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越泡沫时代

    岩桥慎一听了，心中不以为然。不过，这番话对现在的曰本人来说却是深信不疑的至真道理。

    现在这情势，要是有人站出来说什么“地产泡沫很快就会崩掉，经济会完蛋”，恐怕不是被当成神经病，就是被当成红眼怪。

    “不过，说起您那一坪地，还有个小道消息。”今井卖他个好人，主动说起来，“那坪地所在的片区，似乎有拆迁改造的计划。”

    “是吗”

    “还只是听说有那样的计划而已，未必能作数。您买那坪地的时候也知道，那里土地的归属权又杂又乱，不方便收购，所以虽然地段不坏，但一直没有被列入开发计划。”

    确实，这样的地方，就是所谓难啃的硬骨头。不仅如此，这样的片区，居民之间往往格外团结，一家不松口，集体都涨价，想收这块地，一般人可办不到。

    岩桥慎一听一耳朵而已，反正只有一坪地，绝无可能靠着这一坪地拆迁发家从此过上包租公的平淡生活。

    他接受了今井的这番好言，告诉他自己再考虑一下，之后有时间去店里看看房源。

    挂电话之前，今井还不忘给他添把火，告诉他，“现在买房可不容易了，不少地方已经开始实行摇号制，摇不中号，连入场购买的资格都没有。好地段越来越少，就算不考虑升值，想买到称心如意的房子，也是早些比晚些好。”

    好吧，摇号买房。

    真是让人熟悉的一个词。

    ……

    神崎不动产的蒲池幸子，如果就是赤松晴子带去的那个蒲池幸子，那样的话，岩桥慎一就是从眼皮子底下错过了一个好苗子。

    不过，他并没有因为发现了这件事有多么懊悔。

    并非因为这只是个猜测，而是归根究底，唱歌好听这事写不到脸上，他也不能靠相面相出一个人能不能唱歌，所以，就算两个蒲池是同一个人，也并非是他让鱼从网里漏了出去。

    但是，尽管不觉得懊悔，这种曾经见过她、现在又见识了她的才能，却因为晚了一步而错失机会的情形，还是不能不让岩桥慎一觉得遗憾。

    这件事过去没几天，二十三日，是u-iz和杂志社合办的那场甄选会的终选。

    岩桥慎一会主动问渡边万由美甄选会的事，就是为了能从里面挑选一个合适的新主唱。而渡边万由美也是因为猜到他的打算，所以才主动邀请他来参加终选的审查会。

    否则的话，依照他们不参与对方公司事务的默契，绝对不会做出这种看上去分不清的事。

    岩桥慎一决定把蒲池幸子的试唱带先放到一边，先看一看这批进入到了终选的人当中，有没有一个合适的新主唱人选。

    终选会从上午十点钟开始，地点不在u-iz的事务所，而是临时租用了一处宽敞的场地。岩桥慎一先去和渡边万由美会合，之后两人一起往终选会的地点移动。

    “真期待能选出什么样的人来。”

    没有感情的司机默默开车，渡边万由美对一起坐在后排的岩桥慎一说道。

    “不过，这到底不是抽卡牌，而是把所有的牌面都在眼前揭开，然后选出里面点数最大的那一张。”岩桥慎一打了个这样的比方。

    渡边万由美莞尔一笑，纠正他，“虽然差不多是这么个道理，但是，要选哪张牌，就不一定了。”

    “哦”岩桥慎一转过脸看她。




411. 所谓利益
    “几位已经签了唱片公司吗”

    岩桥慎一纯粹是出于好奇，才有此一问。但是，如果是已经签了唱片公司以后的演出磨练，此刻应该有制作人和经纪人跟着才对。

    他在心里判断，这家extasyrerds可能是个独立厂牌。

    “最近确实正在跟唱片公司接洽……”林佳树说到这，留意到岩桥慎一是看着这份收到的录像带发问，会意，解释道：“extasyrerds是我们自己的唱片公司。”

    “自己的”这个信息量有点大。

    林佳树从他那华丽的奇装异服的内袋里拿出了名片夹，递过了自己的名片。这么个仿佛是漫画里出来的青年，像个社会人士似的熟练递名片上来，如此的反差够有意思的。

    岩桥慎一接了名片，也把自己的名片交换了过去。

    林佳树告诉岩桥慎一，这家extasyrerds是由他母亲出资成立的独立厂牌，为了打理乐队的音乐事务，也替地下音乐圈的金属乐队发行自制唱片。

    独立厂牌这件事岩桥慎一判断正确，不过，厂牌是乐队队长的妈妈为了支持儿子的音乐梦掏钱成立的，这件事就有点出乎意料了。

    怪不得还能免费分发演出录像带给观众，这事除了腰包鼓鼓的人谁能干得出来。

    这个美青年的梦幻贵公子人设有点真实啊。

    不过，这位林佳树并非不食人间烟火，反而是烟火气十足。

    一边是梦幻贵公子，另一边则是x的经纪人、extasyrerds的负责人，唱片公司虽然名义上归他妈妈所有，但是日常运营都由他来负责。

    虽说x有自己的唱片厂牌，外人插不了手。但是，像这样的乐队，即使有机会和他们签约，岩桥慎一也不会考虑和他们签约。

    这种在地下音乐圈已经摸爬滚打了许多年，积攒了不少人气、还是死忠粉丝尤其多的重金属乐队，有一个别的乐队不能比拟的优势，一朝主流出道，他们原先积攒下的粉丝会保证乐队一部分的唱片销量，使得他们在出道之始，就能拿到个不错的成绩。

    但是，靠吃死忠上不了台面。

    想要更进一步，仅靠吃老本是行不通的，还需要看公司的运作和推销手法。

    而这样一支在唱片市场上偏门小众的重金属乐队，想要推销他们进入主流世界，就需要投入更多的资源支持，对刚起步的小公司来说，签这样的乐队纯属吃力不讨好。

    天底下有才华的人很多，但是，在对有才华的人出手之前，首先要掂量一下跟自己是否合得来。这一点，就像是在甄选会上，要故意把条件不错但是跟这次甄选的理念不合的待选者淘汰掉那样。

    盲目把有才华的人扒拉到手底下，不管吃不吃得下都要先占住，这是一种非常短视的做法，不仅会相互耽误，更重要的，还会滋生各种矛盾。

    当然，岩桥慎一也确信，林佳树这样的青年，绝对不会跟小公司扯上关系。

    虽然没有具体聊这个话题，不过，岩桥慎一还记得他问起x是不是有了唱片公司的时候，林佳树最开始说的那句“最近正在跟唱片公司接洽”。

    想要让乐队走向主流，想要让自己的音乐被更多人听到，带着这样想法的林佳树，一定会去选择有能量、能够为他们带来更多资源的公司，而不会仅仅出于某种理想化，就去跟小公司的人共苦同甘一起奋斗。

    何况，如今的现实就是，他自己已经有了一间小公司。他要么坚持当个地下乐队继续使用extasyrerds这个厂牌，倘若去接触别的唱片公司，就一定是大公司。

    从这点来说，这个林佳树是个相当精明现实的人，同他这副仿佛超脱了现实世界，如梦似幻的外表截然不同。

    ……

    因为唱片公司的事，跟林佳树又多聊了两句，之后，岩桥慎一跟渡边万由美从鹿鸣馆的后台出来。

    livehoe的空气不怎么样，一出来，让人不禁感到身心放松。

    “跟你聊得很投机的那位……”渡边万由美犹豫了一下，回忆那个青年的名字。

    岩桥慎一告诉她，“是叫林佳树。”

    “嗯，那位林桑。”渡边万由美说到这，笑了一下，“可真像个公主。”

    从她嘴里听到这样的评价，岩桥慎一乐不可支。不过，他心想，林佳树要是知道渡边万由美评价他像个公主，说不定反而会很高兴。

    “话是这么说，”他补充道，“虽然外表如同童话故事里的公主，实际却是现实里肩负重任的公主。”

    别看这副弱不禁风的外表，也许还挺难对付的。

    渡边万由美不置可否，邀请他，“再找个地方坐坐吧”

    岩桥慎一心知接下来将要进入正题，自然选择答应。两人上了车，渡边万由美对司机报上个地址。

    “田岛他们今晚的表现挺不错的吧”渡边万由美说。

    岩桥慎一也这么觉得，“最难得的，是歌曲当中那种大杂烩的感觉少了许多，现在至少不是一支‘活动珠宝展台乐队’了。”

    “田岛才华横溢，不要去急着展示自己，像这样慢慢来才是正确的态度。”

    今天一整天，话题的节奏都掌握在渡边万由美的手里，看似是岩桥慎一身处下风。不过，在被她牵着鼻子走的同时，岩桥慎一也已经做好了相应的准备。

    攻有攻的攻法，守也有守的办法。

    两人又去了银座后街的那家小酒吧。

    “我打算个人出资，成立一个演员培训班。”渡边万由美一坐下，没说唱片公司，反而提到自己的这个决定。

    岩桥慎一乍听之下，有些意外。但是略加思索，明白渡边万由美这么做的真意。

    盟友之间，如果要长久合作下去，那么，既需要有共同的利益，同时，也要有不同的利益。渡边万由美想要成立演员培训班，反而是释放了一个想要和他长久合作下去的信号。

    果不其然，紧跟着这个决定被说起的，就是唱片厂牌的事。渡边万由美告诉他，自己同意岩桥慎一这个共同成立唱片厂牌的提议。

    她一亮牌，接下来，那把钥匙也就到了岩桥慎一手里。



412. 第三个人
    二人三脚的合作状态其实并不健康，过于密切的关系，内里隐藏着许多隐患。

    这一点，渡边万由美也在岩桥慎一之后，清楚的意识到了。

    正因为意识到了这件事，岩桥慎一才想要成立唱片厂牌，渡边万由美才决定借着签下甄选会上两个女孩子的契机，成立自己的演员培训班。

    在音乐方面，岩桥慎一有着他的优势。地下音乐圈，哪怕是刚才偶遇的x，外表看上去难以亲近的青年们，都能在他报上姓名以后，同他相谈甚欢。

    但是，论培养演员，渡边万由美也有着自己先天的优势，那就是背后渡边制作的招牌，以及父亲留下的人脉。

    演员在成为主演级别的一线之前，是需要不断上戏来磨炼演技、提升知名度的。

    电视行业竞争激烈，并且尤其看重关系。无根无基的小公司，也许能靠着旗下歌手的一首歌赚个盆满钵满，但是，没有人脉，就休想推出顶尖的演员。

    家族的力量，虽然不能让业界把角色对她拱手奉上——就算是渡边制作本家也没有这样的能力。但是，家族的力量，却能够让业界给她手下的演员一个试镜的机会。

    机会有多么重要，不言而喻。

    ……

    但是，二人三脚的状态，同时也隐藏着无尽的机遇。岩桥慎一相信这一点，所以，提议跟渡边万由美合作唱片厂牌。

    而现在，渡边万由美明白这一点，所以同意一起做这个厂牌。

    一边是共同的理想和目标，另一边是不同的利益和追求。要想长久合作下去，就要在这相同和不同之间找准平衡。

    有了合作的厂牌，也就保证了共同的理想不会破灭，盟友的关系也不会破裂。

    合资成立唱片厂牌，岩桥慎一可以展开手脚，去和星辰事务所、乃至于其他的公司去接洽，而渡边万由美仍旧能够从中获利。

    同时，她成立演员培训班，利用在演员方面的优势发展自己。考虑到演员的培养周期远远超过歌手，和岩桥慎一合作的音乐事业，所获的利润还能拿来补贴演员事业。

    既有共同的理想，也绝不放弃自己的利益。

    “不过，还是那句话，小作坊上不了台面，小打小闹成不了气候。我们是为了能让abnoral出道才开始考虑唱片公司的事不假，但是，出道只是个‘开始’而已。”

    岩桥慎一从渡边万由美手里把钥匙接过来，把话题往下展开，“所以，只有我们双方还不够，缺少一份在唱片界的有力支持。”

    渡边万由美要发展事务所的演员事业，背后的渡边制作会支持，但是，她要跟他合伙做唱片公司，渡边制作的态度恐怕不会太好。

    这一点，岩桥慎一心知肚明，渡边万由美也心中有数。这次的投资，只能是以渡边万由美个人、或者是u-iz的名义来进行。

    再说，渡边制作的关系在电视行业能用得上，却难以用到唱片行业里。因为本质上来说，电视和唱片，这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尽管在某些方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要是没有宣传和发行渠道，那跟地下唱片公司也没什么两样。”

    唱片发行倒是可以委托给拥有发行网的公司来代理，大型唱片公司下的发行公司，其中一项业务就是替独立厂牌发行唱片。

    但是，唱片发行时，不是哪个唱片店都愿意把独立厂牌的唱片摆上货架，即使上货，各方面的待遇也都会打折扣。

    涩谷109那个圆柱形的地标建筑，上面的广告牌，租用一天的费用是一百万日元，但是，想要争取到那个广告位，也是要和许多公司竞争。

    一天一百万日元听着不是很夸张，租一周的话，就累积到了一个小公司不能承受的数目。

    等到宣传期上电视、演出联络场地、找寻赞助商、等等等等，方方面面。要迈向主流，可不是有了唱片公司，又有发行公司愿意帮忙铺货就做得到的。

    从地下到地上的距离看着近，但实际上每一步都非常难走，堪比用声音换了两条腿的小美人鱼。

    渡边万由美默默听完岩桥慎一的话，沉吟了一下，问他，“你有合适的目标和方向吗”

    “这就是需要我们从长计议的地方了。”岩桥慎一回答，他没有准备企划书。

    面对这个答案，渡边万由美点点头，没再追问下去。心里知道，接下来已经不是两个人喝着酒聊着天就能解决的了。

    不仅需要正式的商谈，还需要有专业人士助阵，需要不断的推敲琢磨。非专业人士的绝妙想法当中到底有着多少漏洞，又有着多少天方夜谭，是自己所不能想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