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未临

    苏眉咬了咬嘴唇：“你说了什么？”

    “我会给海鹰国以及其他这个世界所有国家技术和情报的事情，我给他们说了。”路远说道。

    这个他们有很多指代，但是这个时候，只有一个指代。

    “他们为什么会同意？”苏眉问道。

    “因为我讲了一个故事。”路远说道。

    “什么故事？”

    路远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同舟共济的故事。”

    “太阳将熄，凛冬将至。”

    “地球就是太阳系的一叶孤舟，所有的人类都是这个孤舟的乘客。”

    “如果舟船平静的时候，我们大可在这条小舟上不断上演不就是你吃了我，就是我吃了你的故事。”

    “但是如今波涛将至，舟船欲倾，若不再同舟共济，我们难道真要自相残杀到最后一刻？”

    路远看着天花板，还有苏眉的雪白的下颏。

    “你还记得，那些冻死在滨海市，冻死在海面上的海鹰国士兵吗？”




第三十二章 都一样
    苏眉又如何会忘记那些倒毙在城市中海面上的军人。

    他们中有像是史蒂芬·克劳奇这样穷凶极恶丧尽天良的行尸走肉，但是也有像是约翰史密斯这样大写的军人，恪尽职守，公正无私。

    但是他们都被抛弃在远离故国的土地上，缓慢等待自己的死亡。

    “如果只有荒龙国拥有超越时代的技术，那样只会造成恐慌，只会导致群起而攻之，就好像狼群在围攻雄狮。”

    “况且，荒龙国并没有像雄狮那样强大，我的技术也不足够让荒龙国在一夜之间跃居成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超级大国，这一切都需要时间和积累，但是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任何人，任何国家都不会允许我们有这样的积累。”

    “我们还能怎么做？”路远看着苏眉，少女在他的头顶：“把他们全杀光？”

    苏眉抿着嘴唇不说话。

    因为路远说得很对，做不到，也不能这样做。

    以及还没有等太阳熄灭，人类自己先窝里斗了，这又成什么样子。

    “我明白了。”苏眉点头，她明白了。

    路远其实现在差不多只剩下一个符号了，自从孙浩死后，这个少年就几乎一夜之间成长了许多。

    如果说当初他做这些事情，还有一些带有玩世不恭，带有游戏人间的意味，那么现在，他就是在一丝不苟地推进人类的未来。

    当然，也是包括有自己的未来。

    他想要人类在太阳熄灭之后生存，就好像那个墓志铭一样，希望有一天，即使没有太阳，人类依然可以存在与这个星球上。

    为此，路远并不计较个人的荣辱得失，乃至于有些冷酷。

    这让这个少年有些累，但是他又不得不这样做。

    让其他国家，乃至于海鹰国无偿得到如今荒龙国的技术，虽然说通过明日未临获取的速度会比路远慢一点，但是路远并不会刻意在明日未临上弄虚作假，专门来坑骗他们。

    这样没有意义，只会破坏原本就很脆弱的信任。

    路远想要保证这已经所剩无几的信任可以继续运作，这对他很重要，这对这个世界也很重要。

    “你就要这样，扛着这个世界走向他应该抵达的方向吗？”苏眉问道。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路远笑了笑说道：“如今我知道了自己的能力，我也明确了自己的责任。”

    “接下来只能够努力了。”

    “那么。”苏眉看着路远：“如果按照你所想的，五年之后，人类熬过了第一波冲击，获得了能够在太阳熄灭后喘息的机会，那个时候，你要做什么呢？”

    苏眉的眼神中带着些许的悲悯，因为她太了解自己双腿上的男孩子。

    “那个时候，交通委已经没有什么划时代的技术能够传授给人类了，狡兔死，走狗烹，那个时候，你对于人类也就没有用处了。”

    “你知道吗？”

    是的，交通委说到底，不过是太阳熄灭后人类用了三十五年的全部积累所积攒出来的科技，并不是什么能够引领人类一千年的终极真理。

    等到天南之都彻底建成，机械先锋的机器工厂在现实中实现，那么交通委的大多数黑科技，也就到此为止了。

    “我知道啊。”路远说道：“如果有那个时候，我就去和你一起，带着彼此的父母，找一个天南之都住下去就好了。”

    “即使那个时候连自保之力都没有？”苏眉反问道。

    路远不由笑了笑：“我这里有一个故事，再讲给你听好吗？”

    苏眉摇头：“我不想听。”

    路远抬手摸了摸苏眉的头发：“就当我求求你好吗？”

    苏眉咬了咬嘴唇，点头。

    “这个故事呢，也是一个科幻故事，有趣的是，和上次给你讲过的是同一本书里面的故事。”

    “里面的地球呢，受到了比邻星上的外星人的觊觎和攻击，力量差距悬殊，危在旦夕，为此地球选择了推举面壁人来对抗外星人，这些面壁人为此想出来了各种各样的点子来对付外星人，却被外星人游刃有余地轻松破解，并且流传出来许多名言。”

    “比如说，主不在乎。”

    “比如说，毁灭你，与你何干。”

    “但是这个时候呢，人类中有一个毫不起眼的军官，他并不是面壁人，但是面对外星人的威胁，他比任何人都要考虑地多。”

    “他伪装成了一个坚定不移的主战派，并且在暗中用各种手段，包括暗杀自己国家德高望重的科学家来改变科研目标，暗地里做了许多许多事情，有些肮脏，有些龌龊，有些不值一提，有些大义凛然，他最终作为牢不可破的成员，被选中冬眠，以支援未来。”

    “他苏醒的时候，就是外星人前来入侵的时候。”

    “他获准指挥了一艘先进战舰，这艘战舰可以在真空中以二十分之一光速飞行，所有的船员都是坚定不移的主战派。”

    “但是他获得指挥权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率领他的战舰逃跑，将整个地球联盟都彻底戏耍。”

    “所以地球联盟派出了三艘战舰来追捕他，同时，自己这边用几千艘几万艘战舰来应战外星人的先遣探测仪。”

    “结局很惨烈，在根本不成正比的科技差距下，对方的探测仪对数千艘战舰形成了绝对的碾压，就好像串糖葫芦一样，用单纯的撞击，全歼了地球的无敌战舰。”

    “地球彻底战败。”

    “即将被占领毁灭。”

    “而这个时候，那个军官所率领的逃亡战舰，以及追逐在他身后的抓捕舰队，一共四艘战舰，就成了人类最后的希望。”

    “他们共同组成了星舰地球，战舰上的几千人，将代表整个人类族群，来延续文明，走向太空。”

    “这个原本的叛逆者，最终成了英雄，成了拯救人类的最后功臣，他自始至终都不认为人类会战胜，他自始至终想的就是如何逃亡。”

    “现在他成功了，带着四艘战舰。”

    “奔向太空。”

    “他成为了星舰地球的第一任领袖。”

    “然后。”

    路远讲了一个有些漫长的故事，然后这个故事有一个戛然而止的收尾。

    “他很快就死了。”

    “死于星舰地球的内讧之中。”

    “但是他临死前说的那句话，我很喜欢。”

    路远看着苏眉的眼睛：“他说。”

    “都一样。”



第三十三章 黑暗与猜疑
    “都一样吗？”苏眉反问道。

    路远则认真点了点头，回答道：“都一样。”

    “当五艘的战舰脱离了地球，决定作为游子奔向深空的时候，一场奔向太空的第一堂课就这样展开了。”

    路远看着苏眉：“在书中，这堂课被称作黑暗森林。”

    “在宇宙这个黑森林中，每一个文明都是带枪的猎人，他们既是猎人，但同时也是猎物。”

    “在宇宙这边无边无际的广大汪洋中，进行这真正可怕的星际战争，但是同时，每一个冒出头被发现的猎人，都会被在暗中发射的子弹击杀，然后这片森林又重归黑暗。”

    路远如是说道。

    “我们现在也是这样吗？”苏眉问道。

    路远摇摇头：“我们现在是什么样的，这个世界恐怕没有一个人能够知道没有一个人能够说明白，但是向世界呐喊自己的存在，在黑暗的夜幕下点燃一簇篝火，这本身毫无疑问是危险的行为。”

    “你听说过猜疑链吗？”路远问。

    “猜疑链？”苏眉反问。

    “我不相信你。”路远看着苏眉：“这是我对你的猜疑。”

    “你知不知道我不相信你呢？”路远笑了笑：“你不知道我相不相信你，当你产生这种想法的时候，我们之间就出现了猜疑。”

    “但是猜疑还会继续。”

    “我不相信你，你也不相信我，我不知道你相不相信我，你也不知道我相不相信你。”

    “但是阻止这种猜疑很简单啊。”苏眉看着路远：“我来到你的面前，亲口说我相信你。”

    “这不就够了吗？”

    所有的猜疑，都会在沟通面前烟消云散。

    “这还不够，说不算数，做才算数。”路远说道：“只有你在我的视线之内，所做的每一件事我都看得清清楚楚，我才不会有对你的猜疑。”

    苏眉轻轻咬住嘴唇，那一瞬间说不出话来了。

    因为——路远就是这样做的。

    在长久以来，路远的一切，苏眉都不知道，少女只能够选择单方面地相信对方，相信眼前的这个男人。

    但是又无法理解他做的许多事情，直到那天路远选择对苏眉和盘托出，苏眉才知道这个少年身上究竟背负着怎样的东西。

    与此同时，路远也在苏眉的身体内植入了交通委，通过交通委，苏眉可以看到路远的所有计划，所有秘密，所有动作，乃至于最隐秘的行动。

    路远选择将自己的一切都透明地展露在苏眉面前，因为只有这样，才是真正的，清清楚楚，彻底粉碎一切的猜疑。

    而苏眉，则选择了装傻，大范围地装傻，不去了解任何多余的东西，甚至不去和路远讨论他未来的计划。

    少女小心翼翼地维持着两个人的平衡。

    路远给了她制衡这是她的权力，但是所有的权力握在手中，更要谨小慎微，如履薄冰。

    “对啊，对于你我之间的猜疑，我可以给你最多的新人，最大的权限。”

    少年如是说道：“我们是情侣，是爱人，是夫妻，是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即使这样，还免不了互相猜疑和不信任。”

    “那么两个国家，两个民族，两个世界，他们之间的猜疑，又该如何消弭呢？”

    苏眉想了想，又想了想。

    最终摇头：“我不知道。”

    “好了，那么我们回到那个故事里面，那个故事最终，所展示的就是最简单的黑暗森林系统。”

    “五艘战舰奔向宇宙的深处，从此就再也没有回归的打算，他们的旅途可能在太空中持续几千年，几万年，就好像当初第一只爬上陆地的鱼，现在人类跃向太空，并且向着深空一去不返，这本身就是另一次进化。”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五艘飞船，燃料，生物质，都是有限的，并且，这是一场未知的旅行，星舰文明是那样的脆弱。”

    “当初人类刚刚研发出来核武器的时候，对于这种威力强大的东西，都有一种习得一身屠龙之术，但是这个世界却无龙可屠的黯然**感。”

    “尤其是，他们面临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路远看着苏眉：“请问，你要有多少核武器，才能够扛过别人的第一波核打击，而不会被对方一波毁灭呢？”

    苏眉继续摇头：“既然从来没有人尝试过，那么就不知道多少枚核武器才够。”

    “是的。”路远摇头苦笑了一下：“既然不知道多少核武器才够，那么肯定是越多越好，于是几十年的时间，两个超级大国疯狂扩充的核军备都到达了数万枚之多。”

    任何一枚核武器都能够轻易摧毁一个庞大的城市，但是积累了数万，是真的——无论有多少，都会感觉不够用。

    尤其是看着自己的敌人拥有了更多的核武器，如果不继续攀升这个数目，怎么都会感觉没有安全感。

    是的，有些时候，安全感就是这样滑稽的东西。

    “因为没有经验，所以越多越好。”路远看着苏眉：“那么现在问题就在这里，没有人知道这场旅行需要多少的燃料，多少的备用零件，多少的生物质。”

    “那么五艘战舰，或许可以五艘都能够抵达目的地，也可能是五艘都死在路上。”

    “如果五艘战舰的资源被四艘所使用，那么四艘战舰能够抵达目的地的成功率就会大出来一分。”

    “那么三艘呢？”

    “两艘呢？”

    “或者最魔鬼的想法，如果只有一艘呢？”

    苏眉被这个魔鬼的想法震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