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界金捕

16-1 物流争端
    随后的第三学年平静铺开。天庭方面并没有什么进一步的安排。经历前事，倒更让竺嵩踏下心来钻研学业，陆续将地理、物理、百工、医药、法医、法理、法史、官律、民律、刑律、诉律、探侦等知识融会贯通，岁末未至，便已完成了“蔽日学案”中自己的全部课程。如果说有什么事还让他牵挂，那就是复活母亲。重耳没有让他失望，灵涧法坛的灵气培育已近完工，沟通天地、穿越时空指日可待。

    师姐乌霞一直陪伴着他，依旧是淡淡的，仿佛心中敷藏着一个秘密，让她不再快乐、不再生发自己的感情，却也不屑于去悲戚难过。如此一来也把学案中自己相关的琴棋书画珍玩女工、四洲八部三界之语精进了不少，几至精通，性情也更加温和淑雅。

    槟榔和小巾呢，自玄龟、相柳去后，竺嵩和乌霞又要开学，他俩也不再住府内，而是自行前往人间寻觅老猰貐，与竺嵩约定年终再见。

    这一日，蔽日从提刑司归来，对竺嵩说:“嵩儿，眼下有一桩案子，为师想让你去办。”说罢盯着竺嵩。

    “但凭师父做主！”

    “嗯。这是一桩涉财案。眼下双方正胶着于一处仓库，一方非要提货，一方硬是不准，冲突随时会发。”

    竺嵩展开鬼界舆图，“不知此仓库位于何处”

    蔽日用指尖一点，让竺嵩看清，随后摸出两个虎符式样的东西，递给竺嵩:“这块是鬼界通行腰牌，这块是案件受理凭信。去吧！”?竺嵩又问:“可否派几名衙役与我同往”

    “你持此凭信到提刑司自行调用即可。”

    于是竺嵩收了舆图和腰牌凭信，向师父告辞。乌霞也要跟去，被二人阻止。

    竺嵩到提刑司出示凭信，点了八名鬼卒、两名文吏，驾乘鬼车迅速赶到事发地点——一处地下仓库外。见四野荒凉，只在仓库的巨大隧洞口处树着一个门拱，上写着“营造局一库”，但也被风沙剥蚀近半。

    营造局是布政司下主管鬼界工程营建的部门，下设多个营造所。施工就要有材料，这材料便是取自地下的矿、石、砂土。因此营造局也管辖着多处仓库。后来这些仓库渐渐自成一体，也对外经营代人储运货物的业务。

    往常这里每日进进出出，热闹非常，今天却空气凝重。只见三大排搬运鬼静止守在隧洞门前，各持刀棒，中间是一只巨大的鬼蟾。与其对峙的是一众推抬空车的鬼民，中间是一个商人打扮的大鬼，双手倒背着踱来踱去，手里攥着一卷文书，看上去焦急万分。

    竺嵩知道这种剑拔弩张的情势最难化解，便事先现出金甲之身，对搬运鬼们喝道:“提刑司公人到，叫管事的速来回话！”

    在场之鬼惊骇，其中一个赶忙回身入内报信。那商人则指挥手下人让路。竺嵩来至双方中间，看了一眼说道:“你们两方各派一人简陈事由！”

    “是，”那商人率先响应，“大人，小民乃是布政司尚方局下金饰所的买办，名叫牛军。一年前我们经人介绍，从铁器所购进一批成铁。后来铁器所迟迟不予交货，催得急了，便发来一张仓单，说他们也是买家，要从一家冶炼庄收货，那冶炼庄如今已发货，暂存于这营造局一库。而后我们几次派员前来验货，皆被这里的人搪塞阻挠；直接提货，他们更是刀兵相向！我们没有办法，这才向有司报案。大人，这其中必有隐情，还请您为我们做主啊！”

    他刚说完，就听一旁一声“



16-2 验货遇险
    “这……”郭栋连咬嘴唇带嘬牙，现出为难之状，但最终还是道:“好吧，您随我来。不过他可不能进！”

    于是竺嵩从牛军手中取过仓单，带领十名提刑司衙役，跟随郭栋进入仓库。牛军还不忘嘱咐:“大人，当心这些人，小心这单据！”竺嵩点点头。

    进得洞口，但见串串灯笼高悬，将这地下照得通亮。

    “郭经纪，这仓库因何要建在地下”

    “大人您有所不知，这鬼界不同人间，身具异能之辈太多。原先这仓库就是建在地上，总是被盗，要么就闹灾。为了安全，这不就移到下面来了。”

    竺嵩跟着他左转右转，发现这仓库之中左一个弯右一个叉，零零散散地堆着一些建材。

    随后郭栋将竺嵩带到一处大厅，其中灯火更明。一个大石桌上摆设着各色菜肴，还有美酒。一名妖艳的女子坐于侧坐，似在等待。

    “大人，先请入座！”?“这是……”

    “大人，小人刚刚不是说了吗，略备薄酒以表心意啊！”

    竺嵩正色道:“不必。提刑司素有规矩，此事犯禁。你还是速速带我去验货吧。”

    那个妖艳的女子便迎上来，“哎哟哟，这是哪里来的天神大人，这般英武，请受小女子一拜！”说着便伏在竺嵩脚前磕头，随后也不起身，直接抱住竺嵩的小腿央求道，“天神大人，您如此劳累，小女子真心不忍。在此用过饭再去，又打什么紧”说着全身摇颤，蹭来蹭去……

    竺嵩稍稍运功，腿上的甲胄发出火光，那女子一惊松开。竺嵩转身径直走出大厅，一边淡淡说道:“走吧。”

    郭经纪和那女子无奈，只得跟了出来。后来左绕又绕，将竺嵩带到一处稍大的储货区，其中堆满成铁，道路狭窄。

    “大人，这一垛就是了。您跟那仓单对对，丝毫不差。”

    竺嵩将仓单交予一个提刑司鬼吏，“核对明细！”

    那鬼吏便开始清点核对。郭栋和那女子偷偷一对眼色，也不知他们作了什么古怪，正对那鬼吏的头顶上方“忽”地降下一道水流，正冲那仓单而去！

    奇怪的是，水流在鬼吏头上三寸便被挡住，沿着几道半圆弧线淌开，落到地上，“滋啦啦”地冒起白烟。

    “呵呵，郭经纪，这是怎么回事”

    “啊，回大人，这洞顶不知怎么了，之前也没这样过呀，……”

    “郭经纪，我看你们要仔细排查一番才好，免得再有这种事情，腐蚀了存货，岂不是要损失”

    “谁说不是呢！让大人见笑了。”

    原来竺嵩早已暗暗地将同来的一众以透明护光包裹，以防不测。

    小吏清查完毕，回道:“大人，丝毫不差。”

    “怎么样大人，小人没有说谎吧还请您据实以断，将那前来诈骗的奸徒绳之以法！”

    “呵呵呵，郭经纪，这就完了”

    “啊大人，您看呢”

    “郭经纪，既然这一垛就是本案的标的货物，也就是本案的证物，我要将它带回提刑司。待将来审清问明，再依法处之。”

    “哼！”郭栋当即翻脸，“大人，郭某今日依你之言领你验货已是破例。你也不打听打听，我这个库是随便一个地府差人能进的么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别怪我郭某无情！”说着他与那女子默契向门口一纵，那女子便将颈上所挂的项链前端抬起，竟是个由几条金属轨道圈成的球仪。

    那微小的球仪一闪，球面的金属轨道自相旋转，随后竺嵩等人所在的库房之中立即失重，铁材乱飞



16-3 东查西调
    “多谢大人！”那几个搬运鬼便开始吃，竺嵩特别吩咐:“不准饮酒！”

    鬼工们风卷残云般吃罢，之前派出的鬼吏鬼卒也回来了，回话道:“大人，大车和清算组都到了，被那只巨蟾挡在洞外，只准我们进来。”

    “呵呵，有趣得很！你们在此看守，我去会会那蛤蟆。”说罢竺嵩又以楚草捆缚了饱食的众鬼工，选了四名鬼卒与自己同出。郭栋站在一旁，本来要出言拦阻，被晋子止住，用眼神示意:正好让那巨蟾斗斗这个不知好歹的上差！

    竺嵩将一众鬼工从洞口带出，那巨蟾见自己人全部被缚，立时哇哇怪叫起来，在场之人无不掩耳。随后它“哇”地吐出一口粘液，朝竺嵩袭来。竺嵩轻松闪开，见那粘液喷在地上升起白烟，与方才库房之中的水流应为一物。

    竺嵩活用蔽日处学到的生物之理、变化之术，自化一条巨蟒，以大口将那巨蟾死死咬住，从毒牙之中泌出毒素，将巨蟾从外至内腐蚀溶化。两种毒素交流于地面，将大地蚀出一个无底深渊。

    随后竺嵩令四名鬼卒将这一众鬼工押解上车，送往提刑司，依前言审问。随后那清算组的头目便迎上来，“大人，我等奉命前来，总共二十名鬼吏，二十名鬼卒。”竺嵩看去，果然不差，说道:“辛苦众位了！这仓库牵涉单位甚多，恐怕要内查外调，不是一日能完。”

    “大人放心，我等都是经过的。”

    “好。”?于是竺嵩引领清算组进入，鬼卒们搜遍全库，找齐了账册、单据，另外发现一大一小两个箱子，抬到厅中。

    竺嵩向郭栋道:“钥匙！”

    “大人，这个大箱子是地府统一配发的税控金柜，客户交款时直接投入其中，每月月底由督财司派人监开，分配收益。我们是没有钥匙的。”

    竺嵩上眼一看，果然其上加有地府税控禁制，箱体由特殊材料制成，难以自开、盗取。“另外那个呢”

    “回大人，这个箱子放的是我家的私人物品，钥匙就是方才被您毁掉的贱内的项坠。您看……”

    “自然也要清查。”竺嵩当即呼出一道厉闪，开了那小箱，见其中满是金银、冥币，另有一本厚厚的账册。

    郭栋与晋子相互对视，便淌下汗来。

    “大人！”晋子慌忙跪于当场，哭哭啼啼说道:“是小的们糊涂，还请大人宽恕一二，我夫妇为您做牛做马也要报答的！”说罢大哭，郭栋也效仿。

    “不是不能宽恕，你们好生配合调查，知无不言，再把那些不义之财能归还的归还，到时岂能不从轻量刑”郭栋夫妇也没有二话可说。

    竺嵩随后作法，封了郭栋与晋子的泥丸等窍，令其无法施展法术，便将其一并交给清算组，让他们即刻开始清查；自己则带上最初跟来的剩余六名鬼差，回到地面，重新见到牛军。

    “大人神速，真是雷厉风行！”

    “你先别夸我。我问你，你们金饰所买进这么多铁材做什么”

    “这……”牛军面现难色，随后道，“回大人，金饰所以制作金器为业，但金器并不都是纯金，很多金件包含铁、锡等等部分，因此也有需求。”

    “好，你带我到金饰所中一观。”

    “现在就去”

    “对。”

    “大人请！”

    于是竺嵩等人登车，与牛军一同来到布政司尚方局金饰所内接待之处。

    “烦请牛先生将



16-4 案惊鬼帝
    “呵呵，二位，我看你们还是说实话吧。”

    “咳，瞧尊神说的，这制金用铁只是一小部分，主要是我们即将投产一座熔金炉。”

    “哦我看现今这座，也没怎么毁损啊”

    牛军上前说道:“呵呵呵，尊神有所不知，那炉子已是不堪重负啦！”

    竺嵩翻脸:“哼！你们这些刁滑之徒，本神整日与火金为伴，也是你们这两句话可以欺瞒的我希望二位开诚布公，否则待本神查清了贵所的往来，倒要看看你们这里一个月要换几次熔炉！”

    竺嵩说罢，吩咐身旁的四名鬼卒:“你们四个，现在起就到那炉房中值守，一刻不停，累了换班，过几天我会再派人来替换。”

    “是！”

    “诶——慢慢慢！”钱卷赶忙阻拦，“尊神这又何必呢我等实话实说便是。”?“这才是了。说吧！”

    “上神容禀，我们这样的官属坊所，除了承揽上司分派的日常工作，地府也容许我们在一定限度之内经营获利，以贴补上司所拨银钱之不足。这笔铁材交易就是其中之一，已经做过两回，没想到这次……哎！”

    “嗯，这我也想到了。只是，买卖铁材缘何不直接从冶炼庄进货，而要过铁器所和铁易坊这两道手”

    “是这样，我们购买铁材之前，已与一家公冶楼达成意向，他们已将部分款项支付过来，作为订金。这公冶楼平日专做铁材生意，对行情十分清楚。他们点名要这铁器所的成铁，说是别处的无法与之相比。我们自然是听他们的。”

    “原来如此。如此刻意的交易，其中不会没有贿行吧”

    “回禀尊神，这个真没有！我们是官属坊所，一出一入都有监督审核。我们是看那铁器所也是营造局之下的官属铁坊，与其交易不会虚诈不实。要公冶楼支付订金是为了尽快通过审批，也是出于安全，不能让公家的钱财受损不是”

    “好吧，”竺嵩问一旁的文吏，“都记录在案了”

    “是。”

    “让他们画押。”

    “大人，哦不，上神，非要这样吗”

    “总管你方才所说并无违规，而且迟早都要查问，画押又有什么要紧难道您所言不实、此事另有隐情”

    “咳，瞧您说的，我只是觉得有些……算了，来吧！”说着与牛军都画了押。

    竺嵩便向二人告辞，领鬼卒回提刑司，向蔽日作了汇报，同时等待清算组的消息。

    不多日，清算组方面将结果报来:营造局一库所存货物及钱款、账目存在多笔账实不符、账存不符、账证不符、存证不符，私设小金库，仓储管理有意模糊不清。其账目造假花样繁多:

    有的收款记应付，发货冲其他客户预付；

    有的付款记发货，来货冲其他期间应收；

    有的收入不确认或虚假确认；

    成本与收入不匹配、不同性质的收入人为混淆、成本与费用相互替代更是常事。

    其中产生的款、货、税缺口即被用来中饱私囊或是输送利益，其利益输送的主要对象就是那“公冶楼”。

    与其业务往来的上下游单位或为维护与客户的合作，或摄于其淫威，或因怕把事情闹大被领导责怪，也有的是收受了其好处，只得隐忍不言，更助长了其气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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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 重整阵容
    阴司大殿。

    鬼帝正襟危坐，正听三位鬼界重臣奏事——其实倒不如说是争吵。

    只听闾衮咄咄逼人道:“蔽老，您说除需我督财司查实之证，其他证据均已取得，这是何意”

    蔽日不慌不忙，“并无别意，只是据实陈奏。”

    祁松年趁势奏道:“陛下，案情之明全赖证据。督财司所掌之印鉴勘核、市易文书、财税记录，均系本案关键，宜令其尽速交出。”