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大江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随侯珠
随着一道不满的“靠”,教室进入大规模搬动桌椅的场面,桌椅相互碰撞,又与地面摩擦,发出一道道撕拉声。外头刮起了风,原本大大敞开着的教室后门,嘎地一声响,直接被关上了。
立马,教室里的喧闹声重了。
因为今天有台风登陆龙海,所有年级的晚自习都已经取消,走读生回家学习,住校生到宿舍自习。对于学校而言,比起成绩,最重要还是学生安全。
“……江眠的桌子在哪儿,谁帮忙搬一搬啊。”阮南溪突然一声喊,微微笑着环视一圈。阮南溪性格是全班公认最好的女生,但是性格好不一定适合当班长。由于大家都在忙,一时间也没人理会阮南溪,阮南溪顿时尴尬地站在最中间。
就在这时,路过的张大贺贱兮兮地开口说:“校长的女儿就是不一样啊,不仅提前走,课桌也让别人搬,了不起啊。”
“咳……”张大贺这样一挤兑,阮南溪更尴尬了。
“而且座位也在最中间,这个待遇真是不得了呦。”
咳,对比张大贺紧靠讲台的座位,江眠的座位的确处于中间黄金区。
“我说班长,你就不能纵容这样的不良风气,就应该让校长女儿明天自己回来搬桌子,大家都是平等的,凭什么要为她效劳”张大贺继续挑事。
“张大贺……你……”张大贺一句又一句,阮南溪完全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一只手落在张大贺的肩膀,同样新来的景照煜对张大贺说:“让一让。”
景照煜的手劲有些大,而且有意收了收。张大贺条件反射地转了个身,像是一条炸毛的狗撒泼在景照煜对面:“你干什么!”
景照煜只是下巴略微一抬,面带笑意,然后以一种玩笑又挑衅的口吻说:“没什么,就是过去帮忙搬个桌子,顺便宣扬一下助人为乐的班风班训。”
说完,俊秀的眉眼还冲张大贺一挑。
这份随意,这份刻意,这份作秀!
张大贺:“……”
然后,不等张大贺反应,景照煜已经利落地越过张大贺,留张大贺立在课桌之间的走廊,痛、心、疾、首!
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自己的面子完全被景照煜给赚走了!
tmd!这厮段位很高啊!
同为新来的同学,原本景照煜在张大贺眼里就是好学生一枚,即使不知道他为什么从军科大退学回来;但是能上军科大的,自然不会是差生。所以既然是好学生,那有个共同点,好的不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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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chapter5
意外和明天,不知道哪个先来——但是你的坏脾气一定每天都来。这是江之河打趣女儿江眠的一句话。都说女儿对父亲是温暖的小棉袄,江之河却觉得自己生了一个小地雷,常常不知道自己哪儿就踩到雷了。
傍晚六点半,江家人和前来祝贺的亲朋好友差不多都到齐了,除了她家江校长还在赶来的路上。不远处,江睿又在拍摄什么鬼视频,见镜头对上自己,江眠反感地转了个身。
其实,如果不是有事或必须过来一下,一般情况江眠并不喜欢往爷爷奶奶这里跑。她虽然姓江,却不太喜欢江家。
她爷爷奶奶一共生了三个儿子,除了她爸和小叔,还有一个二叔。
首先说她小叔江之海,年纪倒也不小了,却是大龄未婚男青年一个。每天梳着大背头,涂着油蜡的头发根根分明,走得是英式腔调的型男风格,只是一回到家就被爷爷追着逼婚。三十五六的人了,连个婚姻选择权都没有。
另外,就是铜臭味更重的二叔,江家另外的半数生意就在他那里。
江家算有钱人家吗江眠不太清楚,比起世界首富无非也就是在龙海有几间酒店几排商铺外加几个破厂子。但江家人自信,不管对外对内端的都是大户人家的姿态。
江睿就是她二叔的独生子,只比她小一岁,从小到大她和他就相互看不上。但是不管私底下如何,江睿面上还要叫她一声姐。
“姐,你们班是不是新转来一个龙五的学生,叫张大贺来着。”江睿突然放下手机凑上来问她。
江眠不是很想回答,顿了下才说:“是。”
“他是我的死对头来着。”江睿有意无意地望着她说,“怎么样,人挺横的吧。”
江眠不想搭话。
江睿又来一句:“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嚣张得不得了。”
江眠觉得这个形容,同样很适合江睿自己。
唉……实在是聊得没趣,江睿歪嘴一笑,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说:“大伯怎么还不来”
江睿这人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最怕的人就是大伯江之河,也因为从小都惧怕这位校长大伯,江睿高中特意选在龙五而不是龙腾。
至于江睿为什么怕大伯,这恐怕也是遗传,因为他爸包括小叔,都很挺怕他们的大哥……当然,江睿也早早领教过江之河训人的手段。事实他大伯那人面上对谁都是笑眯眯,然而凶起来,超可怕的。
就在刚刚,江之河往家里打了一个电话,说临时有事,晚点过来。能这样堂而皇之地放全家人鸽子,也就只有江校长了。
……
车子临时停在老商业楼林立的巷尾,江之河从前方楼道出来回到车上的时候,一道身影从他车后面一晃而过,江之河没有注意,重新坐进了驾驶座上;车子一键启动时,头疼地瞧了眼挂在行车记录下方的石头挂坠。
这就是他半小时前从快递盒里拆出来的“收获”。
除了这条石头材质的车挂坠,快递盒里还有一张卡片,上面写着一句话:“送给江校长的离婚三周年礼物。”
不用想,江之河也知道这份离婚三周年礼物是谁送的,同样也猜到女儿眠眠为什么送这样的礼物给自己,无非是想气气他,提醒他一下。
至于眠眠为什么选择送他一块石头,大概是指责他在他和她妈妈离婚态度上表现得过于铁石心肠。瞧,他生的女儿多厉害。
十分明白女儿送自己离婚周年礼物的含义,所以收到礼物后,江之河特意将这颗石头挂在后视镜上方……
车子上了路,想着女儿眠眠这三年性情上的改变,江之河胸口泛起一阵不爽快的闷意。他将车窗开了半扇,点了一支烟,然后一手掐着烟,一手握着方向盘。
外面起了风,台风呼呼地涌进来,车内的石头挂坠叮叮当当地晃动起来。
关于他和安莉离婚这件事,或许今晚他要找眠眠认真地好好地聊一聊,成人的感情可能跟她现在理解的不太一样,有时候并没有谁是谁非的判断。但是作为爸爸妈妈,他和安莉都是非常爱着她……
平心而论,江之河也觉得这种话没有说服力。何况眠眠并不是一个好交流的孩子。归根到底,大人在处理感情问题的确很自私。
可是,眠眠今年高三了,虽然学习成绩相对不错,但是以他对眠眠的了解,眠眠完全没有拿出最好的状态迎接高三……
别说最好状态,他能感受到,在学习上眠眠完全是瞎几把学,如果稍微投入用心点,绝对不是现在年级前三十的水平。
换句话说,眠眠的智力完全对不上她现在考出来的分数。不过话说回来,他的心态也符合每一位父母的心态,总觉得自己孩子潜力无限,成绩不理想只是没有好好用功……
……唉,总之因为江眠这个学期上了高三,不是作为龙腾中学的校长,而是作为一个爸爸,江之河对女儿的学习问题操碎了心。
然,由于心里脑里都在操心着想着女儿江眠,江之河一时忘了,开车最最忌讳开小差。
外面的风声越来愈大,头顶乌云沉沉移动过来,似乎即将下起暴雨。如果从上方鸟瞰龙海城,整个龙海市像是一团黑影漩涡被笼罩在风起云涌的苍穹之下;渺小的车子行驶在来来往往的双向车道,那一闪一闪的殷红尾灯,如同一盏盏小橘灯笼浸没在无穷无底的深渊之中。
车子向左转弯的时候,行车记录仪下方挂着的石头忽然亮了起来,江之河感到眼睛一刺,原来是前方一辆逆向行驶的车子打着炽白的强光照过来……
同时,前方人行道上,一辆自行车趁着最后一秒红灯飞快地穿梭而过。
江之河眼尖地看到了骑车的人是谁,猛地一个急刹,结果伴随着一个巨大的碰撞声,他的车子就被后面的车往前推了出去。追尾事故发生得太快,加上前头逆行而来的车子,在仅剩的反应时间里,江之河将方向盘往右边打,将车子撞向最为安全的绿化带里……
可是,令人奇怪的是,在这个碰撞的瞬间里江之河没有感觉到车子被撞飞出去,而是自己整个人都飞了出去。身子仿佛重重地被抛出了车外,接着沉沉地落了下来,不知道落在了哪里……
人到中年,不管做事还是思考问题都更趋向谨慎,生怕一时疏忽犯下大错。可是,人到中年,身上的枷锁也更多了。对家人的责任,对孩子的责任,对社会的责任……然而出事的那一刻里,江之河脑海里唯一能想到的只有爱。他对前妻安莉有过的爱,对女儿眠眠的爱,对教育事业的爱,对这个世界的爱……
同时,就在不到一百米的距离,事故发生的同一时间里,张大贺正一边吃着烤肠一边单手骑着车从十字路口快速穿梭而过,回想之前在小巷给江之河的车轮胎扎了一枚铁钉,越想越可乐,结果不知道从哪个绿化灌木丛里,跑出一只脏不拉几的哈士奇,凶狠地冲向了他手中的烤香肠……
张大贺前一秒得瑟,后一秒抖擞,一个不小心,连人带车摔了下来……
对比江之河出事时的复杂的心境,张大贺摔下去最后的一刻里,只想着一个问题——他的烤肠!
……
……
……
十几分钟后,江之河耳边隐隐约约听到“嘀呜——嘀呜”的救护车鸣笛声,大脑一丝一缕恢复了清明,确定自己意识清醒,心里自然一松;然而紧接着,他感觉自己人中一疼,不
6.chapter6
由于受台风天气影响,今天全市中小学生放假一天。常青藤小区正门口左侧有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景照煜出来买烟的时候,刚好看到同班同学江眠从一辆黑色宾利车下来。
高三九班原先一共56人,相处了两天,每张脸景照煜基本都能认出来,但是每次一眼就能注意到的人,还是这位校长的女儿,江眠同学。
不过他与她打过照面的次数也比其他同学多,除了那晚在车站第一次碰面,回龙海之前他就在一张照片里看过她,全国青少年小提琴比赛获奖者的现场照。
比赛在去年,十六七岁的女孩基本都发育完好,所以照片里的她同真人并没有太大区别。唯独比起照片,真人反而更白一些,也更瘦一些。
这两天有意无意的观察,他觉得江眠跟他之前猜想的样子不一样,也不符合五中校园贴吧有个帖子的对她的评价,骄纵自私品行不良的炫富少女。
至于为什么,五中贴吧会有对她的讨论和评价,还是一些看似不太符合的抹黑,这事就有待置喙了。难不成就是像现在这样,被人看到从宾利车下来
……景照煜真有些不太理解了。
今天一大早,他也已经知道江之河出事的消息,所以看到江眠从车里下来的模样并不奇怪,哪有爸爸出事不伤心的女儿。不过对比一般女生会哭红脸的样子,江眠比他想象中要平静,只是默着一张脸。唯一能看出她低迷的情绪,原先整齐绑在后脑的马尾由于一夜未睡,有些微微凌乱;散落下来一些发丝,被斜着的风雨打湿,贴在白皙的额角。
身上,她还穿着昨天离校时的夏季校服,白色短袖蓝色长裤……薄款宽松的学生校服在下车后就被一涌一涌的风呼呼地往后鼓,显得少女身形更为单薄秀长。
“不要烟了。”景照煜对老板说,临时打消了买烟的念头,然后从货架上随意地拿了一盒口香糖,付钱走人。为什么突然不想抽烟了,他倒不是怕被同班同学看到自己买烟抽烟的不良形象。原因纯粹是刚刚一身校服的江眠提醒了他,他景照煜不再是军校生,而是跟江眠一样,龙腾中学高三九班的高中学生。
班训上写得很明白,高中男生不得抽烟喝酒打架斗殴。一直以来,景照煜都还算是一个比较守规的人。
当然,这也只是他的自我认知。
“江眠。”景照煜叫住了前面撑伞走着的人,年轻清透的嗓音在潮湿压抑的空气里仍是清爽十足。
前方江眠回过头,望向叫她的人,一脸的安静木然。
景照煜迈着长腿,加快了两步,来到她跟前。距离近了,他才清晰地看到江眠的脸,她的眼。原来同样也是哭红了眼。
因为睫毛又长又直,才挡住了眼底的一圈泛红。
“有事吗”江眠出声问他,声音清淡,又困倦。
“额……”景照煜瞧着眼前人,想了一下,直接说,“我在校论坛看到江校长出事的消息,还好吗”顿了下,加了一句真心的疑惑:“……怎么一个人啊”
疑惑的语气里,还捎着一份直白的关心。
本身作为同班同学,出事的人又是自己学校的校长,关心两句很正常。特意忍住不问,反而奇怪了。
然后,江眠开口回答他:“手术刚结束,还有两天的观察期,医生说会度过危险期,等淤血消散就好了。”
她说话的样子,很认真。
“会没事的。”他说。安慰的话,不痒不痛。
江眠点了下头,然后又轻轻地嗯了声,不像是回应他,而是告诉自己。
景照煜稍稍低下头,莫名,有些心疼这位才同学两天的女同学。当然也只是轻微的心疼,不足为重。昨晚江之河出事,他也很意外,从江之河出事的时间来看,应该是从宗兴家刚刚离去,然后在澜海路上遭遇了车祸。
为什么他会知道,因为昨天他就在宗兴家吃晚饭,结果撞上了突然上门拜访的江之河。
有些事怎么说,万事难测吧。可是这世上有些意外不只是意外,还是事故。
江眠交代了两句,转身就走了,景照煜礼貌地跟着走了几步,一路送江眠到25幢楼前面。景照煜一直是挺有礼貌的一个人,不过这真不是他的自我认定,而是周围人的一致评价。
用那位一起考上军校的室友对他的形容,做人正直又风流,做事得体又放肆。景照煜觉得这话真够扯的,果然夸完之后,室友就跟他借钱了。
不过,景照煜还是借他钱了,因为他就是一个爱听好话的人。爱听好话这个,倒是可以算是景照煜对自己的客观认知。
然而,江眠却不知道景照煜为什么要一路跟着自己,难道他跟自己还同幢楼不成。从昨晚到现在,江眠一直没睡,所以小叔叔才将她从医院送回来。她现在真的又累又困,以至于心里的担忧和难过都冲淡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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