心思,这让他最后的退路都没了。
“欺人太甚!”他脸色铁青,用力一拍桌子,硬生生在桌面上压出一道掌印,“这些年是谁风餐露宿,替京城里养尊处优的官宦贵族们种地收粮!他们吃着我们的,用着我们的,还有何脸面拿我们开刀!”
他盯着蔺晨,眼神冰凉至极。没收土地,触动了他的底线,就等于撕破脸皮,逼他露出狰狞面目。
“朝廷过河拆桥,难道就不怕民怨沸腾,整个大唐都闹饥荒该不该平党争,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要想填满大家的饭碗,还得靠我们!我把话放在这里,只要朝廷再动歪心思,来年湘北必定大乱!”
三成的分量有多重,作为太守的他很清楚。事到如今,他是真的怒了。刚才这番表态不仅是为了自己,更代表着整个湘北地主集团。
如果再忍气吞声,他们就彻底完了。
蔺晨沉默一会儿,问道:“我听明白了,汪大人是要拿漕粮,来威胁朝廷改弦易辙”
汪惜芝冷笑不语,像在看待
第七十三章 夜宴(七)(求推荐票!)
在强大的国家机器面前,任何地主家族都不过是癣疥之疾,不值一提。
汪惜芝越听越绝望,丝毫不怀疑蔺晨所说的真实性。
这屯田之法,不仅能迅速富国强兵,还能实现地域融合,荡除春秋五国遗留下来的顽疾,让大唐在各方面真正统一。
那位女帝陛下的野心,看来远比世人预想中更大。
该说的不该说的,蔺晨都说了出来,他傲然起身,没有再看汪宫二人,负手走下厅堂,凝望向庭外的溶溶月光。
“既然两位顽固不化,不接受蔺某的调解,那我何必再逗留。刘大人,咱们走吧!”
刘川枫闻言,起身朝蔺晨走去。
汪惜芝顿时方寸大乱,连忙上前拉住蔺晨,满脸赔笑,“公子说笑了,都是宫城疑神疑鬼,扰乱了本官的心智。我何曾说过,不愿接受您的调解”
漕粮被替代,就意味着他骄横自恃的倚仗被朝廷打掉,从今以后,再也不能在湘北只手遮天。无论他愿不愿意,海晏汪家过年,都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蔺晨转身,挣脱汪惜芝拉扯衣襟的手,毫不掩饰厌恶情绪,“汪大人这么快就想通了你应该再怀疑怀疑,我刚才所说是不是耍诈才对!”
汪惜芝脸色愈发难堪,强挤出谄媚笑容,再不敢对蔺晨生出一丝怠慢,“适才多有冒犯,还请公子多多海涵,稍后我会向您赔罪!”
他拱手行礼,邀蔺晨返回席位。
这片刻功夫,他彻底醒悟过来,元本溪若真想除掉他,大动干戈,根本没必要派使者来调解,只需让大军提前压境就是。
此举分明是想收服他,借助他在前秦旧族心目中的威望,说服大家乖乖交出土地,接受屯田新政,以免军民相争,引起大规模动荡。
事到如今,割地求和在所难免,只要他肯俯首听命,朝廷必不会太过欺凌于他,至少可以保他性命无虞。至于先前担心的那些罪责和把柄,也会随之一笔勾销。
无论敬酒还是罚酒,他都不得不吃。
蔺晨冷哼一声,一甩袍袖,坐回椅子上,冷冷盯着下首的假宫城,“识时务者为俊杰,汪大人不愧是书绝,能很快想通事理,我回京城以后,自然不会为难于你!”
显然他是在逼徐老六的赔罪。
徐老六面色一僵,正打算起身,便在这时,一道身影倏然从堂外冲进来,出现在刘川枫面前。
“大人,大事不好!”
这人脸色苍白,气喘吁吁。十万火急,他一路狂奔,甚至不顾汪府阻拦,强行闯到这里。
刘川枫微滞,问道:“怎么了”
这人侧身望向汪宫二人,略一踌躇,沉声答道:“刚才城北来报,一批黑夜人闯进粮库,纵火点燃漕粮,应该是青帮狂徒所为!”
“什么!”不只是刘川枫和蔺晨,连汪惜芝也从座位上跳了起来,“青帮纵火烧粮”
三人同时上前,死死盯着这名报信的小吏,目光都在剧烈抽搐。这个消息实在太可怕了!
城北粮库里的漕粮,是为明年开春而囤积的军饷和朝廷耗支,它要是被付之一炬,造成的后果不堪设想。
若消息属实,明天传播出去,就会像一桶惊天炸药,彻底引爆大唐朝野!
火烧眉毛,容不得有半点拖延,那名小吏仓皇点头,颤声禀报道:“那群歹人猝然发难,出手凌厉决绝,守库军士一击即溃。等援军赶到时,库里的大部分粮草都已化成灰烬……”
三人闻言,木然跌回座位上,好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浑身汗毛都悚然竖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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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在蔺晨倒下的那一刻,趁着人心惶惶,站在角落里的任真悄然撤出,迅速离开了汪府。
绣衣坊主亲自端的茶,岂是那么容易喝到的。
事实上,不止蔺晨喝的一碗,连刘川枫那碗同样也被投入毒药,只不过后者喝得较少,发作得稍慢一些。
这两人死在汪府,汪惜芝有口难辩,再加上纵火焚粮的天大罪责,必定难逃一死。任真“还施彼身”的复仇计划,就此顺利完成。
至于皇帝平党争的方略,随着这两人被害,也将不得不发生转变,由原先的调和化解,变成对西陵书院一派的强力打压。这也正是任真想看到的。
如今局势已定,行走在夜色下的大街上,他心里已经在盘算以后的行动。
隐身护卫的老王夫妇也撤了出来,跟在任真身旁,不放心地问道:“让老六孤身留在那里,不会出什么状况吧”
任真淡淡一笑,“咱们回客栈等他。”
……
天蒙蒙亮时,徐老六回到客栈,将任真走后的情形汇报了一遍。
蔺晨死后没多久,刘川枫尚未来得及离开汪府,就倒在花园里毒发身亡。两人身负议和使命,却双双被毒害,这令汪惜芝彻底绝望,放弃了挣扎。
漕粮被焚,钦差被杀,这两条大罪扣在头上,没人能救得了他,他只能坐以待毙。
其后,汪惜芝也曾质问过,焚烧漕粮是不是徐老六下的命令,被徐老六决然否认。汪惜芝便未继续怀疑下去,毕竟宫家也在同一条船上,没有坑害他的必要。
很快,等消息传回长安,朝廷必定会派钦差大臣前来,专门审理这两大案。到时为了明哲保身,那些豪绅自会将夜宴上的见闻统统招供出来。
绣衣坊只需再制造一出宫城畏罪自杀的把戏,轻而易举,就能将所有罪名都推到汪惜芝身上。
至此,任真功成身退,是时候离开湘北了。
……
三日后,海晏城南,绣衣坊诸人踏上官道,开始了新的征途。
“坊主,来海晏那天,你说第二回合要转守为攻,怎么样,你对这步棋还满意吗”莫雨晴一路上被张王徐三人孤立,很是尴尬,只好主动找任真聊天。
任真闻言,望着远方的青山绿水,畅快呼出口气,说道:“现在下结论,还为时尚早。毕竟海晏之行,只是这一回合的开端,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啊”莫雨晴大失所望,苦恼地道:“我还以为,咱们这就大功告成,要去长安赶考,金榜题名当大官了呢……”
在熟人面前,任真不必再装出老气横秋的样子,飒然笑道:“长安你怕是想多了!咱们这一趟,要西去东来,游遍大半个江湖,会盟北唐群雄!”
身旁的老王闻言,若有所思,“看样子,坊主似乎早就成竹在胸。”
任真不置可否,笑嘻嘻地道:“陆瘸子那边有动静了没”
张寡妇默默听了一会儿,忍不住插嘴道:“我一直纳闷,自从渡江北上后,再也没见到陆瘸子的身影,还担心他出了状况呢!搞了半天,原来是你小子……”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老王狠狠瞪一眼,悻悻地憋了回去。
跟任真做街坊邻居多年,大家都感情深厚,一直坦诚相待,嬉笑怒骂,从不拘谨客套。
张寡妇心直口快,平时颇喜欢骂任真,虽然现在已知道他是坊主,有时兴起,难免容易忘记身份礼数,张口就来。
“禀坊主,几天前陆小凤回信,说他那边进展顺利,请坊主放心!”
任真点头,拍了拍老王的肩膀,嬉皮笑脸地道:“别老是搞得这么严肃,咱们都是一家人,以后我还指望你媳妇帮忙奶孩子呢!”
话音刚落,边上正在喝水的
第七十五章 即将暴走的时代
把锦囊攥在手里,老王感觉心底沉甸甸的,跟任真同街相处十余年,他还是第一次见这小家伙如此凝重。
虽然不清楚锦囊里写的究竟是什么,但他隐隐意识到,如果进展顺利,这次怕是要将北境搅个天翻地覆!
“那你呢”他抬头望着任真,眉眼间充满忧虑,“我们都走了,谁来保护你”
老王的担心不无道理。
现在的任真还停留在三境下品,最近这些日子,他的修为没有任何提升。这点道行只能算年轻翘楚,但要想闯荡江湖,还差十万八千里。
更何况,任真这次赴北图谋太大,接下来又要火中取栗,若无强者护卫,他才是绣衣坊里处境最凶险的那个人。
任真淡淡一笑,漫不经心地道:“本坊主手眼通天,还需要你们操这些闲心放心,有墨家巨子亲自随行,这天下能威胁到我的人,还没有几个!”
“墨家”凤字辈三人闻言,不约而同地看向莫雨晴,露出异样的神情。
尤其是老王,深知莫雨晴的真实身份,因此更加诧异,任真为何会突然挑明,甚至说出托付墨家的话来。
他当然不知道,那夜在湘江畔,任真终于见到李慕白,跟对方达成了协定。
他凝眉沉吟片刻,闷声说道:“墨家的人,绝对可靠吗如果出了闪失,我们都来不及救你……”
莫雨晴寒声反驳道:“谁说墨家的人不可靠我父亲尊为风云强者,若是连他都保护不了任真,就凭你们,更是痴人说梦!”
张寡妇和徐老六脸色剧变,看出彼此眼中的震撼情绪。怪不得这少女透着一副天生的大小姐脾气,原来竟是墨家巨子的千金!
任真面带苦笑,无奈地道:“放心吧,我跟墨家的渊源很深,李慕白不会伤害我。要不然,你以为我敢随便把身份透露给这丫头”
莫雨晴迅速转身,瞪目而视,这时候有点回过味来,自己原来一直在他算计之内。
看她这副神情,任真赶紧岔开话题,“我以后应该叫你李雨晴,还是墨雨晴”
莫雨晴娇嗔道:“我随母亲姓,墨家的墨!”
在她心里,只有墨家和母亲,始终不肯承认那位断送墨家、连累母亲的巨子父亲。
张寡妇把她的刁蛮气焰看在眼里,蛾眉一皱,颇为不悦。此行干系重大,跟这墨家大小姐搭档,她真有点担心会横生枝节,误了大事。
便在这时,一道幽冷话音从后方飘出,令他们骤惊,浑然没察觉有人无声潜近。
“庸人多虑,还是多担心自己的处境吧!”
老王三人回头看时,一名黑衣男子负手走来,满头银发极为刺眼。
感知着李慕白深不可测的气息,三人震骇失色,下意识地后退,将任真护在身后。
李慕白扫视三人一眼,冷笑道:“莫非你们以为,那三处城镇是风景胜地你们坊主这盘棋听着就很大,只可惜缺兵少将,不得不在一群废物身上豪赌一把。”
任真叹了口气,不愿多费口舌,摆手说道:“赶紧动身吧!两个月后见!”
老王闻言,深深看了李慕白一眼,腾空离开。
张寡妇见状,也不再迟疑,拉着墨雨晴向东而去。徐老六亦是。
山间道上,只剩任李两人站在这里,相对无言。
沉默一会儿,李慕白冷冷说道:“别以为我看不出,你让那女人跟晴儿同行,就是想拿她的性命要挟我。如果我不听从你的差遣,晴儿是不是就会受到伤害”
任真抬头,眺望着他们远去的方向,眼神迷茫,“你为何不开口阻拦是不是因为你清楚,晴儿并不会听你的话,而是心甘情愿替我跑这一趟”
李慕白脸色愈发冷峻,咬牙切齿地道:“你果然是在算计晴儿!”
任真没有看他,虽然对他的凛冽杀意感知得真切,不过表情没有变化,收回眺望视线后,转身朝前方行去。
“或许,这就是我和你的区别”
“你我心里都有誓死捍卫的信仰。但是,我不会像你们墨家一样天真,天真到期望所有人都自觉坚守道义,去按照自己的心意去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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