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紧迫,而大家都想着大干一场。”渡边万由美半开玩笑似的说,“事务所这边,也感觉到有这阵风了。从去年初到现在,事务所的招待经费已经三连涨了。不过,因为经济景气,物价飞涨,也没办法。”
“到时,说不定也有像我这样来蹭吃蹭喝,还要拿车马费的。”
渡边万由美莞尔一笑,“大有可能。不过,就算明知道是来耍人的,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了。”
要是卡得太严,得罪了学生,往外出去一宣传,对招聘方的名声是大不利。现在是学生挑挑选选的卖方市场,对待他们太严苛,立刻就得被淘汰掉。
包括被他宰了的大洋电机,对面也清楚得很,每次的招待不是百发百中,浑水摸鱼的有不少,但即使如此也要做,广撒网才能多捞鱼。
公司好吃好喝伺候学生,求着他们来上班,即使如此学生还要拿捏一把,打点不周立刻淘汰。
这种奇景写小说的要是写出来,准得挨读者骂,主角光环都不带这样的。
现实可要比小说刺激多了。
两人穿过人群,往会场边缘的沙发坐席那边走去,相谈甚欢的样子,落到事务所的人眼里,想什么的都有。
“兔国那边派来的演出阵容,大概二月十日下午到东京。”
“哦”
“到时,让你作为事务所这边的代表招待她们如何让别人去,要是慢待了不好。提议邀请她们的人是你,我想让你去。”渡边万由美说,“能行吧”
渡边万由美的言辞非常细心,岩桥慎一在心里感谢她这种周到。
“当然。”岩桥慎一答应下来。
渡边万由美说起要为他派一名翻译随行的时候,岩桥慎一告诉她,自己懂得中文,可以兼任翻译一角。
“岩桥桑连中文也会”渡边万由美感到不可思议。
经历这几件事以后,渡边万由美认为岩桥慎一务实不说大话,之前还要试一试他的水准,现在干脆默认只要他说出来的都是有把握的。
不过这个判断也没错。
什么叫“也会”,这可是看家本领。岩桥慎一心想,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渡边万由美想了想,对他说:“岩桥桑,你给我一种感觉。”
“什么”
“我觉得,你像是一个没有空奖的抽奖转盘。”渡边万由美说了句有点孩子气的话,“每次我转动转盘,抽中的都是惊喜。”
这比喻厉害了。
岩桥慎一让渡边万由美的话给乐得不行,可笑归笑,又道:“话是这么说,或许其实是您的手气比较好,所以才总是抽到有奖的那一格。”
“是吗”
“所以,万一哪天轮空了,还请您不要因此太过失望。”岩桥慎一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提醒她。
渡边万由美想了想,答应了,“好的。”看着岩桥慎一,突然说了句:“岩桥桑,你的领带很好看。”
“哎”岩桥慎一一怔。
他今天系的是冈田有希子送的那根领带。比起领带是谁送的,让他意外的是,渡边万由美竟然会对他系什么领带感兴趣。
“眼光挺不错的,岩桥桑。”
渡边万由美没有把这个话题深入下去。
王小芳一时冲动,在老候面前逞能,试试就试试。
结果一试还真就被她给试中,成了这次出国演出的备选人员。真被选上的时候,她才开始有点犯怵。
老候笑话她,“说要试试的时候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哪儿去了”
被他给一激,姑娘才又来了点劲儿。
广播艺术团的同事们惊奇得知,团里远近闻名的刺头王小芳要去为国争光了。为国争光这个词用在一场音乐节上,好像有那么点不伦不类。
可这个相对还封闭的时代,要出国和好几个国家的人同台演出,在歪果仁面前唱歌,从心理上来说,终归带着这么一点代表郭嘉形象的意味。
对刚起步状态的兔国来说,拥有的还很有限,所以,才会希望能把最好的一面呈现出来。
不慢待对方,但自己也不落下风。
这种想法是一种朴素的对双方的尊重。
除了王小芳,这次一起去曰本的还另外有三个姑娘,四个人组成一支临时乐队,老候给她们当顾问,天天把她们拎录音室里集中补习。
进录音室试了音以后,老候给乐队定了双主唱,一个是王小芳,另一个叫肖南,是个大高个,跟王小芳是老乡,开始学手风琴,后来改行学钢琴。
四个姑娘谁也不认识谁,都是现开始磨合。骤然凑到一起,彼此之间虽然也说说笑笑,总归客气。
直到有一天,有个小伙子到录音室来找老候,肖南一见他,瞪起眼睛来了,“崔建我看过你的演出,特喜欢你的歌儿”
就这么一句话,王小芳忽然觉得,肖南在她心里的形象立起来了。
两个主唱之间的关系突飞猛进,不光工作上接触,私下里也开始来往。俩人越聊越有劲,开始对海对面那个未知的音乐节充满了带有忐忑的期待。
等到乐队渐渐磨合出来了个样子,王小芳跟肖南的感情明显比跟另外两个女孩好出来一截,王小芳那个被人笑话是“刺头”的毛茸茸的脑袋,也又长出半长不短的头发来的时候,出发的日子也到了。
音乐节定在二月十三日举行,为了这场演出,渡边制作为首的主办方租下了整整一周这个湾岸广场,包括演出前四天后两天以及举办的当天。
考虑到是初次举办,演出阵容以及成本问题,这场naonのyaon只在十三日举办一天。
音乐节跟演唱会还不一样,演唱会租下场馆以后,场次开的越多本就回得越多,音乐节、尤其还是初次举办的音乐节,开一天赔一天。
目的既然已经达到了,节外生枝的事就算了。
舞台的安装和拆除都是大工程,不预留出时间根本行不通。先前还停留在“纸上谈兵”的阶段,舞台开始规划以后,岩桥慎一也时不时到湾岸广场来视察进度,亲眼看着空旷的广场上如何搭建起舞台,划分起区域。
看着它从无到有,岩桥慎一心里的成就感难以形容。
仿佛辛苦养的孩子终于长大了似的。
不光现在全程盯着,音乐节当天,他也将守在后方,负责协调第一线的事务,站完最后一班岗。相比之下,那天登台演出,只占去了他一天工作的一小角而已。
节目单早已经排好,分别通过报纸和杂志,以及电视台的音乐番组和广播电台进行公开,这年头又不像后世,拿起手机刷一下什么都知道。
演出从当天下午的四点开场,五点开演,持续到九点结束。他们的dreas true排在七点钟附近,上的是主舞台。
当天,渡边万由美会到现场,亲眼看看他们的演出,确认岩桥慎一有没有组队的才能。
“真冷”岩桥慎一巡视主舞台上搭起来的钢筋铁骨,哈出一口白气。
按照节气来算的话,这时节已经立春了,不过天气毫无疑问还非常寒冷,湾岸广场就在东京湾边儿上,海风的滋味那叫一个爽。
在湾岸广场待到傍晚,岩桥慎一坐进车里,才觉得暖和过来。他接下来不回事务所,而是往渡边制作旗下的酒店去。
兔国来的音乐人和双方的工作人员今天下午到的东京,就下榻在渡边制作投资的酒店。
渡边万由美让岩桥慎一去招待她们,可不是去陪她们吃饭逛街的意思。
这几个姑娘从到东京再到登台演出,中间只有不到三天时间。在这三天里,要和工作人员沟通演出流程,要带她们去录音室录音,还要去确认场地,压根就没什么悠闲度日的余裕。
岩桥慎一到了酒店,先打电话预约,之后,跟女孩子们还有工作人员在酒店的招待室里完成了初次见面。
王小芳她们四个,还有跟来的两名工作人员。
来之前,曰方的工作人员跟王小芳她们说,等会儿来的是组织这次活动的渡边娱乐的人,也是这次活动的提案者。
这么笼统的一个介绍,再通过翻译转达,众人都以为接下来过来的会是个挺有派头的中年人什么的,结果,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却是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高高的个子,合体的西装,短头发,人长得特别精神。
“你们好,我是主办这次音乐节的渡边制作的经纪人,我叫岩桥慎一。”青年冲她们一笑,开口就是流利的普通话。
不管来人是不是跟想象当中的印象对的上号,这一口流利的普通话,以及岩桥慎一轻松却不轻佻的态度,奇妙的消除了几个女孩子的紧张,削弱了刚进门时感受到的防备。
省去了中间商,双方直接进行交流,气氛也升温的很快。大体沟通完了关于这次音乐节的理念以及流程以后,岩桥慎一邀请她们:
“我们去录音室,试演一次看看效果吧。”
126. 全票通过
试音的录音室在代代木,离这帮女孩子住的酒店不远。
岩桥慎一开车,日方的工作人员没有随行,一起从兔国来的工作人员跟着一位。这么一来,有些奇妙的,车里变成了全部用普通话来交流的场景。
往录音室去的路上,岩桥慎一和女孩子们闲聊着。
说是女孩子“们”,话差不多都让那个叫王小芳的,顶着一头长度不尴不尬的短发的女孩儿给说完了。这姑娘健谈得很,想到什么,就特别大方的问出来,脑子又快又好使。说了没几句,就自报家门,说她本来是学扬琴的,半路出家开始打鼓。
这单岩桥慎一倒是不意外。
艺术团的乐手,本身有音乐基础学乐器上手快,再加上接触乐器和新音乐的机会多,更兼具有一定的音乐欣赏能力,种子撒下去,落到水泥地上会晒干,落到这儿,还能发个芽。
连岩桥慎一最熟悉的崔建,还是吹小号出身。他最开始组了个叫七合板的乐队,队员清一水儿是艺术团之类的地方的人。
说起来,摇滚的种子最先在这里发芽,在铁饭碗职工和大院子弟之间发芽,似乎也注定了兔国摇滚戴着镣铐起舞的宿命。
王小芳在兔国时,跟阿里斯乐队的人交好,这支乐队以翻唱曰本乐队的歌曲为主,所以她还挺有点自信,觉得了解不少关于曰本音乐的事儿,但是,聊了几句,发现又不是那么回事。
“aice早就已经解散了”
“是的,不过,谷村新司先生还有堀内孝雄先生都作为个人活动的歌手继续出唱片。”
“off urse也不红了吗”
“也不是说不红,是进入稳定期了。而且,前几年,乐队的吉他手铃木康博先生从乐队退出,从那以后,乐队的活动就减少了。”
从王小芳嘴里一个接一个的蹦出七八十年代在曰本红过的乐队的名字,结果得到的答案要么是已经解散,要么是已经过气,要么根本就不能称之为乐队。
王小芳聊着聊着,有点泄气,要是这样,现在国内玩翻唱的乐队,阿里斯他们,岂不是一直在做别人已经淘汰了的音乐
在她跟岩桥慎一聊的热火朝天的时候,肖南一直安静地听两个人的话,偶尔搭句腔,问一问自己好奇的事,但大多数时候都表现的很沉静,跟王小芳有种奇妙的互补感,岩桥慎一觉得她那个落落大方的样子,有个词形容起来挺合适的:大将风度。
一起来的另外两个姑娘,注意力几乎全被车窗外掠过的街景吸引了,一时忘记了自己来的目的,像个纯粹的观光客似的,透过车窗,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窗外。
这是一个显得很陌生的世界,汹涌的车流,大城市的钢筋铁骨,步履不停的行人,甚至带有一丝压迫感。
原先它存在于电视机和广播收音机里,存在于从这里回去的人绘声绘色的描述里。现在,它成为了就在眼前的“现实”。
东京的灯红酒绿让她们感到好奇。对这个陌生世界的好奇,战胜了来此演出的使命感。
到了录音室,岩桥慎一打过招呼,领着人往预约好的录音间走去。
跟京城老候那座里面总是飘满了烟味和各种食物混合的味道,吸音板被熏得发黄的录音室比起来,这座录音室显得干净而又气派。
进来以后,被岩桥慎一在心里评价为大将风度的肖南落落大方,以外行人的眼光去打量这一切,丝毫不在意会不会被人当成土包子,对这一切既不高看也不表现以急躁。
倒是刚才在车里还劲头十足的王小芳,这时突然有点露怯了。
她没有畏惧东京这座现代化的大都市,没有畏惧身到客场的异国他乡,但是,面对最顶级的录音设备,却忽然有一点儿心慌。
像个即将坐进考场的考生。
岩桥慎一对王小芳和肖南这两个女孩子印象很深刻。
“堀尾桑,我把人都带来了。”岩桥慎一和录音师打招呼。
四个姑娘都不懂日语,录音师自然也不懂中文,于是,岩桥慎一跟随行的那名懂日语的工作人员一起客串起了翻译。
他有自己的乐队,先前为了制作小样等等,也时常出入录音室,相关的经验虽然不至于丰富,但也够用。
录音师本来还担心,涉及到一些专业的东西会沟通不良,等到一开始交流,发现岩桥慎一这家伙几乎什么都知道,不清楚的只要一指点立刻就能摸到门道,甚至还炫了一把自己的绝对音感,秀到让录音师对他刮目相看。
好家伙,不光当经纪人有一套,进了录音室也玩得这么溜。
殊不知,这是跟美和酱一块儿在录音室里死磕的时候,顺便从录音室的工作人员那儿问来的。既然打算吃这碗饭,该做的努力自然是一点不能少。
自从跟美和酱组了队,他觉得自己就化身成了一块喂不饱的海绵,什么知识都想着学上一学。
试音期间,姓堀尾的录音师甚至干脆甩给岩桥慎一个监听耳机,俩人搭档监棚。此情此景,要是让渡边万由美给看见了,又得说他这个抽奖转盘没有转到空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