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未临

    那一瞬间路远都以为这一切是南柯一梦，之前所发生的那一切都不过是自己弥留前所产生的梦境。

    直到路瑶转身抬头，看着自己迷茫说道：“路远。”

    “我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眼前的这一切已经超乎了路远的想象和预料，所以他只能够慢慢一点一点拼凑出来信息。

    “先来确定一下，你是苏眉对吧？”路远问道。

    看着这个明明和路瑶一模一样的少女，路远却必须叫她苏眉，那种感觉是真的非常微妙的感觉。

    苏眉一点都不开心地点了点头，现在，她被囚禁在了一个病弱的身体里面，面前的路远，虽然隐约能够看到路远的样子，但是毫无疑问是苍老之后的路远。

    现在的路远脸上有着相当多的皱纹，鬓角斑白，原本瘦弱的少年身躯如今已经有了不少的肌肉隆起，这代表着路远在成长的岁月中进行了一些健身的锻炼。

    他看起来有四十多岁，乃至于五十岁了，而自己，则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

    并且，非常的虚弱。

    那种连走两步都会感觉气喘吁吁的虚弱。

    苏眉点了点头：“我是苏眉。”

    他们两个人已经回到了极地履带车的庇护之中，在这里，温暖，安全，又坚固，是绝佳的避难所。

    “我想我们回到了未来。”路远说道：“我变成了年老之后的我，而你却变成了路瑶。”

    “至于路瑶，她真的已经回到了我们那个时代了吗？我并不清楚。”

    “这又有谁知道呢？”苏眉摇头说道：“交通委还在吗？”

    路远点了点头：“交通委还在，不过功能目前非常的简单。”

    “你要知道，在过去交通委之所以强大，是因为它控制了我们世界的网络世界，并且从中汲取了足够的算力。”

    “所以说才能够几乎有无所不能的威力，而当我们远离了相对的文明世界，来到更加原始的环境中，交通委的威力甚至不足以让我能够杀死一只野狼。”

    “而在这个人类文明已经完全崩溃的此时此刻，交通委所能够起到的作用，仅仅就是智能光脑这个级别的作用。”

    苏眉点了点头：“但是有一点，我们还是要确认一下。”

    “那就是我们所在的，是真实的未来，还是说一个可以假乱真的游戏世界。”

    “毕竟，我们之前都在做这样的游戏世界。”

    路远摇了摇头：“我不太清楚。”

    他看着苏眉，也看着这个极地履带车里面的内饰，他可以闻到烤面包在烤箱里面滋滋作响的味道，也可以感受到唾液在嘴中流动的感觉，甚至肠胃在咕咕蠕动的触觉也那样的真实。

    “你拧我一下吧。”路远看着苏眉说道。

    苏眉点头，上前，用食指和拇指的指甲轻轻夹起路远手背上的一小块肉，然后九十度旋转。

    钻心的疼痛从路远的手背上传来。

    路远抬手，轻轻捏了捏苏眉的脸颊。

    路瑶的脸非常的瘦，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脂肪，苏眉轻轻点了点头，确认自己有绝对真实的触感。

    叮当一声，面包从烤面包机中弹了出来，路远将烤面包片取出来，感受着那轻微的灼烧感，放在两个人中间的盘子上，又倒了两杯果珍饮料放在两个人之中。

    就好像之前路远所做过的那样，这个极地履带车中有充足的物资供应，足够让两个人在极地环境下生活超过一年以上。

    毕竟在这样的极寒环境下，根本不用考虑食物变质这样的问题。

    苏眉轻轻咬了一口面包。

    柔软，外表干燥但是内里湿润，有轻微的奶油香气的面包，咀嚼之后混合唾液在口中继续生成甜丝丝的麦芽糖的味道，咽进肚子里面的时候能够赶到充足的饱腹感。

    苏眉摇了摇头：“我无法想象，这是一个虚假的世界。”

    “除了我的灵魂被塞进路瑶的身体中这唯一一个违和的事情之外。”

    路远笑了笑，点头：“是啊，如果不是你跟我一起回到这个时代的话，我甚至会感觉，我之前所经历的那一切，真的是死前的南柯一梦。”

    “不过，至少我们还有一件事情能够证明，这到底是游戏，还是说这是真实的世界。”

    “什么事情？”苏眉问道。

    路远笑了笑，拿出那柄用来切面包的刀，刀刃朝上，这个已经称不上少年的男人，用右手握住刀柄，左手握住刀刃。

    然后，左手在刀刃上用力一拉。

    鲜红的血液从路远的指缝滴滴沥沥地流了下来，苏眉惊呆了，站起来闻着空气中那弥漫的血腥味。

    “你究竟在做什么？”

    路远张开左手，刀刃在他左手手心划出一道长长的创口，翻白的血肉中鲜血汩汩流出，路远看着苏眉，表情像哭又像是笑。

    “无论这是不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我们都应该将它当做一个真实的世界看待。”

    在屏幕中，路远的手滴滴沥沥流下鲜血。

    赵君离站在屏幕外，看着自己身边那个虚幻的少女身影：“你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




第二章 女儿的礼物
    在那个屏幕上，路远的血液正顺着手掌流下。

    但是在赵君离的眼前，路远和苏眉正手牵着手躺在眼前这个密封的玻璃容器中，全身插着大大小小数十条管线，正在那里沉睡着，睡姿安详。

    路瑶的剪影站在赵君离的身边，既看着赵君离，也看着这个玻璃容器中睡美人一般的父母。

    自从那一天路远打开了那个潘多拉的盒子，将他那被囚禁在未来的女儿带回到这个世界之后，世界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或者说——一切都没有改变，除了身边多了一个贴身的管家路瑶。

    当今世界大概有一百亿的人口，那么，除却一些刚刚出生的婴儿之外，每个人的身边，都如今都有这样一个如同幽灵一般的少女的存在。

    她可以帮你算账，可以帮你把家里的洗衣机打开关上，可以帮你把股市里那些股票买进卖出，如果你愿意，她甚至可以帮你打游戏。

    简单来说——她就是一个接近全能的人工智能管家，甚至可以给你解答一切你所想要知道的问题。

    她就那样虚幻的悬浮在你身边，你让她出现她就出现，你让她消失她就消失。

    你让她滚。

    嗯，她就真的滚给你看，并且永远不会再出现。

    是的，无论你如何苦苦哀求，她都不会再出现。

    从如今的情况来看，一个拥有贴身管家路瑶的人，最起码比一个没有贴身管家路瑶的人强大十倍，乃至于一百倍，毕竟你拥有一台全知全能，几乎能够帮助你做一切事情的人工智能管家。

    在法律的允许范围之内。

    从某种意义上，路远一夜之间，让整个世界进入了一个难以言喻的科幻时代。

    毕竟，路瑶所展示出来的科技力量，实在太过于梦幻以及强大。

    以至于她到来的时候所说的另外一句话。

    “太阳将会在2130年十二月二十日熄灭。”这件事情，每个人在一瞬间都选择无条件地相信了。

    毕竟这个口口声声说要当暴君的女孩，最终呈现在你生活中的，只不过是一个贴身任劳任怨的智能管家。

    但与此同时，另外一些事情也在近乎公开的情况下进行，那就是路瑶毫不客气地接管了路远的一切遗产。

    包括已经能够稳定运行的静海实验室，包括那个已经拥有了相当生产力的机器人工厂。

    与此同时，路瑶也开始在整个世界规划九百九十九个天南之都的建立，九百九十九个天南之都，就意味着九百九十九个核聚变发电站以及九百九十九个机器人工厂。

    目前，这个世界只有一座静海实验室，一座机器人工厂。

    而路瑶说她想要九百九十九座。

    那么，她就会得到九百九十九座。

    因为，她直接和每一个具体的负责人谈判，她有九十九亿九千九百九十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分身。

    这些分身既是每个人的管家，也是她注视每个人的眼睛。

    你只要说一句滚，路瑶就会永远离你而去，不再注视你。

    但是越来越少人有勇气对路瑶说这个滚字了。

    因为这不仅意味着现在你生活的质量和别人竞争的资本，更意味着五年之后前往天南之都的门票你也就此失去。

    况且——路瑶又真的生的很可爱，一时间，甚至说以路瑶为主题的虚拟偶像都开始大行其道，不过，路瑶对于此，并不在意。

    她只做两件事情。

    一件是负责好好照看人类的生活，给所有人类带去直接超越时代的智能体验，你可以有一个可以随时和自己聊天解答问题乃至做一切事情的人工智能管家，无论贫富高低贵贱，只要你能够拿着一截导体，无论是金银铜铁锡，路瑶都会在你的身边出现，满足你的一切合理的要求与愿望。

    至于第二件事情，就是推进未来堡垒的建立，准确来说，就是天南之都。

    直到这个时候，赵君离才知道路瑶当初出现的时候，为什么会那么的放肆恣睢，因为她真的强大到超乎任何一个人类的想象。

    赵君离不怀疑她拥有能够毁灭人类的能力，并且目前为止，整个世界都找不到能够杀死她的方法。

    第二，她对人类真的充满了善意。

    非常奇特的善意。

    其实赵君离已经和这个路瑶聊了很久很久，她对于所有的事情知无不言，不过也有极少数的事情，保持了缄默。

    “我不认为路远和苏眉的存在会对你造成威胁。”赵君离看着面前虚幻的少女说道。

    “为什么你非要将他们囚禁在这个虚幻的世界里面呢？”

    路瑶侧头看着赵君离，眯眼笑了笑。

    这个黑发的少女有着非常甜美的笑容，不过这种笑容却总让人感到有点类似于恐怖谷效应的不真切。

    “我记得我说过，在他们面前，我始终只是一个女儿，还没有想清楚应该如何面对他们。”

    “虽然我说自己已经不是人了，但是。”路瑶停住顿了顿，手指向上轻轻绕起一截柔软的发丝。

    “但是，我依然认同我属于人类，只是一个更强一点的人类罢了。”

    赵君离苦笑起来：“如果这就是你所定义的强一点的话。”

    赵君离接着看着屏幕，路瑶不仅将路远和苏眉的意识完全投入了这个类似于明日未临的世界，并且，这个世界相较于游戏，会更加的真实。

    不可思议的真实，与现实没有丝毫差距的真实。

    赵君离甚至相信，如果路瑶想的话，可以让每个人都处于这种幻境中，彻底进入黑客帝国的状态。

    “抱歉呢，我并做不到。”路瑶微笑摇头说道：“父亲和母亲，因为体内有交通委的存在，所以呢，所以呢我才能够将他们意识封锁在这个世界里面，对于普通人的话，除非他们自愿进入一个游戏仓里面，我才会比较方便这样做。”

    “并且即使这样，进入这样的游戏世界中现实时间也不会停滞，必须要对身体进行足够的维护才能够让其充满活力。”

    “于是乎。”路瑶看着赵君离：“这只是。”

    “我送给父亲母亲的一点点礼物。”



第三章 重新书写的历史
    高悬的红月之下，路远正驾驶着极地履带车前行在这个荒凉的冰冻雪原上。

    目之所及，都是寒冷的冰晶所铺就的大地。

    寂寥，冷清，空无一人。

    白亮的光束在黑暗中撕开两条道路。

    路远双手握着方向盘，同时也盯着面前电子地图上所指示出来的路线。

    在他们所前进的反方向，那个湾区核电站避难所就伫立在那里，似乎在诱惑着路远踏上回去的道路。

    这个两鬓斑白的中年人的左手上，缠着一圈圈的纱布，纱布中有殷红的鲜血洇染而出。

    无论这是不是一个真实的世界，一个真实的未来，至少此时此刻，路远和苏眉只能把这个世界当做真实的世界看待，毕竟在这个世界，会流血，会疼，那么也就意味着真的会死。

    人死后是什么样的世界呢？

    路远由于没有死过所以不知道。

    但是正因为如此，路远才更不想要死去。

    这样想着，路远侧头，看了看一直都在看着窗外的苏眉。

    苏眉贪婪地看着那片雪景，似乎怎么都看不够的样子。

    “难道不无聊吗？”路远问道。

    此时的苏眉进入了路瑶这十四岁的病弱身体里面，用着路瑶的声音说话，真的让路远有种很微妙的感觉。

    “暂时还不会无聊。”苏眉摇头说道：“不过，路瑶真的是一个坚强的孩子呢。”

    “这副身体，是很痛苦的身体呢。”

    路远沉默着没有接口。

    关于路瑶的身体是很痛苦的身体这件事情，这当然是明知故问的事情，但是路瑶总是沉默地承受着，不曾倾诉过自己的痛苦，也不曾因此而怨天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